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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老公回魂了(竹兔南山)


隔着一摞书,方渺认命地道:“哥,你先玩着,我这就发愤图强,争取让你今天就吃上饭。”
见萧玉随点了点头,笨拙地戳了几下手机屏幕,方渺才收回视线,忍住叹气的欲望,手腕似有千斤重,伸向了面前的书册。
她再次打开了那本《初级天师入门必学》,这次不是草草翻阅,而是认真地从头阅读……
作为前言的引气入体篇晦涩难懂,方渺看几行就要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萧玉随,靠着那张脸的仙气才能勉强坚持下去。尽管如此,等她看完这篇一千多字的前言,也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方渺将重点字眼挑出来,反复思索念叨:“……自学天师术法,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靠谱啊,什么是守身炼气?什么是内感养神?什么是快乐星球?”她说着说着,差点唱起来,连忙咳了两声,打住了自己歪倒太平洋的心思。
对面的萧玉随似乎对人类科技的最佳产物手机不太感兴趣,正托腮盯着方渺。
方渺没来得及害羞,就见萧玉随皱了皱眉,以为他是在鞭策自己好好读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心虚地解释了一句:“我有在好好学习。”
萧玉随似在侧耳倾听着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很肃穆,周身的温柔气质全然散去了,他说:“有族人前来祭拜,向我祈求庇佑……我要先离开一阵子。”
方渺摆摆手,大方道:“哦,去吧去吧。”
萧玉随离开后的前半个小时,方渺全神贯注,认真看书。
一个小时过去。
方渺瞥了眼桌上的手机,并上了一趟厕所。
一个半小时过去,方渺把手机垫在书的内页,刷了几个短视频,自言自语:“劳逸结合才是可持续的发展路线……”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从另一边的窗子跳进来。
她抬了抬许久没动过的脖子,觉得有些酸痛,便仰起脑袋转了几圈,并感叹了一句:“居然学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一下了!”
方渺正要打哈欠,余光里猝然闯进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门窗外,双手背在身后,正透过雕花缝隙静默地注视着她。
方渺:“……”

一辆豪车急停在萧氏大宅的门前。
两个中年夫妻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又让保镖从后座搬出一个昏迷的男人,满脸急切地找上了萧太爷。
“太爷,救命啊!”中年女人慌得六神无主,拉着萧枫的手,结结巴巴道,“少杰、少杰出事了……请萧先生一定救救他啊!”
萧太爷此前生了一场病,虽说病情不重,但也拖了好一阵子才好,此时正着一身练功服在东院打太极,被她拉住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他皱巴巴的眼皮一揭,看到两个保镖小心翼翼地拖着一个面色发白的青年。这青年一身酒气,眼底黑眼圈浓重,一看就知道是个乐衷于玩乐的纨绔。
他的脑袋垂到一侧,脖颈上满是一道道的指甲抓痕。萧太爷垂眼,发现他的十指里都是血丝,以及皮屑……
“少杰是您血脉最亲近的曾侄孙啊!”中年妻子不断打着感情牌,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溢出来,“不能叫他让邪祟给不明不白地害了……”
萧太爷眉头紧皱,踱步到萧少杰的身前,眼睛往保镖脸上一斜,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氏家族庞大,代代都有才人出,但也少不了出几个纨绔子弟,萧少杰就是其中一个。他二十七八岁,借着家族的东风开了一个娱乐公司,据说私生活有些混乱,让萧太爷看不太上。
保镖为难地看了看一旁焦急的夫妻,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萧太爷又催促一声:“我要听你们说。”
保镖才支支吾吾道:“之前萧总在酒吧喝醉了酒,遇到一个女人,跟她过了一夜……”
萧太爷哼哼两声,没说话。
事情的开始,便起源于那一场露水情缘。
“第二天,萧总就开始发烧感冒,说觉得很冷……后来萧总怀疑那个女人带了病,想找到她,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保镖说到这里,萧少杰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极其嫌恶的表情,又恨又悲,恨不得吃人一般。
“但医院检查报告说……萧总的身体一切正常,不过可能存在窗口期,过段时间还得复查。”保镖低眉顺眼,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可之后的日子里,萧总越来越不对劲,失温多眠,有时候睡醒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还勒令我们不许跟太太多嘴……”
“复查结果也正常,萧总身体健康无碍,但他好像是……中邪了一样,昨晚他突然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碎了,大骂什么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之类的话,还疯狂抓挠自己的皮肤,我们上去制止,还被萧总打伤了。”
按道理来说,萧少杰身材瘦削,这是不可能的事。
保镖心有余悸,继续道:“就这么缠斗了一会儿,萧总忽然大笑起来,眼睛充血,四肢抽搐了几下,又开始说胡话,说完就昏了过去……”
萧宅,神龛小楼外。
香炉前跪了几个人,叩首伏拜,久久没有起身。
萧太爷注视着燃烧的香头,眼里凝结着说不出的骇然与凝重,他朝着帷幕,交代了这件事的前后,愣了好一会儿,打了个寒颤,仿佛想起了某个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梦魇,苍老的声音微抖:“……二叔,是他吗?”
神龛内,阴风血气缭绕。
萧玉随平静温和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瞳孔猩红,银发似乎也被阴气染黑了,整个人变得肃杀可怖起来。
透过帷幕,他的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萧少杰身上。
“是你啊。”萧玉随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居然还留在人世……”
话音刚落,忽听那个躺在地上的青年笑了两声,一截猩红的舌头从干裂的唇间探出来,舔了舔嘴角的血渍。
‘萧少杰’睁开双眼:“旧人相见,何必如此争锋相对?你当年差点让我魂消九天,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恢复,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说起来……”他慢悠悠地站起身,看得身后几个人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你能不消不灭,鬼身成圣,不该感谢我吗?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
萧太爷浑身抖了抖,目光如利刃射在‘萧少杰’的身上,惹得男人一侧目,又笑着对老人说:“原来是小枫啊……你都这么老了。”
不等萧玉随动手,他连忙道:“放心,放心,这具身体这么糟,送给我都不想要……”他朝神龛里的萧玉随笑笑,很有挑衅意味,“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听说当初那位天师的后代也在这里?巧了,替我跟她问声好。”
“我先走了。再会。”
说完,萧少杰眼皮一翻,再次倒地,整个人在地面剧烈地挣扎扭动着,几乎目眦尽裂,额角青筋暴起……
“啊啊啊!”爱子心切的中年夫妻纷纷惊叫起来,想要扑上前看看,却被一股力量阻隔在原处,无法动弹,“少杰,这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扑通一声,一齐跪地,惊恐地哀求着:“萧先生,您救救他啊!”
空气的温度仿佛降了下来,让人觉得冷得刺骨,两夫妻一个劲儿地哀求,很快,他们就听到萧少杰的喉间发出一阵咕噜的怪声。
抬眸望去,萧少杰蜷缩着,两手死命抓挠自己的喉咙,接着就呕出一大摊黑色的血,喷溅在地上。
吐完黑血,他又昏了过去。
黑血深似墨,黏稠得像是沼水,散发出一阵阵极其腥臭的味道,侵染了土地,缓缓往下渗透……
“带他离开吧,无事了。”
帷幕里,传出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里。
一个貌美的女人闭眼盘坐着,地上用黑血画满了诡异的符号,她的身前摆了一个阴木盒,盒子大敞着,露出里面一个人头般大的黑蛹。
这黑蛹是活的,正一下下地起伏呼吸,又似心脏搏动。
女人倏然睁开眼,掏出一把匕首,破开了这枚巨大的黑蛹,里面流出大量的腐败腥臭的黑血。
液体里流淌着许多比发丝还要细的小虫子,几乎看不清。
“呵……”女人笑了笑,站起身来,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庞,仿佛正在欣赏一件令她满意的服饰,半晌,嘴角又瞥下来,“还是不够好。”
‘她’眸光幽幽,回头看着阴木盒里仿佛有生命的黑血,冷笑道:“要快点找啊……到了我手上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始终还是我的!”
午后四五点,这个时候的日光最是醉人。
方渺摸鱼被撞了个正着,半个哈欠堵在嗓子眼里,表情差点变成世界名画《呐喊》,她欻地一下站起来,把书合上,藏起书里夹着的手机,脱口而出:“wuli哥哥,你站那里干嘛?!”
进了门,萧玉随却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方渺想当场滑跪,并写八百字检讨书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天下午和晚上,萧玉随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方渺跟他说话,他总是兴致缺缺的,似在神游太空。
晚饭时,方渺对着一大桌的美食,偷偷瞧着萧玉随站在窗边的侧影。
她没急着填五脏庙,而是掏出一根红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红绳的一端缠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萧玉随在她靠近时就已经察觉,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指跟的几圈红线,只是挑了挑眉,用眼神无声询问方渺。
这是做什么?
方渺仰着头,笑得很神秘,她将红绳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她闭上眼,一手捻着红线,一手掐了个印契,嘴里还念叨着一长串法诀…不一会儿,红绳发热,蔓延到两人的指间。
方渺睁开双眼,眸中似乎闪过一道金光,清亮的声音仿佛跟空气共振:“……互通所感,同心咒成!”
蓦然,红绳逐渐虚隐,直至消失。
萧玉随动了动指头,似乎还有所感受,方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眸中熠熠生辉,她拉起萧玉随的手腕,将人带到了桌边。
一筷子下去,方渺夹了块酥肉,塞进嘴里,吃得脸颊鼓鼓的,一边吃还一边盯着萧玉随,含糊地问他:“你尝到味了吗?”
“好不好吃?”
萧玉随喉结滑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品尝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香酥脆爽,滋味美妙。
方渺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有些小惊讶,便知道这个‘同心咒’奏效了,下巴扬得更高了。
不愧是我!
替嫁老婆的尊严被找回来了!
方渺又一筷子,夹了块辣子鸡塞进嘴里,她没什么忌口,什么都爱吃,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萧玉随的反应,莫名期待他的表情变化。
下一瞬,她就看到萧玉随白如瓷玉的面颊泛上了一层极淡的粉,再加上他利落的高马尾,显得格外秀色可餐。
方渺捶了胸口一下,恶狠狠地警告胸腔里那个加速跳动的小零件,并自信满满地盯着萧玉随,有两个字几乎快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了——
萧玉随:“……”
方渺眼睛眨啊眨:快——夸——我!
萧玉随薄唇微张,露出一点舌尖。
他面无表情,双眼微红,声音更哑了。
“好辣。”

方渺翻了几次身,就是睡不着觉。
今儿晚上,萧玉随陪她吃完夜饭,坐到她身前,摆出一副和风细雨,促膝长谈的架势。
方渺也忍不住挺直腰板,正经起来。
萧玉随先是抬起左手,动了动手指,示意道:“这一日下来,除了这个,你还学了什么?”
方渺曾经是个知名学渣,拥有丰富的应对老师盘问技巧,她想要习惯性地藏拙,然而目光对上萧玉随的,竟有些支撑不住,不由得老实地交代了进度:“入门那本,都看完了。”
萧玉随又说:“不是看过,是问你学到了哪些。”
虽然这么说好像很装逼,但方渺摸了摸鼻子,仰头看着天花板,答道:“我可能真的是个朴实无华的修仙天才叭,看一遍就会了……”
这话听起来属实大言不惭,方渺莫名有些羞耻,心想这可能是梁静茹给她的勇气和自信吧?
没想到,萧玉随只是点点头,似乎也认同她的俏皮话。
“你祖上就是不世奇才,”萧玉随很欣慰,眉眼带笑,“想来你也是青出于蓝……”
方渺拥有小动物一般的警觉,耳朵一竖,似乎有所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不要闭眼瞎鸡……咳,不要吹!捧杀孩子就是害了她!你的老婆只是一个十八岁高考落榜生!”
萧玉随的眼神往靠墙的长桌上一瞥,扫过那一堆绝了版的旧书与罗盘,接着道:“什么时候能全看完呢?”
既然是看了就会——
这意思就是,方渺什么时候能全学会?
方渺还没扫过其他书籍的种类与目录,被萧玉随一句轻飘飘的询问砸在脸上,心都快凉了。
我的沉默振聋发聩。
方渺如是想道。
萧玉随见她不应声,甚至目光逐渐呆滞,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追问道:“嗯?”
方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萧玉随:“……不要不理会我。”
方渺心脏怦怦跳,唧唧哼哼地抗议道:“那你也不要鸡娃我。”
“什么是鸡娃?”
萧玉随是很谦虚的一鬼,不懂就问。
“……”方渺还被他轻揪着脸,也不挣脱,仿佛被命运揪住了后颈皮,“你刚刚那么问我,就叫做鸡娃。”
她又解释了一番‘鸡娃’的含义。
萧玉随想了好半天,目光坦荡自然:“我应该是,望妻成凤。”
方渺忍不住捂了捂脸,语气很郁闷:“……小山鸡不行吗?”
萧玉随歪着头,凑到方渺的面前,很是莫名其妙:“何必妄自菲薄?你很优秀,也很聪明……曾经有许多天师来找过我,我觉得他们都不如你。”
方渺被他一夸,心里酥酥的,故意转移话题道:“找你干嘛?”
萧玉随:“天师诛杀厉鬼,天理如此。”
短短一句话,似乎藏了许多旧事。方渺突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遗憾和难过涌上心头,却道不出个一二三四。
没等她再说话,萧玉随把话题拉回正规:“我这几天不能陪你,你要……”
方渺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又要开始勉励自己好好学习天师术法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委屈,她挣开萧玉随掐着她脸的手指,接着便两手抓住他的腕子,将整张脸埋进他的大掌里。
“萧玉随——”
这是方渺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声音闷闷的,“我如果不优秀,你就不喜欢我了吗?就不会这样对我好了吗?”
萧玉随的指尖蜷了蜷,触碰到方渺的额发。
发丝细软,泛着柔柔的光泽。
他倏然忆起了曾在方家别墅的小房间里嗅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到的那股孤独空寂的味道,指尖挑弄了一下方渺的发,缓缓重复了一遍方渺刚才说过的话:“可是,你现在只是一个十八岁高考落榜生啊,我已经很……”
他顿了一下,才改口道:“我不会对你不好。”
方渺紧闭着双眼,鼻尖萦绕着萧玉随皮肉里透露出来的香气,睫毛颤颤巍巍,搔在这人的掌心。
视力被剥夺,听力愈发敏感。
方渺只觉得耳边那道嘶哑的声音直往她耳孔里钻,一直钻进她的心窍。
在几次深呼吸之后,方渺轻声说:“我会当真哦。”
萧玉随感到掌心有些湿润,顿时了然,掌心往脸侧移了几寸,大拇指一下下地擦过方渺的眼尾。
他的声音也放低了:“嗯。”
直到把方渺的脸颊擦得干干净净,萧玉随才将缘由托出:“我有一个仇家,他很厉害。所以,你要懂得自保。”
见方渺仍是双眼通红,他揉了揉方渺的脑袋,叮嘱了一句:“……要乖。”
云团被风推着往前跑,遮住了半圆的月。
方渺在床上滚了半天,两只手在头顶搓了半天,把柔顺的长发搓出静电,乱糟糟的。
“啊……!”她蹬了蹬腿,把被子踢到最角落,整个人在床上呈大字型,“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萧玉随不在屋子里,坛中的小纸人也已经不见了,方渺忽地一个挺身坐起来,盯着那块被划花了的牌位好一会儿,穿起拖鞋,坐到桌边。
室内,顶灯大亮。
方渺望着桌上的旧书堆和罗盘,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伸出了手……
都怪今夜月色撩人,撩得她心动难忍。
还能怎么办?
方渺将一本本旧书铺开,含泪道:“我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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