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渺……方渺她摸着膝盖,总感觉像是中了一箭。
又被这个恐怖故事扫射到,谢谢。
正当她想关掉直播间的时候,主播已经又讲完一段了,正讲到了新婚拜堂:“堂中宾客寂静,我跟师傅在最角落一桌,看到新娘子一个人盖着盖头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坛子,我问师傅,那坛子里是什么……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里面是……”
气氛正紧张时,直播间里却猛地想起一道击打声,主播故意压低的嗓音被打断,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国骂:“哎哟卧槽——!”
“整天胡咧咧什么玩意儿啊?”听筒里恍然响起另一道极为苍老的嗓音,“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大宅子里喝过喜酒了?”
“师傅,我直播呢!”主播解释了一句,又被扇了一下,那声音很大,传到了直播间,他又喊了句,“还没下播啊!”
“直播也不能胡咧咧啊,别败坏我门风气。”
“这叫艺术加工!改编,改编啊!满满的热元素,现在的小姑娘都爱听这个……”主播气急败坏道,“咱都快喝西北风了,你能不能不拆我台啊?”
老者嘟嘟囔囔,很是不满的样子。
下一秒,直播间被切断了。
方渺躺在床上,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寂静了下来。
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床头柜上的坛子上,脑子里自动回想起主播所讲的那个故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她突然也开始好奇起坛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除了她的头发以外,还有什么呢……?
蓉城,城南的一个老小区。
一间破旧出租屋中。
江也揉着脑袋,发髻偏到一边,他干脆将头绳拆了下来,顺带摘了口罩。他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很寡淡,披着一件道袍,很像卖假药的江湖骗子。
“师傅啊,”江也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了我在直播的时候,您别来打岔嘛……居然还掐我直播,过分了!”
被他喊做师傅的是一位老人,跟他一样,披了件道袍,衣摆处打了两个不起眼的补丁。老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异瞳来。他一只眼是普通的黑瞳,另一只眼睛的瞳孔却是灰白色的,瞧着很是骇人。
“你还编排到萧家去了啊,不怕被找麻烦啊?”老人哼哼道,“那家人烦死了……”
江也解释着:“我糊,找不到我头上,蹭蹭热度而已。”
说完,他殷勤地上前,接过老人手中算卦的帆布,堆放到角落,又道:“既然你回来了,帮我看看我画的五雷符呗,这也失败忒多次了,怎么画都画不对,是不是灵力岔气了啊?还是你教的方法不对啊师傅……”
老人眼睛一瞪,白花花的胡子差点炸起来,骂骂咧咧道:“放你的屁——!”
话毕,他背过身,走到堆满书的角落里,翻了半天,从一本算卦的老册子里泛出一张陈年旧符,在江也的眼前晃了一下:“睁大你的狗眼睛,看看,看看!”
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画了一串符咒,赫然就是江也失败了无数次的五雷符。
五雷符攻击力较强,在这灵气稀薄的时代,已经是顶难的符咒了,放眼整个天师界,小辈中没多少人能画出来。
其实江也已经算是天赋中上的了,但还是有些吃力。
他凑近看了看,发现符咒字迹有些稚嫩,问:“这是谁画的啊?您还收了别的徒弟?这……能用吗?”
老人冷笑一声,打开了窗户,往这张符纸里注入一丝灵气,又将符纸往楼下广场的一个角落一丢,念了句:“去!”
大晚上的,凭空降下一道雷,轰嚓一声,炸在了楼下的一辆电动车身上。路灯下,那辆小破电动车浑身黑漆漆的,风一吹,居然化成了灰烬,轰然散开……
江也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道:“我操!”
老人眉头一扬,得意道:“厉不厉害?六年前我在天桥上遇到一个小孩儿,她看我画了一遍,就照模照样画出来了,居然还敢说老头子我教得不对……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行!别赖我!”
“先不说扰民和破坏公共卫生的问题了……”江也转回头,看着老人,两眼放空道,“师傅,你炸的是我的车!”
老头没觉得不对:“那我又不能炸别人的车啊。”
江也强忍着心痛,回到问题本身,问:“真就一个路人画的?”
“对。”老头点头,“一小姑娘。”
江也又问:“那你不收她?收我?”
老头转身,气呼呼道:“你当我不想啊?我说要收她做徒弟,她居然跑到附近派出所举报我宣扬封建迷信,诱骗未成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枉费我替她算了一卦!”
江也爆笑,追问道:“您算卦最有一手,算出什么了?”
“她啊……”老头捋着胡子,摇头道,“亲缘寡淡,命犯桃花煞,身陷生死局。嘿,反正她命不该绝,有人替她挡灾,日后有缘还会遇见……”
命犯桃花的方渺在床上趴了半天,一只手捞着手机不停翻动,正面,反面……一下下地落到鸭绒被面上,压出一个长方形的印痕。
她的目光从小青瓷坛缓缓挪到斜后方的牌位上,整个人往床边蛄蛹了一下,凑得更近了,借着灯光打量起牌位。
将近一周的时间里,她对这两样东西已经没什么恐惧心了,早就打量了不知道多少遍,这牌位连全名都看不出来,萧玉随说是他划烂的,还真是满腔怒火与恨意。
完全想象不出来他长成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以损坏牌位来泄愤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一定是极致的厌恶吧?似乎恨不得牌位上的人死得不得安宁……
方渺隐隐有一种预感。
小青瓷坛里没有装什么‘坏东西’,也没有骨灰。
说不定真就是个普普通通一坛子。
反正,萧玉随没说不能看。
方渺被直播间里的故事勾起了心思,困意被她愈发撇得远了,歪着头盯了许久,忍不住探出指尖,轻轻搭在了小坛子的身上。
瓷坛表面光滑冰冷,在这燥热的盛夏中带来一丝凉意。
方渺对着空气扬声说了句:“我就看一眼哦?”
接着,她等了等,屋子里仍是寂静一片,无人应答,也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现象。
良久,方渺又往前蛄蛹了一下,半截身子探出床边,悬在床头柜上方,她舔了舔下唇,食指指尖沿着圆盖的缝隙钻进去,挑起一道细细的缝。
“真的看了哦?”
她极轻地、极轻地揭开了盖子,然后很小心地往里面睨了一眼。随即,方渺愣了愣神,又凑近一些,发现坛子里除了她的一撮打了结的头发,还有一张白色的纸片。
那纸人就比她的小指头长一点,圆头圆脑,二头身,通体雪白,圆形的脑袋上点缀着两粒红色的墨点,应当是充作双眼。
小纸片人静静地卧在坛子底部,正面朝上。
方渺的头发正压在它的肚子上。
方渺的双眼跟那对红色豆豆眼对上,心中莫名有股怪怪的感觉,仿佛……这纸人是活的一样。
错觉吧?
就在这时,方渺的手机铃声大作,她扭头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梁许的名字。方渺保守着替嫁秘密,梁许真以为她在国外,几次来电大多是在深夜。
她顺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还捏着坛子的圆盖,在指尖一圈一圈地翻动。
“喂?”
梁许问她在做什么。
方渺盯着坛子里的小纸人,歪头夹着电话,说:“在……看一张纸。”
梁许笑着说:“一张纸有什么好看的?”
方渺却吸了一口气,左看右看,看久了,居然还真的觉得这小纸片人有些眉清目秀。
她是不是独居太久,寂寞疯了?
以往也没这种状况啊?
梁许在那头絮絮叨叨,方渺时不时搭两句话,不知怎的,眼神死死地覆在那纸人身上,怎么都移不开了。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鼻尖似乎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香灰味,忍不住更贴近那坛子。
好香啊……
电话那头,梁许愣了一下,问:“什么好香?渺,你在吃东西么……”
方渺没有答话。
梁许在那头‘喂’了半天,仍旧没有回应,心上疑窦重重,又很是担心,怕方渺在异国他乡遇到什么事情。
山风呼啸,暮色深沉。
一入夜,萧宅就冷清得宛如一座荒宅。
方渺躺在床上,眼神放空,全然听不见电话中传来的人声了,整个人似乎被那道异香勾入了另一个世界,意识深深沦陷……
随后,她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方渺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有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只一道光,自顶上落下,撒了满身。
她动了动,察觉到不对劲。
有一双手臂揽在她腰间。
方渺伸出手,顺着这双手臂摸过去,发现一件更吓人的事情——她正躺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空间里半明半暗,方渺心下震惊,一下子从这股勾人心魄的香味之中清醒过来,扭头往身下看去……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萧玉随的脸。
方渺悬在他上空,遮挡了光线,将他的脸拢进暗处,一头长发垂落下来,跟萧玉随的银发交缠在一处。
萧玉随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极深的睡眠之中。方渺的手掌撑在他的胸膛上,才发现他身上不着寸缕,浑身冷冰冰的,不像活人。
方渺半懵半醒之间,眼神微微往下移了移,陡然发现……萧玉随的喉间横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这伤疤七八寸上,硬生生划开了他的喉咙,边缘崩裂开,露出内里粉白色的肉。
没有血。
方渺脑子里‘轰’地一下——
像是炸了一道雷。
在这滚滚的雷声中,她看到萧玉随的长睫颤了两下,眼皮一掀,露出一对空洞的瞳孔。
死人的瞳孔。
萧玉随躺在她身下,歪了歪头,颈侧扬起极好看的弧度,牵连起陡峭的锁骨,露出了一个很迷惑的神情。
方渺顿时觉得有些羞愧,垂下了脑袋,却又望见一片白花花的胸膛,白得刺目,堪称玉骨冰肌。
方渺很明确地意识到了这一事实。
毕竟没有人可以在被割喉的情况下,仅仅靠几圈白色绷带缠着,就能顽强地活着,甚至还能雨中夜游。
方渺压在他胸膛上的掌心似乎出了汗,她抬起手,往上缩了缩,却发现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下一刻,她回想起跟萧玉随的几次相遇,原来没有多加思考的细节一幕幕翻涌上来,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内回放,显得格外疑点重重。
现在想想,其实萧玉随从来没有掩藏过什么,他只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也不能怪他刻意隐瞒,就他那把嗓子……方渺听了,真想给他猛灌一吨胖大海泡水。
少说点话吧。
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并且在那几次交集中,萧玉随从没害过方渺,甚至还帮助过她,简直可以说是新世纪的五好鬼怪。
想通这一点后,方渺立刻放下心来。
然而,另一道思绪又冷不丁地冒出来——
萧玉随曾说过,那块被划花了名字的牌位是属于她死鬼丈夫的,那个小坛子里装的虽不是骨灰,想必也跟她的丈夫有所关联,再加上萧玉随之前帮方渺治疗牙疼的前后种种……
方渺低下的头又抬起来了。
她将视线重新移回到萧玉随的脸。
一个真相如拨云雾般,出现在她面前。
那一个T的网络狗血文学可以卸载了,现实中压根不存在她胡思乱想的那些豪门戏码。
萧玉随就是她的冥婚对象。
同时,也是萧氏供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那个存在。
怪不得萧家人的联姻要求那么奇怪,尤其是日日奉香这一点,结合萧玉随的真实身份来看,便显得合理了。
方渺眨眨眼,心想:眼前这样年轻的面孔,却不知道真实年纪到底有多少岁了,总不会真的只有二十出头吧。
随后,方渺猛地一惊,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面庞,忽然意识到自己已将真容暴露。但是她在进入萧氏的第一天就与萧玉随有了一面之缘,非人的他,之前难得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想着想着,方渺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你不生气吗?”
萧玉随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里只透露出一个意思: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方渺的声音低了低,说:“我不是你的新娘子。”
萧玉随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轻笑了一声。
他说:“我知道。”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将方渺垂落在自己身上的发丝拂开,冰冷的手指偶然间擦过方渺的耳尖,痒得她躲了一下,却不小心把萧玉随的手掌夹在了脸侧与肩侧。
方渺连忙摆正脑袋,努力做出一个很严肃的表情,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萧玉随看了她好半天,平静地说:“现在,你是了。”
方渺才默默问了一句:“……这么随意的吗?”
痛失豪门替嫁剧本。
时髦值一下子下降了好几个level。
这时候,萧玉随蓦地扬起纤长劲瘦的小臂,掌心摊开,捂住了方渺的眼睛。
方渺瞬间陷入黑暗,也下意识地抬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并问了句:“干什么?”
视力被剥夺之后,听力变得愈发敏感,萧玉随嘶哑的声音近在咫尺,在狭窄的空间里仿佛带着轻微的回响,他说:“穿衣服。”
闻言,方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脑中思绪折腾得无暇顾及其他,竟然忽略了萧玉随还处在身无遮掩的状态。
她的脸烫了一下,抽抽鼻子,心虚地没再说话了。
眼睛一睁一闭。
方渺再睁开眼时,发现萧玉随的身上已经套上了那身熟悉的墨绿色的衣服。
一键穿衣?
她一下子从萧玉随的身上跨下来,坐到旁边的位置,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就差正襟危坐了。
“嗯……”方渺抬起脑袋,四下看看,嘴巴里掐了个长音,给萧玉随找了个称呼,“哥,我们现在在哪?”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多问了一句。
萧玉随也坐起身来,一条腿曲着,偏头望向方渺的动作显得极具文人风骨,“在坛子里。”
方渺又低了低头,老实认错:“对不起,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但是经过这些日子……这句话我收回。”说完,她又想起自己曾往小神龛里塞过那么多小东西,倒也不吃亏,换来几样精巧叠纸。
她这么问出了口。萧玉随却只是将食指中指并拢,在她额心处轻轻地戳了一下。
方渺‘啊’了声,迎着他平静中又透出些许无奈的眼神,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了。
萧玉随把她拉了起来,道:“你该回去了……离魂太久不好。”
嗯?什么离魂?
没等方渺反应过来,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环境为之一变,两人竟然回到了方渺的卧室。
方渺两手抓紧萧玉随的衣袖,静静等待这阵眩晕过去,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的眼神瞟过床边,居然发现床上还躺着另一个自己!
床上躺着的少女双眼紧闭,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呼吸清浅,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萧玉随任由方渺牵着他的衣袖,拉着她上前两步,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说:“回去吧。”
“……”方渺沉默了一会儿,“回哪里去?”
萧玉随说:“你的身体里,躺回去就好了。”
可他说得简单,方秒愣是试了几种姿势,怎么都钻不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就差在床上做仰卧起坐了,仍旧灵是灵,肉是肉,合不到一起去。
萧玉随看着她的无用功,不由得皱了皱眉。
月上中天,夜色如海水般淹没了整个世界。
方渺被萧玉随拉着,往宅院中央的小楼走去,她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如一阵微风般,心下一阵稀奇,原来作为鬼魂竟是这样一种体验。
又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方渺打量了许久,忽然明白自己心里那股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究竟来自于何方。
这座小楼俨然就是一座精致豪华版的神龛。
萧玉随没有停留,带着她穿过层层帷幕,进入神龛的最深处,方渺一下子看到角落供桌摆着的几样小东西,挠了挠头,没说话。
又揭开一道帷幕,密密麻麻的牌位展现在方渺眼前,给她带来一股莫大的震撼,可萧玉随仍旧没停留,直至穿过整个神龛,抵达最深处。
这是一个空旷狭窄的小隔间,像是个尘封多年的仓库,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腐朽尘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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