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纯圆皇后)

“还改天干什么，给个面子嘛，喝一点。”
“程宇。”
程宇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坐在对面的杨非打断了，郝璟抬起头，见杨非端起酒杯站起身，就这样走到他们面前。
“非哥。”程宇见杨非端着酒杯，以为他是要和自己拼酒，于是连忙也端起酒杯，然而动作到一半就被杨非伸手按住肩膀，他抬起头，看见杨非面色沉静地指了一下他刚刚门口的座位，
“换个座位。”
“啊？”程宇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杨非，一时间有点懵，没懂什么意思，一旁的崔冉刚要解释，就被看热闹的向西按住，示意她别动。
“我说换个座位。”说完这句话，杨非已经将他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程宇只能不明所以地起身，拿着酒杯和碟子换到门口的座位，而杨非则默不作声地，坐到了郝璟旁边。
“看来我程哥还是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向西面露八卦的神色，伸手揽住一旁刚坐下的程宇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的杨非和郝璟，“人家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这话一说完，气氛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众人开始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师兄不愧是师兄，深藏不露啊。”其中一个寸头男人说完，转头对一旁忙着干饭的陈家林调笑道，“陈家林，你不行啊，我们还以为......”
“诶可别提了，都过去了啊，”陈家林看了杨非一眼，他太知道他师兄吃起醋来什么样了，“我可不想再被罚着看那么多病例了。”
大家听完之后都乐了，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杨医生还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只有程宇一个人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和尴尬中反应过来，默默推了下眼镜，内心暗叫不好，自己有眼无珠，撩了不该撩的妹。
郝璟也忍不住撇了撇嘴角，低头用余光看了杨非一眼，他正漫不经心地夹菜，郝璟却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内心某个角落莫名软了一下，于是在他再次拿起杯子就要递到嘴边的时候，郝璟伸出手，默默抢了过来。
饭桌上的大家都在推杯换盏，没人注意到郝璟的动作，杨非转过头定定看她，只字不语。
“喝这么烈的酒，晚上难受怎么办？”他不理自己的委屈尚且在心中还未消散，因此郝璟说完，只看他一眼便转过脸。
杨非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而后便真的将面前的酒杯推远了一些，“不喝了。”他说完，默默伸出手，将桌下郝璟的手拉住，而后覆在他的膝盖上，温热的掌心相触时，郝璟莫名觉得心安下来，她低下头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这就算是和好了吗？
一顿欢送饭吃完 ，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大家陆续跟崔冉和向西告别，郝璟也不例外。
“你还准备什么礼物啊，太客气了。”崔冉接过郝璟递过来的盒子时，一脸惊喜。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之前去云南旅游买的手工项链，平时我也没场合带，挺适合你的，”郝璟笑了笑，“店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找好接手的人了吗？”
“有两拨人在问，不过都还在考察，不管是人家考察我们，我也得掌握对方的情况，”崔冉望着店内的装潢喃喃道，“虽然我们店不大吧，好歹也是延城的网红小店，得找个靠谱的人接手，可惜啊，你不愿意做生意，要不然我肯定首选你。”
“我要是做生意那块料，还用得着现在给别人打工吗。”郝璟叹了口气。
“行吧，你快和杨医生回去吧，”崔冉看了一眼店门口站着的杨非，转头对郝璟揶揄道，“人家等你好久了。”
郝璟转过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赧然，“那我先走了啊，反正你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过几天再来找你们玩儿。”
“去吧，”崔冉笑着跟她摆手，等郝璟就要走出去的时候又叫住她，“诶郝璟。”
郝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好好沟通。”
郝璟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朝她点点头。
虽然已经是春天，白天有太阳时已经到了可以穿短袖的程度，然而夜晚的凉意还是不减分毫，郝璟推门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凉意钻进了自己薄薄的开衫里，她下意识将两只胳膊抱在一起，然而还未将自己完全缩起来时，杨非就已经走过来，将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下来，轻轻裹在了她身上。
“穿这么少，不冷吗？”杨非低下头，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一字肩针织衫，露出一小截平直精巧的锁骨，看上去温柔恬淡，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杨非伸出手，将她身上的大衣拢得更紧了一些，“怎么又瘦了？”
“你关心吗？”郝璟小声咕哝着，“你都不回我微信。”
“没有不回，”杨非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这几天有病人家属投诉，有些事情比较麻烦，不想让你烦心。”
郝璟抬起头，没想到他遇上了这种事情，她不太了解医疗行业，但始终知道医患关系是紧张而敏感的话题，这样想着，眉头已经不自觉皱起来，“严重吗？我能帮你什么吗？”
“没关系，没有实际医疗事故的指控，扣了点工资而已。”杨非低头盯着她微微舒缓的表情，忍不住上前亲了亲她的额角，郝璟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被他偷袭，臊得耳根微红。
“说正事呢。”她语气下意识放软了几分，听起来不像是指责，反而像是撒娇，杨非低着头看她，也闷闷地笑了。
“那你还生我气吗？”杨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生啊，怎么不生，”郝璟转过头，明明已经笑得眉眼弯弯，却还要逗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家。”
“我说过要跟你回家了吗？”
“那怎么办，我喝的是烈酒，难受了怎么办？”杨非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你得照顾我。”
郝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明明是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不由觉得又气又好笑，只能任凭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她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想起刚刚崔冉的话，忽然觉得也许她是对的，有些事情，即使难以启齿，也应该和他坦诚说出来了。

郝璟和杨非回到家里，一周未见，对于热恋中的男女来说已经足够诉说想念，刚一推开门，郝璟尚未来得及将手里的包放下，就感觉到黑暗中杨非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将她按在几乎与夜色相融的门板上。
“想我了吗？”杨非凑上前去，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身体笼罩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片唇瓣已经凑到了一起。
“你说呢？”
只是很轻的一下触碰之后，杨非就移开身体，微微向后退了一下，眼神始终紧紧盯着郝璟的眼睛，似乎一定要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属于他的外套渐渐从肩头滑落到地板上，但她没有时间理会，只是抬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胸口上下起伏，“我好想你。”
不给他回应的机会，细白的手臂已经牢牢圈住他的脖颈，杨非的喉结急速滚动，动作鲜有的急迫强势，干燥的唇毫不犹豫地扫过她颈间的肌肤，尤其是漂亮的锁骨，刚才在饭局上，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
郝璟仰着头，整个人被压着更加贴向门板，细微的痒意从颈间传来，和肩胛骨处与门板相触的那股凉意夹杂在一起，她莫名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脑海中不知为何又闪回了那天在车厢里的画面，也是这样逼仄、黑暗，郝璟下意识抖了一下，本来抚在杨非腰间的手僵硬着，她低下头，努力想将那种恶心的感觉驱逐出去，面前的人是杨非，她深吸口气，这样告诉自己。
“怎么了？”感觉到怀里人的异常，杨非停下了动作，伸出手捧起郝璟的脸颊，略为粗糙的虎口处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动作如同安抚小孩子一般轻缓。
“能不能，开灯，”郝璟小声央求他，“我想看着你。”她不喜欢那种置身黑暗的感觉，那会让她不可控制地联想起令人作呕的记忆，她需要看着他，亲眼看着他在自己身上一点点留下痕迹。
玄关处昏黄的壁灯被打开，杨非却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而是藉着光亮用视线仔细描摹着她脸上的表情，他感觉到了，她刚刚的表现不似以往的夜晚，如果说之前的她像是一只狐狸，那么此时此刻的她却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的衣服已经半褪到腰间，眼圈微红，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近，以至于难过似乎就这样从她的脸上传导到他的心里，他说不上心里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颗心被人紧紧攥了一下，窒闷的疼。
“不做了，我们不做了。”杨非将她的衣服拉好，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湿润，语气很轻，郝璟的眼睫微微颤了几下，抬头看向他时，忽然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神，似乎心疼中还夹带着难过。
“你不开心，我们就不做了。”杨非低声说道。
“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想起有些事，要跟你道歉，你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郝璟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或者别生那么久。”
杨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像是安抚一般地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
“之前我姑其实有让我叫你来家里吃饭，但是我没有告诉你，”郝璟默默抓紧了杨非的手心，决定一件件向他解释，“因为我怕，怕你觉得我爸很丢人，我从小到大，无论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只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之后，都会被吓跑，我怕你也是。”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更加小声，然而杨非听她说完，眼神却愈发澄明，他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的患得患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担心失去对方的，不止他一个人。
“我不会被吓跑，”杨非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低下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角，“我从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你是你，你的家人是你的家人，你身上不需要背负着因为任何人而产生的羞耻，因为你已经很好了，好到足够让人无条件喜欢上你。”
郝璟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夸赞过她，她也从不认为有人会无条件地喜欢自己，就只因为，她是郝璟而已。
“我爱你，是没有条件的。”像是看穿了郝璟在想些什么，杨非刻意加重了爱这个字的重音，郝璟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介意？”郝璟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小声说，“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难缠，尤其是喝起酒来，我怕他总是打扰你。”
“我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曾经是你父亲的主治医生，对于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我想我还是比较在行的，所以你不用在担心这件事，”杨非将她的身体微微扳正，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件事，告诉我，你最近怎么了？我能看出来，你的状态不太对。”
“我......”郝璟对上杨非的眼神，不自觉地想起那晚的画面，她的肩膀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杨非感觉到她的异常，指尖顿了顿，而后伸手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用温热的掌心抚摩着她的后背，“没关系，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他的怀抱宽厚和温暖，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好像这温暖也是不需要她用任何条件去交换的，只要她愿意，他就会在这里，郝璟渐渐平静下来，咬了咬嘴唇，“之前你见过的那个周奕海，他送我礼物，向我示好，还做了一些，”郝璟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具象化地说出来，“做了一些出格的举动，我怕你会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杨非只感觉内心一窒，抱着郝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却又怕弄疼她，于是又默默放轻了力道。
“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办，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要拿到证据公之于众之后，再辞职。”
她的语气坚定而认真，杨非只是这样看着她，似乎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知道，她是一个要强且坚韧的姑娘。
“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杨非低头认真地看着她，“但有一个小要求，你想做什么，提前告诉我，以后每天下班，我都来接你好不好？”
郝璟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那天之后，杨非基本上每晚都会来接她下班，不过周奕海去邻市出差似乎被事情绊住了，一直都没有回来，郝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头疼，周奕海不回来，她就没办法拿到车子的行车记录仪，而更火上浇油的是，某天午休回来上班时，郝璟在电梯里迎面碰上了一个她只听过名字、见过照片的女人，那就是周奕海的老婆，姜昕。
姜昕身上披着黑色的开司米披肩，齐耳短发看起来利落干脆，她看见郝璟以后并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旁的王清一眼，两人视线相对，像是确认了什么，而后姜昕转过头，从上至下地打量了郝璟一遍。姜昕并没有单独找她说话，只是像去剧组探班一样在公司里溜跶了一圈后就走了，然而这在员工们看来却仿佛象征着某种异常的信号，因为众所周知周总的老婆轻易不会来公司，而每次来公司基本都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异动，比如上一个跟周奕海有关系的女助理被辞退之前，姜昕也曾经这样微服私访过。
“所以这样他们就认为那个女助理和周总有一腿？为什么不能是周总强迫她的呢？”某次郝璟午饭时忍不住这样质疑 Amy，Amy 看她激动的表情吓了一跳，随后道，
“大家都这么说啊，再说了，就算她不乐意，也没办法证明啊，只能吃哑巴亏。”Amy 说完担忧地看向郝璟，“所以那个周总对你图谋不轨了？”
郝璟没有答话，也懒得解释，于是仅仅在几天的时间内，关于她和周奕海关系不一般的谣言愈演愈烈，她知道一定是王清没少添油加醋，却也明白没有证据，就算辩解也是白费力气，她并不理会那些异样的眼神，只是默默地等待，终于在周五的下午，郝璟收到了周奕海的微信。
郝璟想过他会找自己，却没想到他人还没回到延城，微信就已经发了过来。
【我大概还有两小时到延城，约好和一个客户朋友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看上去滴水不漏的一条信息，郝璟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她盯着那条消息，隔了片刻回复了一个“好”字，之后，她又点开杨非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等到了快跟周奕海约好的时间，她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果然周奕海没看到她的人，给她发来了微信。
【怎么还没到？】
郝璟顿了一下回复：【晚高峰，还没打到车。】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还在公司吗？我让司机去接你。等得我好着急。】
郝璟看着这句话，仿佛能想像到周奕海隐匿在手机屏幕背后的表情，身上仿佛瞬时间堆满了爬行的虫，她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指，回复了“在，好的。”
她需要这么做，不光是为了她自己，还有 Amy 提到的那个女孩，抑或是还有更多的、没有被发现的人。
司机到楼下的时候，郝璟正好从办公楼门口缓缓走出来，周奕海的司机叫刘明，是他的远房亲戚，平时在公司打打杂，也负责接送周奕海，他看见郝璟走过来时，慢慢放下车窗，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眼神打量着郝璟，郝璟抑制住上前给他一耳光的冲动，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
“小刘师傅。”
“上车吧，周总等着你呢。”刘明语气里带着轻浮的调侃。
郝璟笑了笑，“您下来吧，我自己开过去。”
刘明愣了一下，像是没搞明白郝璟在说什么。
“我们不一定到几点呢，老周说让你先回去，我自己过去就行，”郝璟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也似乎意有所指，“上次也是我开车，我们一起回去的。”
刘明一听郝璟不仅语气亲昵，甚至还用上了“老周”这个称呼，顿时反应过来，确实，干这种事儿，谁还希望有个第三人在场当电灯泡，他乐了一下，随即就要下车。
“要不你打电话问问老周？”郝璟的语速不急不慢。
刘明大咧咧地摆摆手，“这还用问，我都懂。”说完他把手里的车钥匙扔给郝璟。
郝璟接过来冲他笑笑，“谢了，那我们去吃饭了。”
“去吧去吧，吃好喝好啊。”刘明看着车子缓缓驶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给人当小蜜还挺有派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