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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皇后温柔娴淑(一梨春)


波斯商户在后头,咬咬牙,喊出:“五十两!”
林君琢和林君熙一顿。两个豪族兄妹,也是第一次见人讲价。讶着竟还还真有讲价至一半这种程度。
沈灵姝也回头了,却是道。“店家,我刚才说的是三十两。这只小白犬是不是外域雪狼不好说,但是会咬人是一定的……刚才店家只是伸了个手,就险些被咬。不说以后被误伤的费用,就是驯养也要大量时间和精力。五十两,还是不值当呢。”
林君熙听得一楞一楞。朝沈灵姝投去钦佩的目光。她还是头一回见竟能把一商物用一半的价钱拿下的。
波斯商户没说出话来。似也是恼了。呱啦了几句波斯话。意思仿佛是不卖了。
几人出了铺子。
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哎呦”叫唤声。
原来是波斯商户正打算将小白犬收起来,结果提笼子时被咬了一口。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在后头响起。怒气冲冲的波斯商户跑出来了,叫住了几人。“客人,客人!三十两,卖给你了!给您了!”
沈灵姝挑眉。“成。”
波斯商户见人答应得如此利索,心头又涌现了一股懊悔。不过低头看笼子里不近人情的小畜生。还是赶紧送走得好。
林君琢听到了这小白犬会咬人,不免有些担心。“灵姝,要不还是换一只。”
沈灵姝提着笼子。小白犬还趴在笼子里,毛绒绒的屁股对准着他们。爱答不理。
沈灵姝笑。“不用,就要它了。”
几人说笑着出了巷坊。
忽有匹发疯的高头骏马撞进了西市内,街道瞬间乱成一团,百姓们的惊叫逃声不绝。
眼见着疯马要踩踏上街心一哭啼的孩童。
林君琢冲了过去,往前抱住了孩子往旁一滚,惊险避开。
疯马仰头长吁,调转了方向继续横冲直撞。
而站在街边的林君熙正好处于疯马调转方向的方位。
“君熙!”林君琢吼。
林君熙吓楞住。
沈灵姝先反应过来,扔了手中的笼子,立马把人拽扑到一边。
两旁百姓惊叫逃窜。
疯马忽一个向前扬蹄子,不知怎的膝盖扭折,直接摔滚了在地上。扬起的尘灰阵阵,疯马已昏厥在地。
沈灵姝搀扶着林君熙起来,林君琢也从街边跑了过来。
人群中已有了百姓报官。
疯马的主子是王家人。官衙也过来了,王家的家仆出来,两方就这疯马说了几句。官衙便打算了了。
林君熙在自家兄长怀中心有余悸。
沈灵姝却不能忍了。拨开林君熙拉着她的手。
“几位大人,留步。”
官衙们被叫住,回身看,是一面容清秀,衣着华贵的郎君。忙收起脸上的敷衍。“郎君有何事?”
“纵容疯马闹市。按着大晋律法,该有何处罚?”
官衙们面面相看,片刻,一个小官衙默默道,“……杖二十,惊撞行人至死,则徒二十里。”
“没错。”沈灵姝说,“那可否让某看看,几位大人是如何处置这疯马的主子的?”
官衙:“这疯马无主,只能押解……”
“它有配鞍有缰绳,有掌钉,怎么能说是无主?难不成是它自己给自己安上的?”沈灵姝不听借口,“我要你们彻查,它冲撞了我的朋友,差点踩死孩童,决不能轻易算了!”
沈灵姝目光转到了旁边几个刚跟官衙交涉的王家家仆。她认得后头有一个王玺的小厮。此人正低垂着脑袋看地,不敢抬头。
“我记得长安的家马都要登记在册,只要翻查,就能寻到对应的主子……”
王家的大家仆坐不住了。喊话,“沈娘子是不是太过咄咄逼人了?”
官衙两面为难,斟酌一下左右。自然是投靠王家。“尔是在干涉办案!快让开!”
林君琢安抚了林君熙后,走了过来。“疯马冲撞了舍妹,误伤百姓。这事绝对不能如此化了。”
官衙们认出了林小郎君。旺起来的盛焰立马弱下。
王家的家仆见到林家人,也不敢擅自做主了。不再吭声。
林君琢:“照着沈娘子的话,寻登记册子过来。”
官衙忙点头。“是、是。小的们这就去。”
沈灵姝平息了怒气。才看到街边自己空荡荡的小笼子。有些可惜。
在刚才的冲撞下,笼子撞开了锁。小白犬跑了。

官衙找出了册子,对照着疯马的牌号查询。却没有登记。
“这是王家私买的马,”官衙声音孱弱,“林小郎君,没有登记。”
也是意料之中。
王家不按照晋法办事,已不是一两日。
若真找,王家也不可能真将王玺交出来。闹大了,只会多出来一个顶罪的无辜之人而已。
沈灵姝有些气恼。
林君熙拉住人:“算了,好在我们都没什么事。也没有人受伤。”
王林两家,本就矛盾重重。这个关节骨,因小闹大也没好处。
官衙和王家的家仆站一旁,似乎都在等他们松口离开。
沈灵姝:“既然找不到疯马的主子,那也没办法。不过这马已疯,又犯了罪。按法处置掉,没什么不妥吧?”
王家家仆面色灰土。王家小厮几次张口,但又不敢出声。
他们总不能承认这马是他们公子的。
官衙们连连点头。“是、是……”
这个处罚没有一个人满意。沈灵姝几人因为不能惩处真正的元凶不满,王家家仆则是因为主子的马要被处死不能交差而不满。
但因是目前不挑起其他争端最好的处决。几人都按下不悦,离了官府。
林君熙因刚被疯马惊吓了,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脸色也是苍白。林君琢立马带着人回府。
沈灵姝则和他们分别后,带着空笼子回府了。
春桃好奇,“白犬都跑了,小娘子还带着笼子回来做什么?”
沈灵姝恹恹倒软榻上说胡话,“说不定它又自己跑回来了呢。”
自然是不可能的。按照波斯商户的反应,那只小白犬一点都不亲人,更别说沈灵姝还没和它好好相处过。
第二日。
沈灵姝刚从睡梦醒。
春桃就带来了好消息。“娘子,娘子,王家出大事了。”
“什么?”
“王家的小郎君不知得罪了谁,昨儿被断了一只胳膊。听说王家家主大发雷霆,四处悬赏着呢。”
沈灵姝笑,“竟然还有此行侠仗义的侠士。”
春桃也笑:“是啊小娘子,简直大快人心。”
敦义坊。
一抹孤高颀长的身影穿行在巷中,男子手里提着药包。从肩膀上冒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犬崽。犬崽呼噜了下毛脑袋,便趴在男子宽阔的肩上睡觉。
卫曜从后门进了裴府。
院中沉冷。枯枝压雪。泥土混着雪水,空气中夹着土块和药渣沉碾的味道。
这是裴昀鹤到长安后买的邸宅。
卫曜提了药包进到狭窄的灶厨煎药。
漆黑的小屋子传来时不时的咳嗽声响。
小白犬从人的右肩溜到了左肩。
卫曜在这具身子里醒过来已有一月。
花了片刻,才明白自己是重生了。
卫曜对死前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唯一的,大抵是那些日一直会梦见自己的皇后。那个温和贤静,总会拿着一双委屈水眸望着他的女娘。时而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儿,时而像柔软的兔子。卫曜对这场婚姻很满意。即便当时成婚只是利益为之。
那女娘跟随了自己一世,对自己至死不渝。至死前,都是用着那双泪眼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
若说对谁有愧,大概便是这个死前都抓着自己手不愿松开的女娘。
卫曜自知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他要颠覆根基腐烂的大晋,辅佐司马家登基。做司马家对付晋王朝的一把出其不意的锋利暗刀。
司马氏的老家仆卫冉,是常年侍奉着姜贵妃的老仆。十六年前以一个死婴换取了卫曜偷出宫,住在司马家的下僚裴家。对外则宣称卫曜是裴家家主的私生。实则是为了暗中培养卫曜。
老家仆卫冉教卫曜练武练剑,识字认字。以杀手的规模培训人。到了卫曜十一岁,老家仆回了趟关东,目睹了小小年纪暴虐残忍的司马燕,回来后,长吁短叹,从此后就要求卫曜学习治国理政。“裴曜,司马小儿能做皇,关东百姓又能得到什么?裴曜,你只能顶上人才有活机。”
老家仆启了异心后,逐渐也被司马家抛弃,身子越来越虚弱。前世在卫曜出外征战时,被裴家偷偷毒死了。
卫曜重生后。
三十六岁的灵魂在十六岁的躯壳里。
皇帝苏醒,花了片刻理清处境。重来一世,心态却只有平稳。
卫曜提前调养老家仆的身体。这次到长安,也是卫曜特地安排的一个道士给裴昀鹤发出的假消息。目的只是为了到长安,看看自己的皇后。
十五岁的沈灵姝。
三年的时间太长,他不可能等灭了裴家再入长安等晋皇帝赐婚。
裴家利益熏心,裴昀鹤急于在家主面前立功,听信道士的话,立马说服了家主担下和王家合作。
不同于对司马家忠心耿耿的裴家家主,裴昀鹤的野心大得多。既然天下要乱,何不让他们裴家自己独占一分,何必要吃他人施舍的残羹。
裴昀鹤按照卫曜所想。揽功到赴长安。因为生怕其他兄弟知晓会抢功劳,带上了唯一知情的卫曜。
卫曜在长安见到了自己的皇后。
十五岁的皇后……嗯,很活泼。
卫曜盯梢了两日。
终于在第三日林府的大婚。和人见了面。
但卫曜想到沈灵姝没有前世的记忆,为了不惊扰人,还是默默待在暗处。
此刻裴昀鹤正在府中大发雷霆。牵连的婢女已经跪满了院下。
原来是王玺昨夜回府中遭歹人袭击,断了胳膊。因是从裴家出去的,所以王家一大早就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官府来来回回也有数趟。
疯马又是裴昀鹤瞒着王家私自卖给王玺。但不知道人做了什么手脚,好好一匹宝马,竟硬生生给弄疯了。
眼瞅着疯马没控制住,往西市冲跑去。王玺跳马后,第一时间就去找裴昀鹤躲起来。由自己的小厮去通知王府处理。
知道王府在长安只手遮天的本事。裴昀鹤还很庆幸。
谁知道当晚,就传回来了王玺遇袭。这下这趟浑水自己非牵连进去了。
见到了卫曜进来。
裴昀鹤脸上的怒火暗自压下。
不同于在外对人的随意呵指,在狭窄密闭的屋檐下,裴昀鹤面对人总有些心头发毛。
自从裴曜入了次水醒过来,裴昀鹤总觉得这个父亲的私生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他又说不出来。毕竟裴曜这人本就是个面瘫脸,从来不见他对谁和颜过。
若要硬说哪里不一样,大概就是裴昀鹤在人偶尔扫过来的视线中,会打心底忽然升起莫名的恐惧。
裴昀鹤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是大着胆子叫住了人。“裴曜。”
裴曜停了脚步。肩膀上的白犬也跟着恹恹撩起一只眼皮。
裴昀鹤咽口水。“王家小儿昨夜被断了一只胳膊,你知道吗?”
裴曜:“听说。”
裴昀鹤:“……你还知道其他事吗?比如……”
“什么事?”
“没什么……”裴昀鹤摇摇头,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有一瞬间会怀疑是这家伙干的。
夜深人静。
卫曜将肩膀上的白狗捞下来,揣进了怀中。打算拿去还给沈灵姝。
昨日。沈灵姝丢了这只狗,提着空荡荡笼子委屈耷眉的样子,卫曜还印在脑中。
沈府住在亲仁坊。
长安已过了宵禁。坊门皆已关闭。朱雀大道上,皆有巡逻的武侯。
躲避这武侯,对卫曜来说驾轻就熟。
坊墙并不高。
在沈府府院落落下。
卫曜寻到了沈灵姝的闺房。
推开窗,沈灵姝似乎已睡了。屋内昏暗。
卫曜只身站在屏风后,盯着卧榻的方向,片刻才收回了眼。
将怀中的白狗揣了出来,放回了笼子里。
回廊上两个婢女走过。
云月:“小娘子没在房中吧,是不是又偷溜去崇贤阁了?”
“嘘嘘。”春桃道,“这事可不能让家主夫人知道。”
云月着急。“嗳,你怎么没拦住小娘子啊,家主知道小娘子又跑出去玩,小娘子回来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云月姐姐,我拦不住啊。”春桃弱弱,“你也知道,小娘子最喜欢看小郎君唱戏了。崇贤阁新来那么多漂亮的小郎君……我怎么拦……”
两个婢女的身影在回廊上走远。
卫曜:“……”
卫曜绕过了屏风。
锦绸卧榻上,是一团凌乱的被衾。
被衾掀开,是两只绣花枕头。
卫曜:“……”
卫曜深吸一口气,将放进笼子里的白狗,收回。揣走。

坊内灯火明澈。茶馆酒楼,语笑连连。
长安宵禁只禁止戌时后百姓还在坊外的三十八条主街上游荡。但各坊坊门一关,百姓们在坊内如何游荡快活,都不算犯事。
两道行人往来不绝,夜幕降临,坊内秦楼楚馆更是热闹。楼前红灯笼高高悬挂。楼内丝竹弹唱声夹杂着歌姬商客的笑语。
亲仁坊崇贤阁。
琴声争争,柱台上蒙面青衫的小官儿拨弦唱曲,歌喉如莺。台下看客,一壶小茶,一叠瓜果。津津有味。
只要五文钱,便能入崇贤阁大堂内随意坐随意听曲。
而二楼的雅间。
则给另外给银子指名歌姬或唱官到雅间唱曲的客人独享。
崇贤阁和其他的秦楼楚馆不一样,不单单只有歌姬女娘,也有擅曲说戏的白净郎君。客中鱼龙混杂,扫眼望去,各色人样都有,其乐融融。
沈灵姝着淡青色窄袖袍服,脚踩着白底软靴,腰间环朱色玉带。带上玉佩折扇,随着人的一颦一动相忽扣响。半倚在软垫上,扶了下乌帽,端着小茶盅一抿,有模有样地细捻唇边两鬓胡须,折扇随着曲声轻拍着掌心,乐呵呵地瞧着两个面容俊秀的唱官。
“哈哈好!”
一曲《秦王破阵乐》结束,沈灵姝痛快给赏。
旁边友人笑语:“丁兄今儿好慷慨。”
沈灵姝合扇:“佳人佳曲,自是要相配的酬劳。”
“这曲子果然得配着舞才好看……”
“再来一首,就要拿头牌的来奏……”
正聊着兴头,忽闻雅间的门扇在外敲响。紧接着便是掌柜推开了门进来。后头还跟着一清秀负手的男郎,还有几个家仆。
雅间内的众人纷纷抬眼看去。
沈灵姝也跟着转过头,手中的杯盏趔了下。差点没拿住。
来人正是沈府的三公子。沈灵姝的庶弟沈怀安。十三岁的少年,穿着辰砂色窄袖竖领袍,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背着手,往雅间内巡视一圈。然后将目光停在正极力用袖子挡脸的沈灵姝身上。
随后,沈怀安不轻不重叹了声气。
沈灵姝:“……”
沈灵姝最后还是跟着沈怀安出来了。雅间内其他“友人”看得好奇,但因为也只是几夜相识互相喝酒耍戏的。且在长安,富家公子笙歌之际忽被自家人找回去也不见奇怪。便继续他们的玩乐。
“阿姐。”
沈怀安是张姨娘的长子。不同于沈灵姝的不拘形迹,沈静姝的小心多疑。沈怀安小小年纪,却是持重老成,一直很受沈济看中。
这次让沈怀安亲自来抓人。显然就是沈家家主的意思。
沈灵姝心里有些打鼓。“怀安啊,怎么这么晚还没歇着啊……”
“阿姐。”沈怀安道,直接给了沈灵姝想要的答案。“是阿耶让我来寻你回去的……阿耶在正堂内等着你。”
沈灵姝蔫了。都这个点了,阿耶还不睡,竟然还能查房查到她不在屋子里。明早不上朝的么?
“怀安啊,阿姐自小待你不薄吧,你第一首古诗还是阿姐教你背的……叫什么嗯这不重要,对了阿姐还给你喂过米糊糊,你小时风寒贪嘴还是阿姐瞒着张姨娘和阿耶跟你送小点心……”沈灵姝字字泣血,动人肺腑。“所以,你能不能当做没抓到我,然后我从后墙溜回去,再从屋里假装睡醒出来?”
沈怀安:“……”
你觉得阿耶会信吗?
沈怀安摇头,他最近在太学念书,一身浸染的是诗书正直。“阿姐,‘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①我不能欺瞒阿耶。”
沈灵姝:“……”
临近沈府。
沈灵姝嗅了嗅两边袖子,不知酒味浓不浓。虽然她今儿没吃酒,但是架不住身旁友人吃酒啊。
沈怀安注意到了,在沈灵姝踏进沈府时,叫住人:“阿姐。我会替你求情。如实告知阿姐没有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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