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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宣平侯:“臣……臣……”
“你既说不出来,那朕替你说。”边谌冷冷抬眼:“贺兰舟。”
贺兰舟忙道:“臣在。”
“告诉他, 你今日遇到了什么事。”
贺兰舟迷茫了一瞬。
今日不用上早朝,他晨起出门便去了青松学堂,学堂里也未出什么大事,更与宣平侯无关。若真要说什么事,便只有下午,下午他不用上课,便想去书斋是否什么新书……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划过,贺兰舟迟疑半晌,试探地道:“今日臣在街上遇到有人闹事……”
他顿了顿,见皇帝没有阻止,便不可思议地接下去说:“是一间商铺被人蓄意陷害,闹事的那一伙人已经被抓到了衙门里,只是那间铺子损失惨重,不知是谁有这样歹毒心肠,竟祸害寻常百姓一家生计。”
可这与宣平侯有何关系?
宣平侯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面前奏折摊开在地上,贺兰舟瞟到眼熟的名字,斗胆拾起看了一眼,继而惊诧道:“那伙贼人竟然是宣平侯府指使?”
“不可能!”宣平侯想也不想反驳道:“我怎么会与一个商户过不去?!”
“江大人,这上面倒是写的清清楚楚,那伙人原是收钱办事,给银子的便是你们侯府里的管事。”贺兰舟侍奉皇帝许久,最能了解皇帝心思,折子里写的全是宣平侯府做过的桩桩件件事,今日皇帝便是要对宣平侯府动手。他了然,大义凛然道:“不久之前,皇上颁下旨意,言明京中不能再有任何权贵仗势欺人之事,江大人明知故犯,难道是不将皇上的话放在眼里?”
“贺大人!”宣平侯怒瞪他一眼,忙又对帝王道:“皇上,微臣谨遵圣命,也向来爱护百姓,怎么敢违抗陛下圣意?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皇帝冷声说:“让他自己看。”
贺兰舟大大方方将折子递了过去。
不知里面内容是由谁调查出来,不只是今日商铺闹事一事,更将从前的旧事也翻了出来。京中世家延续多年,岂能做到全身上下清清白白,便是家中的管事下人都能仗势欺人。宣平侯只扫了一眼,便冷汗直流,双腿发软,险些连跪也跪不稳。
“臣……臣……”
宣平侯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侍卫拉下去,也半天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棍棒击人的沉闷声,与宣平侯的凄惨求饶声一同传了进来,贺兰舟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整理好,眼眸微垂,一言不发。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与外面的动静似乎是有天地之隔。他方见过宣平侯惨状,心下又有些惴惴。
宣平侯行事向来圆滑小心,也颇得皇上重用,今日也是被家中人连累,若换往常,皇帝下手定不会那么重,可今日也不知为何,偏偏半点情面也不留。却不知是否也会牵连到他。
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贺兰舟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似是有榔锤敲在心上。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听到皇帝道:“起来吧。”
“谢皇上。”
他谢礼起身,将折子恭恭敬敬送回到皇帝桌案,退下时,眼角余光瞥见什么,先愣了一下。
无它,当今圣上冷肃威严的面上,不知被谁在额角砸出一块淤青。帝王面白,那块淤青便格外明显,张牙舞爪地趴在额角。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皇帝沉着脸,阴郁地扫了他一眼。
贺兰舟连忙低下头。
边谌淡淡提起:“近日太子学业进步颇多,这些时日,倒是让你辛苦了。”
他连忙道:“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向来勤奋刻苦,微臣只是在一旁稍加提点,不敢提辛苦。”
皇帝点了点头,说:“张阁老近日在编一套书,前些日子与朕抱怨人手不够。你素来博学多识,若有空闲,便去帮他的忙。”
贺兰舟一愣:“什么?”
“你不愿?”
倒也不是不愿。只是编书向来繁冗,费心费力,他平日里兼顾朝事与教育,还要抽空给太子殿下补课,若再去给张阁老帮忙,只怕更没有空闲……
但皇帝没给他找借口的机会:“朕已知会过张阁老,你明日便去。”
贺兰舟只好接下。
大太监提着茶壶,他退后一步,看梁庸躬下身为皇帝续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皇帝大半身躯被挡住,只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顿了顿,无端觉得眼熟。
还未来得及深思,就听皇帝道:“退下吧。”
“是。”
宣平侯的杖罚还在继续,踏出御书房后听得更加清楚。贺兰舟不忍去看,只是一听到,很快就想起了今日脂粉铺子被人闹事的事情。
只是此事怎么会提到皇上面前?
还有大理寺的人,怎么会是狄大人吩咐抓的人?
“贺大人。”
贺兰舟回过神,就见侍卫统领陈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陈大人。”
陈玄压低声音问他:“贺大人,今日宫外发生的事情如何了?皇上难得发这么大的火,我还是第一回 见宣平侯那么倒霉。”
“倒不是什么大事。”涉及温宜青,他含糊说:“只是皇上在气头上,许是他倒霉,正好撞上。陈大人行事小心些便是。”
陈玄点了点头:“有……在前,我行事向来谨慎。”
那边宣平侯的惨叫声渐渐歇了,陈玄听皇帝吩咐盯人,此时便去查看。
贺兰舟也看过去,没由来的,他想起今日沈云归与他说的话。
他的目光一凝,缓缓移到了侍卫统领的身上。
“若在下记得没错,陈大人应当还未成家?”
陈玄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但也停下脚步,老实应下:“是未曾娶妻。”
“陈大人可有了心上人?”
陈玄挠了挠头,粗犷的面容上竟露出几分羞涩:“倒的确是有了,可她不中意我。说起这个,贺大人向来讨姑娘家喜欢,能否教我一二?”
“……”
贺兰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只是将他与今日偶然瞥见的下颌联系起,又觉得两人毫无相像之处。
但是听说陈玄也与大理寺狄大人是常年结伴喝酒的交情……
侍卫统领是皇帝心腹,的确是最好告状……
宣平侯被宫人送回府。
他趴在担上,背上血汗淋漓,面上血色尽失。宣平侯府上下慌作一团,江老夫人出来看了一眼,见到儿子惨状,更是险些晕了过去。
她扶着丫鬟,忙叫人喊来大夫,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侯府里灯火通明。
“夫人呢?”宣平侯痛的冷汗直流,却没有昏过去,目中迸出滔天怒意:“祁文月呢?!”
他怒喝道:“让她滚过来!”
祁文月已经歇下,也听到外面动静,听说是宣平侯被皇帝杖罚,又听说他在寻自己,连忙赶了过来。
“侯爷。”她慌张地跪到床边,“侯爷,发生了何事,皇上为何会……”
见到她,宣平侯强撑起身体,大掌带着孑然怒火,重重甩到了她的脸上。
“你这蠢妇!”
一大早,都不用奶娘来叫,善善便自己醒了。
她夜里做了许多梦,醒来却说不出一二,只记得自己与石头一起到街头做了小乞丐,被人打被人骂,连肚子也吃不饱。一觉醒来,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劲来。
到早膳时,她环顾了四周一圈,问奶娘:“我娘呢?”
“铺子里有事,小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奶娘端着碗,哄她再吃一口。
铺子里能有什么事呢?
她听奶娘说了,自己家的铺子被砸了,她娘一定是愁坏了,昨日夜里睡前也没有哄她睡觉,而是在书房待了一晚上。
善善想到昨日那半张羊肉烤饼,又看了一眼早膳。早膳倒是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盘子一个不少,是御厨精心烹制,便是她满心忧愁,也没忍住吃了两大碗。
出门发去上学堂前,她站在马车前犹豫:“奶娘,我今日能不去学堂吗?”
奶娘:“那可不行,小姐出门前交代了,让您和石头今日好好读书,夜里等她回来,要抽查你功课的。”
善善想了想,又跑了回去。
等奶娘等人追过去,就见她从屋中搬出一个大箱子,正撅着屁股费劲地往外拖。
“石头哥哥,你帮帮我。”
石头快步走过去,帮她把箱子抱了起来。
她抹了一把汗,重新背上自己的书袋,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半点忧愁也没了,昂首挺胸,斗志昂扬地带着自己的大箱子上学堂去。
等到了学堂,她又让石头帮自己把箱子抱到了教舍里。
还没开始上课,已经来了不少学生,见她带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小朋友们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
“温善,你带什么来了?”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之中,善善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她的发条小狗,万花筒,西洋镜……孙悟空的话本,泥人,面具……甚至还有石头给她做的木头小鸟,草编蝴蝶……她把自己所有的宝贝都带来了。
她一本正经地对所有人说:“我家好像没钱了。”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
善善的目光留恋,把自己的宝贝玩具们一样一样看过,心里舍不得极了。
但是想到家里被砸了的铺子,想到娘亲,她还是狠狠下心,脑袋上的小揪揪高高昂起。
以前是娘亲帮她,现在娘亲有了麻烦,该轮到她帮娘亲了!
她……她也要和孙悟空一样,也要做顶天立地的善善!

善善的生意一开张便得了不少人光顾。
她的箱子里全是宝贝, 尤其是珍宝斋里的那些西洋事物,惹来不少小朋友的问询。她的箱子里东西全,凡是珍宝斋卖过的, 不分稀少罕见,全都有一份。
那只发条小狗问的人最多,她从前带到学堂里玩过,那时便有许多人眼馋,后来到珍宝斋一问, 才知连珍宝斋也没有几只, 有价无市。青松学堂里的学生们不差银子, 各个掏出了小钱袋, 争相举手出价。
有的忘带银子, 便问:“温善,我能给你写欠条,明天再给你吗?”
善善大方应下,石头坐在一旁,在一张白纸上端端正正替她写下——乔明轩买发条小狗,欠银……两。
不一会儿,她就抱了一傫钱袋, 与一兜的欠条。
文嘉和今日来得晚, 进门时,箱子已经空了大半。听其他人说了前因后果, 她大吃一惊,连忙把善善拉到一边。
“善善,你怎么将你的玩具全卖了?”她探头往箱子里看, 珍宝斋的东西已经被瓜分完,剩下的倒无人问津。但她知道, 无论是孙悟空还是草编玩具,这些全都是善善的宝贝。“还是那只小狗,你先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那只小狗有了新主人,如今被一群小朋友促在中央,摇头晃脑地在地上走,小朋友们不是发出一声欢呼。
但善善只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她板着软嘟嘟的小脸,从玩具的诱惑里抽身,自觉自己肩上的重责与怀里的银子一样沉甸甸的重,一本正经地说:“嘉和,我要挣银子。”
文嘉和不解:“善善,你缺银子找我借不就好了?不至于将你的宝贝卖掉的。”
“其实也没什么。”善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些玩具我玩了好久,已经玩腻了。”
“……”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上课的钟声敲响,柳夫子带着竹条走进来,众人纷纷回到位置前做好,善善的生意也只能暂且歇业。
但她卖玩具的消息眨眼便传遍了整个学堂,连太子也听说,他身上从来不带银钱,便问祁昀借了钱,从繁重的课业里抽身,二人一道来寻她。
“善善,听说你缺银子?”太子将银钱放下,大方道:“这些你先用着,若是不够,孤命人回宫去取。”
善善摇头拒绝:“不行的,我娘说了,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那……”
善善将自己的箱子打开:“太子哥哥,大表哥,你们要买东西吗?”
太子与祁昀对视一眼。
二人早就过了玩玩具看孙悟空的年纪,在箱子里挑挑拣拣一番,最后只拿了几个不值钱的草编玩具。
太子再将钱袋放下:“这些够吗?”
“够啦够啦!”
“善善,你怎么会缺银子?”太子纳闷。据他了解,妹妹手头向来宽裕,温娘子那间脂粉铺子生意大好,万万也不可能缺银子花的。
善善叹气:“太子哥哥,你不知道呢,我家铺子被人砸了。”
太子顿了顿。
他还真知道。
昨日宣平侯前脚被人抬出宫,他便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父皇既已出手惩治,此事后续也能安排的妥当,只是……他看了一眼妹妹,小姑娘圆圆小脸上的忧郁不是作假,连箱子都已经空了大半,显然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家中境况烦忧。
太子的担忧尽褪,继而笑问道:“你卖了多少银子?”
善善便将挣得的银子、欠条全都给他看。
她卖东西也是囫囵就卖。她哪知道那些东西是何价钱,便是有人递银子就卖,同窗的小朋友亦是如此。一个掏空了箱子,一个掏空了钱袋,青松学堂的学生虽个个出身显贵,可到底年纪小,手头里的银子也不多。
祁昀粗略数了一通,顿时无言。一箱的宝贝,换来的银子还买不来珍宝斋里一只狗呢。
他低声与太子说,太子忍俊不禁,面上不显,只将妹妹夸了一通。
善善浑然不觉,骄傲地昂起脑袋,头上地小揪揪就像是齐天大圣紫金冠上的凤翎一样威武神气。
下午,放课后,她带着满兜的银子归家。
今日石头也不去文将军那学武了,二人从闹市中经过,满街的食物香气穿过车帘钻了进来,善善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小馄饨、烤地瓜、糖葫芦与自己擦肩而过,闻着闻着,她整个人都趴到了车窗边。
石头从怀里摸出铜板:“我给你买。”
“不了,石头哥哥。”善善摇头,她摸了摸自己的空箱子,一脸沉重地说:“我们家铺子都被人砸了,万一以后挣不到钱,我们俩就要去当小乞丐了。还是省着点花吧。”
石头想了想:“没事,我可以挣银子。”
善善就更忧伤了:“可你也挣不了多少呀。”
她记得,以前石头给粮行扛米袋,一整日下来,挣来的银子连他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还要她去救济呢!
石头抿起唇,便不说话了。
善善便又凑到车窗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闻着车窗外的味道,咕咚咕咚地咽口水。
她回到家,揣着一兜银子想去找娘亲,温宜青还在处理铺子的善后事宜,她跑遍了整个家也没找到娘亲,便放下书袋去隔壁找人。
善善昨天就想找皇上叔叔了。
她想找皇上叔叔告状,让皇上叔叔将欺负她娘亲的人抓起来,可是昨日皇帝不在,她吃了个闭门羹。幸好今日见到了人。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见到皇帝后,嘴巴里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善善惊讶地看着他:“皇上叔叔,你怎么受伤了?”
皇帝额前青了一块,过了一日,这伤不但没好,淤青变成青紫色,看起来更加可怖。善善试探地伸出小手,想要碰又不敢碰。
“无碍。”边谌道:“一点小伤。”
善善最怕疼了,平时被柳夫子打一下手心,就要疼得哇哇大哭。皇上的额头可比她被打过的手掌心看起来可怖多了,她只瞧了一眼,仿佛被打的人是自己一般,倒吸一口凉气。
她紧张地说:“那您上过药了吗?大夫看过了吗?有说什么时候好吗?”
“没……”边谌顿了顿。
他本想说没关系,可看了小姑娘一眼,很快改口道:“挺疼的。”
这一下可把善善心疼坏了。
她告状也顾不上了,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把自己涂手掌心的药膏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敷在皇帝的额头,涂了厚厚的一层,还给他呼了呼。
轻柔的暖风带着甜甜的奶香拂过面庞,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模样,边谌心底一片柔软,他把小女儿抱进怀里:“你来找我,原是想说点什么?”
善善总算想起来来意,抓着他大吐苦水。
“皇上叔叔,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她愤怒地握紧小拳头:“我娘都教过我,说是不可以去欺负别人,也不可以做坏人生计的事。我娘人那么好,帮过好多人呢,她开铺子挣银子,他们却把我娘的铺子砸了,他们为何要欺负我娘呢?”
“你放心。”皇帝摸了摸她的脑袋,“闹事的人已经处置了,很快就会有人要给你家送钱赔礼的。”
“真的吗?!”善善眼睛一亮:“那我娘的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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