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们练得如何了?”
提起这个,宁楟枫就叹气,“这梅花桩我俩是会跳了,并在一块儿倒也能走,可扮做狮子似地跳——实在太难。每次至多不过中段就得落水。”
“还有十一天的时间。”凌五道,“九天就能跑一半了,剩下那一半,再要九天不就成了吗。”
宁楟枫摇了摇头,夹了箸菜,“希望如此吧。”
他饿极了,吃饭也不似最初那般又是金盆洗手,又是茶水漱口,又是挽袖和同食者礼让。如今浑身透湿,席地而坐就开始大口吃饭,远远望去,已和恒乞儿打成一片,看不出大分别了。
宁楟枫和恒乞儿计划在梅花桩上完成摆头、跑动以及最后的一个托举动作,中间插.入两次定势。
大体来说,就是一路跑过梅花桩,在最后的桩子上做一个托举便算完成。
这一个过程看似简单,可如今还没套上狮皮两人就炸得湖水频频作响,再要套上狮皮,还不知如何麻烦。
他们不敢怠慢,吃完饭稍一歇息便立刻又去桩子上。
隔了两天,宁楟枫和恒乞儿脚上的血泡都已成厚皮,也不再磨出新泡。
不知是脚上的皮厚了,还是两人已然习惯,总之,在梅花桩上跳跃时,痛感已微乎其微。
这一日,两人在太阳落山时终于完成了一次连贯的跑跳,从头到尾没有落下水。
恒乞儿和宁楟枫战战兢兢地站在最后两对木桩上,小心地扭头,望向通往岸上的一根根木桩。
他们喘着气,却几乎没有声音,看了好一会儿才忽地大叫起来。
“成了!成了!”
宁楟枫撒开恒乞儿,直起身子,高兴地刚喊了两声,脚下便一阵湿滑,倒入了水中。
可他在水中还是笑着,“太好了,终于成了!”
恒乞儿扬起嘴角,这湖上的每一根木桩子都和他们一样,是透湿的。
他站在木桩上,回头望着身后黑色的木头,转过身来,望着眼前开阔的湖。
成了、成了。
他不再怕水!
此时他立在水上再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振奋和欢喜!
“再来!”宁楟枫往岸边游去,对着恒乞儿唤道,“再来一次!”
恒乞儿转过身,跳着一桩桩木头,来到了岸边。
他站稳身形,宁楟枫拉着他的腰带,低下头,两人小声含着一二一二,往湖心跳去。
不过半路,也不知是谁慢了谁快了,噗通噗通又掉下了水。
他们从水里钻出,甩了甩头,相视一愣。
“不怕,”随即,宁楟枫道,“有一就有二,我们已成了一次,明天肯定就大成了!”
恒乞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又朝岸边游去。
湖水被夕阳涂得金红灿亮。
一说夕阳残血,又说黄昏比金,是血是金全赖人说。
至少在此时的两个孩子眼中,这必不是一潭凄凉的血池。
宁楟枫和恒乞儿振奋无比,恨不能立刻就套上虎皮。
可这舞狮刚有了大进展就不得不搁置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正要赶往湖边,去被凌五叫住。
“主人,您忘了,今天是去鸿蒙玄域的日子!”
宁楟枫和恒乞儿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凌五从炕上下来,“前日蓝瑚姑娘还叮嘱过你们,你们都忘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宁楟枫和恒乞儿对视一眼,眸中流露出遗憾,“那今日是练不成了。”
“主人不是很早就盼望着去秘境么,怎么如今这幅模样?”
“想是想,可这临门一脚了突然把我带走,还不如让我和恒大留下来练梅花桩呢。”宁楟枫回到炕边,弯腰穿起了鞋。
好些日子没穿鞋,这千层底竟踩得他有些不习惯了,原地跺了跺脚才适应。
恒乞儿也有些失落,可这日程也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丙堂乙堂都去过了秘境,这一日轮到甲堂的学生了。
山长亲自来停云峰接几个孩子。
宁楟枫和恒乞儿早上还有些闷闷不乐,和蓝瑚一道吃了早饭、聊了两句秘境的事后,马上又期待起来。
时隔大半个月,他们回到了裴莘院的宿舍中,颇有种返乡的亲切。
山长命甲堂的弟子吃过早饭稍作整理后,于巳时三刻在学院的广场上集合。
平时让这些孩子们守时,他们都不情不愿,唯独这一次,巳时一刻,甲堂的十个孩子便来齐了。
宁楟枫、恒乞儿、蓝瑚五人站在一块儿,和另外五个孩子一样,也在讨论秘境里的事。
宁楟枫摸着腰间的小木剑,“不知道里面可有妖邪?”
这一次去秘境,山长要求所有弟子佩剑。
虽没有让他们大展剑术的地方,但光是配剑游秘境这一事,便让孩子们兴奋不已。
“哪来的妖邪,”紫竹道,“就是猛兽也轮不到我们上呀。”
“那会不会有先人留下的宝贝?”
“都那么多年了,有也轮不到我们呀。”
这些道理宁楟枫也知道,但他就是怀揣着一份莫名的期待,“兴许在一隐秘处,只有我们找到了呢。”
“主人,您要什么宝贝没有,”凌五道,“还念着这里的东西。”
“这不一样。”宁楟枫说。
到了巳时三刻,山长来了场上。
见学生都已到齐,他点了点头,最后一次强调道,“进入鸿蒙玄域后,一切听我命令。若有人擅自离队,我便立刻将其送出秘境。这一行你们要多看、多听、多问,结伴而行,莫要顽皮。”
孩子们齐声应道,“是。”
“好。”山长转过身去,从广袖里取出一面镜子飞到前方。
那镜子落地便扩大至一人半高,镜面上泛着层层水波,奇异非常。
山长负手,率先走到镜前,“走罢,莫要跟丢了。”
他率先入内,孩子们在他身后排着队,挨个穿过镜子。
宁楟枫是头一个,他来到镜前,迈步朝镜中走去,那镜上的水波荡了几回,他整个人便如入水一般消失不见。
凌五紧随其后,之后是恒乞儿。
他不似宁楟枫和其他学子那样全然兴奋,对着这从未见过的东西,不免有些警惕。
他顿在镜前,抬头往上看,见镜子上镌刻了几个古文。
左边是「观天观地观清镜」
右边是「听风听露听朝夕」
察看了镜子的全貌,恒乞儿半瞌下眼睑,这才迈步朝镜中走去。
跨过那一道镜面,眼前白光大作,恒乞儿下意识抬手抵挡,光芒很快褪去,他放下手来,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高树矮草,灌木藤蔓。
恒乞儿身边是芭蕉,脚下是嫩草, 身后长着山苏, 前方是不知名的大树, 树上挂满了绿藤。
空气中充满了草木的阴凉水汽,不知何处传来鸟啼虫鸣。
这里的草木比鸟虫更具鲜活,它们仿佛是活着的,正在浅浅地呼吸。
一吸, 便纳走日光热气;一呼, 便喷吐出清新的水汽。
从肃杀的冬景蓦地来到这里,恒乞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绿痛了。
“这是木宿真人以南方密林为型建造的一方天地。”山长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其间的花草树木本都生长在南方。”
裴玉门是北方的门派,契地所收也都是北方的孩子,这里的植被又大又翠, 水灵灵凉清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光景。
有孩子问:“南方的冬天还这么绿吗?”
“不错, ”山长捋着胡须, “南方冬日亦是草木茂密, 绿叶常在。”
孩子哇的出声, 想象不出绿色的冬天是什么模样。
山长提步上前, 走到了孩子们的前头,“跟我来。”
孩子们的脚步紧跟着他, 眼睛却到处转。
“我原以为停云峰已是草木仙境……”蓝瑚转了半圈,惊叹着笑道, “停云峰被师姐照料地井然有序,可这里草木杂而不乱, 密而不紧,真是天然之美。”
宁楟枫也是懂美的大家公子,可他是风灵根,不比身为水木灵根的蓝瑚更有感触。
“阿嚏——”此时此刻,停云峰上修剪盆栽的纱羊打了个喷嚏。
她左右扭头,目光定格在了躺在屋口摇椅上的司樾,“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怎么随口诬赖人。”司樾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你自己太聒噪,必是从前的那些蜻蜓或是这山上的虫子在骂你。”
“才不会!”纱羊回过身,继续修理她的小松树,“今天难得听不见锣鼓声了。蓝瑚倒比我想得还要认真,居然真的天天拍着那对旧钹。”
她一边修,一边对司樾闲话道,“那三件乐器也是交上了好运,我那天看见,舞狮的班主是从好旧的破箱子里扯出来的,那箱子上的灰都能写字了,也不知多久没有人碰。挪箱子的时候,还跑过去一只老鼠。
“现在它们被蓝瑚拿着帕子擦了,上面的红绸又被紫竹洗了,日日放在两个姑娘的闺房,沐着熏香,看着美人,听着道法,时间久了,怕是要成精哩。”
司樾哼笑一声,“你真是天界待久了,不谙世事,要是这么容易成精,那世上全都是妖精了。”
“嗯?”纱羊回头,不解其意。
“小世界哪有那么多的灵气,只有仙神佛祖旁边的器物才有这等境遇。”
“可蓝瑚是第一仙子,日后修为也不低呢。”
司樾笑道,“远着呢,远着呢。”
她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清静,真清静,我要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再叫我。”
“天塌下来了,叫你有什么用。”纱羊睨了她一眼,“叫你起来落井下石么。”
司樾没有理她,一仰头,闭着眼睡了过去。
纱羊便回过身,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她抬起头,看了看。
阳光和煦,万籁俱寂。
这些日子虽然吵,却热闹欢喜。
因为舞狮一事,几个孩子天天玩在一起。
纱羊想,这样,小魔头也算是和宁楟枫蓝瑚成为朋友了……姑且算是朋友?
恒乞儿沉默少言,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平日里从没见他和谁主动交谈。
他还是冷淡,但宁楟枫显然已经把恒乞儿当做了朋友。
纱羊不禁担忧,若是小魔头还像上一世那样,掳走蓝瑚、杀了宁楟枫,那宁楟枫和蓝瑚该有多难过……
她心里祈祷,希望这一世的小魔头能看在儿时的情分上,对两人手下留情,放他们生路。
另一边的鸿蒙玄域中,山长已经带着孩子们走了一个半时辰,孩子们再是兴奋,也有些累了。
“前面的林中长有果实,你们可以采来充饥。”山长合掌,“不可贪多浪费。五人一组,结伴而行,一个时辰后回来此处,有事立刻唤我。”
他知道孩子们不想被一直拘着,便留了一个时辰让他们自由行走。
鸿蒙玄域不算太大,里面也无妖邪,只有几头温驯的凡兽。
那些虎豹本性凶残,但千年来太多裴玉门弟子进来参观,它们一旦伤人便会被打回去,久而久之,也不敢再招惹人类了。
以防万一,山长还给每个孩子们发了一个香囊,里面塞有符箓,即可驱赶虫蛇,也能抵挡野兽的攻击。
这里也没有湖泊河流、高山悬崖,总之是个安全的去处。
孩子们早已摩拳擦掌,山长一松口,他们便往外跑去。
甲堂十人,分为两组就是五人一队。
宁楟枫、恒乞儿、蓝瑚、凌五、紫竹自然一道行走。
这一片林子结了各式果子,几人如出笼的小鸡,看这个新奇,看那个也新奇。
“这是……香蕉?”紫竹站在树下往上望,“小姐,我们采香蕉来吃吧!”
“还真是香蕉。”蓝瑚仰头望去,“可这么高,怎么够得着呢。”
宁楟枫和凌五也在树下望着,“这树也没有枝杈,又太软,不能攀爬……我们尚不能御剑,还是算了吧。”
恒乞儿也抬头望着。
他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弹弓,这是他来裴莘院后做的。
当时带来的菜刀丢了,他就去捡石子防身,之后便又做了这个。
“呀,还是恒大有准备。”几人回头,注意到他的动作,纷纷让开,给他施展的空间。
“要黄的。”怕他没吃过,不知道好坏,紫竹在一旁提醒。
恒乞儿拉开弹弓,瞄准了坠着香蕉的那一根树茎。
普通的石子很难将其穿透,他静下心,将全身的气注入石子,其后手指一松,那被蕴含了练气力量的石子飞出丈高,一瞬间便将树茎穿透!
“下来了下来了!”紫竹拍着手高兴地叫了两声,和凌五一同去捡。
比人头高的一串香蕉落在地上,他们抱回来,那上面足足有四五十支。
“这么多我们怎么吃的完呢。”蓝瑚迟疑道,“山长才嘱咐了不能多拿。”
宁楟枫道,“装在储物器里带走,回去慢慢吃。”
“好。”蓝瑚颔首,对着恒乞儿笑道,“是你‘猎’来的,东家先请。”
恒乞儿收起弹弓,上前掰了两支。
他从没吃过香蕉,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低头就咬。
“诶诶!”宁楟枫紧忙把他拦下,“这可不能带皮咬,你看,得这样剥开。”
他把黄皮剥开,露出里面洁白可爱的肉来,恒乞儿愣了愣,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再张口咬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如何?”宁楟枫问,“甜吗?”
恒乞儿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这哪里是水果,简直是糕点!
这天地真妙不可言,竟还能孕育出如此美味。
其余几人也分吃了香蕉,又把剩下的交由紫竹保管。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这一路采果闲谈,煞是有趣。
“今日才知何谓道法自然,又知为何修道需要辟谷。”宁楟枫一边啃着从未见过的水果,一边感叹道,“身在自然,自然有道。那些搁满油盐酱醋的俗食,再是精巧,又哪里比得上这天生地养的精华可口。”
“主人,您也就是现在一说。”凌五戳穿他,“等吃上半年的果子,您怕就得去想搁满油盐酱醋的俗食了。”
蓝瑚和紫竹笑了起来。
“诶,你们看!”她忽然停下,掩着唇小声地指向了远处。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就见碧绿的藤蔓上爬了一只细小的青蛇,若不是蓝瑚指出,他们根本注意不到。
那青蛇的不远处是一只毛虫,蛇正僵在藤上,盯着毛虫,显然是要捕食。
几人身上戴有驱蛇防虫的香囊,倒不害怕,但见了这景,不免慢下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一方。
“那毛虫真是可怜……”紫竹在一旁小声道,“不如把蛇赶走吧?”
“不知常,妄作,凶。”蓝瑚小声地对她说,“那毛虫吃了叶子,叶子未尝不可怜?吃不到毛虫,饿死的蛇又未尝不可怜?”
紫竹懵懂地点点头。
宁楟枫亦是点头,赞成蓝瑚,“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啊。”[1]
“主人别背书了,您看!”
那蛇微抬起头,猛地向前一串,一口咬住了大半截毛虫。
毛虫拼命扭身,把细细的小蛇摇得晃荡起来。
虫和长虫斗在一起,一个死命挣扎,一个死咬不放,过了片刻,蛇毒发作,那虫子慢慢不动了。
小蛇仰头,一点点把它吞下肚,随后慢慢爬走了。
几人看了一场虫虫斗,嘘声抹汗,不知为何,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搏斗似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被各种植物鸟虫吸引。
一晃多时,正觉得该回去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
“呀,好大的竹林!”紫竹拍手,“吃了那么多果子,嘴里甜瑟瑟的,不如就在这里歇息,拔些笋来煮汤喝。”
“这个好!”宁楟枫点头。
蓝瑚笑吟吟地睨着她,“你也真是不忌讳,不怕当一回曹孟德么。”
“这又不是紫竹,我怕什么。”紫竹笑道,继而偏头,“这是什么竹子?”
蓝瑚上前,扶着竹竿绕了一圈,“这是罗汉竹,只是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粗的罗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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