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凤大陆这样习惯了凤女主政的世界，真的可以离开皇权统治吗？那么试点，从东凤开始！
她想要的世界，无王无帝，乾坤自定，天下大同！
第56章
她把这天下大同论说给刘彻和朱家父子听, 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毕竟几个哥哥是她最先定好的主事人员。
朱元璋还在反应的时候，刘彻已经想清楚了，然后开始怀疑姬时脑壳坏掉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 哪怕儒家的终极设想里, 也是圣王垂拱而治, 令有能者各司其职，以至天下太平。没有皇帝, 那谁来当家做主？没有当家做主的人, 何来有能者各司其职？让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自己管自己吗？那不乱套了？
刘彻倒是没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强调皇权，而是强调秩序，在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也知道皇权至上这玩意说服不了姬时。
姬时把刘彻按回座椅上，认真地道：“你说的是君主立宪制, 皇帝不做事, 权力下交首相，首相几年一任，这种制度有不少国家实行过，无一例外都不大走得通。”
君主立宪，要么是皇权压倒相权，皇室成为最大的蠹虫，压榨国民而获得富贵生活。要么相权坐大，皇室成为吉祥物，但权力中心没有变更, 还是落在首相身上，再来几个政权相互倾轧争夺权位, 受苦的仍然是老百姓。
姬时觉得，一个国家需要一个紧密连接的组织，这个组织必然要有一套严格的秩序，以高于普通人的要求来严厉要求自己，以低于普通人的需求来磨砺自身。上下一心，权力不可久在一人身，对外强硬，对内温柔。如此政通人和，才有平民百姓的好日子过。
刘彻摸了摸姬时的脑袋，纳闷道：“也没有发烧啊。”
那边朱元璋倒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没有皇帝只有官，而官得做事，但除了做事没有任何特权，做久了还得卸任换人，老百姓当了爷，官员替他们忙活。”
姬时瞪大眼睛，她说了那么多话，四哥就总结了这么点，而且每个字都是重点。
她还没高兴完，就听朱棣惊诧道：“那这官岂不是只有傻子肯做？”
刘彻一边把姬时的头发揉成鸡窝，一边哼哼道：“不止，做这官的非但不能是傻子，还得是能做实事的官，小七，你把人性看得太简单了。”
朱元璋瞅着姬时顶着一脑袋鸡窝还想辩解什么，淡淡开口道：“我曾想杀尽天下贪官，可杀了一个又一个，刀砍得卷了刃，还是有杀不尽的贪官污吏，为了几十两银子，他们连命都不要。做了你这官，你猜猜有多少人是像你这样的傻子，只闷头做事，不为自己和家族牟利？”
姬时拧眉道：“只要根子是正的，剪去乱枝即可。”
朱元璋斥道：“乱枝无数，剪不完的！”
这真的是老朱的心理阴影，他最恨贪官，贪官扒老百姓的皮，他恨不得扒了所有贪官的皮，那是真的杀了一个又一个，杀得刽子手成为洪武最累职业。
真的扒皮毕竟是很考验刽子手本事的，有很多地方没有那个条件，所以凌迟是最常用的，一条肉一条肉从那些贪官的身上剐下来啊！他还令很多官员去观刑，杀鸡给猴看，可总是没过多久，又会有新的贪官冒出来！
姬时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道：“总会有办法的，从小教育，提高官员月俸，加强扫贪政策……”
朱元璋气得要跳脚了，“贪官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不贪了！人性就是贪的，根子就是歪的，杀不尽的！”
朱棣悄悄瞅了一眼朱元璋。
他其实觉得吧，洪武年间的官员待遇确实有些离了大谱，月俸特别特别低，高官还好，底层小官就属于一人能吃饱，全家要挨饿。
开国王公这些还好，当初跟着朱元璋打天下也捞了些战利，可后期很多官员要么是原先为元廷做事的官，元廷残暴，但对官员的福利待遇优厚得要命。
要么是科举上来的，这些读书人往往是一个家族拼命供出的进士，做了官却发现还不如人家跑个生意能挣钱，娶妻生子再想纳个小妾，不向公账伸手或者向商人要钱就奇怪了。
也有清官啊，清官入不敷出，甚至欠债度日，官服底下穿带补丁的内衬，老朱是挺欣赏这样的官员，可问题是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给别人涨月俸了吗？
当然，朱棣压根没想过自己，因为他已经子承父业青出于蓝，把待遇问题提升成为了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大家都想着保命，自然想不起来月俸了。
姬时看着情绪激动的朱元璋，也没和他争辩太多，毕竟贪官只是实行她理念路上的一点可能会有的小瑕疵，遇到了再处理也可以，不过看四哥这个样子，他和贪官肯定有什么不解之仇吧？
她善良地没有再提，然后过了两天又来问了一遍，朱元璋指着门口，“你走不走？”
姬时扒着门框请求道：“四哥，你再考虑考虑，你管财政肯定是一把手……”
朱元璋才不想上姬时这条黑船，藩王当不成了他要个清净没问题吧？给别人管财政？这东凤又不是他的，他来管个屁！
朱棣其实挺心动的，他年纪小，能做的事是真少，每天跟在老爹屁股后头闲着也闲着。何况老爹年纪也不小了，等讨老婆了，他总不能天天还跟着亲爹后妈碍眼，找个事做挺好的，而且就他爹有本事管财政管贪腐吗？他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可惜姬时没有注意到朱棣的眉眼官司，她从朱元璋那儿碰壁回来，又去找刘彻了，堪称锲而不舍。
刘彻和朱元璋一样，看姬时那倔强的样子就知道这东凤是要不到手了，不光要不到手，姬时还迫切地想弄一些傻子官给他们做，开什么玩笑？这吃力不讨好的官员别说他们了，就是东凤本地官见了都得骂一声活阎王，谁肯做谁就去做。
姬时劝不动朱元璋，同样也劝不动刘彻，正郁闷着，就听说黎命带着霍云，两支大军一起落在东凤皇城近郊了，她马上冲出去相迎，把黎命抱起来转了一圈。
她可算理解什么叫求贤若渴了！
黎命两米四的大高个被抱起来转了一大圈，看得边上霍云离这两人远了一步，姬时起初见到霍云还有些陌生，毕竟她见过的霍云是个模样秀丽的白面小将军，而跟黎命混了一段时间的霍云……她晒得和邓秋秋他娘一个色儿，板着脸站在那儿像个瘦版包公，浑身上下就两只眼睛的眼白是白色的。
霍云见姬时打量她，哼了一声，她要是不哼姬时还认不出来她，这一哼姬时就感觉熟悉了，笑眯眯地道：“霍云！”
霍云没再哼了，因为姬时也过来抱了抱她，女人之间搂搂抱抱是很正常的，霍云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到底没推开姬时，只是眼神复杂道：“云未料到，这短短月余时间，东凤就大变天了。”
对于东凤的变化，姬时感觉变化不是很大，至于死了东凤皇嘛，这不过是一点微小的工作，真正想要大变天……那还没开始呢。
姬时抓了抓头发，松开霍云，有些尴尬地道：“还没变，还没变。”
她倒是想弄出点大动静出来，可这不是……还没凑齐一套基本班底吗？
几个哥哥还没同意帮助他，而想在东凤本地官里找出些能用好用的官员，属实是在那啥里淘金了，关键了淘了很久也没淘到点啥。像邓悦那样的老实官员也有，但都是那种闷头做事的技术人员，一个部门没有能主事的人，那这摊子也拉不起来。
姬时见到黎命可太亲切了，黎命虽然在西凤有正事要忙，可她人脉广，路子广啊！野鸟们都愿意卖黎命一个面子，野鸟可是这世上最大的情报机构，谁家屋顶上不飞鸟？
姬时抓着黎命的手不放，她想要从野鸟那儿弄来一些隐士大能的消息，再征辟一些合适的人来做官，这年头的隐士可符合姬时对官员的期待了，不求名不求利有本事，这样的人才，肯定也会愿意和她一起来建立理想国吧！
黎命一脸懵逼地听着姬时的要求，等到姬时长篇大论完毕，黎命小心地道：“殿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隐士藏在深山老林，不求名不求利，不是受不了官场倾轧，也不是厌倦了世道黑暗，而是……懒呢？”
姬时愣住了，她这样风风火火，想到什么事立刻就去做，一分一秒都不肯耽误的人，勤快已经成了性格里的一部分，她的字典里是没有懒这个字的，乍然听到还有些陌生。
黎命叹道：“很多鸟都是很懒的，连对生活都没什么追求，每天睡到中午起床，花半个时辰打猎做饭，然后再躺回去看看书喝喝茶，这些人可能博览群书，也有一些本事在身，可真不一定愿意出来做事啊。”
姬时坚强地道：“没事，一百个人里总能拉出一二十个吧，我不相信人会这么懒！黎太傅，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黎命又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找野鸟们了。
第57章
这年头, 平民百姓遇到事了，翅膀一飞成为野鸟，有才华有本事的人遇到事了，也是翅膀一飞成为野鸟, 但这类人并不能以野鸟来概括, 所以被尊称一声隐士。
野鸟自然知道很多隐士的消息, 毕竟只要不是躲进山洞里完全不见人，平日打猎什么的总会和陌生野鸟见到面, 哪怕打猎都不打了, 再是有钱的隐士，也得打发几个小童下山去买点米面油盐吧？
姬时的要求可不低，黎命知道这不是征辟几个普通官员的事，姬时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主事官，比如她很想让朱元璋担任的财政部长，这是户部的一部分职权, 东凤的户部主要管户籍和钱粮, 这两个玩意儿姬时也不知道是怎么能混在一起干的，所以她把户部一分为二，分为财政部和户籍司。
姬时主要看中的就是朱元璋恨贪官这一点，正如缩小版的圣王垂拱而治，这个财政部其实只是需要一个把控方向的一把手，维持上下风气清正，真要让朱元璋事事帮着干……姬时感觉也不牢靠。
野鸟们是很敬重黎命的，第二天就给她带回了很多消息，甚至还有几个读过书的野鸟来询问缺不缺人干活, 黎命去禀报消息的时候就把这几人带上了，姬时一个没落全部收下。这不是给黎命面子, 而是她这里真缺人，从上到下没有不缺人的地方。
黎命带来的消息里，光是东凤就有好几个符合姬时要求的隐士，姬时把人名和住址一一记下，准备今天就去拜访十个，能带回来几个就带回来几个，带不回来的就明天再去一趟。
她找来舆图对照了一通，规划了一下拜访路线，简单吃了一顿午饭就上路了。
看着姬时离去，刘彻气都不打一处来，说好的来劝他呢？要是再多劝劝……他也不会答应，但至少能以他的阅历给她开阔开阔眼界，替她那不接地气的空壳理念完善一下血肉，去找那些窝在深山里的野鸟能有什么用？何况真正的大才是几句话就能叫来做事的？
姬时倒不知道刘彻自己都快把自己劝服了，她第一个拜访的是东凤无祁郡栗山书院的院长步怀琴。这位步院长曾经官拜东凤左相，兢兢业业干了很多年，在五十岁的年纪辞官归隐，回到老家办了书院，算起来，她辞官差不多就是东凤皇登基前后的事。
步怀琴这人姬时早前就听人说起过，她是难得的平民官员坐上高位后还不忘初心的，为相期间约束百官，向老凤皇提出很多谏言，为平民做了不少好事，在朝在野都有很高的声望。
而刚刚驾崩不久，目前居住在姬时给的骨灰坛里的东凤皇，她对步怀琴的评价很低，在各种场合都骂过她为臣不忠，狼子野心，就冲这份评价，姬时觉得步怀琴肯定错不了。
毕竟就东凤皇那样的人，能对她忠心耿耿的，姬时压根不敢用，何况真要是狼子野心，人家为啥一声不吭就辞官归故里，回去教书育人去了？
姬时来到栗山书院的时候，正是书院上课的时间，她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就有小童过来给她引路，说院长正在给学生上课，让她稍待。
书院不算大，姬时坐在待客的厅堂里都能听到不远处的读书声，很快一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清瘦老者带着刚才引路的小童大步走了过来。对上老院长的双眼，姬时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那双眼睛周围虽然有很多细纹，但眼睛是年轻鲜活的，清清亮亮，让人一眼见了就生出些好感来。
姬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步怀琴就笑道：“昨日小思就对我说了，没想到殿下来得这么快。”
姬时有些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她找的野鸟对步怀琴把事情和盘托出了，她没觉得有多不妥，也笑道：“那步院长肯定考虑了一晚上，不知道……”
步怀琴目光灼灼地看着姬时，甚至都没请她坐下喝喝茶，直接开口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殿下，第一，殿下是真的不准备将东凤并入西凤吗？”
姬时想了想，摇头道：“我想要的不是开疆拓土，现在最先要做的，是让东凤恢复元气。”
步怀琴能感受到姬时的真诚，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说出来，老人家微微眯起眼睛，又问道：“第二，倘若东凤一直无皇，官员之间的上下争斗，谁来做评判？”
这个姬时已经想过很多次，很自然地道：“前期我来，再往后等民智开启，就由民众选举，上到各部官员，下到县乡吏目，一概如此。”
步怀琴本来有很多话想问的，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开启民智？”
姬时点头，她看老人家也站了很久了，把人拉到座椅边上按下，自己找了个椅子拖过来，和步怀琴面对面坐着，在西凤没人会挑刺的事情，在这里其实颇为失礼。
要是书院学生这么做，步怀琴肯定要斥责一番，但姬时做得流畅自然，一派求贤若渴之态，令她都不自觉有些弱势下来。
姬时和步怀琴比比划划，说她准备在各地开办书院，七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全要入学，年年如此，入学不收任何费用。
成人可以酌情开办一些免费的识字班，但这一点姬时也清楚，许多过了三十岁的人认字就很困难了，人年纪增长的同时脑子也在慢慢钝化，而且很多人也不会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去学这些。
不是从小就开始学的东西在他们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用，反而给忙碌的成年人增添许多负担，这种针对成年人的扫盲做是得做，但肯定不能强制进行，也许最终只能成就一小部分肯努力改变现状的人。
她主要还是想把目标放在下一代，孩童是有无限可能的，一代代民智开发下来，通情达理的人会越来越多，愚民越来越少，最终带动整个社会开始进步，这就是她的目标。
步怀琴只觉得荒诞，荒诞如同浪潮扑面，却又仿佛在她眼前勾勒出一副瑰丽的画卷。
人人都识字的未来，民智如潮涌的未来，无王无帝的未来。
怎么可能呢？
老院长这会儿要是站着的，都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她向后靠着椅背，两手撑着扶手，好半晌才坐直了身子，原本想说些开启民智可能会有的弊处，可嘴巴张了半晌，也才只是喘了几口气。
步怀琴深深地看着姬时，看她满面沧桑，一张脸上无处不饱经风霜，唯有一双犹如稚童的眸子。
她可能遇到了一个疯子，疯子朝她伸出手来，要带她去往一个疯狂的世界。
那就走吧，那就走吧！
姬时出去一趟，预计拜访十个隐士，也确实拜访了十个，最后一趟一趟带回来七个人，不是因为有三个人拒绝了她，而是那三个人不在家。
朱元璋都惊呆了，以为姬时长进了，决定先把人骗回来再说，没想到问了一圈，这些人跟疯子似的，张口开启民智，闭口天下大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