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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酥(弱水千流)


殷酥酥也在照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肤白纤美,但并不干柴,手臂线条依稀可见常年运动的线条感。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略施淡妆,确实算得上养眼。
可真正的美人多数美而不自知。坦白讲,殷酥酥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尽管从小到大,周围人总是盛赞她的美貌。
殷酥酥没有容貌焦虑,也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好,但是,娱乐圈的美人实在太多了。
这样一张脸,演戏上镜绰绰有余,可要说美到天人公愤,不至于。
若要让高高在上的冷月为她折腰,更不至于……
发呆出神之间,耳畔再次传来SA的声音。温言细语地对她说:“殷小姐,费先生是我们的贵宾,如果你们要购买这件礼服,我们会为您提供终身的上门保养服务。并且,礼服一经售出,便不会再呈展至秀场,也就是说,您会成为它独一无二的主人。”
殷酥酥回过神,没有正面回答SA的话,只是还以轻淡一笑,说:“先出去吧。”
“好的。”
礼服裙的裙摆很长,SA在后面替她牵起拖尾,从更衣室过来不过几十米,殷酥酥走得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条价值连城的裙子踩坏。
沙发等候区这边,费疑舟正低着眸,脸色冷淡地回复工作信息。
听见脚步声,不必旁人提醒,他便抬头望去。
礼服是哑光缎面材质,墨绿底色之上绣有隐隐暗八仙纹路,拖尾处缀以雀翎,通体观感繁复却也大方。鱼尾的样式太修身,将姑娘凹凸有致的身段完美勾勒出来,愈发衬得她脖颈修长,肩颈线流畅纤美。
无需浓妆艳抹,细碎两绺黑发垂于颊畔,温婉平和地微勾唇角,已是绝色容光。
国风元素为灵感的设计,自然注重内敛,礼服剪裁得体,胸口开得也不算低。可那绵延起伏的雪色沟壑,依然若隐若现,毫无征兆地撞入费疑舟眼帘。
费家历代对长子的教养最为严格,他的自制力向来滴水不漏。
这是第一次,他平白感到一阵燥热的火气,连带着搭在膝盖上的食指,也不受控制地轻轻一跳。
殷酥酥知道费疑舟在看她,但她眼眸微垂着,说不清什么理由,不太敢与他对视。
好在,那道直白得甚至露骨的视线没多久便被一个声音打扰。
Steven问道:“费先生,您看殷小姐穿这件礼服可以吗?”
费疑舟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开,点点头,吩咐:“把那套珠宝取来。”说完,他倾身端起桌上的那杯冰咖啡,抿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咽食道滑下,将身体里的躁动稍稍浇熄。
片刻功夫,一个实木礼盒便送到了殷酥酥跟前。
女SA弯下腰,再三检查戴在手上的手套,而后才缓慢将礼盒打开。
眨眼之间,璀璨的光芒迸射而出,与透过窗洒进室内的夕阳遥相辉映,光线错落交织,宛如一场绮梦的开端。
SA小心且谨慎,捧起其中一只钻石耳环,就在这时,费疑舟却动身从沙发上站起来,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来吧。”
话音落地,女SA动作骤顿,在场所有人也都是一愣。
“好的。”SA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又轻轻将耳环双手呈给费疑舟。
他接过,迈着步子走到殷酥酥身前,垂下眼帘平静地注视她。
殷酥酥雪白的脊背挺得笔直,保持着落落大方的站姿,动也不动,竭力掩盖内心铺天盖地的慌乱。
太近了。
近到,她鼻息之间充盈着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那样冷冽遥远的气息,在此刻如此亲昵,与她的呼吸缠绕在了一起。
更何况,他身形肩宽腿长挺拔高大,平时隔得远,压迫感还没有这么强烈,此时近在咫尺,直逼得人喘不过气。
她完全被笼在了他的身影之下。
费疑舟修长的双手略微抬高,一只手捏着那只钻石耳坠,另一只手出于稳固必要,轻缓地、温柔地,托住了殷酥酥下颌。
这张天生的上镜脸,小巧至极,费疑舟一米九的身高,所匹配的手掌自然也宽大,两者放在一起作对比,殷酥酥便显得尤为脆弱,脖颈脸庞连同命运,都在他五指之间。
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已经陷入掌心,既是惶恐,也是不安。
殷酥酥暗自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心如止水。
费疑舟察觉到面前女孩的忐忑,一面停下替她戴耳环的动作,一面低了声,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轻问:“很介意?”
殷酥酥眸光突地一闪,下意识侧过头,看他。
这个距离,她注意到他的眼睫乌黑而浓密,瞳色浅浅的,清淡得像山林间不染纤尘的浅溪。与远观时给人的冷迫感受不同,近看之下,才发现他漂亮得不可思议。
殷酥酥也无意识压低声:“介意什么?”
费疑舟:“我碰你。”
短短几秒钟,殷酥酥整张脸像浸过染缸,连同耳朵都一起变得绯红。周围明明站了好些人,他们贴着耳朵小声说话,仿佛跌进了异度空间,与四周种种隔绝。
殷酥酥感到喉咙发涩,清了清嗓子,片刻才挤出几个很轻的字音:“我只是觉得,您不用亲自做这件事。”
潜台词是,她受不起。
“殷小姐不介意就好。”费疑舟闻言,眉眼间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柔和几分,淡声道:“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教人分辨不出是出自内心,还是随口客套。
殷酥酥正面朝着其他方向,微抿唇,没有再回话,硬着头皮接受这空前的至尊级服务。
能看得出,费家的大公子并不常做这类事,因为在他替她戴上耳环的过程里,他的动作显出一丝生疏,期间,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若有似无,数次摩挲过她细腻的耳垂,引得她轻微发颤。
然后是手链,戒指,项链。
没一会儿,整套珠宝如费疑舟所愿,戴在了殷酥酥身上。
她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借向他展示珠宝为由,后退好几步,忙不迭与男人拉开距离,安分做她的人形珠宝展示架。
Steven谨慎观察着费疑舟面色,问:“费先生,请问这套珠宝您是直接带走,还是稍后我们送至贵府?”
费疑舟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姑娘看,须臾,说:“珠宝和礼服都是我送给殷小姐的礼物,送到殷小姐家里就好。”
店长:“好的。”
店长很快便将殷切笑脸转向殷酥酥,询问:“殷小姐,方便留一个您的住址吗?”
殷酥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说不要,就是拂大少爷面子,殷酥酥情商没那么低。她朝严力谦与Steven弯弯唇,柔声说:“我想和费先生单独说一些话,行吗?”
两人都是人精,灵透得很,闻言二话没多问,用眼神请示过费疑舟的意思,得到首肯后便转身下了楼,半秒钟的时间都没多待。
等人都走光,殷酥酥便再也绷不住了。她扭头看向费疑舟,直言道:“费先生,谢谢您的好意。这些珠宝和礼服,我一样都不能收。”
这回倒是费疑舟难得疑惑,微扬了眉峰问她:“为什么?”
眼下的情况着实天雷滚滚,殷酥酥扶额,没管理好表情,噗嗤一声,无奈回他:“我平时出席活动,用不上这么名贵的珠宝服饰,您送这些给我,等同于浪费。而且,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合理理由,说服自己收下您的礼物。”
“那我给你一个理由。”
“什么?”
“三天后我有一个局。”费疑舟泰然自若,“不知我是否有第二次荣幸,能邀请殷小姐作为我的女伴,陪同我出席?”

殷酥酥生长于普通工薪家庭,殷父殷母对她教养严格,从来都是教她“无功受禄,反受其殃”——在对他人没有好处的情况下接受他人的优待馈赠,最后必定招致灾殃。
费疑舟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已令殷酥酥嗅到了危险气息。
在他面前,她总是无端感到恐惧,仿佛自己是一只被诱入陷阱的羚羊,有猛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等待狩猎,慵懒蛰伏,伺机而动,准备给予她致命一击。
而她根本无处可逃。
殷酥酥哪敢再接受这份厚礼,只是严肃而真诚地说:“费先生,上次试戏的事,我真的非常感谢您向姜老推荐我。您对我本来就有恩在先,如果要我做您的女伴,我没有任何异议。但这些东西,我确实不能要。”
殷酥酥态度坚持,打定了主意不肯收这些礼物。
费疑舟镇定自若地瞧着她,须臾,他开口:“这么说,殷小姐同意做我的女伴?”
殷酥酥怔然了下。尽管知道以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缺女伴,但他话问到这份儿上,她没办法给出否定答复。
殷酥酥只能冲他点点头。
“那么我希望宴会当天,殷小姐能穿着这件礼服、佩戴这套珠宝,站在我身边。”费疑舟清冷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情绪,笔直注视着她:“你意下如何?”
殷酥酥卡壳,继而默默汗颜。心想:难道是太子爷的特殊爱好,把女伴当成他的真人芭比来打扮吗?
奇迹酥酥?(①)
她语气里添上一丝无可奈何,应他:“好吧。礼服和珠宝,我就暂时帮您保管,等宴会结束再还给您。”
费疑舟端详面前姑娘的脸色,眼神里多出一丝兴味和好奇,散漫随意道:“据我了解,服装和珠宝是大部分女孩子都心仪的东西。我好奇,殷小姐不爱这些,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殷酥酥站在落地镜前,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身华服珠光宝气,衬得整个人莹莹生光。
片刻,她目光掠过镜中的女孩,转过头,望向身旁那个从来高高在上的男人,笑着回答:“我只是个俗人,正常女孩儿喜欢的我都感兴趣。不收您的礼物,不是清高脱俗,只是怕还礼还不起。”
面对费疑舟,殷酥酥大多时候都在习惯性表演,恭维假笑一条龙。这是她五年来练就的生存之道,面具几乎已融入骨血。
但这句话,她说得很真心。
圈子里无数不成文的潜规则,殷酥酥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妥协。她怕与这个男人牵扯太多,最后只剩下“身不由己”一条路……
两步远外,费疑舟低着眸,平静地看着殷酥酥,短短瞬间便将她的想法看透。
费疑舟勾唇角,眼神不明地笑了下:“看来,你不是排斥这些礼物,只是排斥我这个送你礼物的人。”
殷酥酥:“……”
该不是惹这大佬不高兴了吧?
殷酥酥日常生活中是个具有钝感力的人,极少内耗,极少被旁人的情绪影响,但,此时此刻,她还是被费家大公子的气场变化给震住了。
她杵在原地,好几秒才打好腹稿,用最温柔和善的口吻和最甜美悦耳的嗓音,说道:“费先生,您误会了,我怎么会排斥您。我只是在想,上次试戏的事都还没好好谢您,再收您礼物,我就太无地自容了。”
身高差距使然,男人长身玉立、微垂着眼眸看她的姿态,显得格外居高临下。他忽然开口,问她:“你真的想谢我?”
……老实说也不是很想。
殷酥酥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硬着头皮回他:“当然。”
费疑舟冷静而平缓,说:“那就请殷小姐,答应替我做三件事。”
殷酥酥:“?”
太子爷开尊口的一刹那,殷酥酥晶亮的眸流露出了迷茫——这说法,您以为您在拍性转版《倚天屠龙记》吗?
殷酥酥囧到了,同时心头打起了鼓,鬼使神差便脑补出了许多奇奇怪怪又香艳无边的画面。
她尽力做着表情管理,微笑有点崩:“具体得看是哪些事。”
费疑舟:“第一件,三天后陪我参加宴会。”
殷酥酥很警惕,条件反射回答:“这个没问题,我已经同意了。还有呢?”
费疑舟:“第二件,请我吃个饭。”
“……”殷酥酥倏地愣住。
圈中权.色.交易是常态,殷酥酥原本以为,费疑舟所说的答谢,或多或少有那方面的意思,没想到竟然是她龌龊了。
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殷酥酥为此生出几分尴尬与内疚,两颊燥燥地发热。
她点头,说:“没问题。第三件事是什么?”
费疑舟静默半晌,淡声说:“第三件事我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
“……哦,好的。”殷酥酥掩饰什么般清了清嗓子,说:“晚上我就请您吃饭。费先生想吃什么?”
费疑舟依然是那副晏然清贵的仪态,从容得不染纤尘。
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她很近,很近,近到两人呼吸可闻。视线笔直地落在她脸上,打量着,审度着,带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儿。
似笑而非的神态很容易显出轻浮之色,但他没有。
相反,她只觉得这样的表情在费疑舟脸上,令他比平日更温和,更富有生气。
费疑舟直勾勾盯着她,冷不丁问:“殷小姐以为我会要你做什么事?”
殷酥酥始料不及,怔愣住:“……什么?”
费疑舟嘴角的弧度略微上扬,因那暧昧的眼神,这笑容也显得意味深长起来。他绅士地弯下腰,贴向她耳畔,用极低的音量漫不经心提醒:“你的脸,很红。”
空气里飘扬的钢琴曲换了不止几首,一粒粒音符仿佛化作一只只调皮的小鹿,猝不及防就撞进殷酥酥的心口。
短短半秒钟,殷酥酥整张脸“唰”的红透,根本不敢看他,下意识便撤身躲开几步,脑袋深深埋进胸口。
鼻息间依稀残留着他的冷香,若有似无,好像缠绕成了一张无形的网,霸道地将她占有,笼罩,困缚。
殷酥酥的心跳快得像刚跑过半程马拉松。
她指尖都在发颤,但还是竭力镇定着,没有显露出分毫,垂着眸平稳道:“中餐可以吗?”
费疑舟将那小巧通红的一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对耳垂收入眼底,惊异地发现,原来世界上有一种存在,竟可以轻易操纵他的心绪。
他会因她只言片语而烦闷不悦,也会因她绯红的脸蛋心情转晴。
费疑舟一时有些出神。
好片刻没等来回答,殷酥酥不解,以为对方没有听清,下意识抬眸望过去,口中确认道:“费先生,晚饭我请你吃中餐,可以吗?”
这一抬眼,冷不防便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费疑舟应她:“好。”
请费家大公子吃饭,档次自然不能低,殷酥酥最后带费疑舟去了京城排行前十的一家黑珍珠中餐厅。
用完餐已经晚上八点多。
在雅间向侍者买完单,殷酥酥拿毛巾擦了擦手,取过手边的墨镜口罩和帽子戴上,习惯性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费疑舟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这姑娘把自己包成木乃伊。
不多时,“木乃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脑袋看他,摘下口罩抬高墨镜,笑眯眯地问:“费先生,三天后的晚宴地点在哪里?大概几点?”
费疑舟表情很平淡:“到时候我会提前来接你,等我电话。”
“嗯好。”
当晚回到樟树巷的公寓,殷酥酥前脚刚进门,后脚便下起暴雨。
她鼓起腮帮子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回家及时。
窗外电闪雷鸣,雨声哗啦啦。
殷酥酥洗完澡换好睡衣,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咔擦咬一口,然后便在落地窗的小圆桌前席地而坐,拿起纸笔,准备开始写信。
正啃着苹果要落笔,旁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殷酥酥把手机屏点亮,一眼看见老妈发来的新微信:【蛋蛋,记得感谢信。】
【嗯嗯正写着呢。】
回复完,殷酥酥注意力重新回到信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尊敬的圆梦计划基金赞助人:您好……
殷酥酥的家乡在西北,是一座没有任何支柱产业的小县城,人均GDP低得可怜。那样的大环境,几乎不允许“梦想”这种东西存在。
自幼便热爱表演,梦想着能成为一名演员的殷酥酥,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异类。
亲戚朋友议论纷纷,左邻右舍也窃窃私语,就在殷父殷母顶不住压力,快要劝女儿放弃梦想的时候,班主任的一番话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班主任告诉这一家子,说:“殷酥酥同学确实有表演天分,去年的校园话剧大赛的《雷雨》,她演得很好呀。咱们市教育局之前成立了一个‘圆梦计划’基金,是一个富商赞助的,专门为成绩优异的同学提供帮助。这样,我把她的资料交上去,看能不能申请到这笔基金。如果申请成功,她大学几年的所有费用,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殷酥酥在这笔基金的资助下顺利完成了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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