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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是笙)


“吃饭了吗?”钟影问。
裴决注视她,眼神和前一刻一样,可这回换他变得有那么一点困惑,好像钟影不该问他似的。
但钟影问得太自然了,自然到即使她留他吃顿便饭,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这个是什么?”
转身走向厨房的时候,钟影看向裴决带来的深蓝缎面长盒。
裴决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串光泽莹润、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
他对钟影说:“计划送你的大学毕业礼物。”
裴决语气很淡。也是十分简单的一句话,就这么轻轻落在两人之间。
话音落下,钟影的背影猛地顿住。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过了会,钟影没转身也没回头,她伸手紧紧握住门框,语气有些不稳:“那个时候准备是不是太早了。”
两家人之间念了许多年的戏谑之语,也曾被钟影带着恨意狠狠击碎在地,这个时候,裴决提起,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决垂眼,视线落在温柔静谧的珍珠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片刻,他拿起项链走向她。
感觉到头发被轻轻撩起,钟影身体一下变得僵硬。
颗颗饱满的珍珠带着细碎的凉意,她垂眼,盯着出现在颈间的一双手。
宽阔的手背、坚实的腕骨,裴决修长的指关节微微屈起,细致地拂去缠绕在她锁骨和脖颈上的柔软发丝。
钟影感觉到肌肤上一触而过的粗糙温热。
“不早。”裴决说。
他没告诉她。
除了这串项链,还有一枚戒指。
是求婚的戒指。

有些点心是现成的。
海苔饭团、果泥松饼,都是钟影时常备着给闻琰解馋的餐前零食。考虑到裴决是个成年男人,况且时间也不早了,太油腻的吃了对消化不好,钟影又给下了一碗清清爽爽的细面。
没多时,裴决低头看了看面前三只不同尺寸、不同功能,却都是小狮子造型的碗碟,又抬头去看钟影。
饭团是新煎的,表面米粒金黄,滋着热腾腾的油香,三样里最引人胃口。松饼偏甜,复烤了一分多钟,带着绵软的奶香,三片错落着叠在“狮子嘴里”,十分可爱。清汤挂面就不用说了,亮莹莹的碧水葱香,滋味鲜美。
钟影以为他在疑惑餐具,笑着解释:“琰琰特别喜欢狮子。”
裴决:“……”
她这么说,搞得他好像真的只是在意餐具,而不是这些食物。不过,听到钟影的话,他也只能低头去仔细打量狮子。
过了会,即使心里好笑,裴决也没再上看下看,他拿起筷子安静吃了起来。
钟影站在一旁,环顾了一圈客厅。
她走到靠近阳台的角落整理了下闻琰的玩偶书柜,又将散落在沙发上的两本绘本拣起来搁到矮几上。
做这些的时候,脖颈间珍珠的触碰十分明显。也许是刚戴上。就像此时坐在餐桌边安静吃饭的那个男人,即使裴决家教良好,动作很轻,那股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还是时不时让钟影走神、动作忽慢。
她在客厅收拾这、整理那,一会站起,一会慢慢地走来走去,裴决便很自然地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好像很怕打扰到别人似的。但其实她对做什么都很有主意,知道要做哪些,心里想得清楚了才会去做。
一碗面快吃完,耳旁忽地传来两记钢琴的“叮咚”声。
只是琴房门关着,琴声并不明显。
如同雨滴坠落池塘,坐在屋里的人听到的那种响声。
接着便是十几秒节奏稍快的曲调。
钟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弹什么。手碰上琴键就这么稀里糊涂来了一通,于是,急促的琴声很快败下。
她看着面前黑白分明的琴键,伸手摸向颈间的珍珠。珍珠圆润,她摸了许久,久到珍珠和她肌肤的温度融为一体,不是那么突兀了。
屋内屋外分外安静。
好像各自陷入了一个真空瓶罐,只有自己的呼吸可闻。
裴决吃完起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夜深人静,毛毛雨不知何时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出类似蚕食的窸窣动静。
周围几幢都熄了灯,浓墨纵深,最远能看到市区那一片闪烁的霓虹,只是浸在雨水里,瞧着一点都不真实。
蓦地,钢琴声再次响起。
明快、灵动的前调,好像夏日少女飞旋的裙摆。
闻声,裴决却停下手上动作,神情有片刻怔愣。
他大概清楚钟影弹的是哪首。
裴决站着没动,等待着,眉宇间的神色沉静如常,眼底的情绪却变得有些复杂。
一分多钟后,令人愉悦的曲调戛然而止,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悲伤顺着哀戚缓慢的节奏一点点走来。不是那种刻意营造的感受,好像这首曲子从一开始就掩藏了苦涩的基调,此刻仿若巨大的钟摆,众人注视着它在高处跃出,张扬又灿烂,却又深知那不可抑制的、难以摆脱的、注定的沉没。
慢慢地,曲调中途回旋,跳动的乐符再次出现,钟摆再次跃出,雨过天晴一般,只是这次的愉悦,难免不会让人觉得更像一场梦境。
骤然的获得、突然的失去,这日复一日的梦境。
裴决忽然发现,钟影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小心翼翼的。闻昭或许给她带来过轻松和愉悦,但裴决忍不住想,某种意义上,伤害也是巨大的。
至今,他都无法清楚地知晓,闻昭离开的那段日子,钟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站在水池边,许久没动。
收拾好厨房,裴决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走向玄关的时候,抬起敲门的手却有些犹豫。
楼下的雨已经很大了。
所幸车子就在几步外,刚要冒雨走过去,身后就传来电梯抵达的机械声。
裴决扭头。
钟影看上去有些慌张,她手里拿着伞,视线对上裴决的时候,神色一松。
“我以为你走了……”
他确实要走了。但是她来了,所以他的想法顷刻变了。
钟影将伞递去,朝单元楼外看了看:“雨好大。”
裴决没接。
“钟影。”
“嗯。”钟影转回视线。
“为什么要弹《幽默曲》?”裴决问。
钟影望着他,没说话。
“下次不要一个人躲房间里弹。”裴决又说。
钟影弯了弯嘴角,低声:“没有躲……”
这话说的,好像她还是那个难过的时候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边抽抽搭搭、一边用力弹钢琴的幼稚小女孩。
裴决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他确实像个兄长,或者说,回到了多年前兄长的壳子里——知晓她从小的习惯,也谙熟她真实的感受。
“喏。”钟影又递了递伞。
裴决还是没接,他转身出去:“说了给你了。”
“哎——雨真的很大。”钟影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温度传递,裴决顿住。
他转过身,视线先是在钟影伸来的手臂上停留,然后看向钟影蹙着眉的面容。
她真的在关心他。
裴决诡异地、忽然想到,哥哥这个壳子真的很好用,好用到,他都忍不住想做点别的。
钟影将伞塞他手里。
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待了许久。
“什么叫给我啊……外面下雨呢,给我你用什么?我又不用,家里还有……”
裴决注视钟影说话的样子。
想起小的时候,家属院的几个孩子玩捉迷藏。
大家轮流当找的那个人,可每回到裴决,钟影都是第一个被找出来的。不是裴决有多了解钟影,也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每回裴决数到一百,睁开眼刚说一句“我来了,你们在哪里”——他那傻乎乎的、格外认真的、年纪很小、很懂事的妹妹,就会从桌子底下举起手,怯生生地探头说:“哥哥我在这里。”
裴决:“……”
有那么几次,裴决还会急得朝她嘘声,让她赶紧躲回去。
可后来,裴决就放弃了。
他异父异母的妹妹大概是真的舍不得他多走两步。
于是自投罗网。
而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后座的赵慧芬脸色不是很好,瞧着忧心忡忡的,她的膝盖还是不舒服。
闻琰在一边给她揉膝盖,时不时担忧地望望奶奶。赵慧芬摸了摸闻琰头发,对钟影说:“先带琰琰过去吧。”
“我坐一会。”
老人家心里不舒服。
钟影点头,没说话,牵着闻琰下车,撑伞朝山上走去。
墓园依山而建,一眼看过去,其实看不出一座座墓碑的位置。走近了,在葱郁灌木环绕的间隔里,才能看到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带来的痕迹。
周崇岩没撑伞,雨水很快淋湿他的夹克外套。
他抽了会烟,烟头被雨打湿,奇异地没有熄灭。雪白烟雾在清明的雨水里一小团一小团地腾起。
扭头看了眼车里闭目端坐着的老人家,周崇岩叹了口气,夹着烟的手掏出手机找秦云敏。
秦云敏好些时间没和他联系了。
屏幕上的对话还维持在那次出去吃饭。
秦云敏问他车停好了吗?这边要等位,让他不要着急。
后来就只剩下他的自言自语。
“对不起,我不是真心要说那句话的。”周崇岩每次认错的态度都十分认真,跟秦云敏班里最皮的男孩挨打后差不多。
“我可以去你家看看你吗?”虽然处了几年的男女朋友,但这方面,周崇岩还是十分拘谨,和小学生举手回答问题、进门打报告差不多。而没有得到秦云敏的回复,那就是不可以。
“我真的错了,你理理我吧……”后面就是表情包攻势,怎么可怜怎么来,但周崇岩十分懂事,不会一次性发太多,毕竟已经很惹人嫌了。
之后就是单方面的、类似操作指令一样的输入:
“云姐,理我。”
“理我一下。”
“两下吧。”
“理我。”
“理我。”
“求你理我。”
“求你。”
“求求。”
“云姐。[磕头][磕头][磕头]”
雨水落在屏幕上,打字都不利落。手指头黏黏糊糊的。
“我今天来看我哥了……”周崇岩皱眉瞧着这半句,想了想,又删了。
“你在干嘛?”刚打上,周崇岩便“啧”了一声,扭头瞧了眼他哥的方向,忍不住弯腰拜了拜,希望他哥能给点支持。
“我今天来看我哥了。你在干嘛?还是很忙吗?琰琰说你今天没课的。”
一通毫不费力打完,真跟得了什么灵光似的。
周崇岩盯着这句,又仔细检查了下标点符号,犹豫来犹豫去,没等他再把字符放到中间加几个表情,雨水在手上一滑,这条拜过闻昭的信息就这么发了出去。
“嘿!”
周崇岩手忙脚乱,赶紧去抹屏幕上的水,想要撤回。
冷不丁,身后车门突然打开,赵慧芬出来:“干什么?猴子似的,抓耳挠腮——”
“哎!”水没抹掉,这么一碰,手机直接掉地上。
水坑里一声“啪啦”,听声音的响脆程度,很难不怀疑是屏幕碎了。
周崇岩捡起来,黑屏上蔓延着蛛网一样的破碎痕迹。没真拜上他哥,他是真有些崩溃了:“干妈!”
赵慧芬无语:“我又不知道……下雨天你拿个手机杂耍呢。”
周崇岩:“……我找云姐呢。”
赵慧芬状似惊讶,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觑了眼周崇岩:“哦。清明才找啊?”
周崇岩赶紧撑伞跟上。
不过这会雨已经没了,山上飘下来的风里只剩点点滴滴的凉意。
“不是,我一直找着呢——干妈你好啦?”周崇岩笑。
赵慧芬:“我一直好着呢。”
周崇岩:“是是是……”
这么些年,照片里的人还是很年轻。
连日的雨水将墓碑冲洗得干干净净,一旁的绿植也是一副挺拔茂盛的样子。
走到半路雨就停了,钟影将伞搁一边。闻琰不作声,一眨不眨望着爸爸,过了会,拿出口袋里的纸巾走近前往闻昭照片上擦了擦。
钟影记得这是闻昭大学组篮球队时拍的照片,意气风发的模样,眉眼极黑,望着镜头张扬又肆意。
拍照的时候钟影也在,她站在球场对面,闻昭那队快拍完了才看到她。他跳起来朝她招了招手,个子本就高,招手的时候好像一棵树。闻昭脸上全是笑意,和近旁的队友指了指钟影,没一会就撇下他们赶紧跑了过来。
钟影现在还记得他一下一下踏过地板的脚步声,好像每一步都走在她心上。
身后传来赵慧芬和周崇岩的声音。
老人家状态好了些,走近和自己儿子打了声招呼,“都来了啊。别怕啊,妈和影影都在呢。”
闻琰疑惑:“爸爸不会怕的。”
赵慧芬笑:“是,他是你爸。你爸当然不会怕。我儿子可说不定。”
话音落下,钟影低下头,想起闻昭在自己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影影,好像还蛮疼的……”
心口仿佛被什么用力咬了下,钟影捏紧手,感觉到呼吸都变得有些重。
周崇岩沉默着站一边。
过了会,没忍住,他扭过头用力抹了把脸。
一大早就下雨,今天没多少人来墓园。
远近的白烟朝着天空零星升起,朦胧雨雾里,好像世人的寄托。
回去的时候,钟影没有和他们一起。
赵慧芬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留她一个人待会也好,便带着闻琰一起回去了。周崇岩说一会再来接,赵慧芬看穿他心思,说你嫂子还没七老八十呢,路都不认识了?把我们送到新月湾你该去哪去哪吧!
周崇岩嘿嘿笑了两声,手机坏了,他想着换个新的,最好能让秦老师帮忙挑挑。
闻琰坐在车里有点担心妈妈,时不时往后看。
赵慧芬把孙女搂进怀里,亲了亲闻琰头发,说:“你妈妈要和爸爸说些话,乖啊。”
闻琰:“我不能听吗?”
话音落下,周崇岩乐了:“当然不能。”
闻琰瞪他:“为什么!”
周崇岩逗她,装出惊讶的样子:“还没学到吗?大人说话,小孩子就不能听。”
闻琰凶巴巴,重重点了两下头,一副你等着的表情:“那我明天去问问秦老师,是不是要学这个。”
周崇岩吓得坐直,看了眼后视镜,无奈:“哎——叔叔编的。”
“叔叔错了。”
闻琰抱臂坐着,小脸冷冷冰冰,瞧着窗外,只当没听到。
赵慧芬摸了摸闻琰小辫子,忍不住笑出声。

临近中午,墓园这边人才多了些。
雨停了有阵子,天还是阴沉,深铅色的云从山后站立着升腾起来。
山里的风又冷又潮,站久了手脚冰凉,仿佛回到三月开春。
鼻端能闻到浓重刺鼻的焚香气息,混在清明寒冷的雨水里,搅得人脑子发昏。
沿着石阶往下走,钟影好几次给前来祭拜的人群让道。
公墓紧俏,寸土寸金,一条道不够两人并排。
她站在边上等他们走过,听着临时凑到一起的两三家人说着话,说家里孩子成绩,说亲戚间的摩擦,也说死去的人当年的事,语调平常,带着笑意。
这片公墓南州市政府开发了好些年,是蓝山的一个小支脉,临靠南州最大的一片湖。
出了公墓沿着车道走个十来分钟,就能看到几公里外栖湖道的田径指示标。
这里只有一趟公交,直通市里的中心商区。
钟影在公交站台坐下。
广告牌新换了清明的文化标语,两个刚跑完步的情侣正笑着走来。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等着好几辆车。
这地方本就空旷,平时车经过得也少。只是这段时间来墓园的人多,一下倒显得有些繁忙。
小情侣走到半途忽然抬手遮挡,钟影瞧着,反应过来,发现不甚明朗的天又下起了毛毛雨。
接着,她就对一件事习以为常。
她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抬手掩面。
这次,没有人会回去给她找伞了。
耳旁忽然传来两声车鸣。
有些突兀,与周遭的窸窣平和格格不入。
钟影没留意,她还在想以前的事。
和往常一样,闻昭墓前说了些琰琰的近况。说来说去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她觉得按照闻昭的性格,如果有什么需要知道,肯定会入梦来问。
可这么些年,闻昭一次都没入过她的梦。闻琰倒是有几次梦见爸爸。梦见爸爸像头大狮子,威风凛凛,而她是只小狮子,在一望无际的森林王国里,也十分威风。
天色青灰,透明的雨丝在半空被风吹着牵扯。
小情侣窃窃的说话声传到耳边。
“是找她的吧......”
“要不要叫一下——”
“影影。”
裴决声音传来时,钟影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抬头看到裴决担忧的面容,她愣了下:“裴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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