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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有夫君人设(伏地·猫)


妙果出生时,爹娘为人父母的喜悦已经冲淡,有的只是生活的重压和疲惫,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妙果自小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她总说房间里有会动的蘑菇跑来跑去,说厨房里有困在咸菜缸里的红毛狗,说坟头怎么站着已经去世的鳏夫爷爷。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修仙的门派,多的是招摇撞骗的道士,人们不再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所以这个张口说灵异志怪的小孩子被认为是病了。
杜家阿娘带女儿看病,吃了很多治脑子的药,吃了整整两年,妙果终于不再说她看得见什么了,也终于变成了一个反应迟钝的傻子。
小儿子两岁了,这个家更加不堪重负,大儿子迟迟说不到亲事,女儿再多也因为家穷嫁不出去,杜家爹娘咬牙做出决定,要将妙果卖了。
因为她已经是个“傻子”,傻子不懂事,不必在意她的意愿,再说他们是父母啊,女儿孝敬爹娘是应该的。
他们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心安理得等待香婆婆为他们找到“女婿”。
那天是个寻常天,雨下的不大,但连绵的湿浸透衣服,叫人肌骨发寒。
妙果茫然地跪在院子里,滚一身的泥水,大哥抱着小弟坐在堂屋没出来,二姐和三姐挡在妙果身前,恳请爹娘不要卖了妹妹,一家人拉拉扯扯地哭嚎,邻居们有看热闹的,有劝说的,但最终不好插手家务事,都陷入了沉默。
撑着青山淡墨绘图油纸伞的少年郎君踩着一双木屐路过,听到动静后靠近人群,周围人认出他,让开一条路。
他很高,衣着素净,面料却是顶好的,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青色伞柄,微微抬伞,露出他还有些少年气的精致眉目,唇色嫣红。
蝶翼一般的睫毛上下一碰,复又分开,点漆似的眼对上抬着头正在发呆的脏脏包妙果,他好看得近乎妖冶。
“啊……”
妙果呆呆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非人的妖物。
却见妖物郎君轻轻勾起一个安抚的笑,浓密的睫毛弯出温柔的弧线,冲淡了那种妖冶的感觉。
这下便不似妖物了,更像下凡的仙子,好看又贵气。
他叫沈钰安,是辞官归乡的状元郎,打算重开镇上的书院,那天正在挨家挨户地收学生,路过杜家,从围观的邻居那里听了事情原委。
看妙果身量还不到他的腰,瘦的仿佛一根干柴棒,分明还是个孩子,一时心生怜悯,不忍她如此命运,就掏钱给杜家爹娘,说让他们把妙果养着,若是寻不到合适的良人,及笄之后他自来求娶。
杜家爹娘信以为真,缓解了燃眉之急,眉开眼笑地说好。
那时候妙果懵懵懂懂的,阿娘告诉她,沈家阿郎是个好的,以后妙果嫁给他就有福了。
可是芝兰玉树的状元郎四年来不曾上门,那个随口一说的婚约也没有凭证,想来真的只是个借口罢了。
杜家素来是镇上的老实人,夫妻两个渐渐在香婆婆牙尖嘴利的攻势之下偃旗息鼓,收拾东西预备收摊。
香婆婆眼珠一转,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抱着手臂,换了缓和的语气苦口婆心道:“老哥,嫂子,也不是我多做纠缠,实在是刘老爷那边逼着我呀!”
吵不起来,周围的人就都散去了,杜家阿娘也因此把脸冷下来,努力硬气道:“那是你的事,做什么来找我家的晦气!”
“怎么是找晦气呢,”香婆婆半点不见外地挽住杜家阿娘的手臂,喜上眉梢:“我这分明是大喜事呢,不是我自吹哦,杜家嫂子,我谈成的婚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眼光再准不过,老夫少妻最能长久的,刘老爷对妙果念念不忘,这是何其情深!妙果嫁过去享福呦……”
她吹得天花乱坠,杜家夫妻耳根子软,略有松动,香婆婆见状,又鼓吹道:“咱们家妙果呦,长得就是富贵面相,那是注定要嫁给有钱人的呀,再说妙果还年轻,侍奉刘老爷能有几年,待刘老爷……”
她嘴角抿着奇怪的笑,哼哧几声,继续道:“到那时,妙果能拿到的钱可不少呦。”
她们后面几句话声音很小,模模糊糊地听不分明,但在香婆婆的目光落在妙果身上后,杜家爹娘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看向坐在墙根下的小女儿。
午时的太阳毒辣,灼热,妙果却感觉到后背发凉,爹娘的面目变的陌生可怖。
趴在香婆婆背上的东西听全了她的话,在她背上稍稍直起身子来,朝着妙果的方向咧开嘴,细密的尖锐利齿间并没有舌头,口中鲜血涌出,向下粘连成一条细线,很快浸湿香婆婆的衣襟。
但她浑然不觉。
“往北面跑哦。”
来自阴间的呢喃窃窃地在妙果的耳边响起,含糊不清,耳后皮肤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轰隆隆——”一声闷雷炸响,天空突兀地暗下来。

突然下起的雨扰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杜家爹娘送走香婆婆,招呼杜妙杏过去收摊,杜家阿娘一反常态地把自己的蓑衣斗笠穿在妙果身上,粗粝的掌心摸了摸她的脸。
一家人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无双镇的降雨并不频繁,灌溉和吃用都靠着贯穿镇子的白水河,东西两边的镇子连接都要经过最北边的白水桥,这桥是最初那位沈姓富商修建的,仿了富庶地方的样式,做成半圆的拱桥,栏杆两边很随机地雕刻了几只形态各异的狮子。
此时一个撑着伞的年轻男子站在桥上,伸出一只右手摩挲狮子的石头脑袋。
这只修长的手上戴着很贴合的手套,朦胧的黑纱材质仿佛能直接看见皮肤,凑近了才发现那若隐若现的错觉不过是其中夹杂的金丝。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油纸伞面上,从这个方向眺望镇子,凡人看不见浓郁的黑气从镇子中心飘出来,渐渐蚕食整个小镇。
镇上唯一的书院就在过了桥不远的竹林里,有稚嫩的童音在大呼小叫:“沈先生!沈先生!有人打起来了!”
被唤作先生的年轻男子正是沈钰安,他收回目光,右手在空中信手一拈,一只破旧的鱼篓从河岸里飞到他手上,里面没有活蹦乱跳的鱼,绿油油的水草装了半个篓子。
他不急不慌地提着鱼篓回去,十来个孩子围成个圈,讲室的桌子蒲团东倒西歪,宣纸乱飞,所有东西都不在应该待着的地方。
“先生来了!”跑去叫先生的机灵男孩叫着,一群半大的孩子顿时让开位置,露出中间打架的两个学生。
杜小弟叫人压在地上,眼角乌青,把他揍了一顿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腕上一个沾着口水和血丝的牙印还在耀武扬威。
两人还在吵:“卖豆腐的也敢惹我?我家可是开钱庄的!就说你姐姐是傻子了怎么着吧?”
杜小弟使劲扑腾,炸了毛似的:“她不是傻子!你再说我咬死你!”
“就是傻子就是傻子!”
“够了,”沈钰安把手里的鱼篓搁在墙角,跟着他回来的瘦小男孩接过他的油纸伞收起来,也妥帖置放了,“罗俊,松开成根。”
他并不像无双镇的庄稼汉那样结实魁梧,但身量高大,脊背挺直犹如一棵修竹。
沈先生长得俊美,脾气也温和,总是含着温柔的笑意,但没有刺头敢不听他的话,一双沉静的眸子偶尔露出的冷然神色实在叫人喘不过气。
罗俊不情不愿地松开人,杜小弟终于能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都弯腰喊了先生。
顺滑的布料从孩子们眼前掠过,是先生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撩袍坐下了,他拎起一本被墨水殃及的课本,脸上没什么表情。
“……”
学生们都站好不敢开口。
谁敢承认是自己敢的啊。
静了片刻,沈钰安开口,却没说什么责备的话,揉着额角将书放回桌案,吩咐道:“所有人把讲室收拾干净然后下学,寻衅滋事的两个最后走,我亲自送。”
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先生,还在下雨呢。”
雨下得突然,大家来时都没带伞。
沈钰安看他一眼,道:“放心走就是,雨不会下太久。”
“……”
说不上是不是错觉,但总感觉沈先生的眼神深处隐含嫌弃,他难道问了个蠢问题吗?
讲室收拾完,没有参与打架的孩子结伴走了,雨势变小,只有零星点滴,他们呼啦啦跑过白水桥,讨论沈先生今天为什么又没有钓到鱼。
钱庄派了伙计来接罗俊,看见沈钰安,取下头上斗笠弯着腰打招呼:“沈先生,今天雨下的突然,我来给东家孩子送伞,不想您下学这么早啊。”
沈钰安客客气气地还礼,唤来罗俊,把人交给伙计:“左右无事就下学了,你来的正巧,劳烦转告罗掌柜,明日我会上门拜访。”
伙计不明所以,但东家的家事不好仔细问,只能领着人走了。
书院只剩下杜小弟,他胖墩墩地,抱着沈先生递给他的鱼篓,吸了吸鼻子,小声喊:“先生?”
先生没搭理他,折回屋檐下取了油纸伞,在鞋上又套一双木屐,带杜小弟出了书院。
他也没锁门,好像不怕有人偷东西似的,杜小弟跟在他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子南边走。
胖胖的脸上堆满忧愁。
不知道怎么跟爹娘解释,先生一定会把打架的事告诉他们吧?
杜小弟虽然熊,但还是很讲义气的,挨了四姐的揍,但也吃了她给的肉饼,总不能看着别人骂她。
也不知怎得,平常要走很久的路,和沈先生一起走,总觉得没几步路就到了。
杜家到镇子上的一段路都是土路,下了雨全是水坑,杜小弟跌了一跤,摔成个泥猴,沈钰安牵着个泥猴敲门,妙杏急急地跑出来。
“门没锁,谁呀?”
那会儿妙果正在屋檐下的草墩子坐着,手里在择豆角,她克服打架的手指头,埋头苦干,摘出来的豆角浅浅铺满碗底。
杜小弟尴尬地道:“先生,我爹娘好像不在……”
妙杏还记得沈钰安,睁大眼睛呆了一下,才局促地在裙子上擦擦手,“沈先生?先生来了,阿爹,阿娘!沈先生来了!”
在磨坊间推石磨的杜阿爹出来,看见院子里站着个神仙似的人物,下意识就露出个紧张的笑容。
“沈状元……哎呦,怎么突然过来?是我家成根惹事了不?”
杜阿娘跟出来,首先注意到自己儿子身上脏成个泥猴:“成根啊,这是咋了?在书院挨欺负了吗?”
杜阿爹连忙推她一下,杜阿娘才察觉此话有问责之嫌,尴尬地笑笑:“对不住沈状元,我就是一时心急,您别往心里去。”
沈钰安拍拍杜小弟的后背示意他往前去,自己站在原地,并不在意两人的小心思,居然行了个晚辈的礼:“今日上门,是想与二位商议与妙果的婚事,本不该由我上门,只是家中已无长辈,只能贸然前来自荐,失礼了。”
一时之间,一大家子都震惊了。
杜小弟暗暗庆幸:原来今天不告状啊,先生真是好人。
妙杏下意识就去看妙果,却见妙果看着隔壁张叔家的院门,眉头皱起来,好像那里有什么让她烦心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到自家院子里站着个人说要求娶她。
杜阿爹反应过来,一时之间居然语无伦次:“哈哈,不失礼,妙果的福气啊……但是,刘老爷……”
沈钰安疑问:“嗯?”
杜阿娘赶紧接话:“没什么,他爹高兴坏了,说胡话呢。”
她说着,要招呼沈钰安进堂屋喝茶,越看这儿郎越喜欢:“几年前您说要娶我们果子,还当您是说笑,也不敢信呢……正正好,今年我们果子十六岁了……”
大人都进了屋子,妙杏去给杜小弟烧水洗澡,小胖墩还抱着鱼篓,挠挠头不知道该放哪里,索性丢给妙果。
“先生给你的!”说完他就跑了。
妙果从隔壁收回视线,手上湿漉漉的触感并不好受,她捡了根小树枝在鱼篓里扒拉。
水草之下,是半鱼篓的小河蚌,个个紧闭蚌壳,像张不开的嘴。
“……”妙果舔了舔干裂的嘴,想去问问妙杏会不会做河蚌肉。
隔壁又传来哭闹,妙果警觉地转头,张婶子焦头烂额地在屋里转悠,不住地哄拍着孩子:“不哭了哦不哭了,怎么又哭了……”
妙果踮着脚趴在篱笆墙上,歪着头看隔壁的院门,院门上蹲着两只大头鬼,它们不停地跳起来去够挂起来的红灯笼,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笑什么。
“它们只是玩闹,不伤人的。”有个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嗓音温润,语气含笑,好像和她很熟稔似的。
一只古里古怪的麻雀从她耳边掠出,绕着她飞了两圈,停在她旁边的篱笆上,绿豆大的黑眼睛盯着她。
妙果一伸手就把它抓在手里了,冷的,羽毛好像是粘上去的。
她上下用力晃了晃,只听见那麻雀又传来一声:“你别晃,我不在这里面,我在堂屋商量亲事呢。”
妙果把麻雀放回篱笆上,凑近去看它:“你骗人,堂屋,木头人。”
麻雀扑闪着翅膀,那声音又说话:“嗯?你看出来了?失礼了,我不喜欢下雨天,就让傀儡走了一趟。”
妙果伸出手,手指头一弹,把麻雀弹得趔趄一下,又叽叽喳喳地张开翅膀保持平衡。
那人笑吟吟地讨饶:“别打坏了,这个麻雀傀儡不太结实,打坏了要赔的。”
妙果赔不起,她又回到屋檐下,把鱼篓放墙角,坐在草墩子上继续择豆角。
麻雀跟着飞过来,停在她头顶上。
“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可以教你做傀儡,你也可以学画符,以后有小鬼你就可以打了。”
“我不认识你,我不嫁。”妙果真不认识他,刚才她看见的沈钰安是个木头人,一张脸都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这会儿听见的声音也不熟悉,不能断定是谁。
况且沈钰安是个状元郎呢,怎么会做会动的木头人和假麻雀?说不准是什么妖物来诓骗她,目的是吃了她。
那妖物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妙杏从厨房出来,看见一只麻雀停在妹妹头上,就挥手赶跑了麻雀。
“有只麻雀在你头上,你没感觉到吗?”
妙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妙杏,好像真的没有察觉到似的,很诚恳地摇摇头。
雨又下起来了。

亲事暂且搁置下了,到底没定下来。
杜家爹娘意见不统一,他们充满歉意地表示这事儿得妙果点头,过几天才能给个准话。
天色渐晚,杜家阿爹好面子,一定要请沈钰安留下来吃饭。
沈钰安婉拒了。
“雨下大了,再不回去夜里不好走,多谢好意。”
他撑开油纸伞,才想起来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今日成根在书院与人动手了,似是口角之争,不是什么大事,方便的话还请你们与钱庄罗家私下和解吧。”
洗干净的杜小弟目瞪口呆,在爹娘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沈钰安神仙似的融进了雨幕里,杜小弟挨了一顿混合双打,隔天要跟着去罗家道歉。
妙果不理会那个会走动的木头人去向如何,慢吞吞地捧起脸那么大的土陶碗,里面是择好的豆角,她眼睛盯着碗,脚下往厨房一步一步地挪。
那半个鱼篓的河蚌在晚上被端上餐桌,妙杏熟练地将蚌肉过水沥干,下了姜丝辣椒和八角炒香,最后加蚌肉和葱白掺盐翻炒,一盘子辣炒河蚌鲜香又有嚼劲。
妙果坐在桌角默默吃豆角,杜小弟在她旁边吃蚌肉吃的满嘴流油。
桌上五个人,一盘蚌肉全进了杜阿爹和杜小弟的肚子里,杜阿娘都没沾一下筷子。
吃饱喝足,杜阿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发泄对沈钰安的不满:“早些时候不来说亲,找到财路了他倒来了!说亲不请媒人……只带来几只破河蚌,能值几个钱?”
妙果蹲在屋檐下洗空出来的河蚌壳,她有点喜欢河蚌壳上的一圈一圈的花纹和不明显的彩虹色。
三姐在厨房洗碗,杜小弟回屋睡觉了。
寂静的雨幕,爹娘在磨坊间坐着,说话声不大,但听的分明,他们认为妙果是傻子,也不避讳着她。
杜阿娘接话:“这叫什么话?果子又没跟人家定下来,人家上门还得带金山银山来不成?”
“你还说?今日还跟香婆婆说了要把果子嫁给刘老爷,下午你又跟姓沈的攀扯什么?”
“莫提那老妖妇了!”杜阿娘冷笑道,“我可算看清她的把戏,真以为我不知道,她给刘老爷送过多少小妾?死了不知道几个了!我们果子哪有这么好命,一过去就克死了他?”
杜老爹抓头发,烦躁道:“好歹能捞些银钱的,你莫只看姓沈的长得好看,沈家十几年前全家死光……那之后沈家小子只读书读的好做了状元,做官还没两年就回来了,保不齐兜比脸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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