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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衡量之后,圣上将文士善调入了礼部任鸿胪寺卿,看来还有要观察他,提拔他的意思。
程子安等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当年在明州府收拾了文士善,却是救了他。
圣上见程子安蔫头耷脑的模样,好奇问道:“你与他究竟有甚深仇大恨?”
程子安咬牙和血吞,只有口难言,道:“臣与文鸿胪寺卿并无结仇,只是路见不平,替冤魂伸张正义罢了。”
圣上哼了声,道:“你们之间既然无仇,文士善为何会故意为难你?”
程子安垂下头装羞赧,道:“臣与文鸿胪寺卿,其实还是有些纠葛。”
圣上一下来了劲,好奇地盯着他,道:“哦?”
程子安略微说了几句当年文士善对府学闻山长之事,在这里他并未多言。
毕竟当年他与程箴考举人,文士善并未出面为难,告状反而会让人难以信服。
文絮絮......
程子安眼底惆怅一闪而过,将她一并拂了过去,说了让文士善拿出钱,支持明州府善堂之事。
圣上听得心情很是复杂,文士善被百姓称赞的善堂,竟然是程子安手笔,他一直在默默做善事,倒难得没争这份功劳,眼神不由得温和了几分,道:“你逼人拿出钱来,人家当然会生气,好了,此事因你引起在先,就不要再提了。你这次进京,宅邸我已经吩咐老许给你备好,等下你先去瞧瞧,不满意再让老许重新找。”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给他准备了宅子,圣上足够礼贤下士,程子安见好就收,起身谢恩告退。
许侍中前去伺候圣上歇息,唤来黄内侍领程子安去看宅子。两人一道往宫外走去,黄内侍道:“先前我就想同你说,只没来得及。哎哟,见到你啊,我高兴得很,好多话想要同你说。宅邸你放心,许内侍亲自掌过了眼,我也去看了数次,屋子已经收拾妥当,铺好被褥就能歇息了。宅邸不算大,但保管舒适,离皇城只不到一里之地,离两条巷子,就是朱雀大街。这间宅邸,原本是圣上出宫时的歇脚处,圣上拿出来给了你,可见圣上对你的看重。”
宅子就是利刀开刃,程子安笑笑,道:“圣上的宅子拿出来给我,我自是感激不尽。我当黄大叔是自己人,就直言不讳了,我倒是以为,宅子大一些好,以后你与许大叔出宫,出来养老,住着才不显得拥挤。不过无妨,还早着呢,以后再换宽敞的宅子就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也一样。伺候的皇帝驾崩之后,新帝有自己的亲近内侍,幸运些的,能活着出宫,不幸者,就随着先帝而去了。
出宫养老的内侍宫女,大多都是去了皇家的庙宇,任其自生自灭。
收养了干儿女,在外面置办了宅邸者,出宫之后还有个落脚之处。干儿女能否替其养老送终,财帛动人心,端看运气了。
听程子安话里的意思,能替他们养老,黄内侍听多了底下内侍的奉承,干爹一声声叫着,却控制不住鼻子发酸,哽咽了下。
程子安在承庆殿能畅通无阻,在圣上面前算得上大胆妄为,虽被圣上选做了一把利刀,却并非人人都能走到圣上跟前,被选做利刀。
许侍中与黄内侍他们日夜伴在圣上身边,比后宫最宠幸的嫔妃还要得圣上信任,他们在不经意间,能替他说一言半语,胜过朝臣们的千言万语。
黄内侍眼神朝左右观望过,压低声音道:“圣上近来忧心朝政大事,夜里总是辗转反侧,夜里难以安睡。我们这些伺候的,跟着彻夜不敢阖眼。圣上经常起身坐在床上,一坐就是半宿。后宫的娘娘们,皆懂得规矩,不敢妄议前朝之事,圣上也寻不到一个可心的人能说话。我们这些伺候多年的阉人,圣上倒肯说几句。几个皇子的儿女都大了,如今还未封爵,圣上也愁啊。秦王楚王魏王,都是亲王,世人都当做秦王为首。未曾封太子,在朝臣皇子们心中,又是另一番模样。封了王,可是与太子无缘了?封了秦王,可是以秦王为首?立嫡立长,还有劳什子立贤,这皇家的嫡长,不像是百姓家中那样,皇家不讲就这些,也无法讲究。圣上愁啊,这大周天下,总要交给周氏儿孙,成日操劳,不就是为了儿孙后代。”
四皇子今年也已经十五岁,快要订亲选皇子妃。五皇子六皇子要年幼些,只是垂髫小儿,最小的七皇子尚只有四岁,未曾开蒙读书。
在程子安看来,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不是储君的人选,圣上是聪明人,心底自然一清二楚。
四皇子以及底下几个皇子,程子安不大了解,立储的事情太过敏感,他现在有正事要做,绝不会去碰这一潭深水,故而只静静听着黄内侍絮絮叨叨。
夹道里寒风迎面吹,黄内侍袖着手,躬身躲了下脚,道:“这鬼天气,真是冷得很,夜里圣上又会咳嗽,彻夜不得安生,我们且快些,等下太医正还得去给圣上请平安脉,我得亲自守着煎药,伺候圣上服用。”
圣上身体不好,长命的帝王向来不多。
程子安垂下了眼睑,忙加快了步伐,笑道:“云州府的天气比京城还要寒冷,京城暖和些,我已经习惯了,未曾考虑到黄大叔,黄大叔莫要怪罪。”
黄内侍便借着话,同程子安说起了云州府的闲事。穿过护城河桥,来到六部衙门的官廨附近,程子安听到有人喊他:“程子安?”
程子安转头看去,见方寅从户部衙门疾步而来,他停下脚步,笑着颔首。
方寅走近了,同他与黄内侍分别见礼,道:“先前我听说,你回了京城,还以为他们看错了人,没曾想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不提前招呼一声。”
程子安道:“我刚进京,先去面了圣。进京之后就能见到,还招呼作甚,你瞧,这不就遇到了。”
方寅说了声倒也是,问道:“你可是回驿馆,等下晚间你可有空?”
曾尚书尚在任上,程子安估计方寅还不知晓他升任户部尚书之事,此事圣上也未曾声张,谨慎地道:“驿馆过年时住着不方便,我寻个宅子住。待我安顿下来,再给你下帖子。”
黄内侍立在一旁,方寅拘谨地道:“你先去忙吧,带你安顿下来,我再来寻你。”
程子安同他道别,走了一段路,黄内侍回头看去,道:“你这同乡方郎中,倒是个好人好官。”
好人好官在朝堂中枢,算不得是夸赞。
程子安说不出的感慨,道:“方寅以前家贫,比起出生在世家大族之人来说,读书增长不了多少世面,算得上先天不足。考中春闱之后,进了翰林院,后来调入户部,户部掌管天下财赋,一堆的钱财账目,估计他会看得头晕眼花,如何能对付一堆七窍玲珑心的同仁们。”
黄内侍道:“这穷苦人家的孩子,在投胎时就落败了。方郎中在户部,想要熬出头,难呐!”
想着方寅前来云州府的过往,程子安微微笑起来,道:“端是品性这一块,方寅就胜了九成九的官员,他应当熬出头。”
黄内侍知晓程子安进京的缘由,身边官员来来往往,他未再多言,同程子安一起出宫到了位于玉带巷的宅子。
巷子清幽,宅子位于巷子最深处,到了门前,一个哑巴老仆前来开门,躬身相迎。
黄内侍摆手,老仆便退回了门房,他与程子安两人走了进去,道:“老林也是阉人,以前不哑,一场病伤了嗓子,能发出一些声音,他恐人嫌弃难听,就不再张口了。我见他可怜,将他安排在这里守在宅子。老林忠厚可靠,不过你以后住在这里,定有许多人前来拜访,门房可不能是哑巴,我给他另寻去处。”
既然是黄内侍的人,程子安也没甚见不得人的地方,道:“就让老林留着吧,无妨。”
黄内侍笑道:“你无需勉强,先留着一段时日,不合适就同我说。”
宅子前后共三进,屋子宽敞明亮,收拾得一尘不染,香暖宜人,紫檀双面绣的屏风,绣着的兰草栩栩如生,雅致又名贵。
圣上出宫的歇脚处,果真不同凡响,程子安看得满意不已,笑眯眯道:“以京城的宅子价钱,我的俸禄肯定住不起如此华丽的宅子,待到进宫时,我得再好生谢主隆恩。”
黄内侍笑道:“曾尚书的宅子,那才叫富贵,三进的宅子罢了。”
以前程子安混到王相府上住过一段时日,假山湖泊,院落一重接一重。
宅子的价钱算不得贵,宅子宽敞了,需要大量的仆从人手打理,伺候,这些开支才占大头。
以王相的俸禄,估计也捉襟见肘,但他与京城的好些达官贵人,都住进了华屋。
圣上肯定知晓,但他知晓了,也只能视而不见。
毕竟,“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黄内侍同程子安说了几句话,交待了老林,就急匆匆回了宫。
程子安趁着难得清闲,晃悠悠出了门,穿过巷子,朝着朱雀大街方向走去。
驿馆在朱雀大街西不到两里路,程子安打算逛过去找老张莫柱子他们。
阴天的朱雀大街,街上行人稀少,马车却络绎不绝,在铺子前停下,贵人在仆从的簇拥下,被伙计迎了进去。
程子安望着矗立的天香楼,想起同明九施二他们前来用饭的时光,惆怅刹那,拉紧衣襟离开。
“程哥!”
身后一声大喊,程子安回头,见彭虞惊喜地望着他,猛地拍掌道:“真是你!”
程子安搅得京城动荡,郑相致仕,永安侯归乡之后,明九与他断了往来,彭虞估计被彭京兆拘着,也与他断了联系。
曾经令全京城头疼的纨绔们,呼啦啦就散在了风中。
彭虞身后跟着几个程子安眼生的华服公子,彭京兆仍然在京兆任上,程子安估计他们是彭虞的新跟班,微笑朝他们颔首,对着跑到面前的彭虞见礼,道:“许久不见了。”
彭虞长胖了些的脸上,浮起了难得的愁绪,道:“可不是,许久不见了。你怎地在这里?听说你被贬谪去了穷地方做那小县令,没多久,阿爹就说你升了知府。你从穷地方回了京,是被罢官还是回京城述职?”
看来,这些年彭虞的长进有数,彭京兆的头发,估计已经掉光了。
程子安哈哈笑道:“我进京述职。”
彭虞拍着胸脯,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没被罢官!”他很快挺起了胸脯,将外面的缂丝大氅一掀,露出里面的官府,牛气哄哄道:“瞧!我也升任了礼部礼部司,掌管铺设丧葬赙赠,从五品的郎中!”
程子安拱手,道:“彭郎中厉害,原来调任了礼部,恭喜了。彭郎中此时怎地在这里?”
彭虞眼珠子乱转,含混道:“我来朱雀大街办公差,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晌,彭虞也“就是”不出个所以然,他干脆一甩衣袖,光棍地道:“程哥,你知道我的老底,就不要戳穿了,走,程哥,既然萍水相逢,我们一起去天香楼喝一杯!”
程子安被彭虞的胡乱用词逗得笑个不停,道:“我不吃酒。”
彭虞眼珠子都快飞出了眼眶,大惊道:“程哥,你还不吃酒?酒不吃,亲也不成,难道你身子真有疾?”
程子安无语望天,笑容僵在了脸上。
笑得早了点,彭虞就是个十足的棒槌!
彭虞倏地窜到了程子安身边,侧过身挡住身后窥探来的视线,神神秘秘道:“程哥,我同你说啊,京城以前就在传,你是那个不行,怕吃醉酒露了馅,更不敢成亲了。程哥,我认识专治怪症的郎中,走,我带你去诊治,保管你能重陈雄风!”
程子安忍了忍,骂道:“滚你大爷的!”
彭虞还在自顾自说个不停:“程哥如此俊美的脸,十足可惜了.....咦,程哥恼羞成怒了......”
程子安不想与彭棒槌胡说八道下去,转身就走。
彭虞对跟班们交待了两句,让他们先回去,颠颠跟了上来,揪住了程子安的衣袖,道:“程哥,你别走啊。我们许久都没见了,我好想同你多说一会话。”
程子安抬手挣脱,看到彭虞眼里的失落,脚步微顿。
彭虞低沉地道:“我怀念以前的日子,我们一起玩耍,做事,那时候,真的好快活。程哥,你离开之后,京城没劲得很。没劲得很。”
天真不知愁的纨绔世家子,程子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要去驿馆,待我安顿下来,再叫你来玩。”
彭虞立刻高兴起来,大声应了声,道:“我陪程哥一起去驿馆,程哥住在那里?宅子找到没有?要不,程哥干脆住在我家去吧,我家的宅子宽敞得很,住得下!阿爹也经常夸赞程哥,称程哥是真正的人才,你住进去,阿爹肯定开心得很。”
程子安微笑道:“是吗?彭京兆这样高看我?”
彭虞信誓旦旦地道:“程哥,你知道我向来不会撒谎,阿爹经常说,要是程哥是他亲生儿子就好了,我说阿爹自己比不过程大叔,他生不出来程哥。阿爹气得很,呵呵。”
程子安状若无意问道:“你阿爹这些年,怎地还在做京兆?”
彭虞道:“阿爹说,京兆说是难做,只管忠君就是。阿爹忠君,在京兆的任上做得很是安稳,升官或调任,没甚意思。”
驿馆快到了,程子安道:“你回去吧,到时候我再去拜访彭京兆。”
彭虞也要回衙门去,就停了下来,与他道别,犹豫了下,眼巴巴问道:“程哥,你这次回来,可会再搅得京城大乱啊?”
作者有话说:

不过, 程子安从彭虞的话中, 品出了不一样的况味。
圣上的打算未对外声张,只京城的官员都盯着他, 对他回京之事颇为关注。
程子安去了驿馆, 叫上莫柱子他们回到了宅子, 归置行囊,铺好了床榻。
灶间还缺油盐酱醋,秦婶叫上莫柱子,赶着出去杂货铺购置,顺带买些饭食当做晚饭。
莫柱子提着白切羊肉, 汤饼回来,程子安刚吃了两口,老林进来啊啊比划,有人前来拜访。
程子安意外抬眉, 来者还真是非同凡响,消息与眼线皆一等一的灵通, 连他住在这里都知晓了。
“柱子, 你出去请进来。”
莫柱子应下出去迎接,程子安拿起筷子继续用饭。
没一会,王相随着莫柱子施施然进了屋, 程子安起身见礼, 王相四下打量, 呵呵笑道:“好地方, 宅子闹中取静, 布置得雅致,有品位!”
圣上的宅邸,对王相来说,肯定不是秘密。
无论他是有意,或者无意指出来,程子安无心分辨,顺着他的话,笑着道:“王相,圣上不在,听不见。”
王相一愣,点着他哈哈笑起来,在桌前随意坐下,盯着碟子里的饭食,道:“竟然是张羊儿的白切黄羊肉,难得,程知府竟然能买到,运道着实好!”
程子安不情不愿让莫柱子下去再拿干净的碗筷上来,道:“灶房还未开火,随意买了些饭食回来,买得不多,分王相吃一些,勉强垫一垫肚皮。”
王相笑呵呵道:“吃你一口羊肉汤饼,你不乐意了?你可在我府上吃了那么久,我都没跟你算账呢。”
程子安接过莫柱子递来的碗筷,亲自摆在王相面前,道:“还你还你,两清了啊。”
王相抬头看向他,夹了一半羊肉到自己碗里,道:“这可清不了,至少得再来几顿。”
程子安笑道:“王相既然称张羊儿铺子里的黄羊肉难得,我的运道再好,也不会次次都买得到。再说,我的俸禄,也吃不起。除非王相自己买了带上门,我能跟着沾些光。”
王相笑眯眯道:“能住进这般好的宅子,买不起就是笑话了。对了,你还未取字?”
程子安哦了声,道:“程子安,字子安。”
王相顿了下,笑道:“孟浩然,字浩然,倒也简单好记。”
程子安道:“我的诗一塌糊涂,不敢与孟浩然比,就图个好记。”
王相夹了羊肉慢悠悠吃,看上去颇为享受,不断夸赞道:“这黄羊的确难得,京城好啊,想吃什么饭食都能吃得到,子安此次进京之后,可要多吃一些。”
程子安说是,“吃个满脑肠肥。”
王相脸上的笑僵了下,低头看自己,道:“我也不胖啊。”
程子安笑道:“不敢意有所指,就是意有所指,也不敢指王相。”
王相哦了声,好奇问道:“那子安是在指谁?”
程子安道:“谁是就指谁,欢迎他们对号入座。”
王相没再笑,神色肃然了几分,道:“你不怕?”
程子安道:“怕甚?”
王相神色很是复杂,半晌后叹了口气,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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