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长相明媚张扬的女孩,摸约十岁,看到六角檐亭里的明窈,也是顿时一愣,下意识高声道:“你是谁?你为何在此!”
她是个急性子,没等明窈回答便站上了六角檐亭,指着身后,面色不善道:“此处是我韩家的地盘,韩哥哥早已预定过六角檐亭的客院,请你立马出去!”
明窈歪了歪脑袋,微微疑惑地看她:“你怕是弄错了,这是我们的客院。”
司大人既然事先说过客院在此处,仆从又是靠谱的,她相信断然不会弄错的。
韩悠怜看到对方精致的面庞,又看到她身上穿着时下最新兴的绛红云锦锻,内心有几分嫉妒,指着她厉声道:“云染坊的绛红裙衣裳前几日明明刚说过不再卖京城贵女,为何你会有这件衣裳?”
她自然想不到明窈是司羡元直接向坊主重金买的,冲上前打量着她,脑海里搜索不出来京城里这号人物的印象,恍然惊怒:“原来是你家绣娘鉴抄了云染坊,我怎么说没见过你,你这个外来的小偷!”
明窈不太明白她的怒气,但知道自己被人骂了,顿时心情不好,清清冷冷不咸不淡地说道:“那你好丑呀。”
面目可憎,内心丑陋。
“你!”
韩悠怜勃然而怒,虽然她只是表姑娘投奔韩家改了姓,但外人向来对她客客气气的,从没有人说她丑!
但她确实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比自己更好看,简直像玉宫白狐仙儿一般漂亮,一时更加生气了。
明窈侧过脸去,不想搭理她。她准备回去了。
这个动作落在韩悠怜眼里就是十足的看不起自己。她跋扈惯了,气急地冲上前去,抓住明窈的衣裳往外扯,道:
“你擅自占用我们的客院,冒充京城贵女,冲撞本小姐,等韩哥哥和韩舅母来了本小姐就……”
明窈吃痛,用力推她道:“松手!”
“悠怜。”后方传来一道男声,一个男子走近六角檐亭,淡淡蹙眉:“你在做什么,为何还不去找客院。”
“韩哥!”
韩悠怜松开明窈,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泫然欲泣,被欺负似的道:“她占了我们的客院,还说我丑,一点公道都不讲,你可要为阿怜撑腰!”
明窈垂着头,专注地整理着方才被韩悠怜扯乱的衣襟。
男子道:“谁欺负你了?”
韩悠怜指向明窈:“就是她。”
男子抬头看向明窈,眼里有一瞬的惊艳,语气不明道:“姑娘是一人在此?”
韩悠怜忙道:“是啊!还非说此处上等客院不是我们的!”
韩晟没听到韩悠怜的控诉,他眸光径直落在明窈的脸上。
京城不少权贵世家都有豢|养|美貌婢女的癖好,有些人尤其喜爱未及笄的少女,陛下整肃过这种恶劣之风,京城权贵们收敛了很多。但明窈这般容貌,显然不在收敛范围内。
他虽不喜爱年纪小的,但这般小小年纪就五官精致的着实不多见。碰巧又是一个人,若是大门大户,怎会出门不带婢女呢?
韩晟走上前一步,微笑道:“不知这位妹妹是何许人家?若是走丢了,不妨我带你先回去。”
明窈淡淡瞥他一眼,转身走下亭子,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不用了。”
她提起裙摆往前方走,许是对危险的天然感知,她唤道:“姜阿婆,幺幺要回去了——”
韩晟上前几步,他步子大,很快就追上她,眼底有暗色一闪而过,强行扣住明窈纤细的手腕,弯唇笑道:
“我韩家的客院就在不远处,妹妹若是害怕,那跟着我先回韩家客院歇歇脚,如何?”
他听了韩悠怜的话,结合自己的猜测,笃定这是个从外地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户人家女儿,唇边笑意扩大,手腕力道带着微微强硬的意味,像是哄骗。
他转瞬起了其他念头。他决定邀请她跟自己回去坐坐,再以帮助者的身份出现在她的家门面前。
明窈挣扎起来,用力去甩男子的手,可惜她的力气对男子来说不过猫儿挠一般,不需花费多大力气就能化解。
韩晟眼里划过微微的不悦,唇边却带着笑意道:
“妹妹,你现在身边没有婢女,独自回去不安全。更何况,你认错了客院,你跟我回去,我们不会伤害你。”
韩悠怜还以为韩晟在帮她,正要开口支持一下,忽然尖叫一声,腹部被狠狠踹了一脚,剧痛无比。
韩晟回头就看见韩悠怜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面色痛苦,口中吐出血。
他面色一变:“阿怜!”
话音刚落,他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看清是谁,眼睛猛然睁大,一声“大司马”尚未来得及说出口,脖子就被对方用力掐住。
韩晟被捏着脖子离地,痛苦地扶着脖子,几乎要窒息,脸色涨的通红。
韩家是典型的朝廷老臣党派,跟宦官为主的内侍省素来不对付。韩晟自然认得这位手握重权的天子红人,朝廷大司马。
明窈被他松开,踉踉跄跄地站稳,看到是司羡元一刻,眼眸蓦然就通红起来。
她忍住眼眶的大颗泪水,乌黑的眸子湿漉漉的,眼尾潋滟着红意,声音轻软,带着几分委屈道:
“司大人。”
司羡元仔细打量她,见她身体无事,目光才落回韩晟脸上。
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如同狐狸般浅珀褐色的瑞凤眼里却森冷如冰,缓慢喊了一句韩大公子,毫不掩饰语气的淡淡杀意:
“敢碰我的人,你好大的胆子。”
韩晟哆哆嗦嗦,因为呼吸不畅而说不出话来。
司羡元缓缓收紧手心,漫不经心地看着韩晟逐渐青白的脸色,正思考是留一条命还是干脆杀了,后面传来几道脚步声。
一道明黄衣袍带着几位贴身太监走出来,沉肃道:“羡元,此处发生了何事?”
明窈顺着声源好奇的看过去。
此人是……皇帝?
司羡元眉头微皱,略带嫌弃地收了手,道:
“陛下。”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行礼。
嘉和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道:“朕刚到此处就听到吵闹声,发生了何事?”
司羡元侧眸招了招手,明窈迟疑地上前,眼眶周围还带着薄薄的红痕。司羡元垂眸给她理了理衣服,回答道:“报复一下欺负我府里姑娘的人。”
韩晟才刚刚喘匀了气,顾不上昏死的韩悠怜,忙解释道:“陛下!我和阿怜妹妹提前来寻客院,在亭子遇见一个姑娘独自在此,忧心她的安危,我才想带她先回去,等她的家人过来再……”
没等他说完,司羡元就冷冷打断他:“欺辱、哄诱弱女,强占客院、言行丑恶、隐瞒真相,难以为人表率,按律当打入牢狱,施以刑罚示众,至少罚俸三年以上。”
嘉和帝扫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朕一来就看到这种事情,看来韩家最近着实浮躁,在寺庙重地都敢如此……”他想了想,道,“羡元,交由你处置,朕回头好生敲打敲打韩老爱卿。”
司羡元应了一句,稍稍抬了抬手,道:“来人。”
仆从走出来,他会武,直接把韩家两人敲晕带走。
韩晟发出惊恐地呜咽求救声,还没能说出话就被敲晕过去。
此趟一去定然下场凄惨,但无人在意。
姜婆婆方才赶来之后没有出声,见明窈无事也终于放下心来,跟着仆从一起离开。
嘉和帝的目光落在明窈身上。小姑娘五官精致,肤白乌眸,身子有些单薄孱弱,通身气度温软却不怯懦,看起来倒是个出挑的。
他本就喜欢逗小孩子,看到明窈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心里不自觉升起几分喜爱,看向司羡元道:
“不给朕介绍一下,这是谁家的姑娘?”
司羡元道:“明家贪墨入狱,幺女没上族谱,被丢在司府门口。”
他没有瞒皇帝,实际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看了看明窈安静清澈的眸子,道:“瞧着要在大年前头死了,怪不吉利,顺手捞到府里来。”
明窈眨着眼睛看向他。
司羡元似笑似不笑道:“没想到沾手上了,丢不走了。”
明窈鼓了鼓腮颊,有些不开心。
司羡元收了逗她的心思,补了一句:“找不着亲人,暂且先养着了。”
同时也是解释给嘉和帝听,不然他一个整天在朝廷刀尖舔血的宦官,府里养个小姑娘也不像话。
明窈悄悄瞥了眼皇上,手指攥紧衣角,有些忐忑。
“原来如此。”嘉和帝蹲下身子,看着明窈的大眼睛,道:“没想到明家那个老贼还能生出这般出挑的女儿。”
司羡元道:“明家收养来的。”
“哦?”
嘉和帝随口道:“爹娘是何人?”
明窈这回终于仔细看到了皇上的脸。
皇上长得很威严,年纪看着不是特别老,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剑眉星目。她莫名觉得很亲切,认真回答说:
“幺幺没有爹娘,是被秋姨娘捡来的。”
“可怜的孩子。”
嘉和帝安慰地摸了摸明窈的头。这小姑娘看着真讨喜,真漂亮,若是长大了,估摸着能跟皇后年轻时一般漂亮。他收了手,道:
“真是巧,你是排行老幺?朕的女儿也排行老幺,朕也喜欢唤她幺幺。”
明窈歪了歪脑袋。
她有些不懂嘉和帝眼里的情绪,只知道自己一直都叫幺幺,秋姨娘给她取名也是听她说自己叫幺幺,所以才取名“明窈”,再加上正好在明家排行老幺,也就“幺幺、幺幺”的喊下去了。
她说:“公主殿下也叫幺幺,但幺幺没见过公主殿下。”
嘉和帝笑了笑。小孩子童言无忌,他心情倒是好了些,解释说:
“朕的幺幺已经不在了。”
“啊……”
明窈有一瞬的无措。她莫不是说错话了?
司羡元把明窈往身后拉了拉:“你别欺负人家,小孩都被你吓着了。”
“你哪儿看到朕欺负她了?朕就是觉得她长得可爱,聊几句话罢了。”嘉和帝看向明窈,“明姑娘多大了?”
明窈:“幺幺八岁了。”
嘉和帝有些感慨:“若是朕的公主现在还活着,应当也差不多这般大了。”
他站起身,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明窈道:“朕赏你,收下吧。”
明窈微微睁大了眼睛,道:“谢谢陛下。”
她双手接过玉佩,生怕弄坏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仔细放在内袖里。
嘉和帝没再看明窈了。他与司羡元说了几句春祀之事,末了道:
“朕就不留了,去看看其他爱卿,你也回吧。”
嘉和帝和几位太监一同离开,司羡元也带着明窈往客院走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司羡元道。
明窈概括了下讲给他听,声音带着点闷闷的委屈。
“小惹事精。”司羡元敲了敲她的额头,道:“明日春祀,你跟着我,哪都不许去。再被别人欺负占便宜,我就直接把你丢走。”
明窈抱住脑袋,咕哝道:“幺幺又没错。是他们认错客院,还来欺负幺幺,让幺幺跟他们走。”
司羡元:“你也知道他想拐骗你?”
明窈:“当然啦。幺幺若是拆穿了,岂不是容易激怒他们。”
司羡元看了看她精致温软的小脸,眉梢扬了扬:“那你还挺聪明,知道要等大人来。”
明窈娇声温气地说:“幺幺只跟着大人走。”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幺幺不爱撒谎。”
“哦。”
“嗯呐~”
顿了一会。
明窈又小小声地说:“那现在你还丢我走吗。”
“嗯,我考虑了一下……”
司羡元微微一停,像是勉为其难,懒洋洋道:“那就先把小惹事精留下来吧。”
次日是春祀。
春祀流程并不复杂,陛下要带着几位重臣去大殿里烧香,明窈寻了个小角檐等着他。等听完方丈的佛经,众人再去找寺僧领来寒食便是结束了。
之后陛下就会回宫,其余人可以待在寒岩寺里,想回去再回去。
司府素来都是在春祀后留上个两三日,明窈正好趁这两三日里在寒岩寺好好逛逛。
一上午后,春祀结束。
司羡元要处理一些遗留的琐事,让明窈自己带着仆从先去玩。
明窈晃晃悠悠地走了,在草丛里捉蚂蚱没捉到,在林涧小溪边看小鱼儿又弄湿了裙边,最后薅了一把狗尾巴草,费了老大劲折成一只小兔子,浑身灰扑扑地找到司羡元,杏仁眸子乌黑清亮,唇边露出小梨涡:
“大人,你看!”
司羡元坐在客院房里的案几前专心处理事务,忙里抽闲看了她一眼,随即眉头蹙紧:“你去干了什么。”
明窈乖巧地任由他打量,满目天真的模样:“幺幺给大人看狗尾巴兔子。”
司羡元略带嫌弃:“你折这玩意儿给我?”
“不给。”明窈往怀里护了护,“幺幺就是给你看一下。”
司羡元:“……”
没搞懂小孩子是什么脑回路,他一时无言。
明窈也没搭理他,她玩得很开心,现在有些饿了,于是很自来熟地坐在床榻边,拿出宋婆婆给她包好的梨花酥,小口小口地吃。
早上时姜婆婆帮她热过了,现在梨花酥还是温的,散发着幽幽的药香味。
味道渐渐飘到司羡元的案几上。
司羡元搁下笔,再次看她,语气淡淡:“明窈。”
明窈放下梨花酥,乌溜溜的眼眸与他对视:“嗯?”
司羡元一时不知说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片刻后又觉得好笑,忽然说:“好吃吗?给我尝尝。”
明窈看了看梨花酥,有些犹豫,一会后她把梨花酥往怀里藏了藏,小声道:“甜的,大人不能吃,羞羞!”
“……”
司羡元觉得明窈没什么坏脾气,但很有性格,比如恃宠生娇。
他自顾自去拿梨花酥的油纸,忽然闻到一股淡淡药香味,眉头皱了皱。他不是识药大夫,但因受过伤而识得几种药材,方才飘来的药香味他恰好认得。
他猛地把明窈手里的梨花酥拿过来,低头闻了闻,面色缓缓沉下来:“雪蛤、雪蚕、葛根、当归、女贞子、黄芪……”*
他用力捏紧梨花酥,油酥纷纷掉落在地板上,他浑然不察,盯着明窈面色阴冷道:
“这是谁给你的甜糕?”
明窈有一瞬间被吓到了。除了那次被丢在司府大门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阴沉冷漠的眼神,分明眼角是如狐狸般微微上挑的,里面却一丝笑意也没有,让人见即生寒。
她没敢耽搁,嗓音哆嗦颤颤地道:“是宋、宋阿婆。”
他冷道:“你吃了多久?”
明窈:“幺幺从司大人说要长胖开始吃,吃了有数日了。”
司羡元面色阴沉,手掌用力,手里的梨花酥一瞬间碎成渣沫,掉在明窈的裙摆上。明窈身子微微颤了下,眸子惊怯茫然:“司、司大人。”
司羡元冷笑道:“司府竟有心肠如此歹毒的仆妇!”
明窈不明白司羡元为何突然大发雷霆。
是宋婆婆在梨花酥里放了不好的东西吗?明窈紧张地看着司羡元,他脸色甚少如此难看。
没等明窈说点什么,司羡元忽然捏着她的肩膀往下摁,一手半握她的脖颈道:
“吐出来。”
明窈猝不及防,胃里一阵翻天倒海,干呕起来,司羡元毫不怜香惜玉似的,见她吐不出来就半掌推向她的肚子,明窈神色痛苦,“哇”的一下吐了一地。
司羡元没松手,等她吐不出来了才递给她一个巾帕。
明窈慢慢抬起腰,拿巾帕把嘴唇擦干净,但地上都是污秽残渣,看着让人作呕。明窈抬起脸,眼眸挂着泪珠,红通通湿漉漉地望着他。
司羡元给她递了杯水,明窈漱口干净后吐在铜盆里。他拽着她起身离开客院,明窈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到外面小径上他松开了她,唤来仆从冷声道:
“备马车,提前回府。”
仆从不解之余应了声是,匆匆将马车和车夫带来。姜婆婆也是一脸疑惑地把东西收拾妥当。但司羡元全程眼神冷沉,一言不发,没人敢问他发生了何事。
仆从跟寺僧打了个招呼,众人便往司府赶去。
等回到司府已是天色擦黑,昏黄落日低低悬挂,依稀能见寥寥夕光。
司府仆从来迎马车回府,却都看到司大人难看的脸色,皆不敢上前行礼说话。他们已经多久没看到司大人如此动怒了。
唯有姜婆婆明白了什么,面上从气愤再到担忧。
司羡元拽着明窈来到乌螣堂,沈大夫急匆匆赶来,闻了闻梨花酥残渣的味道,面色也是微变,道:“谁竟在里面放了明姑娘不宜食用的药材?”
司羡元道:“吃了数日,给她诊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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