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拿着擀面杖要砸：“败家东西。”
玉容忙拦着道：“娘，这不是工钱买的。这是爹种的兰花换来的银子。”
陈氏惊疑道：“你哄我吧，几朵破花能这么值钱？”
玉容掏出剩下的铜板，笑道：“一百钱两朵,除了买东西，还剩了好几十个呢。”
烧鸡香喷喷的，花盆又大又精致，孩子的糖果颜色鲜艳，这些都做不得假。
玉容将铜板塞到陈氏怀里。
想到这些年，自己砸掉的花花草草，陈氏快哭了：“原来我才是那个败家玩意。”
几个孩子闻着烧鸡，眼巴巴道：“娘，吃饭吧。”
“都是败家玩意，先将兰花放好了，这都是银子。”
树底下另外一半兰花，歪歪斜斜摔着，根都露了出来。
陈氏抢上去半步，将兰花小心翼翼端进祖宗的龛里，生怕花儿冻着。
顾老爹道：“吃饭吧。”
陈氏神色严峻道：“老头子，你手里还有多少兰花。”
玉容翻译：还有多少银子？
顾老爹如数家珍：“玉容摘了三盆，还有四盆你放在祖宗龛里……”
陈氏忙点数：“这里还有十二朵花，二五一十，还能入账六百钱。”
玉容笑道：“也不错了。”
顾老爹闷声道：“我屋子里还有五盆，过两日便能开。”
陈氏瞪眼：“你还私藏了五盆？我怎么没见到？”
顾老爹低头：“那几盆尚未开花，你以为是韭菜，没有扔出去。”
玉容：……
“你先去浇花，浇完花再来吃饭。”陈氏推着顾老爹进屋笑道，“这么说，前前后后还能弄来一两多银子。”
好几个月的月例。
算完，陈氏满足笑了，眼中泛着银子的光泽：“今后多种些，咱们家也能过上好日子，老娘也能看上几场戏。”
顾老爹拿着水壶道：“过了年就是立春，花儿马上不值钱了。”
陈氏偃旗息鼓：“死老头子，尽会扫兴。”
玉容笑道：“娘，吃饭吧。”
众人上桌就着烧鸡，津津有味地吃饭，几个孩子风卷残云。
陈氏问道：“今日去孟府，可还习惯？”
玉容笑着给她夹鸡翅道：“不过扫扫地，清理清理树根，没什么不习惯的。”
陈氏道：“府里的那些婆子最势利，见见我如今落魄了，必定对你吹鼻子瞪眼睛的。明儿我陪你一起进府，免得被人欺负了。”
玉容：啊，不必。
最小的孩子含糊道：“嫂嫂明儿说还要卖兰花呢。”
陈氏忙改口：“那明儿我陪你去集市上卖花儿，你不知道这世道，许多人见了银子眼红，明着暗着算计你。”
陈氏去了，那还了得。
玉容拿出戏楼票，笑道：“差点忘了，今日还买了一张戏票，特地孝敬娘的。”
陈氏欢喜接过票笑道：“小孩子需要历练，什么事情都让我跟着也不行，明儿你独自去卖花吧。”
玉容笑道：“好的，娘。”
第二日孟夫人给朱府送年礼又不在，玉容将院子的土地浅浅翻了回家。
将玉兰串了三串，玉容出门再次去了首饰铺子。
这回居然有三两个姑娘在等着，见玉容到了，围上前要花儿。
“昨日何思思姐妹带着玉兰耳坠，就是你卖的吗？我也要两朵。”
“这兰花香味好闻，昨日她们姐妹独领风骚，好多恩客喜欢。”
“是呢，有位公子还做了诗传唱，恐怕这兰花耳坠马上要遍及京城。”
玉容笑意盈盈。
不错，大生意来了。
见姑娘们围着自己，这是妥妥的卖方市场啊，不坐地起价更待何时。
玉容轻声细语道：“各位姐姐，我家偶尔得了几盆兰花，这是最后几朵，恐怕遍及京城是不行了。”
几个姑娘忙道：“那赶紧卖给我们吧。”
其中一个姑娘笑道：“我要四对花儿，这里两吊银子给你。”
又有姑娘也拿出两吊银子：“我也要四对花儿。”
玉容笑道：“各位姑娘们，今日是最后的花儿，比昨日新鲜，价格也略有浮动。”
姑娘们彼此不说话了，其中一个道：“你总不能坐地起价吧，你说多少？”
太贵可不行。
玉容想了想道：“外头一对银耳坠都好几两银子，我这花儿一朵一百钱不算贵吧。”
姑娘们花钱如流水，听了扑哧笑道：“本以为一两银子一朵，原来一百钱。”
依旧是你两朵，我四朵卖出去了。
玉容：妈的，还是太年轻。
亏了，卖便宜了。
虽说卖便宜了，但还是足足挣了二两银子。
眼瞧着要过年了，玉容来到杂货铺子买了米面，又买了棉布棉花，打算做几件衣裳好过年。
接下来到肉铺子，要了十斤瘦肉，十斤肥肉，过年了总得吃点好的。
接下来是糕点铺子，各色糕点、糖果、瓜子花生，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大大小小一大堆，正愁搬不回去，只见顾羲和看马一瘸一拐回来。
玉容欢喜道：“顾大哥，快来搭把手。”
顾羲和见是玉容，温和道：“你怎么在这里？”
“买了点过年用的，准备拿回去。”玉容笑道，“正巧大哥过来了。”
顾羲和听到这个称呼，感叹道：“当年妹妹也是这么叫我的。”
玉容笑了：“我就是你妹妹呀。”
“我今后就当你是妹妹了。”顾羲和笑道，“东西给我，咱们回家吧。”
陈氏见儿子儿媳一起回来，欢喜不已：“见你们恩爱我就高兴。”
玉容：你高兴得太早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送别贤妃
经过玉容这几日的收拾，顾家齐齐整整。玉兰树上挂满积雪，银枝素裹，井水上头冒着微微热气，如仙境一般。
玉容和顾羲和将东西放齐整，来井边洗手。
陈氏定睛见到各种好东西，嗷地叫了一声，拿起扫帚打顾羲和：“败家玩意，是不是赊账了？弄这么多东西，我看你还账到什么时候。”
玉容忙拦着：“娘，是我买的，并不是赊账，是卖兰花得的银子。”
陈氏心里默默算账，啐道：“这些怕不得要一两多，那些花加起来都不值这么多。”
玉容道：“今日我要价高，一百钱一朵。”
陈氏啐道：“别的没学会，吹牛倒是在行。你怎么不说一两银子一朵？你当这花是金子做的？”
外头有嬷嬷上门：“这是顾姑娘家吗？”
陈氏放下扫帚，扶起头上的银簪子，擦了擦手开门笑道：“谁呀？”
那陌生嬷嬷冒着寒风进来，笑道：“我们姑娘想要两朵花儿，我找了好久，听说卖花的似乎住在这里。”
玉容笑道：“是呢。”
那嬷嬷将斗篷的雪抖了，笑道：“我们姑娘让我满街到处找人，总算找到了。好姑娘心疼我，卖老婆子几朵吧。”
陈氏笑道：“几朵花儿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龛里头好几盆呢，加上房间的，足足还有二十朵。
“今日全卖完了，没了。”玉容笑意盈盈，“等有了嬷嬷再来吧。”
陈氏：?
那嬷嬷急了：“若得不到，我们姑娘必定会骂我。好姑娘，好歹匀给我两朵。”
玉容装出不情愿的样子：“其他都是相国府定的，实在没有了。”
那嬷嬷掏出二两银子塞给玉容：“姑娘行个方便。”
玉容犹犹豫豫拿了两朵给嬷嬷：“可别到外头说去。”
那嬷嬷大喜告辞：“多谢姑娘。”
陈氏看着二两银子眼睛发直：“真的一两银子一朵？”
玉容笑道：“真的。”
几个孩子看着肉咽口水：“娘，吃饭了。”
“吃你娘的头。”陈氏嗷了一声道，“赶紧把花儿给我搬到床头去。”
玉容再次扑哧笑了。
顾羲和搬花儿，顾老爹抽着旱烟。
吃饭的时候，陈氏替玉容夹菜：“瞎话睁眼就来，什么相国府预定花儿了？你还认识相国府的人？比我还能吹牛，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张门。”
“吹牛皮不如实际来得痛快。过年了，买些年货好过年。”玉容夹肉给孩子们：“爹娘也该做几件新衣裳。”
陈氏笑道：“做衣裳还不如看戏。”
玉容笑问道：“娘，今日戏可好看？”
陈氏放下饭碗啧啧：“有个小生那身段那眉眼，哎呀绝了。公子呀……妾身这厢有礼了。”
顾老爹埋头吃饭，几个孩子也不捧场。
气得陈氏摔碗，都是一群没良心的。
次日，孟夫人出门上香，玉容挖地将土翻了才出府，陈氏早已经等在外头。
玉兰串得整整齐齐，陈氏递上饭团笑道：“今日我陪你去卖花儿。”
玉容接过饭团吃了几口笑道：“也好，咱们早早卖了，买些炭火回去烤火吃果子。”
陈氏眉开眼笑道：“这是最后一批花儿，足足二十朵，虽然不指望和昨日一样一两银子一朵，但总归能有一两二两银子吧。”
够全家富足过年了。
玉容笑道：“咱们今日去绸缎铺子，那里姑娘多。”
姑娘的银子最好挣。
陈氏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绸缎铺子要经过杜府，杜府门口有好几辆马车，似乎是要搬家。
周围的人议论道：“好好的统领不当，居然辞了官，这人不知怎么想的。”
“人各有志，说不定杜统领决定携家眷游西湖，赏美景。”
“杜统领没有家眷，大老爷们一个。”
玉容驻足，见杜府门口家丁将包袱往车上搬运，心里一动。
若是再不见，这可能是最后一别了。
玉容道：“娘，我们在这里卖花吧。”
陈氏嫌弃道：“这一群大老爷们，哪里会卖花？”
玉容站在府门口，等着家丁一趟趟装东西。
雪再次飘落下来，周围的人慢慢散了，只有玉容还在等待。
陈氏怀疑道：“你不会是在等你的相好吧？”
玉容：……
到了最后，只见府里娉婷出来一人，黑纱蒙面，身材袅娜如兰。
这必定是贤妃。
身后那个黑壮的汉子不是杜维岳又是谁？
玉容的泪水润湿了眼眶。
这一世，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前世的遗憾今日终于弥补，玉容有种想要和贤妃话别的冲动。
玉容高声叫卖道：“卖兰花了，刚摘下来的兰花，芬芳洁白气度高雅。”
陈氏嘀咕：“白费功夫。”
谁料，贤妃停下脚步道：“刚一月末便有兰花了吗？听说最近民间流传的兰花耳坠，便是这个吗？”
杜维岳道：“这姑娘，你过来。”
陈氏欢喜推着玉容：“这回得了大主顾了。”
玉容上前一步，递兰花给贤妃：“夫人请看。”
贤妃接了兰花笑道：“果然好看，多少银子？”
陈氏忙笑道：“昨日咱们家卖一两银子一朵，你若是要得多……”
玉容插话道：“夫人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有兰花气质的女子，这花全部送给夫人。”
此生一别邈云汉。
陈氏气得脸都变形了，白送！全部！
这个败家玩意，自己非要打死她不可。
看了看贤妃身边铁塔般的杜维岳，陈氏退却了，缩了缩身子，露出谄媚的笑容。
贤妃微笑道：“谢谢这位妹妹，你也长得很清秀。”
玉容对杜维岳道：“将军，你要好好对待夫人。夫人心地善良，和公子三生结缘不易。”
杜维岳摸了摸玉容的头，笑道：“你说得是。”
玉容将所有的兰花给贤妃：“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将军和夫人一路好走。”
贤妃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好妹妹，谢谢你。”
丫鬟绿绮将兰花挂在轿帘上，香风伴着白雪，高贵典雅。
陈氏心疼得不得了，这是挂花吗？这是挂银子呢。
二十朵，就这么白送了。
这可是二两银子啊。
杜维岳取了两锭银子给玉容道：“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话。”
玉容含泪站在街头，看着马车远去，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轴印，默默和过去的自己道别。
他们这一世终于在一起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吹牛皮有个限度
几辆马车离开京城，苍茫大地留下几条车辙，阳光浅浅洒着，有些温暖的意味。
马车上，贤妃突然道：“方才那小妹子我见过的。”
杜维岳抚上她的手道：“我也觉得莫名的熟悉，可惜咱们急着离开，不然非得请她喝一盅酒不可。”
贤妃远远看着玉容还在雪中相送，眼睛一酸道：“或许还有再见的时候。”
杜维岳带了疑惑：“本以为咱们的事情还不知要费多少力，谁料皇上主动找我，说要赐你给我，我如今依旧在梦中。”
贤妃道：“我也一样。”
两人依偎在一起，手也紧紧十指交握。
风雪中车马渐渐走远。
玉容带了些许惆怅，陈氏眼睛带着光：“二十两？这……”
真的是一两一朵花呀。
新常态呀。
陈氏喜欢道：“怪不得你要来这里，原来早知道这夫人喜欢兰花，以退为进的法子很好。你真是深得我的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呢。”
哪有什么以退为进，唯独真情实感才能打动人心。
不过这些不足为陈氏道也。
玉容收回目光，笑道：“二十两足够一年用度。咱们家也该翻新翻新房子，给祖宗修个像样的龛房了。”
陈氏连连念佛。
回家后，顾老爹依旧蹲着弄腊梅，陈氏温柔上前：“弄个小凳子坐着，蹲着伤身。”
顾老爹吓得一哆嗦：“娘子，兰花真的种不出来了，过了季节了。”
陈氏道：“我关心你的身子，跟我扯什么兰花。”
玉容扑哧笑道：“外头如今有腊梅和绿梅，爹不妨将两种嫁接在一起。”
顾老爹眼睛一亮：“这样能活吗？”
陈氏眼睛一亮：“值许多银子吗？”
“物以稀为贵，当然值很多银子。”玉容回答了陈氏的问题，又向顾老爹笑道，“我学了一个法子，不知能不能成，回头向爹讨教。”
顾老爹道：“那可太好了。”
陈氏贴心道：“我去给你拿小凳子。”
当日，玉容就教顾老爹嫁接的法子。顾老爹欣喜若狂，晚上也不睡觉，灯火通明弄了整夜。
陈氏不仅不骂，还贴心煮面给他当宵夜。
见顾老爹痴迷，玉容笑笑去了孟府。
今日孟夫人在，玉容将院子里头清理了，特特拿洒水壶进屋给兰花浇水。
孟夫人脸色不错，穿着的绛红衣裳也喜庆，她笑道：“眼瞧着要过年了，你去前头领些腊肉和赏钱。”
玉容忙笑道：“奴婢刚来府上几日，不敢领赏。”
只要有宫里信息，谁在乎那三瓜两枣。
孟夫人笑道：“今日是府上的好日子，不拘是谁都能领赏。”
“咱们老爷升官了？”玉容有些不解，前世没听说孟府有喜事呀。
唯独荣妃有孕，可她是周姨娘的女儿，对孟夫人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喜事吧。
孟夫人舒心笑道：“本以为娟儿犯了大错入冷宫，谁料刚过了十日便放了出来。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玉容大惊。
安嫔这一世这么早便出冷宫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小允子分明已经穿越了，他怎么会放过安嫔呢？
玉容勉强笑问道：“安嫔娘娘果然得宠，皇上舍不得责罚呢。”
“得宠倒算不上，听说是因为贤妃没了，皇上感慨人生无常，决定大赦后宫嫔妃。”孟夫人笑道，“娟儿只是借了东风。”
原来如此。
玉容忙笑道：“安嫔娘娘有皇子，只要能出冷宫，皇上看在皇子的面上，必定会怜惜几分。”
孟夫人更加高兴道：“领赏去吧，连带你婆婆那份也领上。”
拿着两块腊肉和一百个大钱，玉容心神不宁回府。
陈氏又是一场欢喜：“你这孩子莫非是财神菩萨？自从你来了家里后，家中富足了许多。”
玉容勉强笑道：“人人都有的。”
陈氏将腊肉煮上，放在锅里闷，玉容撑着下巴坐在灶台前。
小允子居然大赦天下，放出了安嫔。
这个糊涂蛋。
不一会儿腊肉香味四溢，几个孩子直流口水。
砖瓦匠在修葺祖宗的牌坊，顺道用砖块搭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花圃，专门给顾老爹种花。
顾老爹正在嫁接腊梅，他抱怨道：“外头的梅花品种不好呢。”
玉容道：“听说相国府的腊梅是京城一绝，我过几日去讨要一支。”
陈氏拉过玉容，语重心长道：“我是长辈，不得不说你几句了。上回你说相国府要了咱家的花，这回又说什么去相国府讨要腊梅。咱们吹牛皮也有个限度，你又认得什么相国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