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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她心里头失落落的。
怎么京城里的表姐与钱叔叔说的不一样,好像一点也不喜欢她。

昨夜舟车劳顿,好好休息了一番,清晨一早,忠勇伯夫妇便将温宜青叫去,问了一番她的过往。
温宜青便将往前二十余年缩成简单几句,说给了祁老爷与祁夫人听。
她在温家过得不并不差,温氏夫妇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也是千百般疼宠,小时候更没受过什么苦。唯一辛苦的几年,就只有善善出生,又恰逢爹娘去世,一人带着孩子,还要应对上门来抢家产的族人。
但那些也熬了过去。
祁夫人用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又问:“你的夫君呢?为何没跟着你一起来?”
温宜青垂下眼,盯着衣裙上的绣纹,轻声道:“他已经去了。”
“可怜孩子。”祁夫人怜惜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忠勇伯也安慰了一番,三人互相慰怀一番,看时候不早,才一起去饭厅用早膳。
早膳后,忠勇伯府的男人各自出门,善善趴在娘亲的怀里,被她抱回他们的小院,怏怏不乐的模样。
温宜青哄着她:“是早膳不合胃口?京城与云城的口味不同,咱们院中有小厨房,娘给你去做好吃的。”
善善想了想:“还是好吃的。”
“那是怎么了?”
唉,善善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呢。
只吃一顿早膳的功夫,她比平常玩了一天还累。外祖父母的家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好像连她说句话也是坏了规矩。
这儿的人虽然多,可与她想的不一样,表哥表姐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他们也不比善善大多少,可比善善忙多了,连抽空与她玩的时间都没有。
可那是娘亲的亲爹娘。善善舍不得说娘亲一点不好,哪里又舍得对娘亲说她爹娘家中的不好呢。
于是她就趴在娘亲的怀里,又悠悠叹了一口长气。
好像一辈子的气都在这会儿叹完了。
回到小院里,石头正在忙碌。昨日善善随口提了一句秋千,他就记了下来,这会儿找来长绳与木板,正在院子里做秋千。
温宜青进屋了一回又出来,就看见她蹲在石头旁边,托着下巴等着。善善可真怕了那些规矩,连小院都不敢踏出一步。
温宜青想了想,便道:“你不是爱玩吗?刚来了京城也没逛过,不如娘亲带你和石头去外面走走。”
善善的眼睛“噌”地亮了 ,“真的吗?!”
温宜清笑着应:“娘还会骗你吗?”
善善欢呼一声,她像只小狗一样绕着院子跑了两圈,又跑进屋,要奶娘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然后背上自己的小金鱼——在找到她后,石头就将这个钱袋并一张欠条一起还给她了——高高兴兴地把正在做秋千的石头也拉走了。
在忠勇伯府,出趟府也不容易,她们初来乍到,出门还得与府中人报备一句。善善熟门熟路地去找了大夫人。
三夫人也在大夫人的院中,两人正在对账,闻言,三夫人扬了扬眉。
大夫人点头应了,又问:“你们第一次到京城,可要派人给你们带路?”
“不必麻烦。”温宜青说:“进城时已认了一回路。”
大夫人想了想,又叫身边的丫鬟拿来一个木盒递给她:“这些你带在身上。”
温宜青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排的银子,细数下来也不少。她心下惊诧,忙推了回去,“我身上带了银子。”
“拿着吧。府中的每个人都有月例,这就是你的那份。”大夫人温和道:“若是看到了什么想要的,也不必吝啬苛待自己。”
温宜青这才收了。
待那三人走了,三夫人才一撇嘴,将手中的账册推开:“大嫂可真大方,青娘昨日才刚到府中,月例也是没影的事情,就算是有,也万万没有那么多。也不怕她不知分寸,一口气给花光了。”
“就算是花光了又有什么关系。她流落在外多年,本来就是伯府亏欠了她。”
三夫人啧啧摇头:“要是她安安分分,老爷夫人定会让她留在府中养着,只怕她会借此蹬鼻子上脸。听说温家是个商户,铜钱串子里泡出来的,骤然见了伯府富贵……我瞧大嫂你是好心也白费。”
大夫人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儿也不反驳,也不应承,只心平气和地道:“继续吧。”
三夫人低头一看账目,又头大起来。
说伯府如何富贵,看伯府如何威风,只有翻了账目,才能知晓什么叫表面风光。
三夫人一边查对账目,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大夫人,一边在心中腹诽。
有银子给那乡野来的村妇使,倒不如给自己置换套新首饰。
头上那簪子还是去年的款式呢!
善善在外面玩疯了!
京城有好几个云城那么大,多的是她没见过的好吃好玩的,她见了什么都有兴趣,什么没见过的都想试试。
温宜青跟在她的后面,连声道:“善善,慢点!”
善善走在前面,一听娘亲的叫唤,又举着糖葫芦跑了回来,她惊喜地拉着娘亲往前走:“娘,我在前头看见珍宝斋了!”
温宜青拉不住她,只好跟上去。石头抱着满怀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的。
京城的珍宝斋比云城的还要大,里面更是装满了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儿,就是见多识广的京城人也纷纷顿足,客似云来。
善善只在外面看了一眼,就说:“原来沈叔叔真的没骗我。”
温宜青牵紧女儿的小手,怕她被人群冲撞散了,闻言随口道:“他骗你什么了?”
“他说所有好东西都运到京城来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善善站在一排西洋镜前,睁大了眼睛,与镜子里那个一模一样的善善对上了眼。家中的铜镜模糊不清,从未能够照出这么清晰的模样。“云城就没有这面镜子!”
温宜青失笑。
京城贵人多,银子多的人更不少,这些西洋物事稀罕,卖的价钱也高,好的自然是都运到了京城来。
她算了算日子,道:“这西洋镜应当是新的船运来的。若是我们没有离开云城,他应当也为你留了一面。”
“真的吗?”善善想了想,又说:“算啦,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沈叔叔呢。”
温宜青没再应,便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珍宝斋里卖的东西,善善大多都见过,家中也摆了不少,许多她早就玩腻了,连搬家的时候都没有带上。她在里面看了一圈,最后还是看中了西洋镜。
最大的镜子有等人高,是镇店之宝,能将善善和娘亲都照出来。但善善嫌那笨重,挑来挑去,挑出一面脸盘大的,镜子还有一个手柄,刚巧能叫她举起。
温宜青自然依着她,大大方方掏了银子替她买下。
镜子笨重,但铺子里有专门运货的伙计,说了一声忠勇伯府,自然会有人送到伯府去。
待又在外面逛了一圈玩了一圈,善善吃的肚皮滚远,待天都快要黑下时,才高高兴兴地牵着娘亲的手回家。
忠勇伯爵府里闹翻了天。
祁三爷向来属家中纨绔第一人,自称第一,就无人敢说第二,平日里也没有一个正职,只在外面与狐朋狗友一块儿游荡。
他自觉最近安安分分,什么祸也没闯,可一回家,就被三夫人揪住了耳朵。
三夫人已经快气疯了:“你个败家的东西,银子挣不了两个,花的倒是挺快,前日刚给你发了月例,今日就敢去珍宝斋了!”
祁三爷只觉冤枉:“我今日去了醉花楼喝酒,半步也没进珍宝斋啊!”
“好啊! 你竟还敢去醉花楼!”
三房从院子里打到院子外,全家的人都出来看了热闹,好不容易把人劝住,才总算是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是今日珍宝斋送了货过来,被三夫人正好撞上,平日里只有祁三爷好这些玩意儿,她自然觉得是祁三爷的,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面时兴的西洋镜!
京城里无人不知珍宝斋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越时兴就越是价贵。方算了一日臭账,已是算的满肚子冒火,回头便见这个,三夫人人都快气厥过去!
祁三爷只觉蒙天大冤!
他如何不知道这几日是什么日子?
每次夫人一算账,就要把气撒在他身上,每次一到这几日,他就安安分分,即便是对珍宝斋有念头,也得捱几天,等夫人把气顺了才敢下手。
他怎么敢触这霉头!
可除了他,整个祁家就无人会对这些华丽东西好奇了。
等善善回家时,正好撞见了这场闹剧。
她与石头站在外圈看热闹,认认真真看三舅舅与三舅娘吵了一番,只看三舅舅被三舅娘揪着耳朵教训,听着“西洋镜”、“珍宝斋”这样的字眼,总是觉得耳熟。
想了好半天,她才想起来:“那是我买的啊!”

稚嫩的童声穿过人群,落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热闹中心的祁三爷忙道:“夫人,你听见了,这镜子不是我买的,是那……那……”他顿了顿,分辨清楚声音的主人,惊诧地转头看了过去。
人群之外,一个小姑娘娇娇俏俏站在那,还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她凑过来,看清了锦盒里西洋镜的模样,脸盘大小,还有一个雕花精致的手柄,清晰地照出她明亮清澈的眼睛。
善善高兴地捧起自己的玩具,说:“这就是我娘给我买的,是我的镜子。”
连盛怒之中的三夫人也愣住。趁她不察,祁三爷赶紧把自己的耳朵救了出来。
“是你的?”三夫人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是你的?”
“我娘给我买的。”
三夫人目光惊疑地盯着小姑娘的脸。她虽是闹了一通,也不过是借此发发闷气,更多是因为祁三爷去喝花酒火上浇油,以伯府尊贵,犯不着当真为一面西洋镜小题大做。可伯府是伯府,温家是温家,小商小户出身的丫头,出手竟如此大方?
她回头问自己夫君:“真不是你买的?”
祁三爷大呼冤枉:“当真不是!”
她想到大夫人给的那笔银子,又很快推翻这个想法。那会儿她扫了一眼,记住大致数目,却是远远不及这面西洋镜的价钱。
三夫人心思转了一圈,面上不显,她收敛了怒容,笑眯眯地问:“善姐儿,这面西洋镜当真是你娘给你买的?”
“是啊。”
“你娘哪里来的银子?”
善善不解:“什么银子?”
“自然是买这面西洋镜的银子。”
“我娘自己的。”
善善记得清清楚楚。
大舅娘给了娘亲一匣子银锭,但娘亲没用,在珍宝斋结账的时候,她娘亲从怀里掏出的一张银票。银票是从云城带过来的。
三夫人和颜悦色:“善姐儿,你没听明白,我是问你,谁给你娘的银子?”
“没有人给,就是我娘自己的呀!”善善皱起小脸,一脸纠结。她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她说了好几遍,怎么三舅娘一个大人却还是听不懂。
她看了一眼天上,天已经快黑透了。回家路上,娘亲答应亲自给她下厨做云城的小菜,善善早就惦记着,如今热闹看完了,她摸摸肚子,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善善牵着石头,乖巧地与长辈道别:“三舅娘,我回去吃饭啦。”
三夫人还想再问,但小姑娘与她打过招呼后扭头就走,石头捧着东西跟在她的身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很快走远。
想问的事情没问到,她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句,转头对围着的下人冷下脸:“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下人们识趣地四散开。
祁三爷揉了揉耳朵,转身回屋,他大摇大摆地坐下,刚要开口叫人给自己倒茶,却听三夫人在耳边冷哼一声,忙又坐端正了。
三夫人无心再去追究他的事,只是纳闷,“你说,青娘才刚到京城,怎么出手这般大方?难不成是老夫人给的?”
祁三爷:“温家不是行商的吗?她手头当然有银子。”
话可不是这样说。温家是商贾,可温家夫妇早就去了,温宜青一个弱女子,又失了夫家的庇护,还带着一个孩子,孤儿寡母的过,能有什么好日子?
三夫人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钱管事给我叫来。”
善善一踏进小院的大门,就闻到了浓浓的饭菜香味。温宜青与奶娘已经做了好几道云城的家乡菜,她被香味勾着跑过来,高兴地像只小狗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娘亲身边。
温宜青端着最后一道菜,险些被她绊倒,只得无奈地板起了脸:“善善,坐好。”
善善便带着石头去洗干净手,乖乖坐到了饭桌前。
“娘,刚才我看见三舅娘在打三舅舅。”她用双手比划,“就这样,揪着三舅舅的耳朵,看上去可疼了!”
温宜青随口应道:“是吗?为什么打架?”
“是你给我买的镜子,三舅娘以为是三舅舅买的,就生气地打了他。”说到这儿,善善停了停,一时想不通前因后果,她茫然地问:“三舅娘为什么生气?”
陈奶娘在一旁道:“三爷是个混不吝的,整日游手好闲,三夫人又是个泼辣性子,听说在家中经常与三爷动手。”
“可是娘从不打我。”善善认真地说:“这面镜子还是娘给我买的。”
陈奶娘眉开眼笑:“三爷怎么能与善姐儿比,若是三爷有善姐儿一半听话懂事,别说是一面镜子,就是整个珍宝斋都能叫三夫人买来。”
虽然来到祁家才两日功夫,可奶娘却已经将伯府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祁家三房当中数大房最出色,时任翰林学士,一子天资聪颖。二房去得早,只留一女,在祁家最不起眼。至于三房,便是伯府最头疼,最闹腾的一房了。
三夫人最爱与人攀比,偏偏嫁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夫君,她性子泼辣,因此一有不合便与祁三爷起纷争。三房有一子一女,儿子用功上进,女儿颇得老爷夫人喜欢,养出个与三夫人差不多的刁蛮性子。
陈奶娘还打听到:“家中的所有少爷小姐都在青松学堂,听说那可是皇家办的,里面的学生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官宦子弟,教学的先生也都是现今出了名的大人物,是云城比不得的。我们善姐儿是伯府的姑娘,以后也能去那儿上学了!”
善善眼睛一亮:“真的?以后我能和表哥表姐们一起上学吗?”
温宜青带着温柔的笑意,点头应道:“对。”
“那石头哥哥呢,他也能一起去吗?”
“娘会想办法。”
石头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她,受宠若惊地说:“我、我也可以去?”
温宜青含笑道:“对,你也去。”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烛火映着他明亮的眼眸,但他向来寡言,激动之下更失了言语,只有眼眶肉眼可见的慢慢变红,半晌,他用力低下头,瓮声瓮气道:“谢谢您。”
善善弯下身,把脑袋凑了过去,一滴滚烫的热泪滴到她的额上,她“哎呀”一声,忙伸手去帮他擦眼泪。
“石头哥哥,你哭什么?以后我们就能一起上学,这多好呀!”善善开始美滋滋地畅想起来:“以后我要是不想做功课,就可以让你帮我做。你要是学得比我好,我还可以抄你的功课!”
温宜青:“……”
小姑娘想得可美,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悠哉日子,抿着唇直乐,连桌子底下的小脚都翘了起来。她都忘了娘亲在身边,下一瞬被揪住耳朵,顿时整张小脸皱起,忙不迭求饶。
善善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唉,三舅舅也不容易呢!
石头小声说:“我不识字。”
善善:“咦?”
石头抿了抿唇,很不好意思:“你平时练的大字,读的书,我都不认得。”
奶娘道:“听说进学堂还要考试,也不是谁都能进。”
石头失落:“那我应当考不过。”
善善如遭雷击,整个人呆住。
这怎么行呢?!
她顿时急了,连忙从凳子上跳下,跑到里间急匆匆地抱出来自己平时学的书。善善把书摊开,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问,石头果然是一问三不知。
除了自己的名字,他一个都不认得。
这怎么行呢!
要是以后她去上学堂了,就留石头哥哥一个人在家里,那他多可怜呀!
善善连吃饭也顾不上了,忙拉着石头去学习。她自己读书都没这样认真过,从前都要先生催了又催,奶娘哄了又哄。这会儿却觉得有重任在身,学着从前先生教她启蒙时的模样,替石头磨了墨,铺了纸,教他认了一个字,还用自己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写了一个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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