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恒乞儿皱眉,男人猛地低头,“属下多嘴,请主人恕罪。”
他的反应让恒乞儿愈发觉得奇怪,正要开口询问,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
“主上!”
有人在门外喊道,“昇昊宗宗主宁楟枫带人来攻,要我们交出蓝瑚。”
“主上!昇昊宗宗主宁楟枫带人来攻, 要我们交出蓝瑚。”
听见这话,恒乞儿一愣,身体却已从床上起来。
他下了床, 伸臂扯落床头挂着的一件大氅。
那大氅由黑狼毛制成, 入手瞬间, 恒乞儿倏地心尖刺痛。
一股强烈的情感波澜荡起,和之前梦里的一样,又是那种半喜半厌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他并不知道这里有一件大氅, 但身体已经熟稔地将其披了上身。
恒乞儿想把它脱了, 直觉这东西很贵,不是小孩子能随意碰的。
无奈,这梦的主人是他,身体却向来不听他使唤。
披上大氅后,恒乞儿迈步出门, 门外已跪着好些人。
恒乞儿吓了一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给他下跪。
他警惕着他们, 想看看都是什么人, 可脚下不停, 连眼睛都不可斜视, 他就这样看都不看一眼地往外走, 目中无人地从跪着的人中阔步穿过。
待他走过,那些人才纷纷起身, 跟在了他的身后。
恒乞儿穿过长廊,这廊上没有彩绘, 却有不少精致的镂空花雕和浮雕,四周有一股好闻的木头味, 可廊外却几乎没有花草,地面都被青石板铺平,显得十分单调。
如此看来,这木香来源于廊上的建材。
恒乞儿被动地往前走着,一边惊疑地观摩前方景色,一边戒备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两列人。
这长廊弯折了数次,走了足有大半刻钟,穿过了不知多少屋宇,才终于看见了前庭和大门。
前庭的地上依旧是青石板,依旧是没有花草。
恒乞儿感到奇怪。
未来的他住在这里,师父住在后面的湖心岛上,那纱羊师姐呢?
不论是暂住的裴莘院,还是久住的停云峰,师姐每到一处都要把那里捯饬得桃红柳绿,日日都要先照料植物再去吃饭。
一年前他梦见的那座湖心岛上树木繁多,可花卉少见;这座庭院里更是连一棵草、几棵树都看不见。
师姐呢?难道后来师姐没有和他们一块儿?
她是独自去历练了吗?
就算一时走了,或是再不回来了,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花草吗?
恒乞儿有些失落。
师父对他来说是高山仰止,而纱羊则是涓涓细流,是和他说话最多、对他最体贴的人。
这份失落后,恒乞儿又不免想,他为何会如此自然地觉得这里是他和师父的家?
这也难怪,他对这里了如指掌,又有那么多人跪他——或许他在这里做掌事、做管家?
不,这想法很快被恒乞儿否决。
他也没有根据,可心里就是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这些人都听命于他。
如此看来,他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产业。
他既得了别人的尊重,又能奉养师父,算是出息了吗……
思索间,他已迈过大门。
甫一出门,恒乞儿心中一惊——门外非街非巷,竟是一片壁立的断崖!
他立在门前,二三十丈外就是黑色的崖尖,和对面的山崖遥相呼应。
两崖翘起,崖尖相对,中间隔了六七十丈,唯有一根铁链相连。
恒乞儿看不见自己所在的崖有多高,但对面的山崖却是极其嶙峋,望不见底。
裴玉门也建在山峰上,可都是些温和的青山,门下是缓和的台阶,哪里会有这样陡峭的悬崖?
这根本不是人可走得上来的地方。
门外立着一群人,乌泱泱约有百余位,统一着黑服,手中都持着兵器,在恒乞儿迈出大门时,亦是纷纷跪下,口中唤道,“主上。”
恒乞儿的身体亦是目中无人地径直穿过,大步来到了最前端。
对面的崖上立着不少人,一眼望去,白衣锦带,数目比他身后多出三五倍。
为首的男人一身白锦长袍,腰佩玉带,头束银冠。
相隔甚远,可恒乞儿奇异地能清他的全貌。
那人五官端正,天庭饱满,面如冠玉,十足的君子相貌。只是一对墨玉眸蒙着怒意,正恨恨地望着他。
宁楟枫……
恒乞儿一眼认出了他来,这衣服正是他头一回见到宁楟枫时他身上穿的,那五官也是他熟悉的形状。
他正要唤她,便听锵的一声响,宁楟枫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指向了他。
“恒箫!我今日来此,只问一句,可是你掳走了我的妻子?”
恒乞儿又是一愣,宁楟枫结婚了?他的妻子……莫非是蓝瑚?
他满心疑惑,嘴上却道,“是又如何。”
此话一出,对面崖上的昇昊宗弟子们顿时躁动起来。
“你!”宁楟枫双眸大睁,气得剑尖发抖,“我昇昊宗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我!”
恒乞儿比他还急,自己怎么会做出掳人妻子这样的事来!
若是师父知道了……恒乞儿想不出司樾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但要是山长知道了,一定气得捶胸顿足,追着他打断十根戒尺、关他半年禁闭也不为过。
他急着解释,可嘴上却淡淡道,“开价。”
宁楟枫一愣,“什么?”
“开价,我买她。”
崖上的昇昊宗弟子们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地拔了剑,“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宁楟枫更是怒发冲冠,“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此羞辱,今日我便踏平你的珏尘宗!”
说罢,他纵身一跃,脚尖落在两崖之间的铁链上,提剑朝恒乞儿冲来。
恒乞儿想要摇头摆手,这绝非他的真心话,他也绝不敢这么想!
若是山长知道了——别说山长,他自己都听不下去自己说了什么。
可他没能摇头,也没能摆手,反而脚尖一点,一跃便是数十丈,径直落在了那根铁链中央。
到了这里,恒乞儿终于知道了这座崖有多高。
底下迷雾一片,深不见底,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无凭无依,竟只踩着一根腕粗的铁链!
他害怕得心底发颤,可身体比他骁勇,两脚一前一后而站,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宁楟枫带着一串青色的残影冲来,那长剑如风,对着恒乞儿的脖颈而削。
在裴莘院,恒乞儿是和宁楟枫对练过无数次的,可现在踩着一根细细的铁链,身下就是万丈悬崖,纵然他看得清宁楟枫的动作,也一步不敢踏。
他不敢踏,他的身体倒利索得很。
双脚退步,上身微侧,那剑尖从恒乞儿喉前而过。
一击落空,宁楟枫动作不停,回身抽剑,身不向前,可剑尖划出一道青色的弧型剑风,朝着恒乞儿的胸口削去。
恒乞儿一惊,宁楟枫的身法从来都很俊俏,长大后的他剑势愈发漂亮。
白衣长剑,立在链上,那一击转身回抽利落干净,仙逸凌然,宛如白鹤。
剑气已至身前,恒乞儿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寄托于自己的身体。
他从大氅里出右手,小臂抬至胸前,那青色的剑气仿佛打在了一堵气墙上,在恒乞儿身前三尺出霍然散开。
宁楟枫见此,眉眼愈加严肃。
手中长剑指天,往上一送,令剑浮于空中。
他双手捏诀,剑上青光幽幽,幻出九道剑影,如环排列。
右手作剑指,他指向前方的恒乞儿,九道青色剑影接连射.出,快得看不清踪迹。“去——!”
恒乞儿心中大惊,偏偏面无表情。
他提着大氅的一角,将其一扬,挡在身前,那九柄剑影如方才的剑气一般,都在他身前破碎。
宁楟枫微愕,动作顿住。
恒乞儿松了口气,正要和他解释,身体便点步上前,如箭窜出,鬼魅般至宁楟枫身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颈。
“宗主!”宁楟枫身后传来惊呼,他自己也是瞳孔骤缩。
他们震惊,恒乞儿也震惊——停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近距离相对,宁楟枫的每一丝神色都落入他的眼中。
那对温润的黑眸里载满了愤怒和仇视,这神情让恒乞儿倏地一颤,心里难受。
他从来不喜欢宁楟枫,可想起这一年对练、打牌、同寝,还有那晚偷的枣、那天打的雪仗以及这些日子一同练的梅花桩……
他说不清自己对宁楟枫是何感想,他自然认得清身份,不会妄想和宁楟枫这样的官宦巨室之子结交。
可人非草木,朝夕相处了整整一年,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再厌恶宁楟枫,所以鸿蒙玄域里,他没有跑,救宁楟枫,也救蓝瑚。
“最后一次,”奈何无论恒乞儿心中如何作想,他口中依旧漠然道,“开价,或是把头留下。”
宁楟枫被掐住脖子,脸色涨红,却极力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来:“休想——”
一圈至纯的罡气从宁楟枫丹田爆发而出。恒乞儿迅速后退,后跃落下,又在链上退了两步才停下。
脚下的铁链被宁楟枫的真气荡得晃动不止,连环相互碰撞,发出吱呀声响。
宁楟枫剑指抹过长剑,宝剑熠熠生辉,法光愈盛。
他低喝一声,双手持剑,对着恒乞儿拦腰而斩。恒乞儿向后一退,宁楟枫便以更强的气势冲来。
青剑迭出,速度之快重影不断,恒乞儿退得快,宁楟枫追得也快。这一路斩杀,直到恒乞儿后退十丈,靠近了身后的崖。
在又一剑削来时,恒乞儿后脚脚尖打开,终于定住了身形,不再后退。
他从腰间一抽,祭出自己的利器——金鳞匕。
匕首握于掌中,他侧身反手截住了宁楟枫的剑。
锵的一声震响,一个双手持剑下压,一个单手反握着匕,僵持在了崖间。
金鳞匕挡住了宁楟枫越来越快的攻势,可握着它,恒乞儿却莫名有些违和感。
似乎……有些短?
相持片刻,恒乞儿小臂用力,一层金纹荡开,将宁楟枫击退数步。
宁楟枫后脚脚尖点在铁链上,将那铁链踩凹几分,发出牙酸的响。
他落了地,立刻毫不停顿地借力起跃,锦靴下徒留 一根被他踩得晃动的铁链,旋身自上空携剑刺向恒乞儿。
恒乞儿上步侧身,避开了这一剑,宁楟枫迅速落下,在链上转步两周,立稳身形。
两人交换了方位,隔空对视。
恒乞儿望着宁楟枫,余光倏地一抬,看见宁楟枫身后的崖上正有人悄悄执起蝴蝶镖,对准了宁楟枫的后背。
他猛地一惊,这一次身体没能束缚住他,让他顺从心意地开了口,扬声叫道,“住手!”
宁楟枫一怔,回过头去。
崖上的珏尘宗子弟亦是一怔,立即收了蝴蝶镖,跪下请罪。
这一幕令宁楟枫的眸色微变。
他再度打量起恒乞儿,眼中有愤怒,也有惊疑、困惑,可不论如何,掳走蓝瑚、口出狂言都是事实,他不屑地冷笑一身,甩剑扬尘,朝恒乞儿冲去,心中唾弃他的虚伪。
宁楟枫是风灵根的修士,他的剑速极快,恒乞儿有些眼花缭乱,可他反手握着金鳞匕,竟奇迹般次次挡下了宁楟枫的剑。
虽然金鳞匕无一错漏,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趁手,像是借用了别人的武器似的。
恒乞儿想,这也无可厚非。
这一年来他学的都是剑,金鳞匕只做炊具,根本没有好好练过,比起平日里惯用的木剑自然是短了许多。
可对着青光烁烁的宝剑,除了这把师父赐予的金鳞匕,他也再没有其他武器可用了。
两人打了数十回合,宁楟枫如何也伤不到恒乞儿分毫。
他定住脚步,抬剑怒指向他,“素闻珏尘宗主恒箫练得一手诡剑,你为何不用佩剑,是在消遣于我?”
恒乞儿茫然,他哪来的佩剑,他只有山长发的小木剑,眼下也没带在身上……
他不知如何回答,身体便替他做了回答。
他压低上身,脚下用力,如鸿雁般朝宁楟枫掠去,黑色的大氅扬起一道黑影,眨眼间已至宁楟枫身前。
恒乞儿感到了一股不属于他的情绪,腻烦又躁乱,心底窜出一股想将眼前人碾碎的暴戾来。
右手握着匕首,可他却伸出了左手,似乎这具身体实在不习惯用匕首,且厌烦了短小的匕首带来的捉襟感。
五指成爪,他对着宁楟枫探出,宁楟枫目光一紧,后撤竖剑于胸,就要念诀。
恒乞儿上身矮下,一腿扫向他的下.身。宁楟枫一惊,直觉恒乞儿的气势变得暴躁许多,他断了剑诀,急速后撤,腿前凉风袭过,只差毫厘就要被踢到。
他将将后退,恒乞儿迅速追上,金鳞匕对着宁楟枫心口刺去,宁楟枫顾不上还击,被迫左侧避开掌风。
他这一侧,虽然让开了心口,却把右侧暴露在了恒乞儿手下。
那双黑瞳闪过一道冷芒,恒乞儿左手斜扬,一爪刮向了他的右肋,五指如短刀,隔着皮肉抓碎了其内的骨头。
宁楟枫登时呕出一口浊气,压抑痛呼。
他右肋尽断,尚未调息,恒乞儿径直扣住了宁楟枫的额头。
宁楟枫瞳孔一缩,想要后退,却发觉头上的那只手如铁爪一般,死死地将他控住。
他欲抬剑斩向恒乞儿的胸腹,手里的剑刚一动,蓦然间,恒乞儿收腹屈膝,扣着宁楟枫的额头,将他的眼鼻狠狠朝自己膝盖撞去。
这一撞着实不轻,宁楟枫眼前瞬间暗了下来。
巨大的痛楚霸占了心脑,当即没了反应。
恒乞儿抬起扣着宁楟枫额头的手,看着那半是昏厥的男人,眉间一皱,不耐烦地低声道,“多事。”
说着五指用力,竟要徒手捏碎宁楟枫的头骨。
恒乞儿心中一震,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出手突然如此狠辣?
眼见自己就要杀了宁楟枫,他不由得在心底呐喊:不!别杀他!他不是坏人…他是……
话到嘴边,恒乞儿却说不出来了。
是什么……
宁楟枫于他算是什么……他们之间,算什么……
他抿着唇,定定地望着眼前痛苦的宁楟枫。
他想要松手,可左手像是粘在宁楟枫的头上,怎么也松不开,非要取了他的性命才罢休。
不、不行,不能杀他——
恒乞儿咬牙,他使劲全部力气,依旧不能撼动那只手分毫。
霍然间,他看见了右手握着的金鳞匕。
漆黑匕首模糊地倒映出他的脸来,双眼漆黑,满脸冷厉。
他右手一颤,那匕首也跟着一抖,金纹顿时折射出刺眼的光来。
「小子,不许拿它杀人,知道吗」
师父……
恒乞儿眸色一戾,蓦地抬起匕首,对着自己的左腕剁去!
咔嚓——
当匕首齐根剁下手腕,周遭情景忽如镜面破碎!
五光十色都化作碎片、变为齑粉,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在这漆黑中,他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都晚上了,他怎么还没醒?你到底靠不靠谱!”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师姐、师父……师父!
恒乞儿蓦地睁眼,光明重回视线。
他睁开眼睛,两张熟悉的脸顿时映入眼帘。
大的是宁楟枫,小的是纱羊。
“恒大!”坐在炕边的宁楟枫惊叫出声,他怔忪了一瞬,随即一把抱住了恒乞儿,带着两分沙哑,在他肩上道,“我还以为、以为你……”
“你吓死我们了。”纱羊也飞到了恒乞儿眼前,抱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恒乞儿懵憕地坐在炕上,一时分不清这是哪儿。
许久,他眼中才有了神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他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宁楟枫,再度抬眸,透过宁楟枫看见了屋里的蓝瑚、凌五、紫竹,还有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司樾。
“我……没事。”他张了张口,拍了拍宁楟枫肩,“你们呢?”
“我们也都没事。”蓝瑚掩着唇,她本是平静的,可在恒乞儿醒来后,在宁楟枫沙哑的声音里,也红了眼圈。
“没事就好,”宁楟枫退了几许,深深望着恒乞儿,继而又笑道,“恒大……恒弟,这次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和蓝瑚只怕都要留在镜子里了。”
恒乞儿眨眼,他几时成了宁楟枫的弟弟。
“是啊恒兄弟,”蓝瑚亦是对着他欠身作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一次真是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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