“轮到你们上场了。”
嘴边的笑容不断扩大,眼睛向上弯起,他变得不像他了。
房间里,几只巫蛊师吓得抱在了一起。姜洛走了进来,门在他身后关上。墙壁上,地面上,天花板上,有无数咒文若隐若现。
和岑昌赫说好的那一个周日,岑霏和夜叉再次来到了岑氏宗祠。
为了方便行动,他们还是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岑霏还用了一道咒和一个面具来以防万一。
他们到的时候,岑氏宗祠的门已经开了,岑家的人聚集在那个屋里,有十几个,正在说话。
他们人丁并不兴旺,说句难听的,普遍活不长……主要是族中的男人们。
这是事实,就岑霏已经知道的,很少有人活过60岁。现任族长64岁,已经算是长寿的了。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岑霏和夜叉坐在墙头上往里面望。一棵高大的树扎根在墙边,为他们提供了一片树荫。
屋里的人岑霏都见过,岑昌赫、岑英昭都在,其他人她却不太熟了。
那个一脸严肃正在和岑昌赫说话的是她的爷爷岑振良,他是族长。他的脸上长满皱纹,看起来格外苍老。比岑霏上一次见他的时候,又老了不少。
岑振良身边的是他的大儿子岑昌鹏。
这时,岑振良忽然抬起了一只手,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众人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了一个个的蒲团,而岑振良则在屋里燃起了香。
香烟袅袅,在屋里面飘来荡去,向外面溢出。
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蒲团,按次序摆放。他们一个个整齐地跪在蒲团上,姿势统一。
在岑振良的带领下,例行的仪式开始了。
夜叉皱着眉头问:“他们在干什么?”
“在跪拜祖先。”
屋里,岑姓族人们整齐地拜伏磕头,额头触到地面,发出声响。他们做得非常熟练,毕竟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了。
拜完先祖之后,岑振良说了几句话,然后请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来。
这本书已经非常破旧了,书页泛黄,封皮也有多处破损,可以看到上面的“家训”两个字。
岑振良像捧着宝贝一样捧出这本书,高举在自己的手中,族人们再拜。
岑振良恭敬地翻开那本书,他目不斜视,嘴巴张开,开始念诵。
他先念一句,其他人再跟着念一句,就像老师在教幼儿园小朋友朗诵一样。但是这群老老少少的男人聚在一起做这事,画面看起来就格外诡异。
随着念诵的持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声音……消失了……”
岑霏想从墙头跳下去,却被夜叉制止。她没有在意,因为这座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最初,岑霏还能听到他们念诵的声音,但是很快那声音就不见了。
屋里的人们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嘴巴不断张合着,依旧在用之前的速度念诵着。
他们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已经习惯了?
异变还在继续进行,声音消失之后,屋子里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字,好多好多的字。字从他们的口中出来,在周围的空气中跳跃着。
岑霏下意识地看向岑昌赫,他的样子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专注、认真,一心一意地念诵着《家训》。
他的嘴里也有字跑出来,不比别人的少。
密密麻麻的字越来越多,充满了整个空间,它们跳动着,像一大群虫子。这些字忽然一顿,就像遇见了漩涡,忽然被那本书吸了进去。
空气中的字被一吸而光,接着很快就有新的出现,因为他们还在不停地念。
那本书吃掉了第一批字之后,老旧的纸张忽然一阵抖动,一张巨大、苍老的脸突然浮现出来。
随着它的出现,妖气横生。
这张脸飘浮在那本《家训》的上空。
它的皱纹并不比岑振良少,五官是扭曲的,两边的脸各歪各的,并不对称。
它的眉毛、胡须和头发都是白的,越长越长,很快就充斥了大半个房间,在念诵着的族人们面前张牙舞爪。
这张脸舒展了一下,丑陋的五官一阵推挤,让人很难说清是怎么个丑法。
接着它张开嘴,呵出了一口气。瞬间,一股浓烈的腐臭充斥了整个空间,甚至飘到了外面,几乎要熏坏窥视者的鼻子。
岑霏差点儿没被熏晕过去,这时夜叉捂住了她的口鼻,臭味被隔离在了外面,这才让她觉得好一些了。
她都这样了,里面的人该不会已经昏过去了吧?
可是屋里的人却在这一刻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岑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的鼻子坏掉了吗?她忽然想起岑昌赫说过的话。
“很多的字,像头发一样……我不能抬头看,它不准……有很浓的气味,挺好闻的……”
第57章 他说
岑昌赫说,有很多字,像头发一样。
岑霏看向还在吃字的那张脸,它的每一寸毛发都由无数小字构成,他们念得越久,它的毛发越长。
他说,有很浓的气味,挺好闻的。
岑霏试着移开夜叉的手,再一次差点被熏晕。的确有浓郁的气味,但是奇臭无比!绝对跟好闻没有关系!
然而岑昌赫非常陶醉,岑振良也非常陶醉,她那位大伯岑昌鹏,也是一副很欢喜的样子。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真的很好闻,除了岑霏。
岑霏又看向岑英昭,他没有像他们那么着迷,表情有点迷茫。但他也在念诵,他一念,就有字从他嘴里跑出来,成为那张脸的一部分。
他说,它会说话,那些字在说话……它说它要杀了我!
岑霏又一次看向那张脸。
它的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说话。但是它到底有没有在说话,岑霏并不知道,因为她听不见。
她只知道它每张一次嘴,就会有浓郁的臭味跑出来。
而岑昌赫的表情如此陶醉,看起来并不像听见那东西在说要杀他的样子。哪有人受了生命威胁,还能这么安心的呢。
也许在这件事上,岑昌赫撒谎了。
“妖气在增强。”夜叉说,“要怎么办?”
“再看看。”
人有可能变成妖怪,物也有可能。死物的转变比起拥有情感和血肉之躯的人更加困难,因而需要更苛刻的外界条件。
眼前这本旧书明显就是一个例子。它年代久远,而且具备变化的条件。
看看那些字吧,他们燃香、跪拜、念诵,不仅向他们的祖宗,同时也是对这本书!原本的死物,被人长期这么对待,一代代地这么对待,它受到影响,就成为了妖怪。
岑氏族人的供奉和信仰成了它妖力的来源。
这只独自生存在岑氏宗祠里的妖怪孤陋寡闻,大约根本不知道怎么进食。它的唯一食粮就是族人的供奉和信仰。
太挑食会营养不良,这只妖怪平常都会进入休眠状态,与外面隔绝好保持体力。等到每月二度的念诵之日,它再饱餐一顿,积蓄力气。
长期休眠以及短期爆发,就是这只妖怪的特点。
岑霏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是这个原因。
岑氏族人供奉这只妖怪的同时,他们自己也在受它的影响。妖怪的妖力对腐蚀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失去健康。
所以族中的男性普遍短命,女性倒好很多,她们被祠堂所拒绝,也因此保住了健康。
现在让岑霏在意的就是岑昌赫的话,他说这个妖怪要杀他,但是看起来不像。这只妖怪受他们的供奉,又为什么要杀他呢?那它的口粮不是要减少了吗?
妖气还在增强,岑霏不能再停留下去了。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怕是要被那东西发现,她没必要和这么一只即将进入巅峰状态的妖怪搏斗。
它的妖力并不是恒定的,刚进食过后,妖力最强,然后逐渐衰减,进入休眠,等待下一次的供奉。要退治它,就要在休眠期先设下陷阱,削弱它,困住它,再将它制服。
所以现在岑霏选择先离开,念诵要持续半个小时,到时她再回来看情况。
半个小时后,岑霏回到了岑氏宗祠附近。她给自己和夜叉加了重重保护,这才向祠堂靠近。
这里的妖气重新变得稀薄,虽然还有一点残余,估计那只妖怪食用了他们的供奉之后,躲起来消化去了。
漫天飞舞的字消失无踪,淡淡的妖气中,有人声从屋子里面传出。
其他人走后,岑昌赫和岑振良没有离开,他们留在了祠堂里。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岑振良怒火滔天,板着脸斥责自己的二儿子,“昌赫,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岑昌赫的背挺得没有以往直了,好声解释着:“现在房子里还住着租客,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这个月满就让他们搬出去。爸,再给我点时间,最迟下个月,我保证您会看到钱。”
岑振良冷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
岑振良猛地一拍桌子:“你根本没让人搬走!我今天刚刚去问过。老二啊老二,我的好儿子!对着你的老父亲撒谎,你不愧疚吗?”
岑昌赫立刻跪了下来:“爸,您、您别生气……”
“呵呵。”
“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岑振良拎起一个香炉,朝岑昌赫的脑袋砸了过来。香炉很沉,这么一砸,岑昌赫立刻就闷哼了一声,不知道头砸破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