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鱼在水底游了许久(是笙)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这条路直通栖湖道。
裴决一身挺拔利落的飞行制服,看样子刚下班。他在钟影身边坐下,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落在钟影空荡荡的脖颈间,目光微凝。
不过他却没多问,半晌,想了想只是道:“怎么这里坐着?”
“等公交呢。”钟影笑:“刚下班吗?”
裴决点头:“嗯。飞了个长线。”
“去哪了?”
“赫尔辛基。”
“芬兰。”
“对。”
“那里是不是很冷?”钟影问。
裴决笑:“快冻死了。”
钟影也忍不住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
像十分熟识的朋友,也像裴决允诺的,和小时候一样。
“云姐说请你吃饭呢。”钟影看着他道。
自从上个月医院碰见,过后裴决请秦云敏吃了顿饭,秦云敏就想着这么多年没见,正好也一起聚聚。
裴决想起来了:“五一放假?”
“对。你有空吗?”
“我和云姐说要看那周的调班,肯定是有空的,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
钟影点了点头:“她到时候肯定会再联系你。”
话音刚落,裴决却突然说:“怎么没戴项链?不喜欢吗?”
他问的实在突兀,不知道是突然冒出的念头,还是已经在心头盘旋许久。
钟影愣在原地。
裴决注视她有些无措的双眸,眼底笑意温和:“是不是不喜欢?”
钟影摇了摇头:“不是……”
裴决点头:“那怎么不戴着。”
语气是惯常的从容自若,让人听不出任何异常,似乎钟影今天没戴项链,是一件蛮了不得的事,值得专门问个一二三四句。
“今天出门,戴着不方便。”钟影低声。
裴决了然颔首:“这样。”他好像有些遗憾,又好像在认真思索什么。
钟影望着他,被他的温和而慎重的神情弄得莫名紧张。
这样的紧张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走吧。”
过了会,裴决起身,对钟影说:“我送你回去。”
钟影看了眼站台上距离指示,说:“你下班很累了,我坐公交回去就好。”
裴决笑着叫她:“影影。”
钟影只好站起来。
只是走到一半,钟影忽然顿住,扭头望向山上。
“怎么了?”裴决问。
不知为何,那种就快丢在脑后、落下什么的感觉,陡然间变得十分强烈,强烈到钟影觉得必须要将那把伞找回来。
“找伞。”钟影说。
裴决怔住。
她的面容一瞬间变得分外坚定,好像这件事容不得片刻犹疑。裴决一下就想到那年她离开家,也是这样,眼底好像闪着一簇火苗,灼灼逼人。
裴决一把拉住钟影,看了眼自己停在对面的车:“我送你。”
路程很短,下车的时候,毛毛雨已经停了。
山脚的雨到了山腰,只剩下风里寒冷潮湿的水汽。
裴决脱下外套披在钟影肩上,两人并肩朝山上走。
快到闻昭墓前,裴决站住脚步,他对钟影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钟影点点头,快步跑向闻昭。
这样的背影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
裴决转过身,望着朦胧雨线里青翠丰茂的山。
墓碑前烧起的白烟朝着四周游荡,很快就消失在寂静的天地。
他是大二那年暑假回宁江才知道钟影和闻昭在一起了——说在一起并不准确。毕竟那会两人高三,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钟影和父母说去市图书馆自习,其实是去见闻昭,给闻昭补习。晚上,闻昭骑自行车送她回来,两个人在暖黄色的路灯下说话,说到地老天荒的那种,钟影回去就是一腿的蚊子包。
裴决想,没有关系,从小到大,妹妹喜欢什么他都会满足。何况这还是最不可靠的高中生恋爱。等高考结果出来,或者,等大学分隔两地——这感情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与妹妹从小日复一日的朝朝暮暮。
他这么告诉自己,窗前沉着冷静地注视着路灯下没完没了的两人,然后,等咚咚咚的上楼声传来,他会适时打开门,像个兄长关心晚归的妹妹一样,严肃又有些温和地问她这么晚去哪了?
钟影一边弯腰挠腿上的蚊子包,一边小声说和同学自习去了。他只是笑,说下次早点回来,然后侧身让出一条道,让钟影进来,说给她找风油精擦。
空调冷气很足,钟影裹着他的毛毯坐在床沿,低头注视裴决沾了风油精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说:“哥哥,我可以自己涂。”
少女的小腿白皙纤细,鼓起来的蚊子包红通通的,裴决没说话。

当然,裴决也撞到过两人吵架。
骄阳似火的夏末,他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钟影过来帮忙。书桌上的几本大部头被她抱怀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坐着出了好久的神。
明晃晃的日头照在窗沿,折射的光线里能看到一小丛细微的尘埃。
宁江最干燥的一段时节,走在外面,石缝里灰尘砂砾干涩的颗粒感都似乎扑面而来。
裴决端着剥好的石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
“哥,我也想上大学。”钟影气鼓鼓地仰面和他说。
裴决好笑,挖了一勺石榴喂她嘴边,见她下意识张嘴吃进去,笑着说:“明年好好考。”
听到“明年”两个字,钟影似乎更加气了,等不及要说话,但石榴籽还没吐出来,她只能嘟囔道:“现在就要上。”赌气似的别扭语气。就是不知道在跟谁赌气。
鲜红的汁水沾湿少女粉润的唇瓣,和瓷白碗里、玛瑙一样颗颗晶莹的石榴相比,更加惹人注目。
裴决注视她的嘴唇,过度曝光的自然光线远远地映在她细腻雪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乌黑纤长的眼睫低低垂着,好像朦胧的翅影。
“那你跟我走吧。”
裴决忽然说,似乎是玩笑的语气。
“我带你去上。”他又喂了一勺石榴到她唇边。
钟影微愣,抬头看向裴决。他面容有笑意,眼底却看不清,也许因为逆光。
不知怎么,钟影就在他格外认真的注视下回过了神。
她对裴决小声说:“我闹着玩的。”说完,扭头找来纸巾吐了嘴里的籽,然后低头张嘴去吃裴决喂来的第二勺。
谁知裴决突然道:“我说真的。”
一口石榴刚进嘴里,钟影抬头瞧着他。
她望着裴决,像是想明白了,笑起来:“那我跟你去。我还没参观过你学校呢。是不是特别大?等明年我高考——”
话未说完,楼下忽地传来“影影”、“影影”的喊声。
是闻昭。
图书馆等不到人,知道惹人生气了,便顶着大太阳一路骑到钟影家。
钟影神情立刻变了,她先是猛地站起来,想去窗边瞧人,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坐了下来,然后,拿起裴决搁一边的石榴碗大口吃了起来。
裴决:“……”
于是,他便走到窗前往下看。
十八岁的少年人高马大,骑在车上,一头亮晶晶的汗珠。
裴决不作声看着,眸色漆黑冰冷。
“不去吗?”说出口的话语却分外温和,好像一个和事佬。
钟影咽下嘴里甜丝丝的石榴水,没吭声。
她不说话,就说明这件事并不那么笃定。
裴决有些搞不懂钟影心思,想了想,说:“接下来是要紧的时候,不要分心。”
——其实现在想起来,裴决发现自己真是虚伪得可以。
所有的关心、在意,乃至占有欲,都被他包装成冠冕堂皇的话术,理所当然地、一句句说给钟影听。
可那个时候,钟影情窦初开,怎么可能听得下去。更何况,他自己心底里,也觉得假。
他想说的,从来不是那些。
大概只有那句“你跟我走吧”才是真实的。
钟影后来还是下楼了。
裴决站在窗前。
外面顶着大太阳、超小声吵架的两人,吵着吵着忽然笑起来。
他转过身,望着自己的行李,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钟影没有找到伞。
她在闻昭墓前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把带来的伞。
雨后的山峰陷在徐徐腾起的白雾里,周遭人声忽远忽近,她站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四周,慢慢地,好像有根弦就这么轻轻断了。
就是不知道断在哪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断在此刻。
清明烟雨,三面春山,一面绿水,不看近前,光景都是好的。
她在一旁的石阶坐下,呆呆望着身侧闻昭的墓碑,面色苍白。
至此为止的人生,她经历的所有失去,似乎都是这样猝不及防——等她回过神,通通消失不见。
母亲是,丈夫也是。
一个念头开始充斥脑海——为什么每次都来得这么晚。
秦苒去世前的一天,明明通过电话,她也隐约察觉母亲的不对劲,可还是什么都来不及做。闻昭出车祸,她最后一个赶到医院,只来得及在他耳边喊他两声,之后,画面变得扭曲,等她醒来,就被医生告知怀孕。
那些“本来可以”、“如果可以”在脑子里仿佛雪花一片片落下。
钟影低下头,不是那么陌生的恨意时隔多年再次将她裹住。密不透风。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还是在恨钟振,恨他始作俑、恨他让她遭受了人生第一场痛苦至极的失去,但后来,钟影发现,她其实在恨自己,以对钟振百倍的恨意加诸在自己身上。
她的生活看似平静了六年。
在秦云敏家的那晚,她尚且可以宽慰别人、解释每个人身处的漩涡,但轮到自己,视而不见一般——那个漩涡就在眼前,每时每刻都在朝她张开深渊一样的黑洞,等着她崩溃、再也忽视不了。
“影影?”
裴决的声音传到耳边,钟影一下别过头,抬起手背匆匆擦了下脸,接着便站起身往下走。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者解释什么,反应机械,语速却极快。
她说:“没找到、我们回去吧——”
潜意识里似乎知道,因为此时的举动,找伞的起因变得分外矫情,近乎荒诞的矫情。
钟影视线低垂,蓄在眼眶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始终没有看来到面前的裴决,脚步匆忙,好像十分迫切地想要逃离。
蓦地,手腕被握住,裴决掌心的温度比她高许多。他拉着她的手,下一秒,干燥温暖的掌心就贴上她湿透的脸颊。
钟影没动。
有那么几秒,她感觉自己好像游离出去了。
她抬起脸,朝面色忧虑又沉默的裴决很快地展颜一笑,微微侧头躲开裴决为她擦眼泪的手掌,嘟囔:“……就是有点难受……总是丢伞,真不是个好习惯,以后肯定会改的……”
她在他面前,无端还是会有种被抓住错处的无措和紧张——这是来自积年累月的相处里,“兄长”的压迫力。
只是说着说着,眼眶里的眼泪又滚落。一颗颗,完全不受控制。好像前一刻情绪的崩溃已经让她彻底丧失对自己泪腺的控制。
慢慢地,钟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含糊的话尾带着明显的哽咽。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
裴决没说话。他走近几步,靠近钟影,替她收紧肩头披着的外套,然后低声唤她的小名:“影影。”
伴随裴决话音落下,钟影更加用力地捂住眼睛,嗓子口再度发出一声脆弱至极的呜咽。
好像陷入泥泞的云雀,精疲力尽。
倏忽几秒,远近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毛毛雨又落了下来。
潮湿的、缠绵的、冰冷的、柔软的。
钟影靠在裴决肩头,闻到他身上干燥温暖的气息,好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哥哥对她很好,虽然严厉,但很会关心人。听了鬼故事半夜睡不着,非要来找她,问她睡得怎么样,很担心她也害怕得睡不着。钟影被哥哥吵醒,看出哥哥的害怕,便十分慷慨地让出里面一半的床给哥哥睡。
那个时候,整个家属院都好像空荡荡的。
幼年的钟影和裴决依偎在一起,一个心里想着有哥哥真好,要是是真的哥哥就更好了,一个心里想着,妹妹真好,全天下最喜欢妹妹了。

第18章 都好
她哭得眼睫濡湿,眼眶通红,鼻尖也红,唯独嘴唇,许是山上待久了寒意逼人,钟影嘴唇颜色有些淡,如同宣纸上被水洇出的一抹暖色。时断时续的朦胧雨雾笼罩着她肩头又细又软仿若海藻一样的长发,透明雨丝纠缠着乌黑发丝,整个人好像沉没在水底,就连雪白面庞上倒映的天光,也有种虚虚实实的无力感。
慢慢地,裴决发现她在躲开和自己的对视。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丢人,便感到分外难堪。
他注视着她,良久,在钟影情绪稍显平复的时候,说道:“影影,不要难为情。”
“怎么样都可以。”
从小他就能将她一眼看穿,这大概也是钟影在他面前时常没来由忐忑的原因。只是这个时候,他对她说不要难为情、不要介意自己的丢脸,语气里似乎有种恳求的意味。这种恳求,在他说“怎么样都可以”的时候,愈加明显。明显到近乎带着歉意。好像钟影这样,都是他的不对。
钟影微微讶然地抬头,望进裴决漆黑深邃的眼底。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她多久。
裴决朝她一笑,语气更加直接:“是不是一直都怕我?”
“怕我说你。”
“担心自己做不好。”
“怕我生气。”
“可是……”
接连着、说到一半,裴决忽然顿住——这件事不是现在才发现的。
过往那些近乎亲密无间的岁月里,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他自己拎不清,或者说,他想要的太多了。
既想要妹妹毫无保留的信赖,也想要妹妹所有的快乐都和自己有关。她信赖他,所以他应该做个公正无私、优秀磊落的兄长,让人值得信赖。但他从来都不是“无偏无私”的。裴决心知肚明。至于妹妹的快乐,就更难全数与他相关了。
“可是,在我这里,你怎么样都好。”
另起话头,他又换了一个词,不是“可以”,是“都好”。
钟影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想要说什么。
毕竟裴决这番话,看似在承诺的——“和小时候一样”的范围里,但仔细想想,毫无条件的宠溺意味根本遮掩不住。
“走吧。”
裴决却生怕她说什么似的,伸手揽上钟影肩膀,带着她往下走。
他们在山里待了太久,到车上钟影毫不意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下鼻尖更红。
裴决看着她埋头擤鼻涕,手背伸过去碰了碰钟影额头,收回的时候说:“先去我那休息。吃完晚饭送你回去。”
“——想吃什么?”担心她拒绝,于是紧跟的流程直接被拉到将来进行时。
失控的眼泪似乎淌进了脑子,晃一晃都沉甸甸,身上沾了雨水和山里的寒气,忽冷忽热的。钟影没有拒绝。她担心自己感冒。传染给闻琰就不好了。
可这么一想,印证了似的,十来分钟后,钟影的喷嚏让她睁开眼都雾濛濛。
她从小这样,一感冒喷嚏不断,鼻腔一路刺激泪腺,眼泪也跟着泛滥。几天下来,脸红鼻子红,眼睛更红,兔子似的。
见她擦完鼻涕抹眼泪,动作流程越来越熟练,裴决忍不住笑。
裴决以为钟影不知道他在笑,谁知快到碧景别院,车子刚停下,就听他那多年未见的妹妹哑着嗓子闷声:“有什么好笑的。”
裴决扭头,神情微诧。
见状,钟影只比他更莫名其妙,用力擤了下鼻涕,嗓子嗡嗡的:“你都笑一路了。”她是真的很不理解,所以语气也是全然的困惑。
裴决却定定瞧她,十分稀奇的样子,半晌,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不能笑是吧?”
钟影:“……”
下秒,换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分开阔的客厅,随处可以落脚。
甚至临近阳台、光景最好的地方还有一张松软宽敞的软榻。可裴决像是第一次来自己家,目不斜视地带着钟影去主卧。
主卧连接独立卫浴,裴决打开衣柜,也不知道找什么,只是头也不回地问钟影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头发还潮着,整个人蔫蔫的,加上感冒,面色也有些苍白。听到裴决的提议,钟影抬头,鼻音浓重,不是很明白地重复:“洗澡?”
视线在自己的衣柜里转了圈,想起什么,裴决转身往外走,他行动自然,语气便更加自然:“嗯。洗个热水澡。你淋雨了。”
“我去给你拿睡袍。”
钟影望着他挺拔磊落的背影,手心碰到触感柔和的被面,脑子里后知后觉的一烫。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