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物业都是每家配套的?”
钟影想起早上的餐点布置,点了点头。
只是她昨晚进门就稀里糊涂的,早上更是忙着来学校,还要和程舒怡沟通下午的事,裴决住的地方,她是一点都没仔细看。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如果她留心,就会发现书房的秘密。
不过,秦云敏随口问的两句,倒是提醒了钟影一件事,可当出校门看到等在一边的报刊亭、无所事事、单手插兜翻报纸的裴决,那件闹铃一样响在心底的事,莫名变得古怪又滑稽。
她其实想问裴决的感情生活。
毕竟两人分开太久,她也有了孩子。昨天虽然意外,但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他家,还是不好。
可看着不远处,低头认真翻阅报纸的裴决,钟影又想,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大概有别的志向。
最近是有一些大的新闻。
比方说,培英小学三年纪某班发生了一起公开课事故,老师提问竟无一人作答,最后课代表举手,才使得虚惊一场。还有一年级的体育课上,竟然发生群体活捉蜗牛事件,弄得体育老师挨个领着去洗手,一楼盥洗室因此围堵超过半小时。年级主任只好组织其他班同学去二楼上厕所。
钟影凑过去,正巧看到裴决手边,“培英大事记”的最后一行写着:“可靠消息,此次活捉蜗牛事件的带头人是一位姓闻的一年级小学生。姑且化名小闻。小闻解释,这是一次亲近大自然的举动,完全没有有意扰乱课堂秩序,希望老师秉公处理。说话时,她身旁一名陈姓小学生频频出谋划策,逻辑堪称完美。(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本通讯记者稍有润色。)”
钟影:“……”
她抬头和裴决对视一眼,仿佛连坐了似的,略微局促,压低声音征询道:“是我家的吗?”
裴决思索半晌:“看着像。”
钟影:“……”
街两边开了好些小吃和文具店,虽没到放学时间,但还是很热闹。
脚下,香樟树的影子跟着风声晃动,圆团团的,透出一股股蓬勃又鲜活的生命力。
车子停在拐过街口的另一条主干道上。
裴决走在钟影身侧,见她不说话,以为还在生车上的气,要不就是看到自己又想起生气这回事了,总之不大妙。
心里这么想,耳旁忽然传来钟影的声音:“裴决。”
他转头看她。
“今天真没事吗?”
钟影抬头笑:“下午我们艺术团排练,最后一场,水平还蛮高的,你想去看吗?”
裴决点头:“好。”
妹妹宽宏大量,无事揭过,他当然乐意。
钟影却早就不记得车上那会的乌龙了。
她是不好意思裴决这么一上午送来送去,于是便提出邀请。不过她说的都是实话,最后一场排练,就是照着正常演出水准来的。
下午气温升高。
初春的劲头还没尝出多少,入夏的滋味就有点冲了。
程舒怡满头大汗赶到休息室的时候,钟影已经化好妆穿好礼服了,扭头见她面色十分不好,想起临近中午那会去琴行也没见到人,但消息回得及时,心底便大概知道和谁有关了。
“你怎么样?怎么突然发烧了?”
程舒怡放下琴盒,凑到镜子前擦了擦汗,又往一旁挂着的礼服架走。
钟影走到门边将门上锁,说:“没事了,就是嗓子不舒服,在吃药了。”
她过去帮程舒怡换礼服,瞧她心浮气躁的,额角还在冒汗,忍不住问:“午饭吃了吗?”
程舒怡没立即说话。
她低着头,手上用力解衣服,也不作声。
钟影找来纸巾给她擦汗,谁知刚擦完,程舒怡眼圈就红了,她一屁股猛地坐上沙发,然后,用力踢了脚一旁的琴盒。
大提琴盒发出又沉又闷的一声。
“哎——”钟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抱走琴盒。
程舒怡深吸口气,手背抹了把眼睛,再睁开眼,恶狠狠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宋磊。”
钟影:“……”
眼下不是普法的好时机,钟影打算先缓和程舒怡情绪,便坐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他说他妈已经把请柬发给老家那的亲戚了。”
“婚是必须回老家结。”
这件事发酵了近一个月,结果居然这样。钟影也没想到。
她以为宋磊至少会顾及程舒怡,多和老人家沟通。毕竟程舒怡真的很忙。来南州的这几年,中间她父亲骨折住院,母亲又有哮喘的老毛病,钱没攒下多少,生的气全是宋磊给的。
“我真是要气死了——合着他们是一家人,从来都不问我——对,他们就是一家人。”
程舒怡站起来,又去搞礼服。这会架势跟有仇似的。
钟影可不敢让她这么使劲扯,只能先把人摁下,说:“我来我来——”
也许是来的路上就已经酝酿过杀人的情绪了,这会平静下来,程舒怡真是想哭又想笑。
“影影,说句不好听的。”
好一会,她看着弯腰低头帮她弄礼服的钟影,语气冷漠:“我真希望他也死了。”
话音落下,钟影手上动作一顿。
程舒怡喃喃:“大学那会,跟有滤镜似的,怎么现在——你知道我中午和他吃饭的时候——”她停下来,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钟影抬头看她,手里还攥着纸巾,便给她擦了擦脸颊:“舒怡……”
再次开口,程舒怡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心寒的颤意:“我看他嘴巴在那张张合合,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我都觉得恶心。”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他给他妈出的主意吗?我都看透他了——在一起那么多年,他眨个眼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太恶心了。”
程舒怡慢慢坐下来,钟影绕到她身后系收紧的带子,好一会,两人都没说话。
等弄好,她走到程舒怡面前,两手张开抱了抱程舒怡。
程舒怡贴着她修长光裸的脖颈,低声:“影影,我俩过吧。”
“以后琰琰就是我俩生的。”
“好不好?”
钟影点头:“好。”
程舒怡一下笑出声。
她从钟影安慰的怀里抬起头,见钟影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好笑:“你什么表情?”
钟影被她情绪的转变整得头都大了,无奈:“我担心你啊。”
“担心我杀人,还是担心我和宋磊分手。”
钟影小声:“还是别杀人了……”
程舒怡笑得更大声。钟影瞧着她,有点惊恐的样子。
时间还早。
他们这些请来参演的老师,要等外面位置排好了,学生不闹了、记住次序了,才会出去参加正式的排练。
钟影便给程舒怡点了份外卖。
外卖送到的时候,门外学生也集合得差不多了,堪比菜市场的闹。
两个人关上门都觉得闹哄哄,跟有成百上千的蜜蜂绕着脑门飞一样。但不知为何,程舒怡心情明显好许多。
她大口吃着饭、身上穿着精致典雅的礼服,好像只要站上舞台,就足够光彩夺目。
钟影想,主要还是肚子饿了。中午没管饱饭。宋磊真该死。
三个多小时的排练,结束的时候,钟影朝台下望了望,只是人群喧嚷、簇拥着,一时竟没找到裴决。明明他坐的地方还是她拜托外场老师给安排的。
程舒怡催她回休息室换衣服,说一会出去好好吃一顿。钟影收回视线,想了想,决定先回去,到时候手机上再说。
目光一掠,有些意外地,她看到裴决居然已经等在了她们的休息室门口。
只是和他一起等的,还有一位瞧着眼生的女老师。女老师正笑着说什么,手上也一会朝前,一会朝后地指着。裴决面带微笑,偶尔礼貌颔首。
“那不是席老师?”
钟影想起来,这是开场负责古筝节目的老师,叫席樱。平时打的交道不算多,排练的时间也是一头一尾,所以不大熟悉。
说着,程舒怡指了指裴决,语气疑惑:“那谁?席老师男朋友?我的老天鹅——长得真不错哎!”
“啧——这对在我们门口干什么?没地站了?”
钟影:“……”
程舒怡嘴里被冠以别人男友身份的裴决,此刻却将目光投向钟影。
程舒怡顺着看回来,望着钟影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是有点脑补能力的,想也不想就想当然道:“你认识席老师男朋友?”
钟影:“…………”
她这样大大咧咧地问,弄得钟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真是无语加崩溃。
钟影压低声音,急忙道:“程舒怡!你别乱说了。”
程舒怡难得见她这副慌张无措到磕巴的样子,好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原子弹爆炸的秘密,更加不解:“怎么了?见着人家男朋友这么紧张?”
钟影瞪着她,恨不得去捂她嘴巴。
“他不是——”
“钟老师你来啦?”
席樱也看到钟影和程舒怡,笑容在脸上绽放,上前几步热情道:“这位裴先生问我你们在哪里,我就给他指了路——没想到你们还没回来。”
“我还以为我指错了……”
几句话说完,程舒怡就明白了。
她看着脸上已经尴尬到烧红的钟影,自知失言,便当着钟影面默默竖起两指朝自己嘴巴摁了摁,算是讨饶。
钟影:“……”
“——脸怎么这么红?”
人挤人、闹哄哄的走廊里,裴决忽然伸手摸了摸钟影面颊,接着,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又将手掌贴上钟影额头,温声:“又不舒服了吗?”
“药吃了吗?”裴决注视着钟影问。好像别人已经不存在。不过他就是有这样屏蔽的气场,其他人也根本介入不了。
程舒怡:“……”
她真该死啊。
门关上,程舒怡看着脸还是很红的钟影,想了想说:“那待会还去吃夜宵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好像在试探什么。似乎钟影不去,就是有猫腻,可要是钟影去,好像也不是她想见的。
钟影一眼看穿:“……”
只是未等钟影说话,突然有人敲门。
艺术团负责统筹的老师隔着门说:“钟老师、程老师,我聂文,待会场子散了,还要请你们留一下,有些细节咱们这里再过过。今天学生太多了,辛苦辛苦啊……”
程舒怡翻了个白眼,做了个“留一下”的嘴型,叹了口气,应道:“行,知道了。”
“要不你先走,反正咱俩一块,有什么我再和你说。”转身,她对钟影道。
钟影摇了摇头,她走到镜子前准备卸妆,看着镜子里的程舒怡:“没事,我留下来和你一起。”
“那你要不要和那个裴先生说一声。”程舒怡反手指向门。
进来前,裴决就说在场馆外的停车场等她,让钟影慢慢来。说着话的时候,还是当着一众人的面,但就是这样,裴决从容自若,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反而在他说完也跟着看向钟影,顺理成章的样子。
钟影点头:“我换身衣服。”
头顶的天空已经暗下。
天边只剩一点深紫的痕迹,月亮在另一头高悬,温润清朗。
钟影找到人的时候,裴决正在听电话,似乎是朋友,他嘴角带着笑意,靠着车门,姿态闲适。
晚风掠过他英挺的额前,裴决稍稍抬眼,似乎心不在焉。只是他立在漆黑如墨的夜里,周遭人影模糊不清,整个人便有种含蓄的沉淀,仿若必不可少的旁白。
“……下周五不行。你们看着办,我就不去了。”
余光看见钟影,他又直接道:“还有事,先挂了。”
他朝她走近,见钟影像是有话要说,便问:“怎么了?”
钟影:“待会得留一下,你就别等我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
裴决点头:“知道了。”
钟影清楚他的性格,今早自己也说不要等,到头来他看起报纸、当耳旁风,于是又加了句:“真的别等我了。”
裴决见她有点急,忍不住笑:“知道了。”
说完,他问她:“饿了吗?”
钟影:“有点。等结束了我和——”
话没说完,裴决就带着她打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
车里有股很淡的食物气息。
裴决将后座的外卖盒拿到钟影面前,笑着说:“先吃点,垫垫。”
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被裴决带进车里,还是因为突然来到面前说着让她垫垫的食物,钟影愣了下,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餐盒,没说话。
记忆虽然遥远,但总适时来到面前。
宁江是她的幼年、童年、少年,也是她青年的开端。虽然说着要丢弃,但根本无从丢弃。
这个记忆与裴决无关,只和秦苒有关。
她的母亲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体贴、最包容的母亲。
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话,也从没以一种歇斯底里的面目来面对她——除了对钟振。
是她的父亲,将她的母亲逼到了绝境。
“怎么了?”
见钟影盯着餐盒不说话,裴决打量几眼,好笑:“影影,我可不是你妈妈。”
略显沉重的氛围被打乱,钟影抬眼看着裴决,笑着说:“我没把你当我妈妈。”
裴决有心逗她:“可你看这个餐盒就像看阿姨。”
钟影:“……”
钟影不和他说了,打开盒子准备吃一点。
煎饺的馅又鲜又嫩,吃到里面,似乎还加了点清爽的、酸酸甜甜的果粒,吃着不腻又解馋。
钟影留意了下餐盒,并没有标西图澜娅餐厅的名字。
“好吃吗?”裴决问。
钟影点头:“你吃了吗?”
裴决面不改色:“吃了。这是给你剩的。”
莫名,钟影不信,脱口道:“你不会把剩的给我。”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一怔。
车内本就狭窄,即使此刻开着窗。
钟影埋头往嘴里塞了一只,腮帮开始忙个不停,裴决看着,没说话。
一直到钟影吃完半盒煎饺,两个人都没说话。
一个是嘴巴没空说话,一个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一直停留在妹妹身上。
外面彻底黑沉下来,出来时天边那一线暗光都消失不见。
只有远远的、剧场外亮起的地灯泛着朦胧的浅光,好像一团团白雾。到了近前,其实也不大看得清。
钟影接过裴决递来的水和纸巾。
裴决帮她拿走餐盒。
沉默的气氛到这里似乎该有个出口,于是两人同时开口。
“你待会——”
“还在想——”
钟影转头看裴决:“你说什么?”
裴决注视这张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粉润的嘴唇上似乎有些深的痕迹,瞧着不像是吃东西留下的,倒像是抹上去的。
目光落在钟影嘴唇上,裴决只是问:“你想说什么?”
钟影:“你待会别等我了。真的。”
裴决点点头:“嗯。”
“你呢?”钟影等着他说完之前的话。
裴决却忽然抽了张纸巾,他捏着纸巾去擦钟影嘴唇,语气迟疑:“影影,这里好像沾了点东西……”
钟影愣住,嘴唇微张,任由他倾身过来给自己擦拭。
她知道是口红。
舞台上的妆都比较重,口红应是没卸干净。不过在裴决眼里,闪着莹润光泽的嘴唇,擦了一下,也没显出什么特别的差别。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车内光线和外面一样暗。
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只有距离格外近的时候,才能看清一小部分的面容。
窗口拂进很淡的、独属于春夜的气息。
裴决注视钟影一眨不眨看着他的清亮双眸,像是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要说什么,低声问道:“还在想妈妈吗?”
钟影不由自主地望进面前这双幽暗深邃的眼。
嘴唇刚被擦了下,有点干,她下意识抿了抿,移开视线的时候说:“没有......”
再次回到休息室,程舒怡正在点外卖。
钟影说她吃饱了,让程舒怡别管她。程舒怡抬眼觑人,拉长语调点头道:“哦,吃饱了。”
钟影:“……”
程舒怡:“我说那会你急什么,脸都红了——他是谁?”
钟影赶紧:“我没急。”
明明程舒怡问的就一个问题,钟影开口却是解释前一句。
程舒怡笑着瞧她,脸上写满了“你不对劲”。
“小时候认识的。”过了会,钟影说。
程舒怡反应很快:“宁江?”
钟影点头。
虽然他们四个是大学同学,但钟影大学那会很少说起自己的家乡宁江。有时候正巧聊到,她话也很少。闻昭往往看她脸色行事,她不说什么,他更不可能上赶着叭叭。但程舒怡记得,宁江下面有个镇,叫春珈,盛产的橙子很好吃。大一那年寒假,钟影还给她和宋磊各寄了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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