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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玉簪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小姐到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海棠抹了抹眼睛,也不哭了:“奴婢也是。”
赵夕颜心里一暖,伸手撩起车帘往外瞧。
这几辆马车,都是徐靖打发人派来的。随行护送的亲兵,也都是熟悉脸孔。领头的娃娃脸亲兵,刻意放慢速度,和马车并行。
“六姑娘,”徐二五慇勤喊了一声,眼睛直往马车里瞥。
玉簪被瞥得俏脸发红,嗔了徐二五一眼,便将头缩了回去。徐二五这才收回目光。
赵夕颜哑然失笑,随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往城门外,世子何时会动身?”
徐二五答道:“小的动身之前,就收到王府那边的口信,世子已经出发了。等六姑娘到城门外,便该和世子碰面了。”
赵夕颜嗯一声,放下车帘。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出了城门。
徐靖果然已经在等她了。
她的衣物行李放了六辆马车,已不算少。和徐靖一比,又太简朴了。赵夕颜下了马车,目光掠过长而延绵的车队,好气又好笑:“你到底带了多少行李?不会是将王府都搬空了吧!”
徐靖咧嘴一笑:“不多不多,二十多辆马车罢了。也没将王府搬空,就是将我平时日常起居所用的东西都带上了。还有几辆马车里,放的是吃用之物。免得到了京城吃喝不习惯。”
“对了,我还令人收拾了一车的珠宝首饰,还有两车上好的衣料。等到了京城,你多做些新衣,一天换三次,首饰也换着戴。”
赵夕颜忍不住抚了抚额头:“你这也太夸张了。就不怕御史们弹劾你骄奢Yin逸么?”
御史啊!
徐靖又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传圣旨的孟御史就在前面,我先带你去见一见他。”
孟御史?
赵夕颜心里一动,低声问道:“这个孟御史,是不是叫孟溪知?”
前世,慕容尧慕容慎父子篡位夺权,野心毕露。满朝文官慑于***,纷纷低头。
孟溪知骨头硬得很,不但不肯屈从,还当朝怒骂慕容慎父子,并写文章痛斥乱臣贼子。慕容慎一怒之下,将孟家上下杀了个精光,夷了孟家九族。
饶是如此,孟溪知那篇痛骂慕容氏的文章还是流传了下来。
慕容慎坐了龙椅后,严禁任何人提及这篇文章,私下里对赵夕颜说过:“这个孟溪知,实在不识趣。朕本来打算让他做御史大夫。荣华富贵他不要,就让他去黄泉地下,继续给那个昏庸无道的昏君做臣子吧!”
因为慕容慎屡次提过此人,赵夕颜对孟溪知颇有几分印象。
徐靖立刻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他都三十岁了,一把年纪,家中有妻有儿。”
赵夕颜哭笑不得,瞪了徐靖一眼:“又胡说八道。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你当我是绝世奇珍人见人爱啊!
徐靖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他?”
赵夕颜轻轻嗯一声,低低地说道:“此人极有才学,不惧权贵嫉富如仇,性情刚硬。若能收为己用,最好不过。”
徐靖挠挠头:“可是,我今日一早就给他下马威,气得他七窍生烟了。”
赵夕颜:“……”
赵夕颜揉了揉额头。徐靖气死人不偿命的能耐,她比谁都清楚。想来是已经狠狠得罪了孟御史。
“算了,你别去,我自己去拜会孟御史。”
那可不行。
徐靖立刻道:“一起去。我保证,绝不多嘴。”
这等话,只能听一听。
赵夕颜嗔他一眼,下了马车,和他并行去了孟御史马车外。
孟御史正臭着一张脸生闷气。
随从在马车外禀报世子来了,孟御史冷哼一声,想也不想:“不见。”
马车外立刻响起了那个自大又令人生厌的清朗少年声音:“孟御史这是心虚,不敢见本世子吗?”
孟御史眼里冒火,猛然掀开车帘:“你……”
一张美丽出尘容色倾城的少女脸庞出现在眼前,盈盈一笑:“赵氏夕颜,见过孟御史。”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离别(二)
孟御史从不是贪花好色之辈,见到这张脸孔的刹那,呼吸却顿了一顿。
这是一个男子,看见倾城美人时天然的本能反应。
孟御史很快回神,下了马车,拱手还礼:“赵六姑娘是未来世子妃,这般行礼,下官愧不敢当。”
赵夕颜含笑道:“孟御史是一甲探花,堂堂七品御史,刚正之名,天下尽知。我便是做了世子妃,这一礼孟御史也当得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么一个美丽少女笑盈盈的夸赞,谁还板得起脸孔?
孟御史眉头一松,笑着应道:“赵六姑娘盛赞,下官受之有愧。赵翰林当年连中三元,乃吾辈读书人之典范楷模。赵翰林早早辞官回乡,我缘悭一面。原本我还想着,来北海郡要去见一见赵翰林。可惜时间匆忙,无暇拜会,心中着实遗憾。此时见赵六姑娘,已可想知赵翰林风采了。”
赵夕颜笑着应道:“我爹性情淡泊,不喜官场是非来往,如今潜心治学,在族学中教导子侄后辈,闲来和好友作诗吟诵品茶赏花,倒也安逸。”
孟御史听得满心向往,笑着叹道:“琴棋书画诗酒花,这样的生活,何其逍遥自在,实在令人艳羡啊!惭愧,我是一介俗人,贪恋官场。”
赵夕颜却道:“大晋朝有孟御史这等不畏强权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我爹才能得以在北海郡逍遥生活。孟御史不是什么俗人,而是真正做事的治国良臣,令人敬重。”
孟御史失笑:“赵六姑娘可千万别再夸了,我这张脸皮都快羞愧地烧起来了。”
徐靖:“……”
对着他臭着脸,横眉冷对。对着月牙儿妹妹就笑成这副德性。
徐靖心里暗暗翻个白眼,耐着性子听赵夕颜继续吹捧,看着孟御史舒展眉头自得而笑。
踏踏踏踏!
一匹快马冲了过来。一个穿着软甲的少年飞身下马。
徐靖一见来人,顿时咧嘴笑起来:“郑二,你不是在军营里当差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郑玄青显然是闻讯匆忙赶来,满头满脸的汗珠,用力一拍徐靖的肩膀:“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岂能不来送你。”
徐靖心头一热,伸手搂住郑玄青的肩膀:“我看,你在北海郡待着也怪没意思,索性和我一起去京城算了。我们北海双杰,摇身一变成京城双杰,何等威风厉害。”
郑玄青大为心动。
一声嗤笑声冷不丁地响起:“年少无知,井底之蛙,可笑可笑。”
郑玄青大怒,瞪了一眼回去。
徐靖剑眉一挑,冷笑着就要回击。
赵夕颜轻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言逆耳利于行。孟御史一片苦心,世子和郑师兄可得心领才是。”
郑玄青迅速看徐靖一眼。师妹怎么向着那个讨嫌的家伙说话。
徐靖回瞪一眼。啰嗦什么,月牙儿妹妹说的话能有错吗?
郑玄青只得不情愿地张口道:“多谢孟御史苦心提醒。”
徐靖和颜悦色:“我和郑二就是随口说笑,当不得真。呵呵!”
孟御史:“……”
可不是?
眼前就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比他长子大三岁罢了。他一个成年人,和两个半大少年较个什么劲?
孟御史咳嗽一声,放缓声音道:“年少热血,说笑无忌。不过,到了京城,进了宫,在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面前说话,就不能如此恣意了。也能少许多口舌争端是非。”
赵夕颜点点头:“孟御史提醒的是。我们以后到了京城,言行举止确实应该谨慎些。我代世子谢过孟御史。”
说完,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孟御史连忙还礼:“赵六姑娘太客气了,我如何敢当。”
赵夕颜看徐靖一眼。
徐靖清了清嗓子:“能结识孟御史这等良师益友,是我徐靖的福气。以后请孟御史多多指点。”
孟御史:“……”
孟御史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天。
郑玄青瞠目结舌,扯了扯徐靖的衣袖:“喂,你今儿个吃错药啦!说话怎么文邹邹酸溜溜的。”
徐靖恬不知耻地吹嘘:“我随夫子读书多年,学识过人,出口成章。像你这种常年倒数第一的人,哪里懂得欣赏我的优秀。”
不行不行,吐了吐了。
郑玄青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然后两人有默契地哈哈大笑。
赵夕颜抿唇一笑,轻声对孟御史道:“少年赤子之心,最是可贵。孟御史说是也不是?”
孟御史也是一笑:“赵元姑娘言之有理。”
心里的气闷不快,渐渐散去。
徐靖伸手搂了郑玄青一把,在郑玄青耳边低语:“以后我不能时时罩着你了,你别四处惹事。”
郑玄青笑骂一句:“去你的,明明是我一直照顾你。”
笑闹一番,大大冲淡了离别的感伤。
一行车队,终于启程远去。
郑玄青在原地不停挥手,直至策马而去的好友身影远去,才放下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徐靖,只盼你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徐靖策马慢行,一直没有回头。
赵夕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今天风有些大,你要不要坐马车里来?”
徐靖应一声,轻巧地跃下马,一翻身上了马车。
车夫十分伶俐,停下马车,待玉簪海棠两个丫鬟下来坐了另一辆马车,才继续慢慢前行。
马车里,徐靖眼睛有些发红。
赵夕颜前世历经磨难,心志坚韧,远胜常人。离别的不舍和感伤,淡淡萦绕心头,脸上很平静。
她拿出干净的帕子,塞到徐靖手里。
徐靖顺势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帕子胡乱抹了抹眼睛。照例要郑重申明:“今日风真的大,有沙子吹进我眼里了。”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放心,这等有损世子气概威风的事,我谁也不说。”
徐靖脸皮厚如城墙,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情绪稍稍平复后,头探出窗外,回头遥望一眼。
北海郡高大坚固的城门,已如一个黑点。
此去京城,前路未知,不知归期。

徐靖的迷茫脆弱,只肯在赵夕颜面前展露片刻。
车队停下,亲兵们纷纷喂马休息时,徐靖也下了马车,出现在人前的,又是一派神采飞扬的模样。
此次去京城,徐靖所有亲兵都随着一同来了,北海王还将自己的亲兵给了徐靖大半。所以,此次随行的亲兵共有五百。
这些亲兵,个个年轻力盛身手高强,一人三马,弓箭武器精良,人人皆能以一当十。
哪怕车队延绵,肥硕得令人流口水,等闲匪徒也不敢动心思。
孟御史也有些渴了,令小厮煮茶。
一个俏丫鬟笑吟吟地来了:“奴婢海棠,奉小姐之命,给孟大人送些好茶来。请孟大人品尝。”
孟御史欣然笑纳。
他依然讨厌跋扈难缠的北海王世子。不过,对这位未来的北海王世子妃赵六姑娘却颇有好感。
各论各的,没什么不妥。
热水冲进茶盏里,茶叶舒展,碧绿澄澈,茶香袭人,是最上等的碧螺春。
嗯,好茶。
又行了一个时辰,将近傍晚,在驿馆停下安置。
北海王世子的身份,在青州境内十分好用。兼之徐靖出手阔绰,赏银丰厚,驿馆上下竭力逢迎,将最好的三处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孟御史住了一处,徐靖和赵夕颜各住一处。
孟御史特意留心,眼看着徐靖和赵夕颜各自去安置,才放了心。到底只是未婚夫妻,一路同行,也得避嫌。孟御史全然没觉得,自己操这份心有什么不对。
安心歇下的孟御史,自然不知道,北海王世子身手过人,最擅长翻墙头。众人都睡了之后,徐靖便悄悄摸到赵夕颜的院子来了。
玉簪海棠守在主子身边不肯走,用防贼的眼神看徐靖。
徐靖一派正经:“你们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月牙儿妹妹,片刻就走。难道我是那等不顾俗礼会肆意乱来的人吗?”
当然是,必须是啊!
玉簪和海棠齐齐点头。
徐靖半点不脸红,咧嘴一笑:“不愧是月牙儿妹妹调教出来的丫鬟,颇有识人之明,眼光精准。”
赵夕颜被逗乐了,轻声道:“我和世子说几句话,你们两个去门外守着。”
主子亲口下令,玉簪海棠这才不情愿地退下了。
到了门外几米处站定,海棠悄声嘀咕:“玉簪姐,我们可得盯紧了。小姐和世子虽然定了亲,可不能现在就……”
接下来的话海棠都不好意思说。
玉簪低声道:“世子看着荒唐胡闹,其实心里有数,不会做不该做的事。你想想看,这些年,世子可曾伤害过小姐?”
这当然没有。
霸道任性淘气的世子,对小姐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
海棠这才悄然放了心。
徐靖确实没胡闹,最多就是握一握月牙儿妹妹柔软的手,亲亲她娇嫩如花的俏脸。
赵夕颜脸颊微红,嗔他一眼。
徐靖便老实了,坐直身体低声问:“今日赶路半日,累不累?”
“不累。”赵夕颜笑道:“坐在马车上,闲着遥望车窗外风景,或是看看书打打棋谱。一晃就是半日。”
“可惜吃得差了些。”徐靖嘀咕:“奔波赶路,不宜开灶,只能吃些熟食。”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赵夕颜就有揉额头的冲动:“你还好意思说啊!赶路时简单吃些就是,你偏要摆好桌椅,熟食二十多道满满当当摆一桌子。没见孟御史气得脸都要发黑了么?”
那眼神,活脱脱是在看食民脂民膏的恶棍。
徐靖不以为意:“我吃自己的,又没动用国库里的银子,他有什么可激动不满的。以我看,他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一个御史,真把自己当救世能臣了。”
“大晋两百余年,内忧外患,民匪纷纷,天子昏庸,官员无德。只凭他一个孟溪知,难道就能力挽狂澜?”
别人都以为徐靖是个绣花枕头。
其实,徐靖不但金玉其外,内里同样敏锐犀利。只是藏拙多年,刻意隐藏。这一面无人窥见罢了。
赵夕颜轻叹一声:“不管如何,他总是一个忠心爱民的好官。也不是故意敌视你。”
嗯,孟御史是平等地仇视所有藩王及世子。
徐靖想到孟御史那愤愤不平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他最好别来主动惹我。不然,气死他可怪不得我。”
赵夕颜失笑。
闲话几句,门外响起了重重的咳嗽声。
“这个玉簪,以前我在你院子里待半天,也没见她这般情急过。”徐靖有些不满。
赵夕颜抿唇一笑:“现在是在驿馆,人生地不熟的,你这人素来没什么好声名,玉簪自然是害怕的。”
烛火下,赵夕颜嫣然而笑,容色明媚。
徐靖嗓子有些发干,反倒不敢真的靠近了。默默平复片刻,才道:“明日还要早起,你早些睡。”
赵夕颜不知为何也有些脸红,轻轻嗯了一声。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两张红红的脸,还有激烈怦然的心跳声。
“那……我走啦!”徐靖声音有些奇怪的沙哑,脚下却动也没动。
赵夕颜垂下眼,不肯和他对视:“嗯,你走吧!”
徐靖只觉自己热流奔涌,仿佛有一头猛兽在胸膛里窜动,似要冲破胸膛。
还好,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一日没成亲,就不能逾越。月牙儿妹妹是他要疼惜珍视一辈子的人。他不能唐突伤害她。
“我真走了。”徐靖猛然转头离去。
门被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赵夕颜这才抬起眼,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心底那扇坚固的门,似被悄然打开。
前世不堪的际遇,令她对男女之事充满了畏惧憎恶。她厌恶所有男人。
重生至今,真正能靠近她的男子,唯有亲爹赵元明和小竹马徐靖。
她心底一直都有难以启齿的隐忧。只怕成亲洞房花烛时,她会畏惧徐靖的亲近。
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小姐的脸怎么这么红?”推门而入的海棠小声咕哝。
赵夕颜清了清嗓子:“天晚了,安置歇下吧!”

七日后。
官道上,一列延绵的马车车队不疾不徐地前行。随行护送的亲兵们骑着骏马,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出了青州境,路上就没那么太平了。官道路旁不时有些饥民流民。
这些流民多少不等,个个面黄肌瘦,或几十人凑在一起,或上百人。一看便知是整个村子或家族遭了灾,一起逃出来,顺着官路走,想搏一条生路。
徐靖一行人兵强马壮,流民们不敢招惹。倒是有一些悄悄跟在后面,至少能躲过土匪们的掠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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