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老祖都看不下去了。
玉容笑道：“母亲教训得是。”
陈氏道：“午后陪我去逛逛集市，咱们买点窗花。”
午后，玉容陪着陈氏出门。
相国府的车马从路边粼粼而过，家丁婆子衣裳鲜亮。
陈氏啧啧道：“瞧瞧相国府，这才是高门大户，比起来孟府又不算什么了。”
相国府车马突然停了，里头有女子声音传出来：“紫裳。”
玉容循声一看，居然是六儿。
她脸儿更加圆了，身上的粉红色的袄子衬得她很喜庆。
玉容上前欢喜道：“六儿，怎么会是你，你还好吗？”
六儿让车停靠了路边，欢喜地下车和玉容说话：“怎么会遇见你，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了呢，真是太好了。”
陈氏：……儿媳妇真认识相国府的。
玉容道：“你进了相国府后，时云被卖到了皇后府，我被卖做了童养媳，总算还好咱们还能相聚。”
六儿心疼道：“卖做童养媳，紫裳，你的日子必定很苦吧。”
“还算不错，公婆在孟府当差，就是荣妃和安嫔在的孟府，我也得了孟府的差事。”玉容笑道，“你在相国府可好？”
应当是不错的，不然怎么会有马车出行呢？
玉容想问问四姑娘的状况。
六儿主动道：“我卖到相国府后，被分着伺候四姑娘，如今正替四姑娘准备嫁妆呢。”
玉容：？！
正确的打开姿势，不应该是四姑娘落水知道身世，然后被朱夫人下毒吗？怎么会准备嫁妆呢？
这一世到底怎么了？
绸缎铺子屋檐下，六儿和玉容叙话。
玉容问道：“听说四姑娘掉落水里了，怎么又突然嫁人了？”
“你的耳报神倒不错。”六儿笑道，“四姑娘确实落水了，但醒来后皇上亲自赐婚给了一个进士。”
玉容越发惊奇道：“皇上亲自赐婚？”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姑爷出身寒门，本来夫人是不乐意的，后来贵妃娘娘亲自来信，夫人只能遵旨。”六儿笑道，“如今四姑娘正在绣嫁妆呢。”
玉容道：“贵妃信里说了什么？”
朱夫人能听从女儿的，想必这信非常关键。
“我偷偷听了一句，贵妃信中似乎说什么……庶女之事，皇上已知情，请母亲不要贸然行事，得罪皇上。”六儿皱眉，“也不知什么意思。”
玉容却听懂了，这一世小允子主动挑明了朱惜月的身份，想必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而朱夫人见皇帝知道，也不敢造次，下毒陷害了。
玉容笑道：“原来如此。”
六儿道:“你今后若要找我，来相国府西北偏门报我的名字便是，那些小厮和我都很熟悉呢。”
玉容笑道：“别的暂时不用，你先给我弄几支梅花。”
六儿笑道：“这个简单，府上正在修花纸呢，扔了也白白扔了，明儿你过来拿。”
两人告别后，陈氏上来道：“这是你的朋友？”
玉容道：“从前一起被卖的伙伴，她如今进了相国府。”
陈氏啧啧了两声，突然沉下脸，问道：“她刚才为何叫你紫裳？你到底叫什么？”
玉容笑道：“……我名叫玉容，字紫裳。”
陈氏气不打一处来：“败家玩意，尽哄我。”
晚上回到家，玉容失眠了。
这一世隐隐约约和从前不一样了。
贤妃和杜维岳终成眷属了。
安嫔提前出冷宫了。
四姑娘嫁人了。
虽然每件事情都能自圆其说，但似乎又隔着什么，让人觉得看不清。
玉容决定明日去孟府再仔细打听一番。
次日，玉容将草木灰作为肥料，洒在孟夫人的院子，又平整了一回土地。
正要想法子搭话，只听孟夫人的丫鬟出来道：“所有婆子丫鬟进来，听夫人示下。”
丫鬟婆子排队进去，玉容也跟着进去。
屋子里头温暖如春，孟夫人的脸色比春色更加红润。
她兴奋道：“眼看就要过年，宫里旨意下来，说是过完年后嫔妃们回府省亲。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大家得打起精神才是。”
丫鬟婆子应了。
玉容心道：难道这回省亲，小允子会让安嫔回来？
应当不会的。
有得脸婆子笑道：“安嫔娘娘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夫人日日念着，这回可算回来了。”
孟夫人笑道：“娟儿本是不回的，可她有孕两个月了，若再不回来，等到生产后恐怕又是一两年不能见。”
丫鬟婆子们连连道喜：“安嫔娘娘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孟夫人笑道：“前几日我还担心得不得了，昨儿听说娘娘有孕，欢喜得我一夜没睡着。”
玉容再次大惊，这一世安嫔非但出了冷宫，而且也不曾隐瞒怀孕的事。
这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是小允子为了打压她，先抬举她？
实在是不可理解。
孟夫人逐一吩咐下人：“赶紧让工匠刷墙修亭子。你们几个预定戏班子，准备最好的膳食。你们几个将安嫔从前的院子收拾出来。你们几个去请亲朋旁支，顾家的，你弄些花儿树儿栽了，娟儿从小喜欢这些。”
玉容还在发愣，丫鬟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奴婢遵命。”
孟夫人心情好，难得大方一回：“娘娘难得回来一趟，咱们要风风光光的。”
各人支取银子。
玉容也支了二十两银子，打算去花匠处买花木。
陈氏听说得了花圃的差事，喜欢得亲自张罗。
玉容问道：“娘，听说安嫔怀孕了，你可知其中内情？”
到底安嫔为何提前说有孕，而不是向前世那样隐瞒。
换句话说，提前公布有孕对她有什么好处？
玉容心中满是疑惑。
陈氏低声道：“这事你问我就问对了。”
玉容睁大眼睛道：“娘当真知道？”
“宫里宫外有什么我是不知道的。”陈氏神秘道，“听说皇上和安嫔两情相悦。安嫔被贵妃逼入冷宫后，皇上微服探望。两人在冷宫偷偷幽会，郎情妾意，珠胎暗结。皇上想法子将她放出冷宫。这种感情真是感天动地。”
玉容：……
拉倒吧。
纯粹看多了戏。
信你不如信自己。
炖上骨头汤，玉容提了一包点心去相国府。
六儿如约而至，将好几支腊梅绿梅给玉容。
玉容笑道：“你们府上也在迎接贵妃省亲吧？”
“是呢。”六儿憨笑道，“皇上要带娘娘回来省亲，夫人吩咐好生准备，我们又要忙着四姑娘的嫁妆，整日忙得脚不点地。”
玉容笑道：“我们也一样，府上两个嫔妃回来省亲。”
六儿道：“听说皇后娘娘不会回府，时云倒是轻松了。”
“你见到时云了？”玉容问道，“她在沈府当谁的丫鬟呢？”
六儿撇嘴道：“别提了，上回你和我说时云在沈府，我先后去了两次，都吃了闭门羹。沈府的门人凶神恶煞，恨不得将我推出来。”
玉容抿嘴笑道：“皇后和贵妃不对付，想必下人也互相看不惯。”
六儿愤愤道：“我们府上有太后、相国、贵妃，不比皇后府差。”
玉容将点心给她：“咱们是下人，管不得这么多。记得你喜欢豆沙点心，特特给你准备的。”
六儿这才高兴。
新年在热闹中到了。
这是顾家最热闹最富足的一年，因为有玉容。
爆竹声响起，人人都许愿。
几个孩子穿着新衣裳：希望天天有糖果，有肉有鱼，不被娘打。
顾老爹许愿：花圃更大些。
陈氏看着玉容的肚子：我要孙子。
玉容缓缓端起米酒，对着宫廷方向：愿咱们早日团圆。
陈氏笑问道：“难道你在给皇上敬酒？”
玉容点头：“是的。”
陈氏：……
这孩子，牛皮越吹越大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给我收尸
新年过后的孟府花团锦簇，格外热闹，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丫鬟小厮兴高采烈，孟府的两位嫔妃要回府了。
陈氏再三叮嘱玉容：“府里的情况有些微妙，你没经过世事，可别卷入两位嫔妃的争斗。”
玉容笑道：“请娘教导我。”
陈氏介绍道：“周姨娘是妾，但是生的荣妃位份高。夫人是正室，但是生的安嫔位份低。荣妃和安嫔从小不合，听说入宫后更是乌鸡眼，这回安嫔进冷宫就是拜荣妃所赐。”
玉容笑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做？”
陈氏戳了玉容的额头一下道：“自然是站在安嫔这头。”
玉容道：“主子斗主子的，咱们奴婢做好本分便是，何必参与其中。”
陈氏道：“你我的差事都是夫人给的，能不支持安嫔吗？”
“娘烧火一个月三百钱，我挖土刨地一个月两百钱。”玉容笑道，“五百钱就让咱们卖命？咱们也太廉价了吧。”
陈氏继续道：“你小姑曾是安嫔的贴身宫女，就凭借这一点，咱们也得支持安嫔。”
玉容撇嘴道：“小姑没了后，夫人并没有抚恤，咱们何必上杆子。”
陈氏犹豫再三，才低声道：“从前我奉夫人的命当荣妃的乳母，对荣妃颇有不敬，只怕她会记仇。”
玉容：忘了这个了。
以陈氏作天作地的性格，恐怕当年还不知道做了啥。
这回不支持安嫔，面上也得支持了。
省亲那一日，主子们站在最前头，玉容和陈氏在丫鬟婆子中间看热闹。
陈氏吩咐：“记得少说话。”
玉容道：“少说话的应当是你，我刚进府，谁都不认得我。”
陈氏瞪了玉容一眼：“咱们图自保。”
这不挺明白的嘛。
只听孟夫人道：“两位娘娘的銮驾到了。”
只见香风徐徐，音乐阵阵，銮驾一前一后在御林军护送下缓缓而来，后面宫女太监肃然，一派宫廷严谨肃穆之风。
孟夫人含泪看着，周姨娘也含泪揽着孟府唯一的公子孟飞虎。
两人乌鸡眼一般，互相不理睬。
这种低级别的妻妾之争，玉容不屑一顾，等着看荣妃和安嫔的大戏，那才叫好看呢。
銮驾缓缓到来，太监尖声道：“荣妃娘娘到，安嫔娘娘到。”
孟大人连忙带着家眷跪下：“臣带家眷给娘娘们请安。”
玉容也在其中，陈氏低声道：“稍后荣妃必定会给安嫔脸色，记得自保。”
玉容道：“我明白。”
前世荣妃仗着有孕有宠，将安嫔踩到尘埃，若不是自己出头，安嫔简直连个座位都混不到。
当然，这是安嫔的自保，但是能亲眼看到安嫔受辱，玉容觉得很舒爽。
銮驾里头两个声音传出来：“免礼。”
太监尖声道：“娘娘下轿。”
毓秀扶着荣妃，素馨扶着安嫔下轿。
只见荣妃身着玫红色宫装，金步摇衬得她面色红润，安嫔身着粉蓝色宫装，一支碧玉簪也让她如小家碧玉，脸上的伤疤自然是被遮住了。
见玉容看得不眨眼，陈氏低声道：“媳妇，你别吃心别难过，娘是你这边的。”
玉容愣道：“我难过什么？”
陈氏指着毓秀道：“荣妃身边那个大白脸，就是狗儿子喜欢的女人，我呸。”
玉容：……
姐，你想多了，我压根没留意毓秀。
荣妃和安嫔前后下轿，只见安嫔上前一步，亲手扶着荣妃笑道：“妹妹三个月身孕，要当心地下积雪。”
玉容：？
荣妃也和善回笑：“姐姐也有孕两个月，也得当心才是。”
安嫔挽着荣妃：“我皮糙肉厚惯了，哪里会怕摔跤，索性咱们四人挽着走。”
四人，包括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荣妃扑哧笑：“姐姐这比喻真是恰当。”
两人其乐融融。
玉容：？
我特么……这是走错片场了吧？
前世安嫔和荣妃是死敌啊，今日这情况，比亲姐妹还亲姐妹。
这怕是个平行世界吧。
但是，显然不是。
因为孟夫人和周姨娘的脸色一样惊诧，陈氏更是吃了狗屎一般。
荣妃轻轻招呼：“女儿给母亲请安。”
孟夫人张口结舌回道：“啊……啊，这，免礼，不敢当。”
安嫔走到周姨娘跟前道：“这些年母亲身子不好，府上大小事都亏得有姨娘，本宫在宫里才放心呢。”
周姨娘也啊了一声：“这……这是妾身应当的。”
陈氏使劲眨眼，玉容盯着两人看。
安嫔拉过孟飞虎笑道：“这是飞虎吧，今年应当七岁了，虎头虎脑真可爱，真是吾家千里驹。”
玉容风中凌乱：不是，这啥情况啊。
被绑架了你们眨眨眼。
孟大人老怀畅快，哈哈笑道：“见你们姐妹和谐互相扶持，我便放心了。外头冷，请两位娘娘里头坐。”
两人携手进了院子里，玉容偷偷问道：“娘，好像说的和你不一样啊。”
陈氏脸上挂不住：“指不定是面和心不合，先礼后兵。”
好吧，跟着进去瞧瞧后面是怎么兵的。
两个凤椅并排放着，荣妃坐了左边，安嫔坐了右边。
孟大人再次携家眷来请安，荣妃笑道：“起来吧，都是骨肉至亲，不必来回跪拜。毓秀将本宫带的礼物送上来。”
毓秀等宫女忙奉上礼，孟大人的是玉石镇纸，孟夫人和周姨娘的有金簪、镯子，孟夫人还多了一串楠珠。
回想前世，安嫔手里拮据，并没有多余赏赐的，不知这世如何。
安嫔浅笑道：“本宫也给父母、姨娘准备了礼物。”
素馨也将差不多分量的礼物奉上，孟大人的最重，居然是一树珊瑚，那珊瑚是粉色的，尤为难得。
玉容越发吃惊，刚出冷宫的安嫔居然如此阔绰？
荣妃笑道：“这是皇上赐给姐姐的，亏姐姐也舍得。”
安嫔抿嘴笑道：“皇上赐给妹妹的还少吗？”
玉容掐了一把自己，这不是做梦。
迷幻的还在后头，荣妃轻笑道：“本宫的乳母何在？”
陈氏腿脚一软，报应啊。
先礼后兵，原来落在自己的身上。
陈氏看向玉容，眼神示意：儿媳妇，记得给我收尸。
玉容眼神：我觉得你死不了。
陈氏哭丧脸跪下：“奴婢给荣妃娘娘请安，给安嫔娘娘请安。”
孟府都知道荣妃和陈氏的往事，见荣妃叫陈氏，均觉得荣妃是要报仇。
陈氏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荣妃温声道：“乳母的女儿顾玉容，是个极好的女子，可惜在宫内没了。请乳母不要伤心。”
毓秀拿了绸缎赐给陈氏。
陈氏：就这？本以为要打死啊。
玉容：就这？
安嫔叹息了一声道：“玉容爬树没了，这是谁都想不到的。皇上知道后都觉得惋惜，问了好几句呢。”
说罢，让素馨拿了二十两给陈氏，吩咐道，“好好发送，做场法事超度，也不枉皇上垂问。”
孟夫人忙笑道：“陈氏虽然失了女儿，但是最近得了儿媳妇，也叫做玉容，手脚麻利得很。”
安嫔笑道：“居然也叫玉容？出来本宫瞧瞧。”
玉容只能出来磕头：“奴婢见过两位娘娘。”
安嫔盯着玉容的脸，问道：“你也叫玉容？”
陈氏见自己不仅无罪，而且得了赏赐，不禁又活泛起来：“她叫个屁的玉容……她本名叫做紫裳，是人牙子手里不要的。”
这鬼丫头当时糊弄自己。
荣妃恍然道：“为了怀念女儿，乳母将儿媳的名字索性改成玉容了？”
玉容道：“娘娘说的是。”
少节外生枝了。
孟夫人笑道：“这孩子如今在府上挖土刨地，做些体力活。虽然是个苦出身，但是勤快麻利。”
安嫔笑道：“原来如此，既是玉容的嫂嫂，那么也赏。”
素馨取了荷包给玉容，玉容谢过安嫔。
陈氏和玉容对视：好险。
茶过三巡，孟大人请两位嫔妃各自歇息，稍后再来听戏。
孟夫人和安嫔，周姨娘和荣妃各自回房，单独叙话。
陈氏跟着孟夫人伺候。
玉容当仁不让地跟着听壁角。
孟夫人的诧异比陈氏和玉容更甚，她迫不及待问：“娟儿，你和那贱人为何谈笑风生？”
安嫔四平八稳坐下：“宫中人心各异，唯独亲姐妹还可信任。从前是女儿格局太小，如今本宫和妹妹已经前嫌尽弃了。”
玉容：我信你个鬼。
孟夫人道：“看你今日这样，我吓了一跳。娟儿，你是不是进冷宫受了刺激？”
安嫔笑道：“从前女儿不懂事，和荣妃打闹，这回进冷宫也是自找的。好在皇上大赦，女儿才能出来，这是上天赐福，今后要好好珍惜才是。”
玉容：我怕是真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