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纯圆皇后)

“才不是呢，我开这么多年店，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这双眼睛，看来我这个美女老板娘马上就要被遗忘了。”崔冉挑挑眉，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谁说的？”说话间刚才还在吧台忙活的向西坐下来揽住崔冉的肩膀，毫不掩饰地亲了她一口，“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老板娘，要不我当初来应聘的时候怎么看见你就走不动道了呢。”
“滚开，少嬉皮笑脸的。”崔冉嗔怪地瞪他一眼，却也没拒绝他又贱兮兮地主动贴过来，杨非转过头，和郝璟相视一笑。
“怎么？要不要尝试一把做老板娘的滋味？”杨非盯着郝璟，看她笑容灿烂的样子，忍不住道。
“你看看，杨非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就觉得反正郝璟现在也离职了，估计以前那种日子也过腻了，要不然就试试呗？你可以先来上一阵班体验一下，我免费给你培训。”
“是啊郝璟姐，你看看你，做打工人还要受委屈，既然现在有机会，为啥不体验一把自己当老板的感觉呀？”向西也跟着崔冉附和，还不忘朝郝璟挤眉弄眼，“而且说不定真有像我这样的小鲜肉呢，你自己想招几个招几个.....”
向西还没说完就闭了嘴，因为他感觉到杨非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沉了几分，“你好好说。”
“哎呀非哥你别那么小心眼，”向西抬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杨非的手背，“我不是那个意思。”
郝璟看着他的动作神态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于是开口打断他们，“好了，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挺有挑战性的，我回去考虑考虑，行了吧？”
崔冉笑道，“当然行，就是一个建议，决定你还是得自己来做。”
两人从浪咖啡出来，杨非自然地牵起她往家的方向走。郝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了？”
“我在想要不要回我家一趟，这几天没着家，我姑白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怎么回事儿。”
“那你想回去吗？”杨非低头问她。
郝璟自然是摇头，“我当然不想回去听她的唠叨，而且要是她和郝裕龙知道我没了工作，指不定我还要面对什么呢，想想都心烦。”
“那今天就先别回去了，”杨非拨开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跟我回家。”
“我怎么感觉，你还有别的心思呢。”郝璟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就忍不住想逗他，这几天两人一回家就黏在一块，她心里虽然欢喜，可每次折腾完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也挺让她打怵的，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撅起嘴，“但是先说好啊，今天，今天回家以后，好好睡觉，纯睡觉。”
杨非低头看她皱在一起的表情，不知道该哭该笑，最后看她眼巴巴望着自己，终于投降，“我们哪天不是好好睡觉了。”
“你哪天都没有......”郝璟越说声音越小，她抬起头不依不饶道，“你答应我了没？答应我才肯跟你走。”
“答应你行了吧。”杨非无奈低笑一声，单手揽住她的腰，不容她拒绝地将她往家里带。
然而等到了家、被反手压在墙面上的时候，郝璟才知道这人原来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她又气又想笑，伸出拳头抵在他胸膛前，趁自己还能喘匀气儿的时候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嗯，反悔了，”他低沉的嗓音混杂着情欲，和喷洒在郝璟颈间温热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郝璟几乎快要沉迷，“想起他们说今天有别人一直看你，我有点吃醋了。”
郝璟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崔冉口中今天来店里的那几个男大学生，她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可看到杨非抿着嘴角、严肃中还带着点委屈巴巴的表情，又有些心软，忍不住伸手轻轻揉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你别听他们瞎说。”
“他们有没有搭讪你。”杨非单手将她抱到餐桌上，挤进她的双腿间，低头轻轻吻住她的下嘴唇，“有没有问你要电话号码。”
他的吻细密而温柔，却容不得郝璟退缩，她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在笨拙地回应他的亲吻的同时，嘴角溢出来的只是微弱的哼鸣，“没，没有。”
“嗯，”杨非捏了捏她的耳垂，不知道是在奖励她对自己的回应，还是她说出了令自己满意的回答，“很棒。”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郝璟的颈间，她被痒意勾得有些想笑，忍不住半睁开眼看向他，“你这么小气，干嘛还撺掇我接手咖啡店，你不怕以后每天都掉进醋缸里啊。”
“你喜欢就行，”杨非说着，却没停下手下的动作，郝璟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褪下去了，她刚要阻止杨非的动作，却被他抓住手，下一秒，她感觉到他再一次凑近自己，声音夹杂着些许笑意，“而且，我对自己有信心，对你也是，老婆。”
最后那两个字刚被说出口，郝璟下意识僵住了身体，心脏似乎在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疯狂跳动，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刚刚还一而再地强调着所谓的原则，只感觉体内血液一下子无声地沸腾起来，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杨非，任由他轻轻吮住自己红透的耳朵尖。
“你瞎说什么。”郝璟说完后有几秒的停顿，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刚才那个嗔怪却甜得发腻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于是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警告自己不要再瞎说话。
“别咬自己，”杨非伏在她身上轻促地喘息，他低下头，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郝璟，“我反悔了，再做一次行吗，老婆。”

郝璟就这样在杨非和崔冉的鼓励下，将每天的时间泡在浪咖啡里，他们说得没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趁着机会尝试一下自己之前从未想过的领域，虽然每天有洗不完的杯子，喝不完的浓缩，但每天都能学到不同咖啡的做法，接触到不同的客人，对她来说是极为新奇的体验，郝璟对待工作和学习一向认真，这次更是拿出了上学时候那种孜孜不倦的劲头，各种咖啡的配比，布粉填压的诀窍，任何细节都没有被她放过，统统记到了本子里。
这种每天都在进步的感觉让郝璟隐隐有些兴奋，她甚至专门开了一个社交账号，记录自己辞职后成为咖啡学徒的生活，本来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个空间纪念这段时光，但她拍照水平尚佳，且也许是从前做过广告文案的缘故，每天的碎碎念发布以后居然还会收到不少点赞和三两评论，甚至还有同城的人留言说有机会会去打卡，这对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然而尽管日子过得还算舒坦，郝璟却始终没有忽略自己身边还埋着颗深水炸弹，这些天因为郝璟一直住在杨非家里，郝裕玲对此颇有微词，郝璟一开始还能本着能拖则拖的想法装死，可郝裕玲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把戏，直接发了威，勒令她今晚无论什么多晚必须回家一趟，郝璟自知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可能，于是只能独自回了家。
然而一进门，和她想的一样，郝裕玲和郝裕龙两个人各自坐在沙发两端，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郝璟自知没理，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抽了把椅子坐到一旁，静静等待郝裕玲的批斗。
“姑。”
“还知道我是谁啊？”郝裕玲瞪她一眼，“你多少天没回家了？你自己说。”
郝璟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衣角，算起来她估计也有半个月没回来了，也难怪郝裕玲会爆炸。
“你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一直住在杨非家？”
“嗯。”
“还好意思嗯？我在医院都没好意思问他，”郝裕玲剜她一眼，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在一个大男人家住，像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有家。”
“都这年代了，我都这么大了，跟男朋友住一起也不犯法吧。”郝璟时常为郝裕玲的这种封建大家长言论而感到头疼，好像在她嘴里，自己就特别廉价一样。
“现在是男朋友，万一过几天被人家给甩了呢？”旁边一直没有搭腔的郝裕龙开了口，“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他的话音刚落，郝璟猛地抬起头瞪向他，露出一个无比讽刺的笑容，“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话了吗？再说要是论丢人，这个家还有比你更丢人的吗？”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是吧？”被自己女儿这么直戳心口，郝裕龙的脸连着脖子一下子涨红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跟我比干什么啊？起码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每天都想着挣钱，不像有的人，工作弄不明白，嫁人也嫁不出去，废物一个。”
“行了小龙，你在这逞什么风啊，”一旁的郝裕玲见势头不对赶紧拍了一下自己弟弟的膝盖，“一码归一码，咱们现在说的是小璟得按时回家这个问题。”
“还他妈什么一码归一码啊，姐你就是太惯着她，上回工作丢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你没能耐，在上海那大城市给淘汰下来了，我认了，”郝裕龙情绪激动地拍着桌子，“那这回呢？这么个小城市你都混不明白，还好意思指着我鼻子损我？我再没能耐也是你爹，把你养活大了，你懂不懂感恩啊！”
郝璟看着和自己面对着面，不停用激烈的言辞向自己捅刀子的郝裕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平日里那些牙尖嘴利和张牙舞爪在此刻似乎全部都泄了气，她不得不承认，在戳心这件事上，郝裕龙赢了，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被自己的爸爸这样恶语相向更让人难堪的场景了吧，她忽然庆幸自己没有让杨非陪她一起回来，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种场面。
“行了小龙，你这是发哪门子的疯啊，小璟不干肯定有她的理由，你赶紧进屋，别添乱。”郝裕玲伸手使劲把郝裕龙拽起来，离得近了，这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她拧起眉头，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郝裕龙的胳膊，“我说呢，又喝酒了，你真是不把自己喝死不罢休。”
“我才不能死呢，我死了可正中有些人的下怀了。”郝裕龙趿拉着拖鞋，一边冲郝璟翻白眼，一边慢悠悠地往屋里走。
“你快走两步！”郝裕玲忍不住呵斥他。
“你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啊，”郝璟抬起头，眼圈通红地盯着郝裕龙，语气却和平时一样镇静，“怪不得我妈死也要跟你离婚，我真理解她了。”
“你再说一遍？”郝璟的这句话似乎忽然撬动了郝裕龙的某个开关，他停下脚步，伸手推搡了一下郝璟，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几分。
“其实你也知道自己挺失败的吧，忘了告诉你，我妈要结婚了，就这个月末，我都没问她要嫁给谁，因为肯定比你强。”郝璟站起身，蹭了蹭鼻子，转身就要走，留下郝裕玲和郝裕龙在原地呆楞着。
“哦对了，跟你们说一声，我现在确实没有工作了，”郝璟转过头，冲着郝裕龙一字一句道，“但不是我废物，只不过是因为我被老板性骚扰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可能女儿被性骚扰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而且我告诉你，这不是第一次，你记得我三年级的时候吗？你说好放学来接我，结果因为喝酒耽误了，那时候有个男的说让我帮他个忙，然后就把我扯进楼道里了，我当时吓得够呛，死命咬了他一口才跑出来，后来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说我一惊一乍，第二天就全忘了。”
“你别瞎掰，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郝裕龙的面色狼狈，一旁的郝裕玲眼巴巴地看着郝璟，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因为你从来都没想过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去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哪怕只有一次，不然你不会连我从小到大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用混不下去这个词来讽刺我，”郝璟深吸了口气，“所以这次我自己报了警，那个人被关进去呆了三天，不过这工作我确实是干不下去了，这回你满意了吗？”
郝裕龙愣愣地看着郝璟，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郝裕玲一把推开他，伸手将郝璟搂在怀里，“你多傻啊，干嘛不跟大姑说，你一个小姑娘，为啥非得硬撑呢？咱不干了，说啥都不干了，咱不能跟人渣呆在一起。”
“放心吧姑，我早就辞职了。”郝璟伸手拍了拍郝裕玲的后背，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没法对郝裕玲心狠。
“都怪大姑，大姑感觉到你从上海回来以后就有点不对劲儿，又不知道怎么帮你才好，”郝裕玲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以后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别人不支持你，大姑支持你，听见没有？”
郝璟从小到大，跟郝裕玲吵过架，也做过些让郝裕玲感动的事情，可无论什么时候，郝璟都没有见过郝裕玲哭，这个永远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女人，在她面前流下了眼泪，郝璟看着有些心酸，一边点点头，一边伸手帮她抹去了眼泪。
“今天在家睡，大姑给你做好吃的。”郝裕玲拉着郝璟的手，一脸心疼。
“不用了姑，我今天还是去杨非那儿吧，这样大家都能好过一点。”郝璟说完，另外的两人都沉默了，今天的家庭会议以这样的局面收场，要是再让这对父女在同一片空间下呆着，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郝裕玲没再阻拦，看着郝璟默默拿起包往门外走，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郝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郝裕龙，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当初跟我说让我回家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体会到父爱的感觉了。”郝璟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郝璟走到楼下，仍然觉得脚步是虚浮的，这些情绪积压在她心里太久，今天这样一下子爆发出来，她难受得不行，却又觉得通体舒畅，她仰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窗台，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孤单，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
“小璟。”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郝璟转过头，看见杨非正朝她走来，手里还提着热腾腾的羊汤，他大约是发现她的鼻尖和眼睛都泛着红，于是上前一步，用空着的那只手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问，“怎么了？和你爸闹不愉快了？”
郝璟没说话，杨非也不急躁，抓着她的手将她领回车里。
“你不想说就不说。”杨非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后座，然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处，他什么也没再说，郝璟却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大概是因为处在了密闭的环境，郝璟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放纵自己，于是就这样枕着杨非的肩膀，沉默无声地流着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郝璟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流干了，她才离开了杨非的肩膀，低头看见他肩颈处的衬衫布料已经被她洇湿了一大片，不成样子。
“弄脏了。”郝璟小声咕哝，“回去我帮你洗。”
“不用，这有什么的。”杨非低着头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哭了？”
郝璟点点头，“哭不动了。”
这话说得无奈又委屈巴巴，杨非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点点头赞同道，“成，我也没纸给你用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而且你昨天不是说想喝你家楼下的羊汤吗，我就顺便打包两份等你回家喝。”
“我刚才跟他大吵了一架，”郝璟低着头恨恨地说，“但我觉得我没输。”
杨非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什么？我吗？”
“跟你没关系，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按理说我不应该翻旧账跟他一般见识，但我看见郝裕龙那种暴跳如雷的样子，心里就觉得畅快，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怀疑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郝璟一口气说完，竟然真的觉得刚才那一仗给自己解了气，抬起头才发现杨非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看别人吵架你兴奋是不是啊？”郝璟被他的话逗笑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以前你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杨非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有些肿的眼皮，眼神专注，“所以今天你能把这些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口，我很高兴。”
郝璟愣了一下，她的原则向来是委屈不要向别人说出口，因为再亲密的人也无法真正能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可杨非每次的所作所为，似乎在一次次让她放松警戒，他在告诉她，自己在他面前也许可以再委屈一点，再放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