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昌赫跪着爬了两步,到了岑振良的面前,抱住了他的腿。
“您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岑振良冷冰冰地说:“现在就给他们他们打电话!一个个打,让他们立刻搬出去!”
“爸,真的,要下个月,下个月就好。就这么让人搬出去,他们也不会肯的,会闹的。电话我现在就打,月底再让他们搬,行吗?”
岑振良不吭声,岑昌赫就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他。
夜叉奇怪地看了岑霏一眼,岑霏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现在没功夫解释。
在她面前永远高高在上的她的父亲岑昌赫,在她的爷爷面前,就是个孙子。这就是他们家的风气。
岑霏不是头一次见到类似的画面,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下跪、磕头、挨骂、挨揍,这都是常有的事。这个家里的父子关系,就跟古代君臣关系似的。感情淡薄,处处透露着权力的宣泄。
岑昌赫求了半天,岑振良终于改口了。
“打吧,下个月,一天也不能迟!房子我要亲自卖,不盯着你,你就不老实。”
“是是,我这就打。”
岑昌赫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个打电话。这些电话明显打得不太顺利,岑昌赫的眉头全程皱着,就没舒展过。
岑昌赫放下手机:“都跟他们说好了。”
“不对吧。”岑振良盯着岑昌赫说,“还有呢?”
“没了。”
“你老婆的房子。”
岑昌赫犹豫了,正想说什么,又一个香炉砸了过来,这次砸在了他的身上。
“给我打!”
岑霏穷,岑昌赫却不算穷。他挺会赚钱的,靠自己的本事攒下了好几套房产。岑霏的妈妈家境也还过得去,是带着一套房子嫁给岑昌赫的。
岑昌赫具体有几处房产,岑霏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有。
现在看岑振良的架势,好像是想让他卖房子?还要连她妈妈的一起卖掉?
岑昌赫打完了电话之后,岑振良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允许他起来了。
“老二啊,你别怪我狠心。你大哥就这么一个机会,没有本钱,他做不了这个生意。现在先委屈你一下,等你大哥赚了钱了,也会有帮衬你的。你们兄弟,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是不是?”
岑昌赫小声应了几句,岑振良说完,就说该走了。他锁上了祠堂的门,跟岑昌赫一起出去了。
岑振良是独自离开的,岑昌赫看他离开后,立刻拨了一个号码。与此同时,正在窥视这一切的岑霏的手机亮了起来。
岑霏没接,岑昌赫等了一会儿,又接着拨,一连打了好多个。就在他焦躁地想摔手机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岑霏特地跑远了一点,才接了这个电话。
“你们来看过了没?”岑昌赫劈头盖脸就问。
“去看过啦,见到那个东西了哦。”
岑昌赫的欣喜隔着听筒也能感觉出来:“有没有什么办法?那个东西想害我!”
“岑先生说什么呢,协会的人回来说,那个东西没有害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真妖怪,我们宝贝还来不及呢……”
“你们不知道那东西的真面目!”
电话那边,传来岑昌赫咬牙切齿的声音。
岑霏握着手机的手不禁紧了紧,故意放松了自己的嗓音,用有点困惑而又不太有所谓的声音问:“什么样的真面目?那就是一本书,被供奉的时间久了才有了意识,它不会做什么的。”
“不是,不是!它会杀人,它杀过人!”
“岑先生,您太激动了,一本书能杀什么人?欸,你要实在不放心也没关系,我们协会对妖怪很感兴趣,隔段时间就会去看它的。”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说它是无害的!”岑昌赫激动了起来,“有人死了!”
“什么人死了,岑先生?”
岑昌赫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冷静而又克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妈妈很想你。”
岑霏:“……”
“明天回家吃饭吧。”
这回轮到岑霏沉默了,她的手非常用力,简直像要将手机就这么抓碎。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调整自己的心情,而随着她的沉默,电话另一头的岑昌赫的眼里则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原来岑先生想请客,那好呀,请多准备一些甜食。”
岑昌赫皱眉:“甜食?”
“是的,甜食。那么,先这样,明天见。”他们家的餐桌上,基本没有甜品。
第58章 值钱的岑先生
岑霏来到了她曾经的家中,这里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差别,还是那么干净、整洁。
绿色植物被照顾得很好,修剪整齐,一片枯叶都没有。花瓶里装着新鲜的花,鱼缸里的水透明而清澈。岑霏数了数,鱼还是那么几条,没有多也没有少。
她的妈妈是个勤劳而贤惠的女人,贤妻良母四个字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但是这样的她却生出了岑霏,让她在岑昌赫那里吃了不少苦头。
她照顾的家没有人能挑出毛病,只有岑霏是她的痛,不合她的心意。
门是岑霏的妈妈于荞开的,她应该已经听说了岑霏要来的事,开门时,她的表现礼貌而疏离,这让岑昌赫非常满意。
岑霏垂下了眼睛,把自己的脚伸进了那双为她准备的拖鞋里。她的动作很慢,一边穿鞋,一边调整着呼吸。
等她穿好,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能不能,再来一双拖鞋?我带了人来。”
说着她看向自己的身边,正在无聊中的夜叉瞥了她一眼。
于荞和岑昌赫的脸瞬间都有点苍白,估计他们也交流过了岑霏现在的身份——某可疑协会的成员。
于荞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见他点头,便从鞋柜里又取出了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地上。
“搞什么这是。”
夜叉抱怨了一句,还是乖乖把自己的脚塞了进去。发现岑昌赫和于荞都在盯着他脚上的拖鞋看,就故意动了一下。
那两人顿时就吓了一大跳,尤其是于荞。
岑昌赫好歹也是见识过某些东西的人,但于荞就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岑霏的妈妈于荞的人生里,没有任何出格。她吃一口饭,走一步路,都是规规矩矩的。
这时她被吓得身体一软,要不是岑昌赫扶住了她,恐怕要直接倒下去了。
岑霏的心里有点愧疚,她不是故意要吓唬她的,但她这次来是有目的的,就像岑昌赫不是无缘无故请她过来的一样,她必须有所表现。
岑昌赫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妻子,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不过还撑得住。
于荞扶着墙去了厨房,岑昌赫亲自引岑霏往客厅走去。夜叉穿着那双拖鞋,晃晃荡荡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岑霏可以感觉到岑昌赫的紧张,一直到他们在客厅里坐好后,他都没有开口,目光却不时瞥向那双拖鞋。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好些食物。
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盘子摔碎的声音,岑昌赫眉头一皱,往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是三个精美的小蛋糕以及饮料。
将东西摆好之后,岑昌赫就招呼岑霏食用。
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来有点生疏。一般来说,都是于荞来做的,更别提现在招待的人是岑霏——这个被赶出了他们家,与他们断绝了关系的女儿。
岑霏将自己的那份蛋糕也推到了夜叉的面前,自己只留下了饮料。
她知道岑昌赫想看什么,夜叉更不会客气,直接开始大快朵颐。
诡异的一幕在这个客厅里上演,岑霏空荡荡的身边,一根勺子凭空动着,摆在那里的蛋糕不断减少,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岑昌赫白着脸看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岑昌赫说着,目光忍不住就飘过去看勺子和蛋糕,“关于那个东西的事情。”
那个东西,并不是无害的,岑昌赫说,他见过它杀人。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当时岑昌赫还不是筑江的副校长,但他是候选人之一。岑昌赫很清楚,他不是最佳的那个人选,最佳另有其人,这几乎是已经确定的事情。
岑昌赫很不甘心,他很想要那个位置。
岑霏记得那段日子,岑昌赫多次酗酒,还打过她的妈妈于荞,打得她进了医院。岑霏阻止他,要去报警,结果也挨了揍,也进了医院。
岑昌赫并不总是打人,他只有喝酒了才打人,等酒醒之后,他还会道歉,每一次都会道歉。
那一次把她们打进了医院之后,他也道歉了。
“我很想要那个位置,心情很不好,就去了祠堂那里。”
在岑家人的观念里,祖宗是可以保佑他们的。他们遇到什么问题,就会去那里祭拜先祖,祈求保佑。
那天是休息日,岑昌赫一个人呆在岑氏宗祠里。
里面燃着香,他跪在蒲团上,叩拜先祖,诉说自己的痛苦。
“我觉得还是很难受,就开始念诵家训。”
他不是族长,没有权力碰那本书,但他早就背会了。他一遍遍地念,念得口干舌燥也不自知。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情仿佛真的平静不少。
岑昌赫感到有许多字在他的身边跳跃,越来越多,它们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根根的发丝。
他继续念,发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