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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阿宁的表兄,可不是指崔耀光他们,而是程子安。
陈三爷当然听过程子安的大名,本来还想借着这弯弯绕绕的亲事,与程子安攀上关系。
听到程箴如此说,陈三爷清楚不但打错了主意,可能还得罪了程子安。
阿宁怔怔望着程箴,道:“姨父,我能去何处?”
阿宁再回到孙家,等于是重回虎口。崔婉娘护不住她,阿乔尚在读书,他也没本事能力照顾到姐姐,
程箴心疼不已,当即道:“你跟姨父回云州府,你姨母在府学做事,你也识文断字,到处都能寻到活计做,断不会没了出路。”
阿宁听得脸上重新恢复了生机,当即激动地道:“姨父,我跟你走,我不要做妾,我不要做妾!”
阿宁一开口,就哭得肝肠寸断,她看到了崔婉娘嫁人后的日子,她不想嫁人,连正头娘子都不想做。
若非不忍崔婉娘为难,她早就一根绳子上了吊,死也不做妾!
陈三爷舍不得美貌的阿宁,却也万万不敢冒着得罪程子安的危险,强行留下她。
阿宁虽与他在官府过了契,程子安是何等人,一纸契书岂能拦住他?
此事说到底,都是孙仕明不要脸造成的结果,程箴也不愿做得太过,同陈三爷好声好气商议了一番。
陈三爷大头都已经去了,既然程箴变得客气起来,他也就捏着鼻子,聘礼也不要了,让程箴接走阿宁,将她安顿在了崔耀祖的住处。
谁知,在官府消了契书后,阿宁有了身孕。
崔婉娘的身子不好,阿宁脱离了陈氏,她的病情也没能缓和。
孙仕明大怒,扬言要告程箴与程子安,休了崔婉娘。
青州府的知府可不糊涂,孙仕明的状子是接了,勉强过了堂,却没审出个子卯。
陈三爷亲自前来官衙消的契书,程箴如何称得上毁了这门亲?
程箴想趁机替崔婉娘与孙仕明和离,哪怕是休妻也可,好过崔婉娘留在孙氏遭罪。
孙仕明这时倒聪明起来,要是崔婉娘被休弃,阿乔以后读书考学,定会受到影响。他绝不口不提崔婉娘的事情,扬言要阿宁回孙家。
老张提着粗木棍守在崔耀祖的门前,孙仕明外强中干,见老张凶狠的眼神,只敢扯着嗓子叫嚣,万万不敢近身。
阿宁有了身孕,月份尚浅,陈三爷都未知晓,否则她没这么容易脱身。只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赶路奔波。
关键是,阿宁可愿留下孩子?
若是生的话,陈氏要是知晓,定会将孩子要回去,阿宁那时可舍得?
若是不生,落胎伤身子不说,阿宁还要留下来坐月子,同样走不了。
崔素娘听得一会骂,一会哭,程箴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水,不断安抚着她:“素娘,莫生气,哭坏了身子。”
程子安静静听着,眉头微蹙,问道:“阿爹,阿宁如何决定的?”
作者有话说:

程箴想起了离开时阿宁的话, 她说:“姨父,我要好生想一想。”
“阿娘生了重病,眼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阿娘只剩下我了。要是阿娘没了, 我却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这辈子我都无法心安。”
阿乔是男丁,是孙家嫡长孙, 孙母与孙仕明都把他当做眼珠子般, 捧在掌心疼爱。
就算心疼母亲崔婉娘, 大周讲究孝道,于公于私,阿乔也做不出忤逆孙母与孙仕明之事。
阿宁不同,她自小乖巧听话,崔婉娘待她也好。最后阿宁虽仍然被送去做了妾, 崔婉娘已经尽力了。
至于孩子,程箴见她犹豫,便知道她舍不得落胎。身为姨父,能帮着她脱离陈三爷, 却无法强迫她做出选择。
崔素娘呜呜哭了起来,道:“阿宁真傻, 真傻!阿婉也是, 以前在娘家时,她懂事明理,嫁人之后反倒变得糊涂了!”
程子安只能一声叹息, 要是能用简单的对错来形容, 就没那么多的爱恨纠葛了。
阿宁与崔婉娘相依为命, 心疼母亲, 她不想嫁人, 不想做妾,与她想留下孩子并无干系。
崔素娘哭道:“难道她从陈氏脱离出来,肚子大了,生子,如何能瞒得住陈氏,难道以后她又要再落到陈三爷手上去!”
程箴安慰她道:“我只留了些钱财做盘缠,余下的钱财全部留给了耀祖与项三娘子,让他们多照看一些。陈三爷不蠢,忌惮着子安,他万万不敢再要回阿宁。待阿宁生产之后,要是生个儿子,估计他会想法子要回去,若是女儿,陈三爷不缺女儿,嫡女庶女都有,不一定会来争抢。阿宁只要有儿女傍身,就不会有危险,孙仕明小人之心,顾忌着是陈氏的孩子,他不敢出手加害。陈氏在青州府,他也不敢将阿宁再胡乱许配出去。我也已经私下里警告过他,要是敢为难阿宁母女,当心阿乔!”
孙仕明唯一的期盼,便是阿乔了。哪怕程子安程箴不会拿阿乔如何,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程子安道:“阿娘,以后常写信到青州,送些布料钱财前去,有我们这边盯着,阿宁与姨母就多了重保障。待姨母身子好一些,阿宁顺利生产,能走动之后,阿娘要是放心不下,将她们接到身边来,阿娘亲眼看着就是。”
崔素娘一抹眼泪,恨恨道:“就是,到时候我将她们接来,添双碗筷罢了!我如今有了月俸,自己有钱,养得起她们!”
程子安故意逗她道:“阿娘,你的月俸,不分给我与阿爹花一点?”
崔素娘怒瞪着他,道:“你自己有俸禄,休要惦记着我的!”
程箴跟着埋怨程子安,道:“你阿娘烦着呢,你少惹她。”
得得得,夫妻俩向来是妇唱夫随,他大意了。
程箴劝慰着崔素娘,回屋去午歇了,程子安望着他们亲密依偎的背影,说不出的感慨。
要是崔素娘嫁给了孙仕明,估计也会变成崔婉娘的模样。
再厉害的女子,日夜磋磨,逐渐也就枯萎了。
夫君在其中很是关键,他毕竟占据了主导,若没有他的支持,妻子很难与世俗规矩抗衡。
就好比程子安如今的处境,他要是孤立无援,得不到朝臣的支持还可以动用强权,要是得不到手握兵权圣上的支持,他所有的抱负,便会成为一纸空谈。
大周并不仅仅只有云州府,云州府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也不能只着眼于云州府。
现在云州府正值变革的关键时期,要是失败,折子肯定成了一纸空谈。
他现在还脱不开身,必须让云州府先真正发展起来,培养好接手之人。
年后,程子安将宁知县召到了府衙,借口考评,忙之事,放手一些事情,让他去做。
宁知县不算太过机灵,但胜在做事细致,尽心尽力。
比如他去了织造城,能从早盯到晚,不错眼盯着。
做事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程子安恐他没有三只眼,累死了也做不完那么多事。
程子安便手把手教他,如何分工管理,制定好规则,传达到位,只要盯紧负责之人,不时抽查进度就是。
宁知县听话,学得很是快,令程子安挺是欣慰。
花楼机的问题已经解决,织造城在首尾,织造学堂可以很快搬进去,投入学习生产。
开春后,万物复苏土地化冻,逐渐开始了春耕。
今年云州府没了存钱存粮,程子安难得去了一趟云州府东山的寺庙,临时抱佛脚,将菩萨都拜了个遍,求风调雨顺。
兴许是菩萨真听到了,程子安平时对云州府的各种安排起了作用,云州府今年的天气,织造学堂皆很顺当。
甚至楚州府的蒋知府都大发慈悲,主动以三成的息,借了些小麦种子给吉州府耕种。
杨知府来了信,许县令重伤不起,朝廷免了他的罪,只是罢官不用。申县令还在京城受审,李五他们等人,杖责之后,判了流五百里。
能保住性命已算万幸,流放五百里不算远,遇到大赦之年,可能还会被赦还。
今年吉州府的天气好,派来学习芋头种植的百姓,回到吉州府种植的芋头,与小麦都长势良好。
杨知府还会举一反三了,让百姓尽量多种桑麻,养蚕,写信来给程子安,欲将吉州府的缫丝,卖给云州府的织造学堂。
程子安很是高兴,不过既然是卖缫丝,他就要公事公办了。
云州府织造城的缫丝能力,无论是质量,产量,吉州府拍马也追不上。
程子安也没一言堂,征求过莫草儿吴娘子她们的意见之后,给杨知府回了信。
云州府只收吉州府卖来的蚕茧,且杨知府要答应一件事,帮着云州府印制工匠书。
崔耀光琢磨研究了许久,吉州府的印刷技艺不算高超,但胜在近,来回便利,比别处印制出来要便宜。
吉州府的百姓以前也养蚕,不过养得少。今年多了些,放眼吉州府临近的州府,云州府出的价钱公道,收购能力强。
省了缫丝的成本,只卖蚕茧也省事划算,杨知府一口答应了,他不明白何为工匠书,还派师爷亲自前来询问了究竟。
工匠书在最后的校对中,韩直他们白日忙完回去,被闻绪拉着问东问西,生怕书中有错误之处。
韩直他们能在书上署名,见到已经快成书,半点都不觉着累,能同他兴致勃勃讲到半夜。
云州府入了夏之后,街头巷尾人流如织,比天气还要热腾几分。
各地的布商们陆续来到了织造学堂,向织造学堂提货。
华丽的提花缂丝装满了车厢,各地布商的东家或大掌柜亲自随行,满意地押送着离开。
麦秋时节到来,田间地头飘散着青草麦香气,庄稼人晒得发黑,苍老的面孔上,终于发出了会心的笑容,家家户户忙着农收。
程子安去了昨年冬日遭灾最为严重的几个村,新修的茅草土墙屋,夹在在完好的屋子中,颜色鲜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成袋的麦穗,累得如山高,装在独轮车上,推到晒坝中晒干,碾磨。
几个孩童扎着小揪揪,提着篮子跟在大人身后,捡拾落下的麦穗,不时追逐玩闹。
夹杂在金黄麦浪中的芋头叶,浓绿得像是翠玉,随着微风连绵起伏。
好一片丰收,欣欣向荣的景象!
程子安同他们闲聊了几句,在一颗桃树下坐下来乘凉。桃树上长满了桃胶,鸟儿在一旁盘旋,欲飞来啄食毛桃,看到他一抬手,又拍打着翅膀,呼啦啦飞走了。
树上的毛桃,最得孩童们的喜欢,在刚拇指大小时,就流着口水盼着长大,等不及长大成熟,就已经被摘得一空了。
今年树上的毛桃,却没孩童来摘,全部便宜了鸟儿。
程子安起身,寻着向阳处完好的毛桃,摘了两只,扔给莫柱子一只,拿了干净帕子擦拭掉外面的毛,放在嘴里啃起来。
毛桃脆生生,桃香扑鼻。
不远处地里的孩童们见了,既眼馋,神色又纠结。
大人们察觉到了,不知低声训斥了什么,孩童们耷拉着脑袋,迈着断腿离开,还不时看他一眼。
莫柱子万般不解,毛桃明明好吃得很,这颗桃树属于山脚的野桃,村子里的人都可以来摘,能留着长成熟,实在是稀奇!
扔掉手上的桃核,莫柱子站起身,道:“少爷,这毛桃还真甜,都快被鸟儿吃光了,可惜得很,我再摘几个。”
程子安点点头,道:“都摘下来吧,鸟儿啃得厉害的,就留在树上给它们。”
莫柱子哎了一声应下,嗖嗖几下上了树,提着衣衫下摆兜着,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树上完好的毛桃摘得七七八八。
下了树,莫柱子将兜里的毛桃挑选了几只最大的出来,其余的放在草地上,前去沟渠里清洗。
地里的孩童又不肯动了,眼巴巴望着莫柱子手上的毛桃。
程子安想了下,将草地上的桃子,用衣襟兜起来,拿去了地里。
大人们拘束着不敢上前,孩童们迈着小短腿奔了上前,围在了他的身边。
程子安温和地道:“你们谁会数数?”
有个垂髫小子怯生生举起了手,道:“程知府,我会。我在县学蒙童班上学,学堂放田假,我回家来收麦了。”
程子安道:“好,这些毛桃都交给你,你拿去分。大人孩童一共几人,大些的给大人,小些的给孩童。”
垂髫小子本想学着程子安那样,拉起衣襟去兜桃子。他穿着短打,人矮衣襟短,一下兜不住那么多,急得耳根都红了。
程子安微笑看着,也不出言提醒。他倒急中生智,看到旁边孩童提着的篮子,腾空之后拿了过来。
篮子中,旁边的孩童见他提不稳,一起上前帮忙,抬起了篮子。
垂髫小子拱手道谢,程子安笑道:“无需多礼,去吧。”
孩童们抬着篮子,朝大人奔了过去,叽叽喳喳说起话。
程子安转身离开,回到了桃树下,莫柱子递过洗干净的桃子,嘀咕道:“他们为何都不吃,难道是村子里的人家都约好了,等到长成熟后再摘?”
天上的云朵,柔软,洁白伴着淡蓝,飘来飘去。
太阳穿过桃树的树叶,照着浓绿的草地,紫色粉色白色五颜六色的花。
桃树背后的林子里,怒放着一丛丛的铃兰,幽香阵阵。
铃兰扎根之处,则是一座座寒酸的土包。
土包是坟地,埋葬着去年冬日雪灾死去之人。
他们的亲人。
这片地,这株桃树,这些铃兰,是他们的禁忌,伤痛。
程子安看着大人们拿了毛桃,在衣衫上擦了擦,如孩童们那样咬了起来。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向前。
程子安拍了拍衣衫,道:“走吧,回城去。”
莫柱子前去套骡车,程子安坐在车辕上,骡车驶离。
安宁祥和的村子,越来越远。
程子安转回头。
愿今年冬日再无风雪,年年无风雪。
他们的草屋坚强牢固,粮食柴禾满屋,能抵御风霜雨雪。
而他,则要回城去,帮着他们,尽力撑起这一片天。
今年的云州府,多少要交些税粮。圣上投了钱,多少都要见到一些红利。
这天,外面太阳炙热,值房外的枫树也被晒得蔫答答,鸣蝉有气无力叫着,程子安烦躁得捂着耳朵,绞尽脑汁盘算账目,驿卒送来了圣上的信。
许久未曾接到圣上的信,程子安还挺意外,上次他写了那么厚的折子进京,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要不是从许侍中那里得了消息,程子安还以为,他的折子,被政事堂拦截,没能传到圣上御前。
程子安拆开信看完,坐在椅子里发呆。
程箴下了地巡查农收,到了午间回府衙用饭,他满头大汗进屋,看到程子安眼睛发直,来不及洗漱擦汗,赶忙问道:“子安,出什么事了?”
程子安回过神,摇摇头道:“阿爹,没事。圣上来了信,我只不知道......就是心情很复杂,不知如何形容,也不知是好是坏。”
能让程子安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那可是大事,程箴慌忙上前,接过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看完信,程箴心情也如程子安一样,复杂得很,拿帕子随意抹了把脸,道:“子安,能抗旨不遵守吗?”
程子安意外地看着程箴,笑道:“阿爹,抗旨不尊可是砍头的大罪。”
程箴愁眉苦脸地道:“倒也是,我不想走,云州府刚刚好起来,我舍不得这里。”
圣上来信下了旨意,让他准备一下,年底回京城述职,来年就留在京城,回到中枢,出任户部尚书。
作者有话说:

天气太热, 崔素娘留在织造城用饭,程子安与程箴两人回到后衙,水井边的石榴树下阴凉, 莫柱子摆了案几凳子在下面, 秦婶上了饭食。
井水冰凉,程子安洗漱完, 精神一震。程箴那边也洗了, 将水泼在地面上降温。
程子安看着脸色黝黑的程箴, 回忆起刚来大周,名动明州府的程举人。
那时的他比自己还要年轻,神采飞扬俊美无双,如今的程箴,青衫布衣身形消瘦, 眼角浮起了细纹,处处可见岁月的印记。
程箴将盆递给秦婶,察觉到程子安的打量,愣了下问道:“怎地了?”
程子安在凳子上坐下, 笑笑道:“没事,我想到了老师他们。”
的确, 程子安回到中枢后, 有利于他要走的路,这也是他写折子,请求得来的结果。
可是一旦离开, 他发觉自己的万般不舍, 比离开明州府时要难过。
毕竟, 他走遍了云州府的各县, 大半的村子。
这里的一点一滴, 都是历经他手,从有到无而来。
闻山长一家,崔耀光秦氏,莫草儿吴娘子她们,都不远千里,都来到了云州府。
还有崔素娘,她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天地,从后宅走出去真正做事。回到京城之后,就难在寻到如此开明放松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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