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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有夫君人设(伏地·猫)


天光昏暗,只有她手中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飘飞在麦田里,流连少女鬓间插着的萱草花。
这场面太平凡,又格外自然和美丽。
夏夜的风混合低声的虫鸣,缠绵着吹拂少女露出的半截白臂,她黑色的眸光里是萤火,是星辰,是不谙世事的纯澈,也是飞蛾扑火的清醒。
过了片刻,沈钰安才从一种莫名的愣怔里反应过来。
“妙果,我们回去吧。”
田埂上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身上披着天青色的长衫,慵懒的半披发间露出他温柔的笑脸,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呼唤麦田里的少女。
沈钰安颇为新奇,右手抵着下巴笑了:“嗯?说着不嫁不嫁,梦里都有个我?”
田埂里走过来的正是一个“沈钰安”,妙果听见他喊,于是提起裙子慢慢走过去,看见他手里拿着伞,问他:“没有下雨,你带伞干什么?”
“沈钰安”有问必答,说话间有纵容妙果的意思:“我看夜里是要下雨,你跑的太远,只好带上伞来找你。”
跑的太远?
沈钰安哂笑,心道这何止是跑得远,无双镇根本没有麦田,果树林倒是随处可见,还真是只有鬼才知道她现在是跑到哪里来了。
妙果好似没察觉不对劲似的,只是对”沈钰安”说道:“不会下雨,以后都不会下雨的,你和我三姐说话,也别提起要下雨的事。”
“沈钰安”说好,还是温温柔柔地笑。
沈钰安一路跟着他们走,居然真从那片见鬼的麦田里走回了无双镇,冒牌的“沈钰安”将妙果送回家后,灯都没提一盏就消失在夜色里。
杜家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黄土坯做的房子,鸡鸭都待在圈里热闹地抢食,杜小弟站在鸡圈外面朝里面撒苞谷粒。
杜阿爹在修理坏掉的桌子腿,杜阿娘在裁做新的衣裳,看柔软的布料和鲜嫩的颜色,不难猜出这是做给妙果的。
妙果回了家,她那个早死了的三姐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口陶瓷瓦罐,鸡汤的鲜香味道从中飘出来。
“回来啦?刚好要开饭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开始收拾着吃饭,沈钰安站在院门外面,心里想的居然是——怎么不把“沈钰安”也留下吃饭呢?
一路过来,他早发现这梦里根本没有旁的人,除了杜家就只有一个“沈钰安”。
想来是造梦的鬼还不够厉害,梦境也就错漏百出。
但既然梦里有他,怎么看也是个重要人物吧?都不能留下吃口饭?
沈钰安微笑,把这点小事记在了心里,挥挥手,势必要斤斤计较。
“去,把那个小鬼给抓起来。”
两个火红色的小身影从他袖中飞出去,在院子里化作两个有房屋那么高的拘魂鬼,青面獠牙,口吐长舌,背后的黑雾里延伸出数不清的锁链。
它们用锁链掀掉了屋顶,在里面的“人”都慌作一团的时候,手捧着书册,声如洪钟:“杜妙杏,既已身死,何故滞留人间?”
妙杏把妹妹藏在身后,闻言愣怔,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怎么会死……”
拘魂鬼“嗨呀”地大吼一声,两条锁链劈头盖脸地就朝着她奔去,千钧一发之时,两条粗壮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将来势汹汹的锁链打开了。
那藤蔓犹如活物,巨蟒似的将妙杏和妙果围在一起,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沈钰安扶额道:“这倒有点意思……不过,还是太稚嫩了。”
拘魂鬼发起怒来,身形越发恐怖,它们围绕着藤蔓上下翻飞,发出愤怒的吼叫。
妙杏已经失去了意识似的,一直在抱着头喃喃自语:“我死了?我没死……”
拘魂鬼找准时机,就缠住她的腰要把人拽走,却不想两条藤蔓也紧随其后缠住妙杏的身体,一直被姐姐藏在身后的少女抬起头,黑琉璃一般的眼眸盯着拘魂鬼。
“你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抓走她?”
拘魂鬼拿出心口的名册,说话声“轰隆轰隆”:“吾等乃拘魂鬼,听从地府差遣,专门抓捕不去投胎的孤魂野鬼!”
妙果没听过拘魂鬼,只听过黑白无常,两者的工作十分相像。
红毛狐狸说过,地府阴司办公,凡人不可阻拦,不然是要遭雷劈的。
来者自称听从地府差遣,寻常小鬼哪里敢打着地府旗号做事呢?
她内心翻滚着苦涩和愤怒,这世上孤魂野鬼那么多,怎么偏偏就要抓走她的三姐?
“她不是孤魂野鬼,她没死。”她这么拙劣地辩解着。
拘魂鬼冷笑,指着妙果道:“你这嘴硬的凡人!还在扯谎!今日破例叫你看看,她是如何死的吧!”
半空中浮现一幕水镜,鞋子都跑丢一只的少女淋着大雨,终于在一处有屋檐的铺子里找到了自己的爹娘。
她和父母起了争执,从来只敢窝里横的父亲自觉权威受到了挑战,一巴掌将她打翻得滚落石阶,少女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因为下雨而人迹罕至的街道上。
“……原来如此。”被争夺的孤魂喃喃自语。
水镜映出爹娘扭曲的面孔,他们丢下没了生息的女儿,自顾自逃走了。
妙杏被捆着腰,但她的手还能抬起来,准确地摸到了自己的致命伤。
她眼神清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死因。

妙果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亲爱的姐姐居然是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死去的。
杜妙杏看着小妹妹,再摸摸身上的藤蔓,拘魂鬼可怖的身影犹如山岳。
原来小妹妹真的不是傻子呢,只是她眼中的世界,不同于所有的凡人。
她温柔的叹息,摸摸妙果的脸,低声道:“果子,不要哭。”
妙果很小的时候还是爱哭爱笑的,自从爹娘给她日复一日地灌药之后,她变得沉默,木讷。
她说话不再流利,通常要引导着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脸上也不再有表情,不爱笑也不会哭,像个没心肝的。
爹娘只当她傻了,直到此刻妙杏才知道,她不是傻子,她只是很早就知道那些反应都没有必要。
妙果的眼泪淌下来,大颗大颗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她无声地哭着,安静地悲伤和心痛。
她还太小啦,年纪和阅历都让她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永不再见的离别。
“你要走了吗?”
妙果用袖子擦眼泪,紧紧抓住妙杏冰凉的手,她感觉自己好像喝了很大一口陈醋,喉咙里酸涩得说不出话。
“你答应的,你答应的,说永远留在我身边。”她害怕三姐忘了,于是一遍一遍提醒。
妙杏为难地注视着小妹妹,沉默以对。
院子外的沈钰安面无边情,心情变得糟糕。
不过是离别而已,场面为什么要这样难舍难分?
妙果耳边别着的萱草花早就掉了,被碾碎在泥土里。
沈钰安动了动手,耐心变得浅薄,拘魂鬼趁着妙果心神不定,突然发力卷走了妙杏。
妙果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模糊三姐的脸。
“别走,求你别走!你回来——”
拘魂鬼带着妙杏消失了,梦境也开始逐渐坍塌,杜家人变成了几个草扎的小人,红毛狗汪汪叫着变成一块石头。
妙果看不见沈钰安的神识,她没有趴在地上继续哭,而是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了黑暗里。
沈钰安不费什么力气的跟上去,跟着她一路往北去。
“记得往北边走,那里是生路。”
嫁衣厉鬼消失之前,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早知道这里不是现实,最有可能是三姐的梦境,怎么出去?她必须出去,困在这里她永远也找不到三姐。
嫁衣厉鬼为什么要说生路的位置?起先她以为所谓的生路是她的复仇梦境生路,现在看来,嫁衣厉鬼早知道妙果会被困在亲姐姐的梦境里。
她要出去,北边,北边就是生路……
纤细瘦弱的少女奔跑在混沌的黑暗里,身后是一路坍塌消融的“家乡”,她朝着白光奔去,包着头发的绢布被风吹走。
沈钰安跟在妙果后面,眼见她一头扎进了梦境的出口。
“真没看出来……她早知道出口在这里了?”
沈钰安指间捻着一朵风里飘来的萱草花,饶有兴趣地转了转。
梦境破碎成碎片,又化作数不清的萱草花,黑暗褪去,这里居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
夕阳的余晖暖融融地撒下,这片天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漫天飞舞的萱草花下成一场雨,又在下一刻碎成点点荧光。
沈钰安愣怔了片刻,指间的荧光彻底散去,不留痕迹。
原来……最爱的人都藏在识海啊。
他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看来要早点教导妙果了。
识海可不是什么粮仓,种一大片麦子也就算了,把鬼藏进来干什么。
妙果在黑暗中奔行,跃进白茫茫的光里之后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入目的是精致的雕花木架和墨绿色的飘纱帐幔。
这是哪里?
她弹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袭来,妙果晃了晃头,腿软脚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这像是个富贵人家小姐的闺房,虽然有好些东西她都不认识,但房间处处透着精贵和细致,靠窗的桌案上放的小香炉甚至燃着果木香。
陌生的地方,她还失去了行动能力。
妙果心里害怕,也不敢喊,跌下床朝着窗户爬去。
竹楼的支摘窗上段撑开,连绵的雨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来。
妙果想从窗户出去,但失望地发现这是二楼,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她行动不便,要是摔到了头,很难说会陷入什么境地。
“吱呀——”一声,妙果顾不得看什么人进来了,支起身子就要从窗户往下跳。
“果子!”
妙果顿住,不可置信地回头,居然看见被拘魂鬼抓走的妙杏推门进来。
“三姐!”
妙杏扶住妹妹的肩膀,姐妹俩相拥而泣。
“怎么回事呢?”妙果摸摸三姐僵硬的身体,屈指敲了敲,发出“梆梆”的闷响。
妙杏握着她的手,将衣袖撩上去给妹妹看自己打磨光滑的手腕关节。
“这是个新的身体,沈先生用木头做的,我也还用不惯。”
沈先生?
妙果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廊檐下还站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他披着一件大氅,黑色的毛领沾了些半空飘来的细雨。
察觉到妙果的目光,他才微微转身,双手拢在袖中,语气轻松温和:“你醒了?睡了两天,饿不饿?”
睡了两天?
妙果觉得自己不过是昏迷了片刻而已。
沈钰安并不着急解释,仿佛例行公事一样露完脸,又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下楼去了,将时间留给姐妹俩。
楼梯踩起来会有轻微的“咯吱”声,待人走下去,妙果才摸摸妙杏的身体,喃喃自语:“我不会在做梦吧?三姐,你没有被抓走……”
妙杏怕她不信,从附身的木头身子里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木头小人掉在妙果怀里,妙杏的灵魂跪坐在妹妹身边,磕头上的伤疤,湿淋淋的水迹,的确是三姐没错。
妙杏又钻进木头小人里,木头小人立刻化作与妙杏肉身分毫不差的躯体,只有行动间略有滞涩。
“这身体很好,不会再到处滴水,也没有吓人的伤口。”妙杏捏捏自己的手臂,笑容很满足。
其实不止是这样,木偶做的身体,将妙杏额头上的胎记都隐去了,她生得与妙果五分像,都是圆圆的杏眼,五官清秀耐看。
妙果抱住她和木头分不出区别的新身体,松了口气似的闭上眼,轻声细语地附和:“对,太好了。”
听妙杏细细与她讲,她被强抢上花轿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沈钰安把陷入梦境的妙果捞回家,用了些不太温和的手段把妙杏从梦境里抓了出来,妙果的高烧这才退下去,又昏迷两日才苏醒过来。
不太温和的手段。
妙杏眨巴着眼睛,腹诽道,弄两只拘魂鬼掀了别人的屋顶,抓走别人的亲人,这居然只是不太温和吗?
妙杏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为救命恩人沈先生辩解了一句:“其实……拘魂鬼并非沈先生杜撰,他只是借了它们的名头让我清醒过来。”
她眼里闪着细碎的柔光,摸摸妙果的头:“要多谢沈先生才是,我浑浑噩噩,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妙果握着姐姐的手,神色认真道:“我不怕的,从前我们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我们都做野鬼自在。”
妙杏只当她说傻话,戳戳她的额头:“不许这样想了,以后……”
想起令人失望的爹娘,她眼里的光又熄灭,嘴角的笑容勉强:“以后,沈先生应当会照顾你的,我也不走,一直照顾你,这样活着不好吗?”
变成了鬼,杜妙杏才发觉这世界有那么多的奇妙存在,妹妹不是傻子,拥有神奇的力量,而光芒万丈的状元郎原来也不止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们的命运注定交织。
竹楼没有厨房,但沈钰安对着书认真思索了片刻,搬出了他烹茶用的红泥小火炉,将一口小锅架上,然后发现自己没有米面。
“这可真是为难了。”
他喃喃着,吩咐傀儡上街买些凡人吃的粮油米面,自己坐在小火炉边守着,手里雕刻新的傀儡。
妙果从楼上换了衣裳,据妙杏说那个房间的一切都是沈钰安为妙果准备的。
“前些天他不是上门求亲了么?如今看来他是真心喜欢你,才早早做了这些准备。”妙杏为妹妹梳头,小声感叹。
真心喜欢?
妙果抿嘴,手里揉着新衣服,料子柔软温暖,款式颜色也漂亮,是梦里也没有的好料子。
他想要什么呢?为妙果做了这么多事,真的只是因为喜欢灰扑扑还瘦巴巴的妙果吗?
换上新衣服的妙果像嫩绿的柳芽,她踩着楼梯下来,局促地握着双手,没有贸然靠近。
还是沈钰安余光瞥见她,吹了吹手上的木屑,轻声唤她:“过来说话,躲在哪里干什么。”
他跪坐在窗边的桌案前,面前咕噜噜地烧着一锅水,撑开的窗户里可以看见苍翠的竹林,细碎的雨声里,他安静沉稳地像一幅泼墨山水图,笑着的时候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
妙果走过去,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向他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个头,沈钰安放下手里的木块,木块接触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妙果看不见他的脸,但听他不带什么情绪地问:“这是干什么?”
他们其实没正经说过两句话,算起来也才第三次见面,妙果多数时候并不开口。
此时她跪在他身前,头一次不装傻,用清脆好听的声音,口齿清晰,一阵见血地询问:“您希望我报答什么呢?我知道您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

他有非常严格地维持自己温柔可亲的形象,很不错。
他还给她准备了许多漂亮裙子胭脂水粉以及一个温暖安全的落脚处,非常不错。
所以,按照话本上的一般顺序来说,她应该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说要以身相许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只倔强的流浪小猫一样,跪在他面前磕三个响头然后谨慎询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呢?
沈钰安倾身过去,抬起妙果饿的尖尖的下巴,露出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微笑。
“开朵花来看看?”
妙果眨眨眼睛,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要求。
他那样厉害,知道自己能催生一些植物也没什么稀罕的,或许他只是单纯的还没想到其他想要的东西,就先看她开花消遣一下?
“可以。”
妙果问他想要什么花,沈钰安笑吟吟地说随便开开都行。
妙果想了半天,柔和的绿色在她右手凝聚,沈钰安看见灵气欢乐地朝着她涌去,在木灵根的牵引下汇成一枝盛放的白山茶。
因为她不懂修炼,被引去的灵气全部被化成这一朵灵力饱满的白山茶,她只是充当了转换的媒介。
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捻起娇嫩的白山茶,他伸手过来,袖间熏染的茶香钻进妙果的鼻子里,那是很舒适很温柔的味道。
就像他的人。
裹着大氅的披发美人举起一只山茶轻嗅,侧面看去,他的睫毛更长更翘,抬着下巴观察花朵时有一种不自知的稚气,他这样美丽,连带着稚气这样的情绪出现在高大男子身上都毫无违和感。
“这很好。”
沈钰安满意地把白山茶拢进袖中,妙果凝出的灵力比他想象的要更为纯粹,只是随身携带着这样一朵灵气馥郁的花,他干涸许久的丹田久违的感觉到暖融融的,让他有些许困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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