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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老公回魂了(竹兔南山)


方渺坐在桌前,知道他说不了话,便静默地仰头看他。
没想到,萧玉随微躬着身,也安静地与她对视,眼睛里满是疑惑。
方渺遭受了将近小半分钟的近距离美颜暴击,默默移开视线,就在这时候,她余光瞥见萧玉随淡白的嘴唇张开了,唇齿相撞,猩红的舌头一闪而过……
他说话了。
说话声巨难听。
真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有八百个大汉拿着锉刀在他的喉咙里摩擦,声音生涩又嘶哑,还带着些气音。
他问:“怎么了?”
方渺被这比公鸭嗓还难听一百倍的声线震撼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不能说话啊……
萧玉随蓄着一头半长发,清晨时分天就放晴了,可风还呼呼地刮着,从屋外窜进来,扬起他滑落在身前的发丝,时不时蹭到方渺的前额。
痒痒的。
他又问:“很难受吗?”
仔细一听,声音更难听了。
方渺抬起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萧玉随的面孔很年轻,瞳孔深邃,跟他极白的肤色形成反差,使得眼眸愈发沉郁,但他的眼神很柔和,如山中暖流,又如雪夜篝火,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方渺。
方渺一愣,恍然之中,误以为自己正被一位沉稳的长者注视着,仿佛只要她发出信号,他就会拍拍方渺的脑袋,并发出一声慈爱的叹息。
方渺呆呆地说:“有点牙痛。”
“这样啊?”萧玉随果真叹了一口气,歪了歪头,又问道,“只有一点点吗?”
不知怎的,在萧玉随安静的注视下,方渺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了,她还以为是牙痛导致,咽了两下,又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老实地道:“比一点点还多一点。”

◎许愿机。◎
方渺神经抽痛,半边脸都是麻的,她又抹了一把脸,可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擦着面颊砸在桌面上,摔出一朵朵花来。
方渺意识到自己哭了的一瞬间,尴尬得想钻到桌子底下。
在抠了,脚趾已经在抠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萧玉随真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扯着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语气平和:“跟我去个地方。”
方渺抽了一下鼻子,说话时后鼻音很重:“去哪里?”
他直起身,朝方渺招了招手,又说:“来。”
方渺不知道这人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她居然真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往外走了。
要知道,天都黑了。
萧姨的侧屋亮着灯,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宅的廊道纵深交错,屋檐底下挂着一长串红色的灯笼,看着愈发诡异了,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与红光中交错,忽明忽暗。
方渺莫名有种做贼的心虚感,脚步放轻,蹑手蹑脚的,又引来萧玉随一个疑惑的侧目。
不多时,两人驻足在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
银月当空,雨后的穹顶像是被擦洗过一般,蒙尘的星子都现了身,交相辉映,一个比一个亮。
宅子的中央,小楼高耸,一帘帘深红的帷幕掩盖了里面的景象。方渺第一次见到萧玉随,就是在这里。他站在楼中,揭开帷幕为她指路。
门楼前一左一右摆着两个大香炉,炉子摆在屋檐底下,没有被雨水飘湿,里头插着几柱香,香头升起一线袅袅的烟尘。
方渺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地方啊?”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萧玉随答道:“收受供奉的地方。”
“谁收?”方渺没太明白,又问,“住在神龛里的那位……?”
萧玉随堪称有问必答,态度良好:“嗯。”
方渺‘哦’了一声,不同于对萧姨的点到截止,她又说了点真心话:“你们家到底在供奉什么啊?这是能说的吗?”问完又牙疼,嘶哈了几口。
萧玉随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很随意地从一个角落掏出一个香桶,从里面倒出来一炷香,走回来的时候,反问方渺:“很好奇吗?”
方渺老实点头:“有一点点。”说完,她想起刚才自己猛女落泪的场景,又有些尴尬了。
萧玉随想了想,又答:“算是在供奉厉鬼吧。”
方渺:“……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啊。”
“总感觉……”她捂着脸,含糊道,“祂人、哦……鬼还挺好的呢。”
挺慷慨,还返赠小礼品呢。
就是有效期有点短,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萧玉随默了默,抬手将香举起来,跟香炉中正燃烧着的香头接触,不一会儿,这柱香也燃起来了,冒出一丝灰白的雾,焰色明亮。
他将这柱香递到方渺手中,嗓子破碎难听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跟他的样貌十分割裂,仿佛是从另一个次元里钻出来的声线:“奉香,默念你的愿望。”
方渺接过香,规矩地竖在身前,问:“治我的牙么?”
这是什么许愿机吗?
“有用?”她偏过头,凝视着萧玉随的侧脸。
萧玉随比她高很多,站在身边很挡风,他微侧过身,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同方渺进行冥婚仪式,正常情况之下,当然是没有用的。但是萧玉随昨夜拿了她的感冒药,如今还赊欠一份因果,仅用在治疗牙疼上,还是可行的。
闻言,方渺连忙按照萧玉随的指挥,恭恭敬敬地朝拜敬香,心里疯狂祈愿,然后小心地将这柱香插在了香炉中。
她扭头问萧玉随:“这样就行了吗?”
不曾想,萧玉随欻地一下,就把她刚刚插上去的香拔了下来,还吹灭了。
方渺很凌乱:“……你为什么又要拔下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他朝方渺笑笑,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接着就很随性地撩开帷幕,走到小楼内部了。
很快,萧玉随单手端着一个白瓷碗从里面走出来了,他将碗朝方渺面前一送,说:“喝了就好了。”
方渺垂下眼睛,看了看这盛着半碗水的瓷碗。瓷碗扁平,个头不大,更像是一个小茶碗,小巧地卧在萧玉随手心里,与他的手指相得益彰。
他的手比瓷器还好看,每一寸线条都像是匠师精心雕琢而成的,呕心沥血。
问题是这碗里的水。
此时夜色昏暗,四处的红灯笼将水染成红色,天上的弦月好巧不巧地落到水中,晃晃荡荡的,荡起一盏清冷的月色。
方渺抽动鼻子,又闻到了这阵香味,这香不同于寺庙中普通的香烛味,似乎夹杂了一丝丝特殊的味道,她说不太上来。
“这是香灰水吗?”方渺问。
萧玉随又点点头。
方渺接过来,想了一下,扭过身去,背对着萧玉随啜了一小口,只觉得味道还可以,头一仰,全喝了,动作看着豪气,其实也就一口的功夫。
她砸吧砸吧嘴,一瞬间,牙疼真的止住了,她按了脸颊好几下,一点也不疼了。
见效这么快的吗?!
方渺惊奇地看向萧玉随,眼睛亮晶晶的:“我好了,效果这么好?”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这香灰怎么尝起来甜丝丝的,喝起来好丝滑……你嗓子这样,要不要也喝点?”
萧玉随收回小瓷碗,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幽幽地道:“骨灰水怎么会是甜的呢?”
这句话,搭配上他那嘶哑得不像话的嗓子,简直是清凉一夏的鬼故事。
方渺陷入沉默,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坦然道:“我……算了,骨灰就骨灰吧,了不起我晚上回去刷牙十分钟,痛饮一吨漱口水。”
她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唯物主义就退出了她的世界观,没想到自己对不科学的接受度这么高……
嗯,都要嫁给一坨骨灰了,喝点骨灰算什么。
没事的,渺,你可以。
直到她扬起脸,眼力刁钻地发现了萧玉随那抹淡得看不见的笑,才忍不住鼓起脸,问:“……你是不是在逗我?”
“你的胆子很大。”萧玉随哑声哑气,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肯定方渺。
像极了夸奖家里小孩‘成绩很好’的长辈。
方渺:……如此欣慰是为哪般?
稍后,萧玉随又留下一句‘你在此处等我’,转身钻进了小楼,好似要去买两个橘子给方渺尝一尝。
很快,萧玉随再一次出来了,还真的带了东西,看样子还不少,两只手都占着了。
环境昏暗,方渺只看到他一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瓷坛,另一手拎着一个长方形的扁长物体。
他领着方渺回到了西院。
开了灯,方渺瞬间愣在原地——只见萧玉随像往桌上放了两个橘子那样,将手上的东西放了上去。
圆的是个光滑的小瓷坛子。
方的、扁长的那个,居然是个牌位!
深褐色的牌位挺直地竖在桌上,做工精致,可偏偏被人损坏了,上面布满了深深的刻痕,将牌位主人的名字划得看不出原样,只隐约能分辨一个萧字。
方渺心里感慨道:这得是多大仇?
不对,关注点都歪到太平洋去了!
方渺眼一瞪,压着声音问他:“你怎么把别人牌位薅过来了?!”看到一旁的矮胖瓷坛,浅浅试探,“那个又是什么啊?骨灰坛子吗?”
萧玉随的关注点比方渺还歪,一脸平静地说:“不是外人,算是你未来的丈夫。”
方渺:“……”听起来更不妙了。
但很快,方渺还真被他带跑了,凑到他身后,探头探脑的,还问:“怎么还被划花了名字?谁干的这是……”
萧玉随很淡然:“我。”
被方渺甩到脑后的一个T网络狗血文学瞬间长脚跑回来了。
她忍了忍,没忍住:“为什么?”
萧玉随顿了顿,才说:“看了……烦。”他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
方渺化身复读机:“为什么?”
萧玉随:“……”
隔了一会儿,他才浅笑着说:“那是个坏人。”
方渺的脑子里满是豪门世家的爱恨情仇,诸如渣爹不做人之类的恨海情天戏码……她甩了甩头,把这段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桥段甩了出去。
糟了,小妈即视感更强了。
渺,你一定要稳住。
萧玉随的脾气实在太好了,宛如点读机投胎转世,哪里不会点哪里,方渺逐渐放肆:“跟你有仇?”
他点头。
与此同时,他拎着那牌位,踱步到床边,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将牌位放在了床头的一个柜子上。
然后,他抬眸扫向方渺,这一眼杀伤力十足:“有剪刀吗?”
方渺又掏出了那个小医药箱,从里面掏出一把裁剪纱布的小剪子,递给萧玉随:“这把,行吗?”
他没有接,只是说:“剪一缕你的头发。”
方渺依言照办,将一头长发捞到肩前,仔细地找了一撮干枯分叉的头发,咔嚓一声剪下来:“够吗?”
萧玉随也没接,他把那个小瓷坛子拿过来了,还揭开了上头那个小圆盖,往前一递,那意思明晃晃的,是要方渺把剪下来的头发塞进瓷坛里。
方渺想起了他的地狱玩笑,迟疑地问了句:“……里面该不会真的是骨灰吧?”
萧玉随:“你猜。”
方渺对他投去一个‘我对你很失望’的眼神。其实她的心里也没多担忧,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看萧玉随怎么亲切,好像自带柔光滤镜一样,很快就手一伸,将头发塞进去了。
瓷坛的口子很小,里面黑洞洞的,仿佛是一片迷之领域。
“咔嚓——”
萧玉随将盖子合上,也放到床头柜上了。
空气安静下来。
良久,方渺才迷茫地问了句:“所以……我们这是在干嘛?”
萧玉随沉思了一下,才开口说话,那嗓子都把方渺听得脱敏了:“算是辟邪,祈求庇护吧。”
“不会生病,”他补充了一句,“也不会做噩梦。”
不行,这声音也太艰涩沙哑了。
方渺反手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润润嗓子。萧玉随却盯着这杯水,没说话。
她催促般地扬了扬手臂:“这里面又没撒骨灰。”
方渺发现了,萧玉随纠结的时候,很喜欢做歪头的动作,就好比现在,他就偏头看着她手中的水杯,目光渐渐移到她的脸上。
方渺道:“不喝吗?你这嗓子都劈叉一百八十度了,咽喉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咽喉炎,唐老鸭都要给它让路。
前一夜还淋了雨,不知道是不是更恶化了。
这人真的太复杂了,方渺很难概括。
但是……她一点也不讨厌。
萧玉随无声叹气,那神情莫名让方渺有些想笑。喝完水,他就要走,方渺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寂寂的夜色里,突然想着……
不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时候了。
她只知道自己要在这里住半个月,之后结了冥婚,似乎要搬到别处去。
该不会发配到某个犄角旮旯吃灰吧?
如果生活条件跟现在差不多,似乎也挺不错的。
方渺漫无边际地想着,临到睡前,她刚要关灯,转眼看到床头柜上存在感极强的牌位和那个塞了她头发的瓷坛。
方渺:“……”
有点渗人,但还能接受。
毕竟,这个牌位也不会跳起来扇我一巴掌,对吧?
方渺很擅长自我安慰,给自己做了一分钟自我建设,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都过得稀疏平常。每天就是吃饭、睡觉、躺着玩游戏、坐着玩游戏、趴着玩游戏……
外界对萧氏联姻一事似乎很关注,实际上,方渺进了这个门就见过三个人,接她来的司机、照顾她起居的萧姨、以及那个公鸭嗓美男萧玉随。
哦,算漏一个……还有她床头柜上的死鬼丈夫。
奇妙的是,萧姨居然也从来没问过,只是撞见一次后,基本不进方渺的卧室了。
她像个物件,摆进来了,就任她在一旁呆着,落灰。
方渺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该是好事吧?
玩累了,方渺偶尔想起萧玉随,他跟自己的年纪大抵差不太多,还呆在那小楼里吗?上哪所大学?
手机号多少?
有点想跟他一起开黑。
只是方渺万万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萧玉随——
居然是那样怵目惊心的场景。

事情的变故是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夜晚。
算了算时间,方渺已经在萧宅住满了七天。除了闹过一次牙疼之外,再也没遇到其他烦心事了,天天吃好睡好玩好,还胖了两斤。
除此之外,方渺也已经习惯了床头柜上面摆着的牌位和小坛子了,真如萧玉随所说,她没有再做过噩梦,甚至日日熟睡到三杆。
睡到三杆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方渺睡得太晚。
她下午睡得长久,晚上自然就不困,作息渐渐地日夜颠倒了起来。这天夜里,她玩腻了游戏,打开了直播APP,无聊地滑动着……
偶然看到一行标题:《深夜哄睡:性感道爷的一百个睡前小故事》
方渺有点感兴趣,手指头一戳,就点进了直播间。
一进直播间,一道嗓音磁性的声音就响起来:“欢迎各位道友进入直播间,今天就来分享一个清凉的小故事吧……”
弹幕划得飞快,一串的‘哈哈哈’。
方渺打了个哈欠,没细看。
主播戴着一副黑色口罩,头发很长,在头顶扎了个髻,身上套着一件深蓝色的道袍,看着确实很有道士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他声音很好听。
这又让方渺想起萧玉随。
好好一个男的,长那么好看,声音那么难听。
主播放了个背景音,空洞悠扬,仿佛是一道风穿梭在丛林间,荡起一片虫鸣鸟叫,莫名有些凉飕飕的。
方渺缩在被中,闭上了双眼。
他缓缓开口道:“这是我七年前经历过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成年,跟师傅到了一个老宅子里喝喜酒……按理说,那样的人家,都不会欢迎我们这种行当的人,但师傅跟那家主人有旧,才收了喜帖,进门前,师傅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让我少听、少看、少说话……”
一个挺老套的开场白。方渺这样想道。
“那宅子年岁很老了,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四四方方,走廊又深又长,像是怎么都走不完一样。我跟在师傅后面走了半天。主人家办喜事,管事的人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模样。我小声地凑到师傅耳边问,这家人怎么这么奇怪啊……”
“师傅只是拍了一下我的头,趁人不注意,也压低音量对我说,这是一场冥婚,男方横死,冤魂不散,只好求了一家人的女儿嫁进来,给他冲喜,散一散怨气……才好转世投胎啊。”
主播娓娓道来,声音抑扬顿挫,配合着阴戳戳的背景音,还真有点恐怖,弹幕已经被吓得呲哇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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