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娜一愣, 回头看去——一片混乱中, 安迪已经不在她的身后，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个洞钻出去了！
“你、你什么时候钻过去的？”莉莉安娜有些震惊。
“什么！才不是我钻过去的！”安迪大声抗议，“明明是你把我推过去的！”
“我没有……”莉莉安娜试图解释，“后面有人袭击，我是在防御。”
亚瑟叹了口气，去了个折中的答案：“应该是不小心把她撞过去的。”
“能出来吗？安迪，得追了。”
“我、我……”安迪的声音忽然带上一点惶恐，“我用不出力量！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亚瑟拧起眉头，为难地看了眼羽箭射来的方向。他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判断——他和安迪从进入钟楼起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他不可能在未知情况下把她扔下。
唯一的问题是，到时候那位麻烦的陛下可能会找麻烦。
他还在犹豫，莉莉安娜已经从腰间抽出一张卷轴：“我让骑士团去追，这也许是他们不想让我们继续调查的调虎离山。”
银色光芒从卷轴中扩散，莉莉安娜迅速安排人员进行追踪，而后她收起卷轴，转身弯下腰询问，“安迪，外面是什么情况？”
“我、我不知道！”安迪有些慌乱地下意识回答，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想让她探查一下。
她皱起眉头，知道他们就在不远处稍微安下了心，没用魔力，用自己的力气站了起来，“我看一看。”
这底下的光线并不明亮，神明赐予她的夜视能力也跟着失效了，她只能伸出手摸索，摸到了一手干巴巴的……泥土？
安迪略微回忆，不太确认地说：“我刚刚好像是摔了下来……”
“摔下来？”莉莉安娜拧起眉头，“难道是谁在外面挖了洞穴陷阱？”
“你先不要乱动，我过来看看。”
她回头看向亚瑟，“事出紧急，我可能要出去看一看。”
亚瑟抿了抿唇，神色微动，勉强点了点头。
莉莉安娜当即弯腰，拨开野草，探查外面的情况——城墙之外果然被挖了个坑洞，从边上散落的草叶来看，一开始甚至还专门被草盖了起来。
她面色有些古怪，这样的机关比起抓人，更像是用来抓兔子的，看起来也没什么杀伤力。
但谁会在这种地方设计这种机关？
她一边思索，一边从城墙内侧钻了出去，避开坑洞站在外面的土地上踩实，这才朝安迪伸手，把她从底下拉了上来。
她轻飘飘的，体重和外表相当，是相当瘦弱的类型。失去了夜神的能力保护，就是个单薄到称得上孱弱的少女。
安迪身上还盖着那件黑色长袍，此时黑色长袍充分体现了自己的颜色优势——耐脏。
她第一反应抬起手，再次试着运用自己的力量，有些不安地说：“还是不行，我、我用不出任何魔法！”
“冷静下来。”莉莉安娜按住她的手掌，“也许只是因为离开了王都，回去就好了。”
“对！”安迪眼睛一亮，“只要回到夜神的庇护下……”
她猛地转身，差点又从刚刚的坑洞里重新掉下去，幸亏被莉莉安娜拉了一把。
“你先过去。”莉莉安娜交代她，自己回头望了望王城之外空阔的荒野，这里的土地一片赤黄，绿色的草叶从王城边缘逐渐消退，看不见一点生机。
她很快收回目光，“我沿着外墙走一圈，确认外面还有没有类似的陷阱，或者通道。”
安迪有一些犹豫，她觉得无论是从监视的角度，还是从安全的角度，都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王都外面。
可失去倚仗的力量让她没办法冷静下来，她不由自主朝城墙内挪动了脚步。
就在她打算硬着头皮钻回去的时候，她看见亚瑟也从那个低矮的洞里钻了过来，不由自主张大了嘴。
就连莉莉安娜也有些意外：“咦？你怎么……”
“特殊情况，是我允许你出来的，但我还是得看紧你。”亚瑟目光落在莉莉安娜身上，随即抬起手，做起了某种确认。
他慢慢收回目光，微微点头，“我也无法使用神明的力量。”
他适当露出一点不安，而后看向莉莉安娜，“如果你要做什么，趁现在杀死我们两个，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莉莉安娜愣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然后朝着安迪伸出了手。
“干什么！”安迪惊慌地叫起来，脸上的惶恐显而易见，“你真的……”
然后莉莉安娜就捏了下她的脸。
安迪：“……啊？”
“嗯——”莉莉安娜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又转过身捏了亚瑟一下，最后确认般点头，“神仆的体温果然比一般人低一些，怪不得你们会说我很烫。”
“这是之前的礼尚往来。”
安迪呆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向亚瑟，拔高了音调：“她摸我！”
亚瑟带着些许无奈：“我看见了。”
安迪指着他：“她也摸你了！”
亚瑟：“……”
莉莉安娜露出点笑意：“好了，该做正事了，我走前面。”
亚瑟无言看着她率先迈步的身影，沉默片刻，默默把按在城墙上的手收了回来。
——他刚刚尝试时发现，只要紧贴着城墙，他依然能使用一部分力量。
但他故意装作使用不了任何力量，就是想要试探这位骑士团长，是不是真的如她的声名那样高洁。
目前看来，至少她对他们没有恶意。
安迪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紧张地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擅自离开王都，要是被神明知道了……”
亚瑟收回了目光：“那就保密。”
安迪张了张嘴，低声抗议：“可那是黑暗中无所不知的神明！”
“但祂赐予我们的力量在王都外无法使用，那我们在王都外做了什么，祂也不会知道。”亚瑟飞快瞥了她一眼，“况且现在还不是黑夜。”
安迪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怎么都觉得……
这似乎是对神明的亵渎。
可亚瑟都这么说了……
她一边纠结，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王都远处看了一眼——她刚刚都没怎么敢看。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外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一般人无法接近王都，这里是夜神的神国。”莉莉安娜回过头解释，“而且，现在是夏天，按照资料记载，外面正是干旱的时候，很少会有人在外面走动吧。”
“按照大贤者的资料记载，往西方走，穿过森林，那里会有人类的居住地。”
“不过这也是几十年前的记载了，外面的王国和城镇都变动得很快，也许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毕竟老师这几年也没有离开王都。”
在帕斯帝国，唯一有资格离开王都的只有大贤者——每过一段时间，夜神就降下旨意，让他离开王都前往外界传教，带领一批神选民进入夜神的国度。
莉莉安娜就是大贤者在上一次外出时带回来的。
安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嘀咕着说：“我还以为王都外会跪着很多人，祈求进入夜神的国度呢……”
她又忍不住左右看了看，顺手采了一朵城墙边的野花，“喂，亚瑟，你看这个！王都里没有吧？”
亚瑟只看了一眼，颇为无奈地回答：“有。”
“这是最常见的野花。”
“是吗？”安迪疑惑地又看了看，“但我怎么觉得和王都里的不一样……”
“这里也有陷阱。”走出一段距离，莉莉安娜再次确认了墙边还有同样的陷阱，她略微沉思，看了眼天色，“我们先回去。”
“知道不是偶然情况之后，我就可以向陛下申请，要求彻底检查城墙了。”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次涉及到他自己的安危，他应该不会阻挠。”
亚瑟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下：“好。”
作者有话说：
新年好呀大家！嘿嘿嘿，休息好了，今天早早更！
安迪第一个钻过了城墙, 忍不住深吸了口空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灌注魔力，指尖燃起一簇细小的火花, 这才彻底放心，“比平常好像要慢一点, 但至少能用出来了……刚刚可吓死我了。”
她压低声音嘀咕，“我还以为是我越过界线，让神明生气了……”
亚瑟紧跟其后, 他瞥了眼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安迪, 露出些许无奈。
收敛表情，他侧过身看向莉莉安娜，她是最后一个钻回来的，还在洞口处做了标记，大概是为了方便之后回来修补。
亚瑟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要动手的话，现在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嗯？”莉莉安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无奈皱眉笑道, “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坏人吗？”
“不。”亚瑟几乎没什么犹豫地回答, 他顿了顿, 转过身看向安迪，“回去了, 安迪。”
他很想说, 想要杀死他们未必要是坏人, 但想了想，又觉得和这位骑士团长还没到这种能够推心置腹的地步。
“啊？这就回去了吗？”安迪眨了眨眼, 似乎还有些舍不得, “我们不跟着她了吗？”
“骑士团长的调查应该已经结束了, 我们没有再跟着她的理由。”亚瑟逐渐收敛起表情，恢复了一贯冷漠的神仆模样，“希望你的手下能够找到袭击者的线索。”
话是这么说，但对方射了一箭就跑，他们没有及时追上去，后续还能抓到人的可能性本就不大。
安迪也跟着亚瑟动作，让脸上的笑意收敛：“咳，那个，陛下遇袭的事，我看大概率跟你没关系，我会如实禀告神明的。”
亚瑟无奈地看她一眼：“安迪。”
就算她真的这么觉得，也没必要立刻在嘴上说出来，她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沉不住气。只要稍微和人接触，被神仆光芒笼罩下的模样就会完全暴露。
“咳。”安迪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飞快跟了上去。
“等等！”莉莉安娜叫住他们，两人同时回过身，她无奈笑起来，指指他们身上的黑袍，“衣服。”
“这是借的。”
“……难道我们会要这身衣服吗！”安迪没忍住撇了撇嘴，“只是忘了！”
“我知道。”莉莉安娜低笑一声，“所以只是提醒你。”
等两人脱下衣服还给她，安迪和亚瑟为了维持神仆的冷淡模样，并没有和她告别。
两位无色的神仆并肩往前走着，明明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是比平日里更加鲜活。
安迪压低声音问：“你还怀疑她吗？”
“我一开始就不怀疑。”亚瑟平静地开口。
“啊？”安迪瞪大了眼睛，“那你还问她什么‘不动手吗’、‘真不动手吗’之类的……”
亚瑟无言叹了口气：“那明明就不是我的原话，而且必要的试探也是为了让陛下安心。”
“毕竟她不受陛下信任，如果不是考虑她在王都的声望，夜神也会为了陛下处死她。”
亚瑟正要趁机教教自己那位什么都写在脸上，什么都往外说的同伴，怎样维持表面现状，暗地里做自己想做的，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了还在毫无知觉往前走的安迪。
莉莉安娜告别了两位神仆，转身离开的时候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然这次的事情和她完全没关系，她也并不畏惧调查，但身边跟着这两位神仆，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毕竟之前神明想要赐死她来着。
大概复盘了自己刚刚的做法，确认应该没出什么错，她紧绷着的肩膀稍稍松快下来。
虽然不知道陛下让他们跟着自己的具体意图，但至少她的应对是合理的。
陛下也教导过，如果有些时候不知道同伴为什么会这样做，那么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稍后再问问陛下举动的深意。
莉莉安娜微微点头，正要往骑士苑去，她还要去问问骑士团成员有没有找到那个放暗箭的家伙。
这次袭击来得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袭击陛下的同一拨人，或者说……也有可能是陛下为了让他们赶往城外，安排的自己人？
毕竟那支羽箭怎么看都不致命。
更确切地说，面对曙光骑士团长和两位神仆，想要通过一支没有附魔的普通羽箭一击毙命，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方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伤人来的。
这样一思考，更像是他们的人了……那个落穴陷阱该不会也是陛下的手笔吧？
莉莉安娜面色古怪，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替那位袭击者担心。
她摇了摇头，把各式各样的思考从脑袋里抛开，打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忽然又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陛下之前还说过，异变最容易发生在忽然放下心来的那一刻。
如果代入目前的情况，那就是他们检查完城墙，准备分头回去的现在。
她没有犹豫，立刻跟随自己的内心转身，打算把他们俩送回钟楼。
她快步往前，试图跟上两位神仆的身影，一个拐角，她忽然有一种步入了某种独立空间的错觉。
——原本听得清清楚楚的风声、居民房内传来的说话声一下子像是隔了一层薄雾。
莉莉安娜一把握住了细剑，薄雾只在她眼前笼罩了一瞬，而后各种声音飞速消退，她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亚瑟倒在地上，身上绽开了血色的花，安迪半跪在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他们面前，袭击者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身形的打算。
——法度因·艾恩。
安迪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她眼睛里蓄着泪水，害怕和不可置信交杂，用颤抖地声音说：“莉莉……”
“放开她！”莉莉安娜一瞬间迎了上去，然而她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她出现在了他们左侧。
这里的空间是错乱的！
法度因从容看着她，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难得模仿法师一族观测了星空，星星说我今天会得偿所愿。”
“或许，我还挺有做预言家的天赋。”
趴在地面的亚瑟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莉莉安娜！别冲动！”
莉莉安娜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他。
“我还没死。”亚瑟苍白着脸回答，艰难撑起上半身，“这里，我们无法使用力量。”
“嗯，毕竟严格来说，这里不算王都之内，是我另外开辟的一片扭曲的空间。”法度因看向莉莉安娜，“这也要对亏你帮忙验证。”
“是你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他们一旦离开王都，就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莉莉安娜沉下脸：“袭击者是你派来的！”
法度因略微歪头：“考虑到他确实帮上了我的忙，算是我的同伙，也可以。”
莉莉安娜呼出一口气，没有让愤怒影响自己的思考，她冷静观察着对方：“你似乎特意在这里等我，你相信我会过来？”
“如果你没有靠近，我会让她稍微制造一点响动，但我今天很幸运，你自己过来了。这样我也避免了让附近居民察觉到不对，也就不用费心再处理他们了。”
莉莉安娜从他平淡的“处理”里，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可能性。
她冷静回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觉得，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同伴。”法度因注视着她，“但你总是避开了我。”
“我一直很想找你聊聊合作的可能，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
“尊敬的曙光骑士团长，我想和你联手。”
他收回目光看向安迪，“这并不是请求，而是交易，筹码就是……这两位的性命。”
莉莉安娜眸光微闪，故意摆出冷酷的表情：“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他们……”
法度因哼笑一声：“你是无法装成冷酷无情的模样的，莉莉安娜。”
“只要和你相处一刻钟，谁都能看出你身上有着相当多余的同情心和正义感。”
莉莉安娜：“……这也许是我的伪装。”
法度因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莉莉安娜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这份拙劣的伪装，闭了闭眼开口：“我不相信你。”
“你袭击了他们，你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见神明。”
“不，我会。”法度因从容摇头，“只要他们利用神明的力量立下誓言，不把今天说的话泄露出去就可以。”
“同样的，我特意留下他们，也是希望他们能利用神明的力量为我们见证，见证我们成为协作者。”
莉莉安娜面色一瞬间古怪，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利用神明的力量，见证他们达成了共同对抗神明的誓言？
这真的不会把夜神引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