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的条件放在县城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峰阳自己也是前途不可限量,长得眉清目秀,性子又好,可以说这门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许久没听到林爱云的回答,张文月有些急了。
想到张文华的叮嘱,怕她是因为还放不下风源村那个穷小子,所以在犹豫,于是又火速补充道:“你可别傻啊,这小许不比那姓孟的强?人家也是带着诚心来相看的,看那态度,八九不离十能成。”
“这关孟保国什么事啊,我现在对他完全没想法。”林爱云摇头,转而问起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小姨,所以今天就是专门为着相亲去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瞒着她算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张文月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这个是你娘叮嘱我先别说的,怕你为了那个姓孟的不同意。”
那的确是会不同意,但是理由却根本不是为了孟保国啊!
“爱云呐,你也是小姨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聪明懂事理的好孩子,肯定能理解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心思,我们不都是盼着你好?别人家的你看我多不多嘴。”张文月拉起林爱云的手,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句贴心窝子的话,在你来之前,你娘就拜托我在城里帮你找个好人家了,她不想你留在乡下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丫头,以后再嫁到差不多的家庭里,做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婆娘。”
“在这里住着干净的砖房,再干个体体面面的工作,怎么着也比在农村里风吹日晒的强,你说对不对?”
这些道理,林爱云比谁都明白,上辈子她就是不信邪,铁了心嫁给孟保国,结果被欺压了大半生,差点就落了个凄惨结局,后面要不是儿女争气和萧城的宠爱,她恐怕就那样浑浑噩噩,一直麻木至死。
所以这辈子打死她都不会再选择走类似的老路,谁爱吃苦谁去。
要是没有萧城的存在,她可能会顺着母亲和小姨的意思,选择许峰阳,两个人好好经营小日子,这一生不说过得顺遂美满,细水流长是肯定的。
但是她心里已经装了人,再也腾不出多余的位置给别人了。
夜晚降临,春夏交替的季节有些凉,朦胧的月色下没有星光,纯黑天空中带着一抹深蓝,无限往远处延伸,直至再也看不见。
乔二麻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往后望一眼,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明明是走了成千上万次的道儿,今天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他深吸一口气,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加快了前行的脚步,终于在快窒息的那一秒进了自家房门。
锁好门闩,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会儿不免开始嘲笑起了自己的大惊小怪,只是唇角才刚刚往上扬了扬,后背就抵上来一个冰冷坚硬的家伙。
“乔茂。”
猛地听见大名,乔二麻子瞪大双眼,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最后变成一片惨白,再也笑不出来,直到被一股大力揪住后脑勺处的衣领往地上一摔,他才看清来人。
嘴皮子上下触碰,但是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吓得瘫软在地,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两眼发黑,心里直打鼓,这个阎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最快也要等到月底吗?
难不成是事情败露了?
想到这儿,乔茂咽了一下口水,颤颤巍巍壮起胆子抬起眼眸往主座的方向看过去。
那处,一个身穿黑衣的强壮男人此刻正擦燃火柴将煤油灯点上,作为屋内唯一的光源,它足够让人看清个大概。
未灭的火柴半道转了个弯,移到一旁,强壮男人恭恭敬敬弓腰替坐在木椅上的人点烟,幽蓝色的火焰在俊脸上跳跃一瞬,他顺手将烟从唇口拿下来,白雾徐徐出现在清冷轮廓前,给其染上一丝妖异。
他就这么坐在那儿,许久不发一言,屋内静得可以听见风声。
“城哥,您什么时候来的,小的这儿也没准备个好茶好酒,怠慢了。”乔二麻子勉强堆起满脸笑,可是软掉的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道,站不起来。
萧城没有这么好的脾性跟他纠缠,递给江堰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直接攥住乔二麻子的胳膊,随意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乔二麻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软绵绵的垂在身侧了。
他刚想张口呼痛,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团布条,将一切堵了回去。
“货在哪儿?”江堰开门见山,扯住他的短发,砸向地板,这可不是什么泥巴地,这两年乔二麻子跟着萧城,捞了不少好处,原本破破烂烂的房子被他翻新了好几道,就连外面的小路都铺上了青石板水泥路。
所以这一砸可想而知,没多久就见了血。
“货在哪儿?”
乔二麻子似乎想要证明这事跟自己无关,拼命摇着头,但是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堰将那把黑乎乎的大刀别在腰后,然后从那里又掏出来一把尖锐的小刀,几乎没有停顿,径直摁住他受伤的右手,在肌肤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
“货在哪儿?”这句话像是催命符,才刚落下,又一道血痕就出现在了旁边。
疼痛袭来,让他下意识地挣扎扭动,只是才刚刚有所动作,那可怕的年轻人就踩断了他的左腿,乔二麻子毫不怀疑,如果他还敢反抗,下一次就不是断腿那么简单的了。
萧城是个疯子,他身边的人也照样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货在……”
“我说,我说,我说!”生怕晚了一秒,手臂都要被切没,乔二麻子急忙含含糊糊地说道。
见状,江堰收起手中沾满鲜血的刀,看向萧城,等待他的指示。
房间昏暗,萧城半阖下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起的烟雾里,他先是瞥了一眼江堰,随后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俯下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给你机会好好说,我不喜欢假话。”
闻言,乔二麻子倏然一惊,双目猩红,青紫面庞上忽地掠过一抹凝重之色,眉头蹙起,眉宇间的恐惧和害怕渐渐浓重,浑身渗出汗珠,打湿衣衫,手脚发抖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嘴里的布团被扯出来的瞬间,乔二麻子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喊道:“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我都说,呜呜呜。”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脏污不堪。
萧城面色不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黑色皮鞋砸在地板上,发出不重不轻的闷响声,最后停在乔二麻子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黑眸微眯,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知道叛徒的下场吗?”
第14章 14不正经
“知道,我错了,城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被猪油糊了心眼,我不是人,还请您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别那么对我。”
话语未落,皮肤上传来的灼伤感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一股肉熟透了的臭味弥漫至房间内,烟头杵在上面,捻了两下才彻底熄灭。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紧接着一盆冷水浇在乔二麻子的脸上,将陷入半昏厥的人再次唤醒,诸如刚才的情形再来了几遍,才打算让人开口。
萧城立在窗前,听着身后传来的答案,眼梢之下是暗藏嗜血戾气的狂暴,额上的青筋狠狠跳了跳,最后化作舒展的笑意,无情下了命令。
“干干净净地处理了。”
“是。”
从乔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出来后,借着月色将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血色蹭到衣服上,黑色和红色交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违和。
顺着衣服往下是一双有力的长腿,主人随意迈步跨上后座,就着未关的车门冲外面的人招了招手,后者乖顺地半跪下来。
萧城拍了拍江堰的肩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一声,“干得不错,跟你那软蛋老爹一点儿也不像。”
说完,细细打量起对方的神情,见没有变化,唇边笑意更深,只是接下来吐出来的话却令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老子说过吧,不许你去小姐面前晃悠,怎么就是不听呢?”
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江堰这会儿犹如冰面破了洞,逐渐皲裂,他抿唇皱眉,不发一言,没有解释,更没有辩驳。
见此,萧城也不恼,对方知道自己的耐心最多只有三次,敢不敢挑战底线,他心里门清。
“开车。”
坐在前面的司机打方向盘,将车驶上马路,没过多久便掩入黑暗之中,瞧不见具体的踪迹。
繁星点点黑沉沉的夜里熠熠生辉,弯月如钩,静静地挂在树梢枝头,风轻拂而过,窗帘也随之起舞。
张文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猛地坐起身来,惊得躺在身边的丁卫东也紧跟着撑起了身子,拉亮灯光,睡眼惺忪,迷茫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头顶那盏灯散发出的昏黄灯光,丁卫东看清了妻子焦虑的面庞,随即搂了搂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嗓音混沌:“怎么了?”
“你说这些年轻人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有人关心,张文月像是打开了桎梏的阀门,情绪激动地拍手道:“女人不都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有什么区别?”
“小许条件这么好,人又上进,体贴孝顺,家里也同意,多好的一门婚事,只差我们这边点头答应了,结果……”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张文月叹了口气,心里憋着一口气,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她实在不能理解林爱云的决定,甚至是极其的恨铁不成钢。
把话说难听点儿,本来就是林家高攀了许家,而且还是他们先提了相看这件事,现在好了,对方愿意,他们反而不愿意了,这不是遛人玩儿呢吗?
“会不会是爱云这丫头突然知道了这件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弯,咱们总得给她一点儿时间。”丁卫东挠了挠头,跟张文月一样也无法想明白林爱云为什么会拒绝,只能呐呐道:“瞒着她直接带去相亲,确实是咱做的不对。”
张文月也觉得这一点有些不妥,但是……
“有什么不对的啊?人父母自己拜托的,现在反而怪起我来了,忙里忙外还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我图啥啊?而且万一许洪建因为这事在单位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越想越委屈,张文月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放大了些,丁卫东连忙捂住她的嘴,“哎哟,媳妇儿!”
过了一会儿,见她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丁卫东才收回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背,语气轻柔:“洪建兄不是这样的人,你就放心吧。”
“这事我还要好好想想怎么跟他提,关键是用什么理由拒绝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儿,张文月又想起了林爱云前几天说的话。
“小姨,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也知道你和我娘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暂时没有想要结婚的想法,这对我来说太早了,我目前只想先做好现在的工作,给自己一些准备时间,才更有底气去面对婚姻。”
后面她又劝了很久,林爱云依旧坚持不想相亲,还表明一两年内没有结婚的打算,人家都这样说了,她这个做小姨的总不能赶鸭子上架,绑着人嫁娶吧?
“不行,你先别跟许家坦白,我得让她娘再劝劝。”张文月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下床,跑到桌边翻出纸笔,开始写信。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爱云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不甘心。
“你真的还要管?”丁卫东瘫坐在床上,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但也知道多说无益,依照张文月的性子,她只要参和进一件事情里面,肯定是要管到底的。
“这可是我亲外甥女,现在就待在我身边,我不管谁管?”张文月头也没回,在心里琢磨着用词,该怎么跟张文华说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俗话说的好,普通女人这一辈子有两次逆天改命的机会,第一次是出身,这是老天爷安排的,无法自己选择,第二次就是嫁人,鲤鱼跃龙门都摆在眼前了,谁不选谁是傻子!
但偏偏林爱云就要当这个傻子,她没看见还好,这会儿看见了肯定是要阻止的。
“行,都听你的,我现在能睡觉了吗?明天还要上班呢。”丁卫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睡你的吧,我写完就睡。”张文月也没指望丁卫东能陪着她,摆了摆手就让他去睡了。
心里装着事,张文月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干脆早起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遍,刚把红薯粥给煮上,正准备去上个厕所,刚走到门口就跟第二个起床的林爱云撞到了一起。
“小姨,早上好。”
张文月猛不丁瞧见林爱云,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晚上写的那封“告状信”,面上难免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笑着回道:“早。”
林爱云揉了揉眼睛,余光瞥到厨房升起的炊烟,惊讶道:“今天起得好早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哈哈哈,也没什么,醒了就起来了。”张文月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快步进了厕所,“我先上个厕所,你等一会儿。”
“好。”林爱云点了点头,随即皱起眉头,直觉告诉她今天的小姨很不对劲,但是具体哪儿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早上吃过饭后,林爱云跟往常一样去上班,走到巷口,竟看见一个女人和牛文山站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前者眉开眼笑,很是开怀。
这可太稀奇了,居然会有女人不避着点儿牛文山的。
但林爱云诧异归诧异,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正想直接越过两人出巷口,却被人出声喊住了。
“你的饭盒忘记拿了。”
闻言,林爱云下意识地看向手中,除了一个装满桑葚的袋子,再无其他,果真忘了,但是……
如果不是长时间观察,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每天必定会带饭盒去上班?
想到这儿,林爱云只觉得细思极恐,一股寒意涌上脊背,令她顿感汗毛倒竖,紧咬着牙,手指蜷缩,这会儿才发现手心里早已布满细密的汗水。
勉强勾起一抹笑,回头道谢:“谢谢你啊,我现在就回去取。”
“不客气。”牛文山同样回了一个微笑,只是眼圈发灰,显得莫名阴森。
“你就是丁家媳妇儿那个从乡下来的外甥女吧?”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环胸懒散地站着,手指缠绕在垂在胸前的长发上,直白的眼神不加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林爱云,很没礼貌,那样子看上去也很不正经。
“嗯。”别人对待自己是什么态度,林爱云就回以什么态度,敷衍地应了一声,就加快步子离开了这里,等取完饭盒,才出家门,就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正在拿钥匙开斜对面房屋的门,两人背对着,所以她没瞧见林爱云。
望着那道丰满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里,林爱云将她和一个名字成功匹配上——苏小妹。
也是需要远离的人。
左右不可能产生什么交集,林爱云没有将苏小妹放在心里,但是对牛文山却有些上了心,只是这个“上心”却是害怕,恐惧。
再次经过巷口,她依旧心有余悸,埋着头快速穿过,一口气走到了人多的大路上才松了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得跟小姨他们一起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牛文山给她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特别是他的眼神,里面藏着的,是压抑的掠夺。
紫藤开了又谢,花期绚丽又短暂。
宽阔的街道上,一个身穿暖黄色上衣的女人脚步匆匆地往前走去,直到拐弯,看见熟悉的大门方才慢下脚步,呼吸也变得平缓许多。
只是抬手敲门的瞬间,身后突然有人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原本安安静静的空旷街道,惊起在屋檐上休憩的鸟儿,纷纷展翅飞翔,逃离原地,这同样也把身后之人吓得不轻,差点儿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
“爱云,怎么了?”刘惠捂着胸口,连忙抓住林爱云的胳膊,将人的思绪给唤回来。
看清来人,林爱云才重重松了口气,脑海中紧绷的弦猛地断裂开来,“原来是惠姨你啊,我没事,我就是有些……没事。”
听着对方语无伦次的话语,刘惠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朝着四周看了又看,但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能牵着她先进去,等锁好门,才温声道:“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