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国子监一众学子之中,若谢琼婴称第二,便没有人敢去称第一,就连徐彦舟也不能与之相比。
但结果呢,就像是物极必反,当年的谢琼婴有多么的为人称道,现在的谢琼婴就有多么的让人谈之色变。
谢琼婴最后自然也不会再去国子监读书,而闻昌正的夸奖他再也不会需要了。
闻昌正走后,谢沉回了荣德堂的里屋,却见长宁正等着他。
灯火明明灭灭,照得长宁神色不定,她正坐在椅上,见到谢沉从外头进来了问道:“他来找你说的什么事情?”
谢沉进了屋子,见到长宁一副想要发难的样子,便道:“他好歹也是首辅,你对他还拿什么大?今人来了,也不出去见个礼,传出去叫人见了像话吗?”
谢沉没有坐到长宁的身边,只是绕到了里面衣架那处,一边脱着外衫一边对长宁说话。
长宁听了这话起身到了谢沉的身边,声声责问,“我对他拿大?也不看看我的儿子被他教成了什么样,我没去把他闻家烧了都是给他们脸了,今个儿倒还敢来这里寻不痛快。”
当年谢琼婴好好的人进去国子监,出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副样子,长宁自然觉得是闻时正教坏了他。
总归这处也没有外人,长宁这会说起话来言辞也十分激烈。
谢沉听得眉头直皱,“你这都说的什么话?!他自己这样不学好,反而去怪罪老师?说出去也不叫人笑话。”
长宁听了这话更是生气,指着谢沉骂道:“你那眼睛都快粘在了你大儿子的身上,他不学好?他当初那样好的时候你瞧得见吗?!”
第三十三章
谢沉觉得长宁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不愿与她多争,转身就要去里头的净室。而长宁那厢却不肯放过,说道:“我晓得他今天来谢府是想做什么,你不许应。”
长宁好歹也是公主, 对朝堂上头的事情也摸得一二分。闻昌正亲自来国公府, 除了想求谢沉新政一事又还能有什么?
谢沉顿了脚步, 说道:“这件事情我心头自然有数。”
跟着崇明帝一起起事的人, 头脑岂又会简单?
见他这样说,长宁便知道他心里头有数,顿了顿后又问起了别的事, 她道:“再过一月就是婴哥儿的二十岁生辰,世子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听到长宁说起世子一事, 谢沉知道终归是躲不过去,他不再去净室, 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长宁知他是要说正事, 也坐到了旁边。
谢沉眉眼宽广俊朗,当初就是这张脸把长宁公主吃得死死的。见提到了世子一事,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向了长宁问道:“你觉着婴哥儿如今这样能做世子?”
长宁这便是知道他的意思了, 她强压了怒火,扬声问道:“世子之位又不看人德行, 而是身份尊贵。若论尊,普天之下就是皇子也比不上我的儿。”
长宁这话倒是不假, 就算是宫里头的皇子, 较谢琼婴比起来也是稍差一筹,皇子能比谢琼婴过得还舒坦?
谢沉不喜欢长宁这样眼高于顶的做派, 闻此眉头皱得更深,故意顶道:“晓得你的儿子是顶尊贵的金枝玉叶了,那哪里还缺一个世子的位子不成?”
长宁见谢沉不肯松口,气极道:“你什么东西都想着给那个女人的儿子留着,我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长宁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谢沉故去的亡妻林氏,当年谢沉与林氏是京都出了名的恩爱,只不过林氏早亡,有情人终究阴阳两隔。
见长宁提到了亡妻,谢沉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你何故同一个死人去比,当初是你要强嫁于我,便当知道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霖哥儿这十来年在你的手下过得可好?他可曾有来我面前怨怼过你一回?他将你当作了亲母,你倒不曾将他当作你的亲子。你去看看你的好儿子,叫你生养成了如今这般浑天浑地的样子!”
长宁欲争,谢沉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道:“世子?婴哥儿他恨不得闹翻了天来也见不得愿意当这个世子!他整日里头就顾着吃酒耍混,当个世子能怎么地,叫他能过得比如今这样还要畅快不成?几十年之后,国公府若真要传到他手里去,你还要指望将来正柏登基也能像你哥那样照料着他不成?”
长宁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确实如此,若是谢琼婴品行好一些倒还好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去同谢琼霖争上一争,但他如此,便是传位于他也不见得是好,反倒叫他多了几分禁锢。
谢沉知道长宁是为了儿子着想,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给他拿来,但世子一事关乎着将来国公府的命运,他怎么敢叫谢琼婴去坐这个位置?
他见长宁沉思,起身离开也不再多说。长宁不是一个不清醒的人,应当晓得其中利弊,当个谢三公子对谢琼婴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长宁不肯这样轻易就依了谢沉,说道:“若叫霖哥儿当了世子,那我的儿就是被人压了一头,我怎么晓得他往后会不会刁难他呢?”
谢沉道:“他们兄弟俩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霖哥儿比我都还疼他弟弟,倒是叫你瞎操这份心。”
长宁自然知晓兄弟二人关系亲密,但还是嘴硬道:“谁晓得他是不是装的,待我们半只脚迈到了土里,让他当了家做了主,可不信他还能这样待婴哥儿。”
谢沉知道她心头已经应下了此事,只是说道:“日久见人心,你且看着就好了。”转身便进了净室里头。
春澄堂的院子里头种了不少品种的花,是以即便到了冬季,一些花败下了,但另外一些又正值茂盛之际。如此而来,季节交迭更替,春澄堂内却花开不败,甫一进门,凌冽的空气带着几分清新的草木气钻进了鼻腔。
桂花树已经快要败光,下头的石桌上还放着针线盆,里头是一个快要做成了蒲团。
处处都是宋殊眠生活的气息。
谢琼婴自上回离家已有几日的时间,在外待了几日,见到了这样的春澄堂才稍稍有些许心安。
方才天色还是亮着的,宋殊眠本在院子里头做东西,结果转头就被喊了出去带谢琼婴回家了,这蒲团还放在外头没来得及收。
宋殊眠见谢琼婴的视线落在那个蒲团上,出声说道:“眼看天凉了,无事的时候便想着给大黄做个窝。”
谢琼婴有些奇怪,“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大黄吗?”
两人已经进了院子,那边晴萱和沛竹本在院子中闲话,见到二人回来了便要行礼,只被谢琼婴抬手打断,见此便退下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边,宋殊眠说道:“我没有不喜欢它,我只是害怕它。”
谢琼婴想到了宋殊眠当初也给他也做过几件冬衣,所以她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害怕他对吗?
他问道:“如果你不喜欢它的话,你还会给它做这个吗?”
宋殊眠觉得谢琼婴出去了几天怎么变得这样奇怪,脑子也转不灵清了?她道:“那自然是不会了。”
谢琼婴听了这话眉眼舒展了开来,他坐到了那张桌子旁边的石凳上,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支金簪,递到了宋殊眠的眼前。
宋殊眠往谢琼婴的手上看去。
金簪细细长长一根,簪身为纯金打造,簪头是鸳鸯戏水样式,十分精巧细致,在谢琼婴白玉一般的手上更衬得其熠熠生辉。
谢琼婴还未曾给人买过这些玩样,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簪子叫好看,只是知道金的一定是好的。
深秋的风带了几分冻人的寒意,穿梭在桂花树间,拂过带来簌簌声响,月光将两人在地上的身形拉得颀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宋殊眠有些怔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谢琼婴手都抬酸了见她还没甚反应,便拉过了她的手将簪子塞到了她的手上,见她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喜还是不喜欢,他摸了摸鼻子故作随意说道:“前两日我在赌坊里头赢了不少的钱,银子在身上带着怪重的,我没处花便去买了这个回来。”
宋殊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金饰,因着这东西带不好了便是显得人土里土气,活像个暴发户。
但宋殊眠知道谢琼婴这样便是听进去了那天的话。
她看着手上的簪子兀地笑出了声,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之中显得清澈,金簪在她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了丝丝光芒,显得其更加明亮。
谢琼婴见此喉结微微滚动,狭长的桃花眼扫了她一眼,“不喜欢?”
宋殊眠见好就收,怕把人笑恼了,只是憋着笑说道:“喜欢得很,就像我爹爹娘亲送得东西一样。”
谢琼婴这礼送得倒不像是寻常郎君会送的,反而像是父母那辈会送的。他们哪里管这些东西好不好看,只想叫你穿金戴银,那便是最最风光了。
谢琼婴不明白,“为何?”
“从前每回逢年过节爹爹娘亲都会给我打一套金子来,郎君倒和他们像得很。”
谢琼婴点了点头算是明白,那她这样说便是喜欢了,他打趣道:“你这是点我呢?”
宋殊眠说道:“哪敢。”她拿了桌上的绣花盆,转身就要进屋,却听谢琼婴说道:“你瞧我出门在外还会想着你,可你明知道天冷了,会给大黄做窝,也不曾想过我在外头会不会冷。”
宋殊眠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话怎听着还有了几分委屈。
宋殊眠连头都没有回就说道:“你又不是傻子,若是冷了自然会告诉陈维,大黄冷了又不能说话。”
谢琼婴叫这话噎住,再待回神之际宋殊眠已经进了屋里。
自那日叫长宁罚了一回之后,宋殊眠也不敢再住在别的屋子里头住了,当天晚上就已经回了东次间。
屋里头的灯已经熄了,两人躺在床上却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那天马车上的事情。虽谢琼婴的态度相较于之前好上了太多,但那天马车上头给她留下了莫大的阴影。她死命地往里头钻,生怕是挨着了谢琼婴一点,又惹得他兽性大发。
谢琼婴哪里不晓得她在想什么,终归是自己做的太过了,如今这样也怪不得她。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也不至于这样急不可耐,见宋殊眠这样害怕也不再去沾她,若因为一时贪欢而叫她骇上了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近些时日宿在了外头不得好眠,如今躺在自家的床,闻着身边人熟悉的沁香,谢琼婴不一会就睡着了。
过了三日,徐家的请帖果然如期而至,徐彦舟和闻清梨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中旬。
因着首辅大人下令的重新丈量田地一事势必得罪不少的豪强权贵,徐闻二家结亲,想来应当是不会太平。
闻昌正此人太过于严苛,做事也太过于绝情,但他这人又深谙官场之道,怕他的人也斗不过他。
不只是官员,就连着皇子皇孙抑或是皇帝本人他都会管教,闻昌正方上任没有多久的时候,大昭的国库不算充足,他会亲自劝说皇帝减少不必要的开支,甚至还让皇太后想要重修的宫殿停工。
自古以来佞臣当道,但就是这样一个纯臣、直臣深得皇太后与皇上的爱重。
皇上越宠爱他,百官就越忌惮这位铁面无情的首辅大人。
权贵们因着忌惮于他,不敢将贪污这些劣行做得太绝,但如今他又将手伸了土地兼并,更是引得人神共愤,豪强震怒。
闻首辅深知众人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但他如今已是风中残烛,再也要支撑不下去了。闻清梨自幼在他膝下养育,如今他死前必要为她寻到一门好归宿,徐彦舟当年亦是他的门生,他为人端正聪颖,闻清梨嫁去了徐家自己也能放心一些了。
他知道闻清梨一直都放不下谢琼婴,莫说是她,就连自己如今都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见到谢琼婴的那一眼。
第三十四章
那年是崇明十七年的冬季, 正巧闻昌正那段时间空闲,便接了来国子监教书的调令。上任的那天正值天降瑞雪,闻昌正带着闻清梨一块去了国子监。
还未到上课的时间,国子监的门生都聚在花园那处赏雪。冰天雪地之间, 众多门生围成了一个圈看着圈中人的表演。
闻清梨那时候也才十二年岁, 爱瞧热闹, 便凑了上去。
大雪飞扬, 苍茫大地银装素裹,一眼望去亭台楼阁抑或是地面全都被大雪遮掩,空气中飘荡着清幽的花香, 令人心神俱醉。
只见得一个少年于冰天雪地之间手执树枝耍着剑花,少年白衣轻裘, 身形笔直清瘦,如芝兰玉树, 观其相貌, 面若桃花中秋。他迎风而动, 光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相貌更加的不真切,竟添了几分仙气。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瞧着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身影绰绰, 便这一眼, 叫人永生难忘。
末了,他朝着闻清梨的方向对前方的学子扬眉问道:“我同你说了我会剑的, 这回可信?”
他的眼神里头有着少年人的傲气,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是十足的矜贵。
闻清梨看着他的黑眸, 只觉一瞬天旋地转, 便深陷其中。
谢琼婴雪中折枝做剑的这副场景,闻清梨至今都还记得。
闻昌在不远处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时候六十多的年岁,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他这一生见过了无数的人,没有见过谢琼婴这样干净的人,他正心诚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知晓他出生高贵,又有那么多人的疼爱,想来只有如此才能将人养成这样。
他先前就听闻过谢琼婴此人,知晓其聪明颖悟当世无第二人可比。
后来接触教育他过后,果真见得此人不同于人。
其人心思端正澄明,绝顶聪明,却不恃才傲物;出身高贵,却从不瞧不起人,不论男女,不论尊卑。
或许因为自己是他师长的缘故,谢琼婴希望自己能够去认同他,称赞他。
但整整一年,他都未能如其所愿。
国公府的权势太过耀眼显赫,崇明帝能够去削大都督吕方的权,却不肯对自己的生死挚友谢沉动手。大昭不能再经历一次动荡变故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使谢沉没有这等心思,但不能容许谢家再势大下去。
谢琼婴这人太聪明了,聪明得叫闻昌正害怕。
国公府的手上已经有了泼天的权势,他这样的人生在国公府,闻昌正担心总有一日会威胁到天家之位。
他是大昭的首辅大人,他心怀万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闻昌正觉得,谢琼婴不过是蜜罐里头长大的孩子,这样的学生,最受不了的便是老师的磋磨。谢琼婴每每怀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闻昌正只是冷眼相对,谢琼婴纵是做的再好,也换不来他的一句称赞。
他要叫谢琼婴知道他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纵使再怎么用功老师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心理方面的打压最是磨人,只此一年,少年心气天翻地覆。
那一年里,大都督府一分为五。谢琼婴或许能够猜到吕家被分权是因为崇明帝忌惮往年功臣势大,他或许会害怕?害怕下一个就会是国公府。
闻昌正不晓得。
他从一介贫寒书生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他这辈子从来不觉得对不起谁,独独谢琼婴一人。
就因为自己无端地揣测,他便要毁了他。
自从上一回归家之后,谢琼婴近些时日也消停了一些,总是待在家中。
那日在城西看人斗鸡的时候,谢琼婴先走了一步,后拖杜鹤安替他下了注,眼见谢琼婴一直没有出门,杜鹤安便带着杜嘉乐一块来谢府寻了谢琼婴。
偏偏好死不死叫那方要出门的谢妙蓉撞见了前来谢家寻人的杜鹤安兄妹。
杜鹤安和谢琼婴往来频繁,那谢妙蓉先前自然是见过几眼此人,然她惯瞧不起商户,又见那杜鹤安穿得花花绿绿,比她三哥谢琼婴还要吊儿郎当,心中更是不喜。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娘是年代文真千金(智齿不是病) [穿越重生] 《我娘是年代文真千金》全集 作者:智齿不是病【完结】晋江VIP2024-1-8完结总书评数:2206 当前被收...
-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糖瓜子) [穿越重生] 《年代文大佬娇宠美人》全集 作者:糖瓜子【完结】晋江VIP2023-10-12完结总书评数:2266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