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陛下死不死的……东凤老百姓在意的真不多,老陛下死的那回,真心实意为她哭的人不少,但现在这位陛下嘛,就说一点,东凤宫这些金碧辉煌的建筑,是她登基这十来年里新建出来的。
金为顶,玉为砖,穷奢极欲东凤宫。
再富庶的国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当然对于这一点,刘彻也是有话说的。他虽然也爱大兴土木建一些住不上的宫殿,但他做了多少实事?建了多大功绩?朕辛苦了一辈子,就不能享受享受吗?这东凤皇是直接省略了过程奔结果,快人一步啥都不干,从登基就开始享受了,这能一样吗?
不过虽然讨厌东凤皇,刘彻在站到东凤金顶下面的时候,还是颇为欣赏地看了看这大片建筑,工艺真好。
朱元璋对建筑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很快就直奔主题去了,先是占了一座闲置宫殿主事,再叫来一些跑腿的宫卫,没多久姬时把朱棣也带了过来,到处找没找到刘彻,朱元璋想了想,说道:“可能在前殿坐龙椅。”
龙椅是上辈子的汉语,毕竟凤国没这个概念,有时候姬时和姬游谈事,顺便坐了姬游的椅子也很正常,但东凤国有这个规矩,凤皇的椅子旁人不能坐,也算半个龙椅了。
姬时把朱棣放下,去了东凤宫前殿,果然看到刘彻歪在上首座椅上半睡不醒,她本来想退出去,但这会儿已经入秋了,姬时想了想,上去推了推刘彻,“二哥,二哥,你要是困了就找个地方睡床上去吧,坐这儿睡会受凉的。”
刘彻的眼皮子就往上抬了抬,打了个哈欠,朝着姬时伸出双臂。
姬时有些茫然地把他抱了起来,低声问道:“二哥,你想去哪里睡?”
刘彻枕着姬时的肩膀,困倦地道:“找个后宫寝殿,去有人伺候的地方,这里都空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最后的几个字带着点抱怨,听上去简直像撒娇了,姬时两辈子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了这个,她人都被哄傻了,抱着刘彻冲进东凤后宫里,到处给刘彻找合他心意的寝殿睡觉。
找来找去,找到一座新盖了没多久的漂亮寝殿,后宫确实没人跑,宫宴的时候就没人往前面去,出事的时候姬时也没去后宫看一眼,结果到现在整个后宫连主子带仆役所有人都躲在屋里,毕竟跑能跑哪儿去呢?
刘彻挑好了地方,见宫殿的原主人是个体态修长的美青年,先是柔声安慰,再是轻声诱哄,最后撵走姬时。
从后宫出来的姬时一脸懵逼,她其实也有点困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不停歇地做事,她可比半夜被吵醒的几个哥哥疲惫得多了,她其实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的。
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邓家一家子,姬时看几个人也是一副困倦又紧张的样子,想了想说道:“这里空置的地方不少,我给你们找个地方先安置着吧,等这里事情了结,我再把你们带回西凤去。”
邓家人提心吊胆了一夜,这会儿面面相觑,都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邓悦犹豫道:“殿下,我们想先回家去休息,再收拾收拾东西,毕竟现在城中也很安全。”
安全是肯定的,这座大火笼子还摆在这儿呢。
于是姬时点了点头,就在邓家人准备走的时候,邓秋秋忽然跑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姬时,轻声道:“我二姐和我说了……殿下,你真的才一岁啊?”
姬时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邓秋秋头上的粉花都有些蔫了,“哦、哦,我知道了。”
他也没说自己知道了什么,垂头丧气地跟着母亲和姐姐们走了。
姬时抓了抓脑袋,扭头去找朱元璋父子了,待在火笼里的人又不是她,她一点都不着急,准备先让哥哥们睡一觉再说。
朱元璋觉少,虽然也是半夜被叫起来的,但他一点都不困,可看姬时又累又困,只好勉强点头,几个人都找了地方睡觉,等到傍晚醒来,姬时带着朱家父子来到火笼前的时候,里面的一楼人都快成烤鸟干了。
姬时开了个洞口让人进去送水,没多久就传来哄抢的动静,这些四品以上的官员们平日里高高在上,被大火熏烤得半死不活之后,连什么官场高低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有求生本能。
两个凤王各自喝饱了水,又给昏迷不醒的东凤皇喂了半杯水,姬时落在那座楼台上,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东凤皇,又看了看两个凤王,然后微微摇头。
她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东凤皇昏迷不醒,但她这两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能让她们去做事,所以她摇了摇头。
但看在两个凤王眼里,这杀神先是判断了一下母亲可能活不了了,然后看了看她们俩,微微摇头表示她们也活不了了,这谁受得了?年纪小些的凤王直接跪了,哭喊求饶,“放过我,求求你了放过我,我真的什么事都没干!”
姬时莫名其妙地看了这哭喊的凤王一眼,然后飞落下去了。
她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不过倒也不能真把这些人烤成鸟干,所以姬时把火笼向外层挪了挪,好歹不是那种一往外探头就有火光扑面的那种灼热了,然后她飞回来对朱元璋说道:“楼里的情况还好,东凤皇昏迷,官员们的情绪还算稳定,我想先放出一批人来筛选筛选……二哥还没醒吗?”
朱元璋都笑了,“你把他放进后宫里,睡在美人的床上,他能这会儿醒了才怪。”
姬时震惊,她好像确实忘记了,二哥虽然也是个男人不假,可他的猎食范围除了女人也有男人,那、那位东凤皇的宠侍恐怕得遭殃……她捂住了脑壳。
好在刘彻心里还是有点正事的,朱元璋这边筛选官员筛了一多半的时候,将将入夜时分,刘彻懒洋洋地坐着宫轿来了,先欣赏了一下火笼层楼的美景,然后就强行挤进了朱元璋和朱棣父子之间开始做事。
筛选官员其实挺容易的,姬时想要的是做实事的清官,这要求在刘彻看来就离谱,连杀官如砍菜的朱元璋也觉得这要求未免太高,清官是清官,能官是能官,一百个官里能出个一两个都算不错了。
三个人凑在一块儿,只先挑选了一批愿意做事的官员出来,这些官员其实还是少数,毕竟四品官以上基本位置都挺重要的,这时候从贼,万一陛下还能醒来,万一贼子溜之大吉,她们岂不是要被事后清算?
所以这事后愿意做事的,都是有些赌性在身上的人。
十几个官员挑出来办事,剩下的人还待在笼子里,朱元璋准备双管齐下,除了放出一部分人之外,还要杀一部分人,让剩下的人认清现实,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做成的事,朱棣和姬时在外头奔波了几日,带回来一份从各郡官员和百姓那儿问出来的名单。
强占百姓农田的管事背后的家主,勒索郡官要孝敬的高官,养了很多门客横行霸道的宗室凤女,人只要作恶就会留下痕迹,即便杀光苦主满门,也还是会有苦主的朋友,有过交流的邻居之类记得,何况大多数作恶的人并不在乎名声。
一批人头落地之后,愿意做事的官员就从十几个变成了几十个,只有一些死忠臣子还在守着东凤皇负隅顽抗,对这些人……几乎没人在意,这些脑子都僵了的人,基本等于活着的老僵尸,要来也没用,反而拖累进度。
只花了十几天时间,东凤的朝局就开始稳定下来。
第55章
东凤发生许多大事的时候, 已经飞到南凤就食的霍云和黎命狭路相逢,一般来说取食军不在自己的地盘打不起来,更何况黎命带的人多。霍云倒是也想组织野鸟参加秋战,可北凤的野鸟是真的野啊, 一个看不住军营都能给她们搬走。
霍云虽然在北凤意图伏击黎命, 但这会儿在南凤, 自然也没有和黎命打一场的想法,双方大军隔着几亩田遥远对视, 最后决定各干各的。
黎命在田里挥汗如雨, 霍云一脸懵逼坐在田埂上,她参加秋战的年份不算长,属于萌新将领。虽然家族世代从军,她本人也是当将军的一把好手,可……家族也没教过当将军还得自己下田啊。
黎命自然是不会错的,别看军中叫她少将军, 论起来她可是西凤有数的老将了。这样一个在四国都知名的将军, 她在田里干活,而自己在田埂上坐着,霍云渐渐地感觉浑身不得劲,鬼使神差地就接过一把镰刀在手里,跟着黎命的节奏割起稻子来。
起初挺生疏的,毕竟没干过,可西凤那边严肃坚毅的氛围很能带动人,霍云干不动的时候就看看黎命,过了小半天, 她把黎命盯出一朵花来也干不动了,坐在田埂上歇气。
就在这时, 霍云看到黎命放下镰刀朝她这边走了过来,顿时心里一阵紧张,直到黎命走过来,然后坐在她身边的田埂上。
霍云轻咳一声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黎命严肃地道:“不对劲。”
霍云愣了愣,黎命压低声音道:“南凤,不对劲。”
顾不得想西凤的将军为什么这么自来熟,霍云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黎命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农田一望无际,看上去和往年相差无几。可南凤土地肥沃,种的都是水稻,不像其他三国都是五谷混种,每年南凤守备军都是出了大力气防守的,今年……没人来拦了。
黎命说了自己的猜测,霍云想了想,说道:“也许守备军在其他地方。”
黎命冷静地摇头。
往年在哪儿抢得最多,在哪儿被打得最凶,她还能不知道吗?此地为南凤白江郡,一条白江贯穿郡中内外,两岸都是难得的肥沃美田,种出来的稻米是南凤皇室的御用好米,她前年在这儿抢了三成好稻,回去之后全军很珍惜地吃了两个月,熬白粥不就咸菜都香得要命……咳。
“还有一点,虽然农人很少会和取食军照面,但她们也不会躲到很远的地方,对农人来说田就是命,可我去附近村庄看过,家家户户桌上都积灰了。”
黎命拍了拍霍云的肩膀,叹道:“虽然咱们不是来查案子的,但取用了人家这么多粮食,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对吧?”
霍云更懵逼了,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这些粮食不是我们夺来的,而是农人自愿提供的吗?
黎命一点都没意识到不对,其实往年她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也和霍云的打算一样,抢了粮就跑路。可她跟着姬时大半年,到处救人救出了习惯,姬时的脑回路是真的很能感染人。
其实南凤哪有那么多案子可查?白江郡去年被东凤洗劫一空,只要还能跑的动的年轻人都跑光了,连春耕都是南凤官员组织外地农人来做的,毕竟这么多良田不种可惜了,黎命带着人找到了一些不肯走的老人就探听到了情况。
霍云对东凤也很厌恶,听到前因后果就更气恼了,洗劫杀戮一郡平民,掠走年轻男子,这不正是东凤去年在她北凤平良郡做的事吗?
大军又到别处看了看,发觉东凤洗劫的并不是一个郡,而是六个郡,东凤一共就十个郡,虽然真正遇害的只是少部分,但也造成人心惶惶,见到非南凤的军队更是吓得半死,等从郡城出来,霍云就耐不住了,咬牙道:“我要去东凤一趟。”
黎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她也想去东凤看看情况,至少弄清楚东凤如此丧心病狂的理由。
事实上如果不是荒兽被姬时一把火烧了,这两家的军队大约就要像汤容那样,变成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送了。
汤容伤在胳膊上,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追更锦江婆文凤国人的鸟形翅膀是从脊背衍生出双翅来,和胳膊是无关的,和姬时想的不一样,她并不是飞不起来,只是不愿意放弃这些伤兵。
嬴政来到临时伤兵营之后没做什么事,每天就是到处走走看看,汤容对这位西凤帝子也没什么恶感,一个帝子嘛,大约很少离开皇宫,他反正也不添乱。
直到五六天后,一支骑兵队翻山越岭而来,不仅带来很多马匹,还拉着几车药材,载着十来个医者,汤容一脸懵逼地被四五个老大夫围着看伤,包了好几天的左臂被解掉绷带换上新药,几千号伤兵每天除了排队换药,就是组团坐在一块儿偷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小郎君。
嬴政仍然什么都不干,每天走走看看,但谁也不会因此小看他了,吃着人家的饭,用着人家的药,受着人家的照顾,这要是背地里还传人家坏话,那就太离谱了。
更何况……汤容带着的几千伤兵,单身鸟占了八成,每天对着那些照顾她们的小郎君流口水,哪里能空出嘴巴来。
嬴政带来的这些人是他在东凤的商队收养的一些孤儿,大多是东凤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嬴政忠心耿耿,这几年东凤风声紧,小郎君们要不是被商队护着,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只荒兽的嘴巴里了。
所以对于荒兽的消息,嬴政知道不少,但一直没有说出来。毕竟姬时诞生前,西凤没那个条件先和东凤撕破脸,只能自己默默厉兵秣马,而姬时出生后,嬴政也不确定她的战力高低,直到她自己摸去了东凤把事情解决。
压在心头的大石被搬开是一种什么体验?嬴政倒是没什么实感,他经历的风雨太多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也成了习惯,习惯久了,就真的无所畏惧了。
但变化还是有,至少嬴政心头松快了,眉头也不像平日那样总是微微拧着,偶尔发笑也不会很快收敛下去。
在伤兵营待着挺好的,嬴政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权力的滋味,也越来越觉得这种松快的感觉很好,做皇帝,做地上唯一的神明,这固然令人飘飘然不可一世,但做嬴政自己,这滋味同样也很愉快。
和嬴政相反,离开权力中心越久,刘彻就越是想念那样的滋味,他每天坐在东凤皇的宝座上不肯下来,发号施令都开始用朕字了,别提老朱对他翻了多少白眼,他才不在意这个。
两天前,东凤皇嗝叽了,她先是被姬时打断了两条腿,一直拖着无人救治,又被关在火笼子里烤了几天,昏迷期间她的两个好女儿想起来才喂她几口水,还觉得自己挺孝顺的,可是东凤皇消耗的水分和补充进去的完全不对等,最后在昏迷中去了世。
东凤皇驾崩后,几个死忠臣子爬上楼来,哭了半天丧,连楼底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姬时在第二天得知了这个消息,又去看了一下东凤皇为自己准备的超大超豪华陵墓……为了建造这样的陵墓,不知道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姬时去看的时候,还看到数万工匠累死累活地在赶工,连忙喊停了。
姬时最后把东凤皇火化了,弄了个骨灰坛子给她装起来埋了,至于那个超大超豪华还没完工的陵墓,可以留着以后作为博物馆什么的,这不比埋个昏君有意义。
东凤皇嗝叽之后,刘彻坐着她的宝座就更得劲了,按理这时候应该选个继任新皇,哪怕是傀儡,装装样子也好,可姬时不大愿意。
东凤皇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两个凤王姬时都确定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而那个东凤帝子,他甚至都不怎么识字。东凤对男人的管束非常严格,连帝子都被养成这个样子,姬时是真不相信东凤的宗室能挑出什么好玩意儿。
姬时不愿意,刘彻和朱家父子就更不可能劝她了,这三个人虽然平日里不对付,但凑在一块儿还是很有默契的,就东凤这块地,他们三个分分,哪怕再加上那三个也还是够分,这么大的一个东凤,每个人分几个郡做一地藩王不是更好?当然,最后谁的地盘更大,还是要靠拳头的。
谁也没预料到,姬时打的主意更大,大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一大块无主之地,做个无皇权的试点单位,岂不是更好?她想要一统四国,可不是为了做个祖凤2.0,最后生几个娃再来一次分国,世世代代称皇称帝无穷匮也。她想要的是一个没有人受苦的理想国度,首先就不能存在皇帝这样的大奴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