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纯圆皇后)

大概向前开了五分钟，郝璟将车子停到了和杨非约好的路边，手心里尚且还有冷汗，杨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时，就见她胡乱在衣服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目光有些无措。
“打开看一下视频还在不在？”
“嗯。”郝璟快速地打开了行车记录仪，找到了那晚的视频，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播放。
入目是一片黑暗，杨非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背，他们屏着气,听见郝璟提醒周奕海到家了，砰的一声关门声之后，细细簌簌布料摩擦和女人挣扎的声音同时响起，听起来是那样无助和恐惧，杨非只觉得那晚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有什么东西尖利地划过某一角，然后他听见那个令人作呕的声音，“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礼物也不收，吃饭也不来？”而后是响亮而清脆的巴掌声，她逃下了车，再也没有回头。
杨非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她当时是什么心情？有多害怕？她是怀着怎么的恐惧跑到自己楼下，却强忍着没有泄露出一丝不对的？不对，是他太迟钝，明明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却因为沉溺在对她的误会里没有追问到底，他一直自认成熟，却在这件事上任由她默默承受恐惧和委屈。
“你怎么了？”郝璟见他一直低着头沉默，心中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非的手臂揽住，而后整个人被紧紧地抱住，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出现了一种错觉，好像就快要被融化进他的身体里面，下一秒，她听见杨非很缓慢地，说出了几个字，
“别怕，不用怕了。”
郝璟将整颗脑袋都埋在他的胸前，眼睛终于不可抑制地湿润了，好像在此之前她都是一颗摇摇欲坠、破败的气球，杨非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她的脆弱，却小心翼翼将那些脆弱一片片捡起，而后收藏起来。郝璟抬起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睛，“我不怕，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陪着你，所以不用害怕。”杨非拨开她挡住眼睛的碎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刚才那种窒闷的感觉似乎好了一些。
“我想我还是需要当面跟他说清楚。”郝璟将视频导到手机里后，转头跟杨非说。
“好，我陪你。”
两个人将周奕海那辆车停到一边，重新开着杨非的车来到了周奕海说的饭店附近，周奕海一时没有等到郝璟，发的微信也没回，于是早早等在门口眺望，看到姗姗来迟的郝璟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郝璟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他认出了那是郝璟之前说的“男朋友”，于是眯起眼睛，朝郝璟笑了，
“什么意思？我记得我只约你了吧？”
“我也记得你说来陪客户吃饭，”郝璟故意看了看周围而后道，“怎么就您一个人呢？”
周奕海愣了一下，意识到郝璟是什么意思以后，没有接茬，反而转移话题，“临时有事儿，我看你今天也不方便，要不就算了吧。”
“到现在你都不打算道歉吗？”郝璟看着他镇定自若的表情，觉得一阵恶心。
“小郝，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周奕海摊了摊手，转而看向杨非，“哥们，你女朋友怎么了？怎么我出个差的功夫，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是不是我给她太多工作压力了？要不你......”
周奕海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耳边似乎吹过一阵风，紧接着左脸就狠狠挨了一拳，他没来得及反应，骂了一句“草”，郝璟也愕然地看向杨非，他的双目赤红，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奕海，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她有些担心地拽住他的手臂，但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而后伸手拽着周奕海的领子把他扶正，周奕海狼狈地站定，嘴里仍然骂骂咧咧。
“道歉。”
周奕海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神经病，我给她道什么......”
还没说完，他的腿上又捱了一脚，疼得他直岔气，他抬起头，看见杨非说了一句，“给她道歉。”

周奕海弓着腰痛叫一声，引来路边两三的行人转头看过来，幸而天色已经渐深，周围的人也不是很多，郝璟迅速扯着杨非的胳膊将他拉开，而后挡在他前面对面容扭曲的周奕海道，
“你不道歉也无所谓，我来赴约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不是你口中的那种聪明人，你以后也最好别把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用在别人身上，这不是自信，是犯法。”郝璟说完，将他的车钥匙拿出来扔在一旁的水泥台阶上，然后转身拉着杨非转身就要走。
“你要干什么？”周奕海扶着墙沿站直，低头捡起车钥匙，而后又看向郝璟，似乎明白了什么，“懂了，看我车上行车记录仪的回放了？”
郝璟不置可否，“是，所以这件事我没打算放过你，我会追究到底。”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周奕海倚着墙边，拍了拍身上沾的灰，“既然都打算撕破脸了，你这工作也干不下去了，要几个月的工资补偿你，你提就是了。”
郝璟气极反笑，只觉得这人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她不打算再理他，拉着杨非的胳膊就走，周奕海像是还不死心，刚要开口时就看见一旁的杨非忽然又伸出了手，吓得他脖子往后缩了一下，等看着杨非和郝璟走远了，才嗤笑出声，“当自己多金贵，碰都碰不得。”
郝璟一路往前走，她的步伐很快，像是下意识想逃离这里，杨非就这样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知道，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直到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像是终于走累了，她转过身，看见杨非就这样站在身后不远处，沉静的目光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杨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大步径直朝她走过去，俯身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都过去了，”杨非任由她将脸埋在自己怀里，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要怕，你已经很勇敢了。”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能这么厚颜无耻。”郝璟想起刚刚周奕海依然不依不饶的神色，只觉得心口窒闷，她轻轻将下巴垫在杨非的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后退了半步，低头看向杨非的手臂，“你的手没事儿吧？刚才太吓人了，差点没拦住你。”
“没事儿，别担心，”杨非低头轻轻捏了一下郝璟的鼻尖，“就像你说的，有时候对付这种人，光讲理还不够，必须要给点教训。”
“我没什么的，只要说破了，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不要憋着，知道吗？”杨非低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严肃，“你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必要瞒着别人，就算一定要瞒着，也要告诉我。”
郝璟看着他严肃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怔愣，下意识地点点头，看他依旧没有缓过来的神色时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了，你别不开心，你看，我现在挺开心的。”说完她将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夸张，就差没把“我很开心”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嗯，那就好，”杨非低下头，干燥的嘴唇碰了碰她的额角，不自觉勒紧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我是真的有点害怕，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今天自己会怎么样，所以以后，不要瞒着我。”
“好。”郝璟用力点点头，将自己的身体和他贴得更近，“今天我不想回家，你能收留我吗？”
郝璟跟着杨非回到他家，两个人晚上都还没吃饭，杨非于是打开电视让她自己挑电影看看，然后转身去厨房做饭。郝璟默默窝在沙发里，闻着熟悉的气味，看着熟悉的小猫，甚至连灯光的暖意都让她觉得万分温馨，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她真正的家，似乎这里反而越来越让她有归属感。
因为时间不早了，杨非只简单地做了个葱油面，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就一起关了灯窝在沙发上看刚才郝璟没看完的那部电影，1996 年的港产爱情片，荧幕上是年轻的黎明和张曼玉，然而当忽明忽暗的光影洒在杨非的脸上，郝璟的注意力就渐渐被转移了。
“怎么了？”
杨非注意到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没什么，忽然觉得你挺帅的，”郝璟撑起下巴，默默凑近他，“和黎明有点像。”
杨非低低笑了一声，装作没看见她已经越挪越近，黑暗中衣料和毯子摩擦发出暧昧的声音，她轻轻拉住杨非的睡衣领子，倾身上前碰了碰他的嘴唇。
杨非的眼神暗了一下，无声地抓紧了毯子，却克制地没有继续，而是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点火，郝璟得不到回应有些委屈，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让我碰？”
杨非愣了一下，喉结轻微滚动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是那晚她在自己怀里颤抖的画面，看起来是那么无措，他微微坐起身，轻轻抓住她的手，“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其实不用.....”
“没关系，”郝璟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她不会因为一个没有必要的人而影响自己的内心和生活，她轻轻环住杨非的脖子，在他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我要你。”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杨非已经伸手抓住郝璟的手腕，一眨眼的功夫，将她推倒在沙发上，低头用力吻上她，他的眼睛黑沉沉的，郝璟有几个瞬间似乎从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正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他，交给这样一个她全心依赖的人。这个夜晚，他们之间终于没有误会，只剩下无止境的缠绵。
第二天早上，郝璟醒得很早，她先是将行车记录仪的那段视频发到了公司群里，并附上了一段文字：各位同事上午好，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大家，由于前段时间公司内部的某些传言对我本人造成了极大困扰，想在这里和大家声明，自我入职以来，周总曾几次向我示好，并意图赠送礼物，在我拒绝之后，上上个周末他以应酬的名义将我叫出，并在吃饭之后、我送他回家的途中对我实施性骚扰，下面的视频就是当晚的经过，我会继续追究骚扰者的法律责任，
但辞职之前，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将事实跟大家说清，希望大家未来再遇见相似情况时，能够清楚分辨、并为受害者提供帮助。
将这两条消息发完，她又火速敲了封辞职信，杨非这时已经将早餐端到了她的桌边。
“发完了？”
“嗯。”发完那两条消息，郝璟就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她不太敢看其他人的回复，“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得缓一会儿。”
“先吃饭吧。”杨非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去端牛奶。
郝璟默默吃了几口面包，然后终于深吸口气打开手机，令她惊讶的是，群聊里并没有人回复她，反而是几个和她平时比较相熟的同事给她发了私信，大多是安慰，还有劝她撤回的，其中当然还有用微信对她狂轰乱炸的周奕海，他连发了几个问号，让郝璟赶紧撤回，郝璟冷哼一声，没打算理他。
杨非上午请了假，直接和她去派出所报了案，中途周奕海给她发了很多条微信，也打了好几通电话，但都被她拒绝了，她也曾想过，要不要算了，在把事实公之于众后，让一切就这样结束，也许息事宁人不失为一种更圆滑的解决方案，在车上，杨非看出了她的纠结。
“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报警了，以后是不是会有麻烦，”郝璟看了一眼杨非，想起昨晚杨非和周奕海的冲突，下意识担心起来，“我有点怕。”
“我能说说我的想法吗？”杨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郝璟点点头。
“无论报警与否，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但如果你是因为怕他找我的麻烦，那我希望你去报警，因为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我自己，你再想想，好吗？”
郝璟听着他静静跟自己说话，刚才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似乎褪去了很多，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而看向他，目光坚定，“我想好了，带我报警吧。”
他们来到派出所，民警带郝璟做了笔录，并收集了信息证据，按完手印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周奕海的电话再一次打了进来，这次郝璟没有拒接，而对方的语气显然不如昨晚那样蛮横，反而是放软语气，声称一切都可以商量，郝璟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报警做完笔录，警察会联系他。郝璟说完，那边似乎完全愣住了，而后是接踵而来的谩骂，郝璟还没来得及反应，杨非已经率先拿过郝璟的手机，按下了挂断。
“不用跟他多说，等警察找他吧。”杨非拉住她的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
“嗯，”郝璟叹了口气，“这下他是解决了，只不过我又成无业游民了，好像一切又被我给搞砸了。”
“是不是又忘了我昨晚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个毛病要慢慢改，”杨非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好不容易解脱了，你应该想想怎么放松一下，我过段时间年假要到了，咱们出去玩儿吧？”
“好啊。”郝璟眼睛亮了。
“嗯，那你可以开始考虑攻略了，”杨非揽住她的腰，“其他的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郝璟再一次没了工作，她在杨非家呆了几天，过了她目前为止算得上最安逸的一段时间，早上杨非出门上班前已经给她留好了早餐，白天她没什么事情做，就看看电影打会儿游戏，腻了就去浪咖啡找崔冉和向西聊天，顺便帮他们看店，有的时候店里人不多，向西还会教她做咖啡。
原本她对咖啡并没什么深切的了解，大多数都是行走在城市钢筋间时为了提神醒脑随便点一杯，然而等真正静下心来了解，郝璟才发觉这里面有太多学问。不同产地、不同天气的咖啡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口味；做浓缩还是手冲，打几分的奶泡，都有各自的学问，她一直以为自己笨手笨脚，做不来这门手艺，可当她真正做出来第一杯拉花完美的咖啡时，还是觉得有股莫名的成就感，甚至还会缠着向西和崔冉再多教她几手，连崔冉都忍不住打趣她，要不然自己直接把店转让给她好了。
“我？我不行的。”当崔冉再次跟郝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郝璟下意识摆了摆手，她觉得崔冉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可说完之后她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失落，因为她确实觉得这里就像有魔力一样，虽然忙的时候也会有点辛苦，可每天一边听着歌做着饮料，偶尔和客人聊聊天，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却让她觉得之前一头扎在格子间的日子好像开始变得陌生，甚至偶尔在她坐在窗边发呆看着窗外的夕阳时，甚至心里会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那就是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然而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她不能判断这是否是自己因为工作受挫产生的突发奇想，也觉得这是个有些冒险的决定，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家人，接受起来都有些困难，她不是冲动的人，也不会做这种头脑发热的决定。
“聊什么呢？”郝璟还陷在沉思中，杨非已经推开浪咖啡的门，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些许凉意，拉开椅子坐在郝璟身旁，用冰凉的指腹戳了戳她的脸颊，像是和幼儿园小朋友说话的语气一般，“今天过得怎么样？”
“啧啧，”还没等郝璟开口回答，崔冉就先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太腻歪了，跟幼儿园家长接孩子似的，放心吧这位家长，你们家小璟今天在这儿呆得挺开心的，中午也吃了不少饭，别忘了交伙食费啊。”
杨非听了崔冉的打趣也不觉得难为情，只是冲她笑了笑，伸手捏了下郝璟的下巴，“放心，伙食费我肯定不会少你们的。”
郝璟无奈笑了一下，轻轻将他的手拍到一边，“还真把我当小孩儿了。”
“不过说真的，这几天我通过观察郝璟在店里的表现，觉得她还真的挺适合开咖啡店的，做咖啡学得快，算账细致勤快，关键是长得好看嘴也甜，你不知道今天好几个贼年轻的男大学生过来喝咖啡，一直往她的方向看，活招牌啊。”
杨非听到崔冉的最后一句话，眸色微动，转头看向郝璟，似笑非笑的样子。
“打住，你也太夸张了，”郝璟瞄了一眼杨非微微收敛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捂住崔冉的嘴，“你确定不是因为我拉花拉得太丑，人家在吐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