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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宠卿卿(蔻尔)


明窈听话地伸出手。
沈大夫仔细摸了摸明窈的脉,片刻后换另一只手,终于微微松口气,道:“食用之量未久日积累,尚不能形成气候,明姑娘应是无碍。只是以后应避免食用此物,否则容易……”
他顿了顿,看到明窈还在旁侧听着,把余下“容易身量过早发育”的话吞回肚子里。
明窈问道:“沈大夫,梨花酥是里放了什么?”
司羡元看了看她,省去真实情况,模棱答道:“放了一些药材。易伤身。这等歹毒仆妇,你放心,本官不会容她。”
把脉无事,沈大夫拱手告退。司羡元冷冷扯出一抹笑,压抑的怒气终于浮现出来,他寒声道:
“把宋婆婆带过来!”
一炷香后,宋婆婆被司府护卫押入乌螣堂。
一进门,宋婆婆就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司大人,不知老妇犯了何错,仆妇要为自己伸冤!”
她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丝毫不敢抬头。她心里隐隐猜到司大人捉自己来是为了何事,但她觉得,那些药材若不仔细分辨根本不会联想是作何之用。
宋婆婆心里存着一点侥幸,司大人应当不会因为这种事大发雷霆。
等待的寂静中,蒲叔公来到乌螣堂,低声说出方才查到的东西。
司羡元冷笑一声,把梨花酥残渣扔的她脸上:“本官好不容易才喂活的人,你自己看看你都放了什么进去?心思歹毒利用稚童,司府容不下你这种毒妇!”
宋婆婆面色大变,重重磕头道:“司大人!老妇冤枉!老妇没想害明姑娘!大人,大人!大人饶了我吧!”
“来人。”司羡元不耐蹙眉,淡声,“杀。”
两个黑衣暗卫不知从何处闪身出现,塞住宋婆婆的口之后拖出乌螣堂,只听一路呜呜咽咽,而后逐渐没了声音。
明窈看着乌螣堂的院落大门,久久没回过来神。
乌螣堂里只剩司羡元、明窈跟蒲叔公了。蒲叔公叹口气,忍不住走来走去,心疼明窈一直唠叨,又怕明窈乱想,还要安慰她:“司府很少有宋婆婆这种人,明姑娘莫怕。”
司羡元揉了揉额心:“蒲叔,你也出去。”
蒲叔公拱手退下。
乌螣堂主屋里唯有明窈和司羡元。
“幺幺。”司羡元喊她,“过来。”
明窈走近他,大眼睛里带着不甚明晰的惊怯和懵懂,说:“大人,幺幺吃了什么?”
“吃了点不该现在吃的东西,量不多,沈大夫会给你调理。”
司羡元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轻啧一声:“幺幺就是个小累赘。”
明窈不太高兴地嘟了嘟嘴巴。
司羡元:“你是娇气包。”
明窈:“幺幺哪有娇气哦。”
“哪儿哪儿都娇气。”
司羡元眸光落在她温软精致的小脸,眼睫微微垂下,摩挲着指骨上的白玉红血扳指,思索片刻,道:
“既然你已是我司府的人,那便由我亲自养。”
明窈疑惑地“啊”了声。
司羡元浅珀褐色的瞳仁看着她,缓缓说:
“以后你同我一起用饭。”
宋婆婆自作聪明,想让明窈早些“发育”来讨司羡元欢心,最终遭遇惨痛的下场。
她消失以后,姜婆婆整日守在明窈身边,生怕再有旁人暗害明窈。
明窈进入了难得平静的日子。
她每天都有不重样的衣裳穿,春天真正到来以后,司羡元又让云染坊的娘子来给明窈送了一批衣裳,这次送的是春裳和夏裳,多用瑰丽棠红的颜色,明窈白肤墨发,穿着尤像一个粉嫩娇俏的偶娃娃。
司羡元每日上朝变得繁忙起来,春时宫务繁多,他白日常常留在宫里,唯有晚上才回到府里。
一开始明窈还能经常在乌螣堂与他一起用饭,抢他的鲈鱼吃,后来司羡元开始处置朝廷大臣,忙的都是诡谲朝政及杀人之事,每次回来身上都是斑斑血迹和血腥味。明窈闻着不舒服,渐渐的懒得再等他了。
很快到来暮春入夏的时节,蒲叔公种下的花种子开放了,满园春色馨香拂面,葳蕤林荫之下,大片大片的紫鸢尾花如天宫仙境。
明窈偷偷去了几次燕水榭采摘紫鸢尾花,除了最初几次那个年轻的黑衣侍卫会拦着,后来她再去就畅通无阻了。
她把紫鸢尾花插|在透明琉璃瓶里,放在窗子边琉璃瓶微微闪光。
明窈很喜欢,闻着味道入睡了。她没注意睡相,墨发越发长了,凌乱散在腰间。正午阳光甚好,她光着脚无意识探出锦被,睫毛纤长,唇角微微翘着,乖巧安然。
司羡元难得做完宫务得闲回府,来偏房看看明窈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想来他也有一阵子未见过她了,今晚正好与她一同用晚膳。司羡元这般想着,走到床塌变去瞧明窈的睡相。
她身子在锦被下面团成一坨,面上气色好了很多,红润润的白里透粉。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瞧出非同寻常的惊人精致,如玉兔仙儿一般。她嘴唇红嘟嘟的,耳垂也圆圆的,看起来珠圆玉润。
睡梦中的明窈察觉到什么,惺忪睁开眼睛,打着哈欠撑起身子,软绵绵地说:“早上好呀司大人。”
“现在是下午了。”司羡元看着她起床,目光落在锦被下面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脚,皱了皱眉,用手背在她脚背上碰了碰。
触感如润玉一般,白皙嫩滑,却也冰凉。
司羡元又捏了下她的手,眉头蹙得更深,道:“如今已经入夏,你怎么手脚这般凉。”
明窈晃了晃脚丫,嗯嗯哼哼地说:“幺幺不爱穿鞋袜。”
司羡元:“为什么不爱穿。”
明窈:“脚脚疼。”
她头发落了一肩,黑缎子似的,末端却打结在一起,于是低头专注地打理起自己的头发。
司羡元反应了一下才听懂,明窈不是脚疼,是气血不通,手脚太凉,寒气汇聚脚心,导致她穿鞋袜不舒服。
他又微微皱了皱眉。不是给她调理了么?这都半年了怎么还是这般身娇体弱。
“明窈。”他命令道,“以后你晚上若不药浴就坚持温水泡脚。”
不等明窈拒绝,他拍板定下:“本官来此督促你,莫想偷懒。”
明窈“哦”了一声,光着脚踩在地上,伸手去橱柜拿发钗,不小心被棱角磕到膝盖,轻轻嘶了一声。
司羡元环顾这个破烂的偏房,像是终于意识到这间偏房的偏僻和破旧,若有所思道:“罢了,给你换个屋子住,如何?”
明窈:“幺幺住哪?”
司羡元道:“乌螣堂旁边的阁院。从今以后,你搬到那里住。”
明窈拿着发钗,歪了歪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子微微发亮:
“是那间很漂亮的院子吗?”
司羡元道:“若你去过,便是。”
那是除了乌螣堂之外最精美的院子,最初建造司府时工匠人留着给以后对食的“女主人”住的。只是司府没有女主人,那间屋子也就空了下来。
那儿有地龙,常年保持温暖,家具都是精心设计的,昂贵舒适且精美。与这个偏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反正空着,如今给明窈住正好。
司羡元瞬间做了决定,道:“本官给你添上最好的家具物件,库房有藩国进贡的上好木具,有兔毛铺的的毛绒地毯,还有南疆女匠人亲手织的柔软棉料。你搬进去,以后就住在乌螣堂旁边。”
“它名字就唤作……”他想了想,道,“贝阙阁吧”。

明窈搬进了漂亮的大宅院里。
这里不是一个标准的主屋,更像一个精致的阁院。这里什么都有,小厨房、小库房、净室一应俱全,庭院里的池塘有锦鲤在灵活摇尾。
她很喜欢这里。
贝阙阁常年无人居住,有些冷清清的。但明窈不是喜爱热闹的性格,这个环境对于她来说倒更有安全感。
只是她乍一住进来不习惯,肌肤柔嫩,磕到卧房的桌椅棱角,胳膊和腿上都容易有青色淤块。
司羡元用白兔毛毯给她铺在进卧房的地方,又派人把卧房的案几棱角磨掉毛糙,摸起来平整、光滑。
效果拔群,明窈鲜少再磕到,司羡元终于满意。
有时候卧房昏暗,明窈不点油灯,又懒得再唤姜婆婆来。司羡元去府邸库房寻了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屋堂的墙壁上。
明窈在夜晚也能看清了。
她去燕水榭采了一株紫鸢尾,重新插|在卧房的琉璃瓶里。燕水榭里比别处温度都要舒服,鸢尾花在那里能延长花期,因此现在仍是娇嫩盛开的。
一直到夏末,明窈的屋子里都插|着不重样的带着露水的紫鸢尾花。
秋初的时间,各大私塾、学府也都招收学生了。
按理来讲,明窈也到了入学的年纪。
但明窈身体特殊,药浴换了几轮,泡脚也在断断续续地维持,入了学堂很容易被欺负。司羡元思忖后还是没把她送进学府里,而是对明窈道:
“本官打算给你请京城德高望重的师傅前辈来司府教导你学习。”
明窈点了点头:“好。”
司羡元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几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边思考边道:“琴棋书画你打算学什么?不然都学一学吧,不然也不知道你哪个学得好。算术也要学,姑娘家以后嫁了人,自然要学会管账。至于射艺和策论……这两项为时过早,等你长大了再学吧。”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写,排了个时间表出来,从早上起床晨读,到晚上药浴睡觉,可谓十分详细。
既然已经养了人,那么他就打算里里外外都督养她一番,哪怕做不到样样精通也不能提起来一问三不知,那多丢他作为宦官之首的脸面。
写完时间表,司羡元勉强满意,给明窈看了看,道:“如何?”
明窈也不太懂这些是多是少。她并不知晓司羡元并没有思考过她学不学得完这个问题,还以为司大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于是点头道:
“那幺幺就学这些吧。”
“既然如此,过几日本官就寻师傅进府,你认认人,到时候每逢课点就要及时在小书房等着上课。”司羡元道。
司府有个小书房可以做学堂用,以前没人用,现在给明窈了。
明窈尚不知自己要面对什么,懵懂乖巧应道:“好。”
秋高气爽之时,明窈开始了每日去小书房上课的日子。
司府新来的夫子们跟明窈一一见过之后,就开始给明窈授课。这些不外乎是京城有名的大师,来司府不过是因为司羡元名声显赫,不得拒绝。
但教了明窈之后,这些夫子们发现明窈与他们想象的很不一样,虽然反应慢,发育也晚,但学起东西很快,脑瓜子格外聪明。
再加上她五官精致漂亮,脾气又软和,夫子们慢慢的格外喜爱明窈。
夫子们分工不同,脾性不同,有男夫子也有女夫子,但都会布置课业任务。
本以为明窈完不成这么多课业,但她似乎不知晓自己的学业繁重程度,还以为是自己没做好,哪怕熬夜也要把师傅布置的画画任务、写字任务或者算数任务给做完,学了一阵子后身子骨都瘦了。
明窈很苦恼,小脸都皱了起来。
早知道学琴棋书画算数是这么累的事情,她当初就不答应了!
实在学累了,她就偷偷跑去燕水榭躲一会。等郁闷散去,她再去乌螣堂找司羡元“讨价还价”。
明窈趁着晚膳时间去了乌螣堂,哼哼哎哎地轻轻晃着司羡元的手臂:“大人,幺幺好累,头好痛,手也好痛。”
司羡元却对此置若罔闻:“今日师傅布置的四书学文背诵下来了吗?本官抽你一段。”
“呜……”
明窈的小脸瞬间耸拉下来,皱成小包子。
司羡元拿出戒尺,轻轻敲打着案几道:“今晚不背完不许睡觉。”
明窈讨好地往他怀里胳膊肘里蹭蹭,奈何司羡元对她的黏糊撒娇无动于衷,淡淡看着她道:“不许撒娇。”
明窈顿时泄了气。
在这方面司羡元从不让着她,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想离他那么近,回了贝阙阁,沐浴之后出来发现司羡元正坐在贵妃榻上,手里翻看着她的书文。
明窈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司羡元扬了扬手里的册子,道:“今日夫子教你的,背诵一段给我听。”
明窈有点不乐意:“幺幺还要擦脸。”
司羡元把她扯过来摁在小圆凳上,这是他特意从乌螣堂拿过来的,方便检查明窈的课业。他把她手里的巾帕拿在手里,一手捏着她的后脖颈一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说:“好了。”
明窈费劲逃出他的手掌,又说:“幺幺还得擦头发。”
司羡元抓起她湿漉漉的头发,巾帕裹起来,动作并不温柔,弄得明窈有点疼。
她想往旁边躲去。
司羡元瞥她一眼:“过来,再跑就把你丢出去。”
她闷着脸不动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明窈终于没逃过背书这一环,她感觉脑仁都要秃了,虽然不甚熟练但完整地背了下来。
司羡元勉强满意,道:“库房有一把焦尾琴,忘了什么时候陛下赐给本官的了,让仆从给你拿过来,明日本官来考校你的琴技。”
明窈的小嘴巴噘成小挂壶。
司羡元又补充道:“还有棋艺和书画。”
明窈背过身去,不肯理他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忽然窗子外划过一道刺眼的亮光,下一秒轰隆一声响。整个屋子瞬间亮起又暗下来。
明窈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一哆嗦。
紧接着,几道雷声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庭院的树枝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湿漉的雨点斜着飘在窗纸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庭院里。入秋的天渐凉,房内忽尔转冷。
司羡元随口道:“今夜有暴雨。”
没等来明窈的回话,他看向明窈,只见她面色微微发白,整个人都有点僵,像是被惊吓到了。
下一秒,仿佛撕裂天空的雷声轰隆轰隆落下。明窈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压根顾不上身后的人,惊怯地盯着窗外。
这是她入府以来第一次打雷。
司羡元若有所思,道:“你害怕打雷?”
明窈抓紧裙角,使劲摇头:“幺幺不、不怕。”
司羡元眉梢挑了挑:“当真?”
明窈小声道:“当真。”
“行,那本官回去了。”
司羡元放下手里的书文,撩起衣袍往外走,推开门,雨声雷声骤然扩大。几秒后,门扉合上,雨声雷声被隔绝了几分。
又是一声轰隆雷响,暴雨打在池塘里,溅起豆大的水花。
明窈掀开锦被缩进去,从头到脚把自己盖住,紧紧闭上眼睛。
外面的雷声小了很多,她稍稍安心。但没多久,锦被里空气稀薄,她不得不掀开锦被,用力呼吸几下。
她再次缩进锦被里,身子蜷缩起来,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
明窈其实有点害怕。
她从小就讨厌打雷声,以前这样的天气都是秋姨娘陪她睡。但现在她要一个人在打雷的夜晚睡觉了。
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声音。
明窈赶紧把锦被拉上去,道:“谁呀?”
门被推开,有脚步声进来。明窈一张精致的小脸吓得发白,急忙转身往外看,却看到已经离开的司羡元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个汤婆子。
明窈微微一怔:“司大人?”
司羡元把汤婆子丢在明窈,示意她到床榻里边去。明窈懵懂地抱着汤婆子爬到床榻里边,司羡元脱掉沾着水汽的外袍,和衣躺在床榻边沿,鞋子搭在外面,双手背在脑后道:
“睡吧。”
明窈眼眸微微一亮,脱去外裳和棉袜,乖乖盖好锦被,平躺在他身侧。
司羡元转眸吹熄了烛灯,房间陷入黑暗,唯有窗外时不时闪过的雷电偶尔照亮屋子。
明窈偷偷往他身边凑了凑。
司羡元没动。
明窈胆子大了几分,又轻轻挪了挪,感受到身侧挨着他才停下来。
司羡元终于出声:“睡觉。”
明窈歪着脑袋看他,大眼睛在夜色里忽闪忽闪的:“司大人陪幺幺睡觉吗?”
司羡元微微合上眼帘,道:“等你睡着再走。”
“谢谢司大人。”
明窈眨着眼睛看向黑暗中的司羡元,听到司羡元淡淡嗯了声,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有人陪她她就不害怕了。
明窈很快就睡着了,抱着汤婆子无意识地往司羡元身边凑,小小一只蜷成一团,带着温热的温度,小脸温软恬静,起伏的呼吸绵绵悠长。
司羡元等她没动静了翻身下榻,瞧了眼被明窈踢到一边的锦被,眉宇间露出几分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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