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五官偏向稚气,鲜少穿这般颜色相浓相撞的裙子,如今及笄了,五官稍稍长开,纤浓的裙子在她身上别有一番味道。
贤贵妃的宫殿早已坐满各家的小姐,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明窈一来,一下子收获诸多视线。
贤贵妃露出微笑,主动走出宫殿,身后带着几个小姐过来迎她:“明姑娘来了,快金殿来坐坐。”
有几个小姐主动给明窈打招呼表示友好。这些姑娘大多数都是跟明窈差不多的年纪,十五六岁如娇嫩花儿一般,除了像韩悠怜和沈菀这种心高气傲、嫉妒心强的,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心性眼界非小门小户可比。
明窈礼貌地跟各家小姐打过招呼,又谢过贤贵妃,跟着进入宫殿里。
姑娘家聚集在一起的赏菊宴颇有几分意思,这些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诗词歌赋也能道出几个绝句来。
午宴已经摆上案几,众小姐吃了几口就跑去菊花圃前面竞比吟诗了,明窈安安静静地坐在案几旁边小口小口吃着蜜糖酥。对她来说还是这些甜甜的糕点吸引力更大。
宫女扶着贤贵妃出殿看姑娘们作诗,经过明窈的案几,贤贵妃惊讶地看着她:“明姑娘怎么还坐在此处?”
明窈两腮鼓起,努力咽下蜜糖酥,诚实道:“幺幺还没饱。”
贤贵妃噗嗤笑了一声:“幺幺真是有趣的姑娘。”
她已经甚少在深宫里听到如此坦诚的话了。
“幺幺的性子倒是很像皇后娘娘。”贤贵妃眸中露出几分怀念之色,“以前她还在的时候,本宫与她尚待嫁闺中,她经常对追求她的公子们视若无睹。本宫问她为何不搭理人家,她却说她还没吃饱饭呢。”
明窈安静听贤贵妃讲话。她知晓贤贵妃只是有感而发,而她成了贤贵妃抒发的突破口。她接话道:
“皇后娘娘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顿了顿,明窈又补了句:“贤贵妃娘娘也是很有趣的人。”
贤贵妃忍俊不禁,道:“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明窈遂跟着贤贵妃出了宫殿去赏菊。
此时诸多小姐们都围在一株快要凋谢的金黄色花蕊面前,这是很罕见的“金龙献爪”菊,此时虽然败了,但依然余香盈盈。
数个女子争论着什么,达成不了统一的共识。
贤贵妃道:“这是怎么了?”
几位女子转过身行礼,最前面的粉裙小姐道:“我们想为这株花题一句最适合它的诗,可是想不出来很合适的。”
贤贵妃看了看“金龙献爪”菊,侧眸看向安安静静的明窈,道:“明姑娘怎么想?”
明窈走近它,菊花舒舒展展的花瓣已经凋谢了,但花香却在空中久久停留不散。她想了想,道:“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
粉裙女子露出吃惊的眼神,道:“明姑娘好厉害!我们都没想到这一首!”
其他女子皆是点了点头。
粉裙女子又指了指旁边角落一株孤零零的白菊,道:“那首我们也没有争论出结果,明姑娘怎么看?”
明窈看向那株略显孤傲的白菊,没怎么犹豫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粉裙女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啊我知道这一首!可惜我没想起来。”
明窈思索后决定谦虚一下,道:“我只会这一点。”
粉裙女子已经不信了,她此时坚信明窈精通诗赋,拉着明窈扎堆到姐妹们里面。大家对于才女都是很欢迎的,更何况这是一个脾性温软可爱的才女,于是纷纷将明窈围住。
夕阳将歇,这场赏菊宫宴才结束。
明窈认识了好多人,很巧的是,粉裙女子是丞相府的嫡女,闺名顾采燕,正是中秋宴那日开首表演才艺的人。顾采燕拉着明窈的手依依不舍,分别之时还不忘说:
“我有个哥哥俊美又有才,改日我把他介绍与你认识啊!”
明窈吓得瞪圆了眼睛,与她打了招呼就赶忙离开了。怎么这么突然要介绍男子与她,明窈深深觉得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这个年纪。
贤贵妃派了宫女将明窈送出宫,明窈道别了宫女,正欲回去,想起今日看的那些菊花,贤贵妃说她们可以随意带走。
明窈折返回去,她决定带一株回去给司羡元。
菊花此时都被摆在宫道上供人观赏。明窈挑了一朵含羞待放的金菊,这株菊花的气质与司羡元不搭边,但明窈觉得它很像自己。
明窈有些满意,跟宫女说了一声抱着菊花离开。经过荷花池边,她侧首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沈菀正站在一个宫殿的侧门处。
沈家出了个温嫔还是温贵人——明窈忘记了,她隐约记得沈菀跟温妃子有亲缘关系,今日她大抵是来看望这个妃子的。
明窈不想这么巧与她对视上,抱着花盆就要离开,谁知沈菀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看到了明窈。
沈菀语气不善道:“明窈?”
明窈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你站住!”
沈菀朝着明窈走了过来,明窈不想等她,谁知沈菀直接拦在她前面,面色不太好看道:“我有话要问你!”
明窈没路可走,只好停下来,冷冷淡淡道:“你要问什么。”
沈菀拧起了眉:“你是何时学会画画的?从前我经常去明家找明大小姐玩,你明明就什么都不会!这次害我丢这么大的脸,都赖你!”
沈菀当时回去就被沈父狠狠骂了一通,一点脸面都没留,整个沈家都知晓沈菀给沈家丢脸了。沈菀险些怄死,一股子怒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今日她本来想找小姑姑吐苦水,没想到正巧遇到仇敌正主,一腔火气仿佛突然有了发泄的目标,沈菀瞪着明窈的眼神有些扭曲。
明窈不想回她的话,只道:“后来学会的。”
她绕开沈菀想要走,沈菀一个箭步再次拦住她,怒道:“你说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不说你就给我道歉!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遭遇这些!”
明窈皱了皱眉,她觉得沈菀有些疯了。正好明窈也被点起了一点脾气,冷冷清清瞥她一眼。
沈菀突然觉得自己如小丑一般,在这个眼神下有些无所遁形。她怒气再次拔高,就见明窈转开了脸,淡淡的说:
“你自找的,怪谁?不妨去看看大夫还能好的快一些。”
明窈抱着金菊,绕开沈菀往前走了。
“你!”
沈菀面色涨红,压抑的火气一下子点燃,她猛地伸手把明窈推向荷花池,恶狠狠道:“你这个贱|人!你从前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孤女,现在竟然敢这样说我!”
明窈猝不及防,怀里的金菊掉出来砸得粉碎。身子没有了平衡支撑,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荷花池传来扑通一声响。
明窈掉进了荷花池。
水池冰冷,让明窈难以呼吸。她面色微白,感受到肚子隐隐疼了起来,并且有加重的趋势。
明窈想起来,今日是她的月信。
身上仿佛有千钧之重,明窈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她再也没了力气,慢慢坠入荷花池水面之下。
朱红配墨绿的裙摆如冬日飞雪一般在水里飘荡着扬起来。
沈菀的神态由最开始的得意,慢慢再到清醒,最后渐渐恐慌起来。
她踢开满地的残菊慌忙跑到荷花池边,望着咕噜冒泡的水面,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骤然苍白。
而此时,司府。
司羡元收到明窈在皇宫落水的消息时,乌螣堂的乌木桌上刚刚才摆好他跟明窈两个人的晚膳。
司羡元赶到皇宫的荷花池, 明窈已经被太监们从水里打捞起来。
明窈趴在地上一直咳嗽,浑身都湿透了,黑发和衣裳湿漉漉地紧紧贴在身上, 露出小小的曲线弧度。
她面色极为苍白, 睫毛轻轻颤着, 挂着水珠, 唇色也是淡淡的。身子蜷缩起来,微微哆嗦着,肩胛单薄,像是冷, 也像是痛。
司羡元大步走来,揭下外袍给她盖上, 把她扶起来坐好, 面色幽冷地环视四周,嗓音低哑,冷漠至极:
“她为何会落水。”
太监和宫女们不敢抬头对视, 沈莞更是面色苍白,在场寂静一片。
司羡元冷笑一声, 道:“本官在问你们话,她为何会落水!”
沈莞扑通一声跪下, 微微发着抖到道:“大、大司马,我不小心、不小心……”
她本想说不小心推到明窈, 但这个措辞大司马怎么会信, 没等沈莞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辞,司羡元猛地踹她一脚。沈莞面色一白, 身子瞬间失衡,直直落进荷花池里发出扑通一声响。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吓了一跳, 他们不能见死不救,不得已硬着头皮再去捞沈莞。
唯有司羡元面不改色,眼神里毫无善意,声音沉沉道:“既然如此,本官让你也落下去试试。”
他神色凉薄地看了一眼荷花池,漫不经心收回视线,道:“一报还一报。”
司羡元弯腰抱起浑身湿透的明窈,像是没发现她的湿头发已经把自己的衣袍沾湿,细心把外袍给她裹紧。
明窈哆哆嗦嗦地扯了扯司羡元的衣袖,唇色苍白,声音轻颤着,几乎不成连句:“大人,幺幺肚子好痛。”
司羡元拍了拍她的肩膀,哄道:“再忍忍,马上带你回家。”
他转身往宫门而去,给太监们递了个眼神。现在他没时间收拾沈莞,但回头等安置好明窈,他定会让整个沈家来偿还。
太监们瞬间懂了司羡元的意思。司羡元地位相当于宦官之首,他们不会违逆他的命令,立刻守住荷花池,等沈莞一上来就把她看住。
司羡元抱着明窈赶回司府。
司府上下仆从早已听说这一消息,把所有物什都准备好了。姜婆婆接了明窈就马不停蹄带她去擦洗、泡热水浴,张婶婶刚刚备好了热水。明窈疼得不愿说话,如木偶娃娃一般被放在温热水里。
泡了会温热水澡,身上沉凉的感觉终于好了些,但腹部始终隐隐在痛。明窈垂着头无力地趴在浴桶边沿,姜婆婆进来给她换水,忽然看到了什么,面色一白道:“血!有血!”
明窈微微抬起头,虚弱地说:“姜阿婆,是幺幺月信来了。”
姜婆婆松了口气,但下一秒这口气又提起来了。
秋日,月信,落水,这不只要担心明窈受凉发烧,更要担心明窈月信疼痛。要知道她以前月信都不太好过,这次泡了凉水还得了?
姜婆婆赶忙把明窈捞出来,用热水帮她清洗完毕,急忙用帨巾把她裹起来。她一个人抱不动明窈,喊来门外的张婶婶进来一起帮忙。
谁知道,司羡元先一步走了进来。他接过明窈把她抱起来,瞥到她帨巾下的纤瘦锁骨隐隐发红,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帨巾把明窈锁骨之处盖住,而后大步流星往贝阙阁走。
明窈趴在司羡元肩膀上,湿漉漉的墨发长长垂下来,滴滴答答往下面滴着水,落在司羡元肩头,把他肩膀处的衣裳滴湿了。
她疲惫地合上眼,枕在他肩膀不动了。
天色隐隐有些暗了,贝阙阁的庭院被落日撒了一地金色。
司羡元进了卧房,把明窈放在床塌上。明窈微微动了动,但也只是蜷缩了下身子,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呓。司羡元看到她的头发都是湿的,把她的脑袋稍稍垫起来,道:
“等我一会,给你拿巾帕擦头发。”
他离开后,姜婆婆也来到了,她把帨巾拿走,帮明窈换上雪白的里衣和里裤,又伺候她绑好月事带。
姜婆婆做好这一切,看到司羡元拿着巾帕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红水,瞧着像沈大夫刚开好的姜枣茶。她识趣地起身告辞。
卧房的门关上,只剩司羡元一人在此。
他也没想避讳什么,拢了拢明窈的头发,说:“睡过来一点,给你擦干头发,不然会头痛。”
明窈迟缓地拱了拱脑袋,没精打采地趴在床塌边沿。随着她及笄,本就楚楚清丽的五官愈发旖丽清殊,宛如纯洁美丽的仙妖。
她恹恹的,面颊上没什么血色。像是透明玻璃壳上多了几分裂痕,易脆、珍贵,一碰就要碎了。
司羡元垂着眸,给明窈擦拭头发。
他给她擦了数年,从八九岁擦到十四五岁,早已擦出经验来,动作不急不缓,丝毫不伤头皮。
烛火在微风里轻轻跃动,明窈蜷缩了下身子,不舒服地捂住小腹。
她细细的眉头紧紧皱着,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司羡元道:“怎么了?”
明窈声音带着哭腔,眼尾晕出红红的水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幺幺肚子好痛。”
司羡元哄道:“让厨子给你煮了姜枣茶,喝一点好不好?”
明窈翻了个身子。她力气被消耗殆尽,话都说不完整。哪怕是癸水初来,她也从没这般模样过,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司羡元放下擦头发的巾帕,端了姜枣茶喂给明窈。
她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小口小口地咽下去,但因为肚子疼痛,很快就一口都喝不下了。
明窈躺了回去。小腹更痛了,她伸出被冻得发白的藕臂,抓住司羡元的手指,哭道:“幺幺好痛啊。”
一行泪水从她眼角流下来,明窈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她几乎要晕倒了。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司羡元低头看着明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几秒,他道:“你转过身来。”
明窈勉强翻了个身。
司羡元把明窈的锦被轻轻掀开,只盖住她的双腿。明窈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司羡元手掌覆住她的小腹部,用了几分力道,打圈揉动起来。
明窈有些不适应地哼了一声。
司羡元看到里衣衣角下面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肌肤。她的肚子很白,没有一丁点的赘肉,腰肢很细,如同白嫩的羊脂暖玉,不及盈盈一握。
他收回视线,掌心力气不重,待她适应后,他微微用了内力的力道。
明窈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温暖灌入丹田。小腹还是很痛,司羡元保持着力道给她揉着,渐渐的,小腹痛疼缓解了。
她懵懂地望着他,圆润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司羡元未答。他垂着眼,感受到自己五脏六腑的痛疼,不过他一声未言,这点痛疼对于他每年月圆生辰都发病而言还算不了什么。
虽然换成别人的话,他绝不会动用内功。
明窈察觉到司羡元脸色好像变得苍白了些。
她慢慢好受了许多,面色不似方才那班苍白,红润隐隐回来了。她问:“大人,你脸色怎么了?”
司羡元却说:“是我的疏忽。”
明窈呆呆地啊了声。她扭了扭脑袋,试图正着脸去看他,结果脑袋上一搓擦干的呆毛翘起来,格外可爱。
司羡元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冷漠,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明窈眨了眨眼睛,司羡元是要处置沈莞吗?她没说话,她觉得司羡元做得挺好的。
沈莞三番五次害她,今日若不是太监来得及时,她就要溺死在荷花池里了。她很讨厌沈菀。
有时候明窈隐隐觉得自己的心肠子也挺黑的。近墨者黑,她定然是被司羡元给传染了。
司羡元看着明窈的眼睛。不同于明窈的杏仁眼,他的瑞凤眼常常勾着,却了无笑意,非常符合皇城众人对他“笑面虎”的评价。
他问:“我打算对沈家动手,你觉得我残忍吗?”
明窈看着他,问:“大人上次对韩家和谢翰先生动手了吗?”
司羡元停顿片刻,点头道:“动手了。”
明窈说:“那大人就不残忍呀。”
司羡元手里的动作微顿,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被认同感。他突然觉得很好玩。
犯我者,无论男女老少,虽远必诛——这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因此也被朝堂众多人批判“我行我素”、“无视纲常”。
但没想到明窈居然懂他,无需他解释。
司羡元忽然心情好了不少,道:“幺幺,你当真很可爱。”
明窈歪了歪脑袋,虽然不太懂但点了点头,道:“你很有眼光。”
这是她在学他的语气说话,玲珑娇小的一只人,却假模假样的。
司羡元眼尾稍稍勾了勾,眸里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他道:“现在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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