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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徐靖从鼻子里哼一声,张口下令:“传本世子号令,装金银米粮的马车先行。所有亲兵都过来。”
天色渐暗。
十里外的官道旁的密林里,隐隐绰绰的藏着人影。
一株八九米高的大树上,枝叶葱茏,一个身材瘦削矮小的男子蹲在树杈间,极力眺望。
忽然,男子打了一声呼哨。
另一株树上立刻有哨声相和。
“老大,肥羊过来了。”
密林数十米处,一个中年男子狞笑一声:“这贼老天,让我们活不下去。我们就得去杀去抢,才能有好日子过。”
“兄弟们,这一伙肥羊我们盯了几天。每日都放粮给流民。马车足有几十辆。而且,车队里还有女人。”
顿时响起一片亢奋的笑声。
中年男子也不怕惊动来人。做土匪的,不用什么高深计谋策略,一起冲上去杀去抢就是了:“跟我冲!”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灭匪(一)
这一伙土匪,原来是一个村子的饥民,老人被半途扔下,幼童被吃光,妇人都被卖了换粮食。眼见没了活路,领头的村民心一狠,做了土匪,先打劫了另一个村的饥民。
烧杀抢虐这等恶事,一旦开了头,就再难停下。
短短几个月,这一伙饥民已经成了惯匪,共有三百多人。官路上来往的富商百姓,倒霉的不知凡几。
徐靖这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十分惹眼。原本他们也不敢招惹,不过,自从知道这个车队一直在放粮,他们的眼就绿了,再顾不得车队里有多少护卫。
在他们看来,富家公子都惜命。他们先冲上去杀一波,吓住对方,乖乖交出粮食和金银,再将女子都交出来就是。
一开始,确实很顺利,
那些护卫一哄而散,根本就没有和他们对打的意思。
哗!一刀劈下去,马车车厢破了一个洞,白花花的米粮不停涌出来。
第二辆车里也是一样。
再到后面,竟都是金银珠宝。
“发财了!”这些才聚集了几个月的土匪们,被米粮和金银迷花了眼,纷纷冲到马车上。有的忙着将银子往身上塞,有的忙着抢粮食。
就连“首领”,也有些耐不住了,高声怒骂嘶喊:“都先停下。你们要粮食要银子不要命了吗?先动手杀人……”
一支箭不知何处飞来。
“首领”的咽喉里冒出一蓬血花,猛然倒了下去。
忙着抢东西的土匪们,一时还没留意到“首领”被一箭要了命。
立于马车上的徐靖,寒着脸又放了一箭。隔着几百步,又是一箭封喉。连放了数箭,徐靖又从腰间抽出宝刀,策马冲了过去。
徐三徐十一分别领着亲兵冲上去杀土匪。徐二五则领着一百亲兵牢牢守在马车边。
马车外传来刀剑交击声和阵阵惨呼声。
玉簪脸色发白,海棠胆子更小,蜷缩着身子将头躲在玉簪身后。
赵夕颜倒是很镇定,她甚至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片刻:“别怕,这些流匪不是世子对手。”
玉簪声音有些发颤:“小姐,这些日子出了北海郡,见了外面世界,奴婢才知道原来的生活有多安逸。”
赵夕颜轻叹一声,放下车帘,默默等待。
另一辆马车上的孟御史,就没那么安分了。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孟御史竟也跳下马车。
徐二五立刻上前拦下:“孟御史,我们世子领人去杀土匪,孟御史坐在这儿等着就是。”
还是别去添乱了。
孟御史脸孔一沉,官威十足:“让开!本御史要亲自去督战!”
徐二五天生一张娃娃脸,不笑时也像在笑,脾气也好,任凭孟御史如何恼怒,徐二五就是笑嘻嘻地拦着不让动弹。
孟御史气地怒骂。
车帘撩起,赵六姑娘温雅的声音传来:“孟御史可曾习过武?”
孟御史骂不下去了,咳嗽一声答道:“我自少勤学,通读四书五经,哪有闲暇练武。”
再说了,读书人怎么肯去舞枪弄棒?
赵夕颜淡淡道:“既是如此,孟御史何不安静端坐,等世子灭了土匪。现在冲过去又有何用?难道指望对着一群土匪说孔孟之道,让他们自动放下刀枪跪地求饶?”
孟御史:“……”
赵六姑娘看着温柔,偶尔露出峥嵘时,尖锐得直戳心肺。
孟御史不吭声了,转身回了马车里。
徐二五长松一口气,冲着未来主母拱手道谢。
赵夕颜微微一笑,放下车帘。
这一场战斗,比计划的结束更快。
这些土匪,几个月前还是普通村民。靠着抢来的刀枪,假模假样地挥舞几下,吓唬些普通百姓,就以为自己很厉害。遇到真正的高手,溃败是理所当然。
徐靖接连砍了十几个土匪,身上溅满血迹,俊脸上也有一抹血痕。还想提刀再砍,却见土匪们已经扔了兵器,哆哆嗦嗦地跪地哭喊求饶了。
徐三人狠话不多:“世子,要不要全杀了?”
土匪们听得魂飞魄散,纷纷磕头求饶。
徐靖握紧手中刀柄,将心里那股杀戮后的嗜血欲望按捺下去,吐出一口浊气:“将他们都捆了,尸首也都收拾妥当,一并送去官衙。我再上一道奏折给朝廷。”
徐三略一点头,领着亲兵去收拾残局。遇到伤势重惨呼哀嚎的土匪,就顺便给一刀,让他早登极乐。
剩下的土匪,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住嘴。
半个时辰后,天已漆黑。徐三领着数十亲兵,将几车尸首和捆绑成粽子一般的一百多个土匪送去官衙。
徐靖一行人也没在原地逗留,继续前行,到了驿馆才停下。
驿丞见了满身鲜血的徐靖,双腿直发抖,站都站不直。
徐靖不耐拧眉:“本世子杀的是土匪,你紧张什么。快去准备热水。”
这一身的血腥气,吓坏了月牙儿妹妹怎么办?
徐靖用热水冲去鲜血,换一身干净的新衣。嗅着身上还有血腥气,徐靖有些不满,又找来花露,在身上洒了小半瓶。
一进屋子,浓烈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赵夕颜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你这是洒了多少花露?也太呛人了。”
“这不是怕血腥气吓着你嘛!”徐靖走过来坐下:“有什么好吃的?我肚子早就饿了!”
以徐靖的脾气,连睡惯的床榻都带了,自然也带了两个厨子。这两个厨子,一个擅长各式菜肴,另一个擅做面食糕点。
到了驿馆里,两个厨子就去厨房,忙碌着为主子做一席丰盛的饭菜。
小圆桌上摆了四冷六热十道菜。
赵夕颜为徐靖夹了一碗菜肴,随口笑道:“我让人送了几道菜肴给孟御史。”
徐靖一听孟御史的名字,就忍不住要翻白眼:“他吃些干粮喝些凉水正好,别糟践了美食。”
赵夕颜失笑,慢悠悠地夹起一片肉。
填饱肚子后,徐靖心里那股无以名状的郁气怒火才稍稍平息。
赵夕颜静静看着他,轻声道:“春生哥哥,你这几日是不是心情很恶劣?”

在赵夕颜面前,他从不遮掩隐藏自己的心思。
“是很差。你以前和我说过的噩梦,大晋末年,民匪四起。我听了有些遥远,总觉得你过于忧虑焦灼。”
“这些时日所见所闻,我才领略了,什么是乱世将至。”
“百姓饥荒连年,朝廷不思赈济,官衙无力过问,饥民们抛家舍业,四处逃荒。饿极了就要吃人。普通百姓,拿了刀枪就做了土匪……”
徐靖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月牙儿妹妹,这世道变成这样,你说的乱世,真的要来了。”
读再多的史书,也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这还是在靠近京城的州郡,都乱成了这样。那些远离京城的郡县又会是什么样子?普通百姓没了活路,可不就只剩一条路了?
不管如何,他姓徐,身体里留着皇室的血。眼见着徐家天下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岂会不难受?
赵夕颜默然,伸手握住了徐靖的手。
徐靖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又摸索着抓住她另一只手,身体前倾,将头靠在她的头边。
赵夕颜没有闪躲,和他这般头靠着头。就像幼时,徐靖每次被罚抄书后泪眼汪汪,她总是这般安慰他。
过了片刻,徐靖才坐直身体:“还有几日就到京城,我要进宫,去见一见皇上和太子。我要将沿途所见所做的事,都告诉他们。我想看看,他们父子两个到底有没有一丝愧疚。”
徐靖热血上涌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赵夕颜轻声道:“你别冲动,暂且冷静。你先写奏折送去朝廷,看看朝中什么反应。等到了京城进了宫,先摸清皇上和太子的脾气,再见机行事。”
这时候,也只有赵夕颜能劝得动他。
徐靖又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这一夜,徐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直至后半夜才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里,他领着亲兵和一群土匪厮杀。那些土匪杀之不尽,杀了一批,又冲过来一群。
他的宝刀卷了刀刃,无穷的力气也被耗尽。、
一个男子骤然出现在面前,睥睨傲然地看着他:“看在月牙儿的份上,我饶你不死。我要册封她为皇后,你回北海郡,以后永远不得离开北海郡半步。”
想抢他的月牙儿妹妹,滚!
徐靖猛然翻身下床榻,怒气冲冲地去摸床榻边的宝刀。
值夜的徐十一被吓了一跳,一个骨碌起身冲过来,一把扯住徐靖手臂:“世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徐靖:“……”
徐靖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此时,天际已经微微透亮。
果然是一场噩梦啊!
徐十一见主子面色晦暗心情不佳,不敢多劝。松了手之后,立刻叫来一个亲兵,低声吩咐几句。
一炷香后,赵夕颜便过来了。
徐靖恼怒地瞪徐十一:“混账!谁让你惊动月牙儿妹妹了?”
徐十一挨骂,不敢吭声。
赵夕颜轻声笑道:“我也正好醒了,过来陪你一起用早膳。”
徐十一趁机溜了出去。
“是不是做噩梦了?”赵夕颜轻声问。
徐靖天生力大,自小习武,不过,真正动手的次数寥寥无几。上一次杀人,是追杀周隋的时候,杀了几个。
这一回,杀了十数个“土匪”,其实都是些没练过武的饥民百姓。这般血腥杀戮,心里难免躁郁。
徐靖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没有的事,我是那等会做噩梦的人吗?”
赵夕颜没有揭穿他,顺着话音笑道:“是是是,北海王世子是当世顶尖高手,杀几个区区土匪,手到擒来。”
徐靖也不觉得脸红:“说得没错。接下来路途里再遇土匪,我见一个杀一个。”
赵夕颜抿唇一笑,吩咐玉簪去厨房传膳。
两个厨子四更天起来熬粥。粳米粥浓稠又香甜,连喝三碗,心里热乎乎的,昨夜噩梦早就不见了踪影。
徐三也回来覆命:“启禀世子,小的将尸首和土匪送去官衙了。那个县令见了那么多土匪尸首,激动得都快哭了。”
这一伙土匪,占据着这一段官道,为非作恶。可惜朝廷无力管束,县衙里只有几十个个捕快,也奈何不得。
现在北海王世子除了土匪,县令感恩戴德,连夜写了奏折,送去朝廷。
徐靖心情大好,挑眉一笑:“我们继续赶路。”
车队原本速度就不快,徐靖又刻意放慢行程,车队就走得更慢了。将原本五六日的路程,生生拖成了半个月。
就连刚正不阿的孟御史,竟也没吭声。
这半个月里,徐靖又灭了两股土匪。其中一伙流匪,其实离官道远的很。徐靖是听闻流民口耳相传,便领人摸了过去,将那百余个土匪杀了个干净。
孟御史提笔写了三道奏折,一封一封送往朝廷。
身为传旨钦差,朝廷七品御史,他书写的奏折自然是最公正也最有说服力的。至少,比徐靖自吹自擂的奏折可信得多了。
奏折先一步送到朝中,一众文官武将反应不一,龙椅上的天子是喜是怒,都暂且不提。
车队走得再慢,也终于到了京城。
徐靖在城外最近的驿馆修整一夜,特意沐浴换上了崭新的世子服,骑着宝马,腰挎宝刀,徐徐而行。
坐了一路马车的孟御史,眼见着高大巍峨的城门,心里霍然敞亮。
赵夕颜端坐在马车里,听着玉簪海棠兴奋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城门可真是气派啊!”
“就是,比我们北海郡的城门大得多。还有城墙,也高得多了。”
“快瞧瞧,排在城门外等着进城的人,排得好长。”
“咦?怎么有一行人过来了?”
“领头的那一个有些眼熟。等等,小姐,那不是慕容校尉吗?”
慕容校尉四个字入耳,赵夕颜眉眼未动,唇边微笑依旧。
从决定来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
慕容慎现在还只是一个御前校尉,离指掌天下为所欲为那一日还远得很。不必畏惧!

慕容慎按捺住心里的澎湃激越,淡淡嗯了一声,不疾不徐地策马向前。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略过如孔雀开屏一般耀目的北海王世子,落在那辆奢华气派的马车上。
朝思夜想的赵夕颜,就在马车里。
他早料到,只要徐靖被逼进京,赵夕颜定会跟着一起来。现在,她果然来了,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qs
这一次,谁也阻挡不了他。
慕容慎没有下马,就这么在马背上拱了拱手:“末将奉皇上之命,特意来此迎北海王世子入宫。”
徐靖心中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有劳慕容校尉前来相迎。不过,我总得先送未婚妻去赵府,劳烦慕容校尉稍候。”
未婚妻三个字,如利箭刺中慕容慎胸膛。
慕容慎目光闪了一闪,声音沉了下来:“皇上有口谕,令世子立刻进宫觐见。世子莫非想抗旨不从?”
徐靖心头火起,冷笑一声,就要讥讽回去。
身畔马车里传来熟悉的温雅声音:“春生哥哥。”
徐靖应一声,转头看去。就见月牙儿妹妹撩起车帘,唇畔笑意盈盈:“皇上有旨,你就先奉旨进宫吧!让亲兵送我去赵府便是。等你安顿妥当了,再来赵府见我。”
被月牙儿妹妹这么一笑一哄,春生哥哥的火气顿时无影无踪,咧嘴应道:“好!”
从慕容慎的角度,看不清赵夕颜的面容,只能稍稍窥见赵夕颜的侧脸,还有唇角那一丝笑意。
他下意识地策马上前,想靠得近一些看得清楚些。赵夕颜却已放下车帘。
慕容慎:“……”
更可恶的是,徐靖还一脸不善地瞪过来:“马车里是本世子未婚妻。慕容校尉这般窥视,是何道理?”
慕容慎用力握了握刀柄,缓缓松开:“末将和赵六姑娘也是旧识,想上前打个招呼寒暄一二,世子何必多心。”
徐靖大喇喇地说道:“旧识不旧识的,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嘛,月牙儿妹妹和本世子定了亲,明年就要成亲啦!本世子心眼小得很,不愿见任何心怀不轨的男子靠近未婚妻。慕容校尉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
马车里传出一声轻笑声。
显然是赵夕颜被徐靖这番话逗乐了。
慕容慎心火燎原,汹汹燃烧。目中闪出怒色。
就再此刻,孟御史下了马车过来了。
孟御史其实在后面的马车里听了片刻,已经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现在特意下马车,是打圆场来了:“原来是慕容校尉。”
慕容慎心情恶劣,根本不想理睬一个脾气又臭又硬注定会被灭九族的孟溪知,冷然道:“孟御史一路奔波辛苦,既是回京,就一并进宫去觐见皇上。”
孟御史:“……”
大晋文贵武轻。在官场上,同品级的武将见了文官,也得低一头。在文官中,位低权重的御史们,从来都是最难缠最不能得罪的。六部尚书侍郎这样的***,见了他也要礼遇三分。
眼前这个慕容慎,是五品御前校尉,深得天子器重信任,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所以,他已经十分客气了。
却没想到,慕容慎半点没有领情的意思。
瞧瞧那副骄狂睥睨的嘴脸!
孟御史心头火起,语气也硬了起来:“本御史确实有进宫面圣的打算。请慕容校尉在前领路。”
慕容慎:“……”
慕容慎着实被噎得不轻。
不过,孟御史的话没说错。他本就是皇上派来迎世子一行人进宫的。现在,他还不是九五之尊新朝天子,而是大晋永明帝的御前校尉。
御前校尉,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天子亲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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