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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善善吸吸鼻子, 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石头忍不住转头看她。
他看了一眼柳夫子,如今还在检查学生们的功课,又一个学生被他手中的竹条抽得嚎啕大哭,教舍里乱作一团。他想了想,从书袋里掏出一只竹编的蚂蚱。
蚂蚱做的活灵活现,四条细细的竹腿稳稳当当立在桌案上,尾部高高翘起, 他手指在蚂蚱尾部按下, 整只蚂蚱便高高仰起,待一松手, 便好似活过来一般,一下蹦到了隔壁桌案去。
善善一下停了眼泪,惊喜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小玩具。
她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去看, 石头唇角抿起,对她点了点头。善善立刻抹掉脸上的眼泪, 二人用眼神动作无声地交流一番,她也学着将蚂蚱放好,摁下尾巴,手一松,在善善期待的目光之中,小玩具高高的弹起,抖着细细的翅膀飞了出去。
但飞歪了方向。
扑通落到前面学生的脑袋上。
江惠柔正在看夫子训话,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到脑袋上,她下意识低头,一只蚂蚱从她头上掉了下来……
“哇!”
她整个人跳了起来,连忙去拍自己的头发,崩溃地大哭出声:“有虫子!”
柳夫子皱起眉头:“江惠柔,出什么事了?”
“夫子,有虫子掉我头上了!”
善善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心虚地扣着自己的小手。
柳夫子大步走下来,定睛一瞧,那只虫子做了坏事也不着急跑,还好端端地待在江惠柔的桌案上,神气地抖着自己用竹丝做出来的长须。
“别怕,是假的。”柳夫子安抚道。
旁边的学生也发现了:“是只假虫子。”
“江惠柔,你怎么连真虫子和假虫子也分不清?”
“哈哈!”
四周的小朋友们哄笑出声,江惠柔也被笑得停了眼泪,低头看去,这下总算看清虫子的全貌。她气得跺脚:“夫子,有人捉弄我!”
柳夫子亦是大怒,环顾四周:“这是谁干的?!”
善善更心虚了。
她举起红通通的小手,刚准备要站起来认错,石头却比她更快一步,刷地站直了身体。
“夫子,虫子是我做的。”
“竖子顽劣,欺凌同窗,扰乱课堂!”柳夫子大怒:“拓拔珩,你给我去外面罚站!”
石头弯腰拾起课本,坦然走了出去。善善哪能让他受罚,连忙想要爬起来认领自己的错误。石头却在路过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刚抬起的屁股又拍回到了软垫上。
就是让她好好上课的意思了。
善善只好坐回去,看着柳夫子拿出竹条抽他的掌心,“啪”地一下,声音清脆,她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打手心的声音响了好几下才停,一整个上午,石头都捧着书站在教舍外。
善善眼巴巴地隔着窗户看他,脚指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善善不停地往石头的碗中夹菜。
“石头哥哥,你多吃点。”她忧愁地说:“你的手还好吗?要不我喂你吧?”
石头捧着冒尖的碗,躲开她的殷勤:“我不疼。”
他皮糙肉厚,被打手心的痕迹早就没了,反而是小姑娘的手心还有红通通的。
善善不好意思极了:“石头哥哥,都怪我,让你被夫子罚了,你昨天完成了功课,本来可以不受罚的。”
“不怪你。”
文嘉和也忍不住说:“幸好石头替你受罚了,不然夫子再打你几下,你就连笔都握不住了。”
善善便更不好意思了,恨不得将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堆到石头的碗中去,连自己最爱吃的点心都分给了他一半。饶是石头饭量大,也被她喂得打了好几个饱嗝。
吃撑了肚子,三人一起去竹林间散步消食。
善善提起来:“我好几天没见到太子哥哥找我们一起用膳了。”
“他去上课了。”
“上课?”
“我听我爹说的,说皇上近日对太子哥哥的学业抓得紧,还让贺先生每日给太子哥哥补课。”文嘉和说:“学堂里白日也要上课,夜里还要做功课,太子哥哥的功课可重了,除了学堂,还有皇上给他布置的。白日晚上都没有时间,所以便只能将午间休息的时间拿出来补课了。”
难怪先前贺先生说要给她补课,后来就不提了。
善善心有余悸地说:“太子哥哥可真辛苦呀。”
文嘉和也忍不住点头赞同。
只是太子是储君,本就比常人责任重大,便是课业繁重也是理所应当,几人唏嘘一番,话题很快便转到了别处。
绕着竹林走了两圈,感觉到饱腹感消下去许多,众人才往回走。
还没走回教舍,绕过一个转角处时,前面也走来一人,三人正在说话,一时不察,两边哎呀撞到了一块儿。
善善正和文嘉和手牵着手说话,石头步子迈得大,就走在最前面。他的身量高,力气也大,被撞了一下也毫发无伤,反而是对面那人被撞得扑通坐到了地上。
是江惠柔。
她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见善善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顿时脸上烧红,恼怒道:“你们走路也太不小心了!”
文嘉和道:“方才你跑得快,是你主动撞上来的。”
见有文嘉和在,她也没有再追究什么,自己爬了起来。可心中还是有些气不过,便道:“那也是你们撞到了我,应该与我道歉的。”
石头很快道歉。
江惠柔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应下这句道歉。
三人让开路,她走过去时,斜了石头一眼,忽然伸手推了石头一把。
石头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却感觉到脚下踩到一个硬物,同时有一声咔擦碎裂声响起。
众人齐齐低头看去,他抬起脚,就见一个珠花躺在地上,花瓣已碎裂成好几块。
那珠花款式十分眼熟,江惠柔摸了一下头顶,果然发现自己的头上已经空了。
“是我的珠花!”这还是她娘刚给她买的,她才刚戴第一天,正喜欢的紧。
石头弯腰把珠花捡起,想递给她,又被她瞪了一眼,江惠柔往后退了好几步,凶巴巴地瞪着他,还带着一点鄙夷嫌弃。他抿起唇:“对不起。”
“你早上拿虫子欺负我,现在又踩坏了我的珠花,拓拔珩,你又欺负同学,我要告诉夫子去!”
善善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一跳,生怕夫子会再罚石头一次,连忙上前挡在石头的面前,说:“你别告诉夫子,我替石头哥哥赔你新的。”
“你?”
江惠柔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她头上。今日善善戴的也是新珠花,昨天和沈云归一起买的,是如意坊刚出的新款式。
她不知想到什么,很快点头说:“好啊,你赔我。但是你要赔我十个。”
“十个?!”
文嘉和上前一步:“江惠柔,拓跋只踩坏了你的一个珠花,你开口就是十个,也欺人太甚了。”
江惠柔怯了一下,很快又说:“不就是一个首饰,我才不稀罕,是她先说要赔的。不赔也没关系,我告诉夫子去,让夫子来罚他。反正我又不缺这一个首饰。”
“你……”
善善只怕她真的要去找夫子,早上她已经连累过石头受罚过一回,只怕夫子会更加生气,连忙说:“十个就十个,我赔给你就是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夫子。”
“善善!”
“嘉和,没关系的。”
“唉!”文嘉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没了脾气。
善善掏出自己的小金鱼钱袋,里面却只倒出一堆欠条。
她这才想起,她的银子全在昨日花光了,还欠了沈叔叔许多。
江惠柔皱起眉头:“钱呢?”
“我今日回家找我娘亲要。”善善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给你写欠条,明天我再给你,可以吗?”
江惠柔看了文嘉和一眼,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善善认认真真给她写了欠条,摁下了自己的手印。人走后,石头抿紧了唇:“我可以找夫子受罚的。”
“没关系的。”善善捂着热腾腾的欠条,喜滋滋地说:“石头哥哥,早上你帮我一次,现在我也帮你一回,我们扯平啦!”

晚上, 善善向娘亲要零花钱。
温宜青向来惯她,并未多想,取来银子装进她的小金鱼钱袋里, 打开却见到一兜的欠条。
上面全是沈云归的名字,写明了借钱缘由与数目,全是前几日善善逛街所花,她一张张看过,唯独一张不是。
“江惠柔?”
这名字十分耳熟, 却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奶娘在旁边提了一嘴:“小姐, 这莫不是宣平侯府的姑娘?”
宣平侯姓江, 江惠柔便是宣平侯夫人所出的双胎之一。
欠条上更不是一笔小数目。
“善姐儿怎么会欠江家的姑娘这么多银子?”奶娘纳闷:“从没听善姐儿提过宣平侯府的姑娘, 平日里她也都是和文姑娘玩。”
温宜青抬眼, 善善正趴在书桌前做功课,一手抓笔,一手抓点心,一纸甜香味。她捏着欠条,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她一问,善善毫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温宜青听完也忍不住:“十个?!”
小姑娘仰着圆圆的小脸, 一脸天真地说:“对呀。”
“她说要十个, 你便答应了?”
“可、可是,她说要告诉夫子……”善善纠结地绞着手指头:“夫子打人可疼了……”
温宜青与奶娘对视一眼, 继而深吸了一口气。
小女儿娇气,每次在学堂里被打了手心,回来总要抱着娘亲哭。温宜青也狠不下心来责骂她, 想了想,便给奶娘使了一个眼色, 让她拿来一本账本和算盘。
她翻开账本,拨弄算盘,而后为难地皱起眉头:“善善,你的钱不够了。”
善善不解。
“你记不记得,我每月给你银钱,你想要什么买什么,都是自己出银子。”
善善点头:“记得。”
她三天两头出门玩,京城不比云城地方小,这儿好东西多,她见什么都想要,常常不够花的时候。虽说月例有定额,可温宜青疼她,小金鱼钱袋空了就补上,在沈云归那打的欠条也替她还上,善善从来没觉得手头紧。
但这会儿,她看着娘亲把账本摊到她面前,与她说:“你这些时日花的太多,非但是这月的,连下月、下下月、今年的,全都花完了。”
“花完了?”
温宜青把小金鱼钱袋里的银子倒出来,点了点,大半都拨走,剩下的重新装回去:“去掉要还给沈云归的,只剩这些了。”刚好一个珠花,剩下的只够买些小零嘴。
善善抱着自己的钱袋,呆呆地看着她。
她愣了好半天,才总算反应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那我没法赔江惠柔银子啦?”
“是。”
善善想了想:“娘,你能不能借我银子?”
温宜青应道:“我借了你银子,你拿什么还我?”
善善便想不出来了。她只有娘亲给的零花钱,已提前花完,连透支也透支不出来了。
“那……那……”
“明日你到学堂里,便告诉江惠柔,只能赔的出一个,多的就没有了。”
“那她要是告诉夫子呢?”
温宜青语气轻柔地说:“是石头先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做错了事,你既然答应了石头替他顶罪,就不能出尔反尔,若是夫子罚你,你也只能受着了。”
善善小脸一呆。
“可,可是……”
“你不是最喜欢读孙悟空吗?孙大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也敢作敢当的。”温宜青鼓励她:“善善别怕,娘替你准备伤药,明日你去学堂时带上,让石头替你敷上。”
善善懵懵地看着她。
对上娘亲温柔鼓励的目光,再低头看看手中空荡荡的钱袋,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小拳头,脸蛋绷得紧紧的:“……嗯!”
第二日,她拉了石头与文嘉和给自己壮胆,怯生生地把小金鱼钱袋递给江惠柔。
江惠柔早就期待至极,迫不及待地打开,点清银子后,顿时变了脸色:“这里哪够买十个?温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没有钱了。”善善还是第一次尝到没钱的滋味,说得心头发苦。
“你怎么会没有钱?!”
那日她亲眼看着温善将她看中过的珠花全都买下,更别说温善平日里便有数不尽的好东西,连珍宝斋的玩具也是几天就换。她还听她娘说了,温善娘亲开的铺子可挣钱了。
江惠柔期待了一晚上,想着银子到手,便去如意坊将自己先前看中的首饰全都买下。眼看着到手的东西飞了,她怎么能忍得下:“温善,你要是不赔钱,我就去告诉夫子了。”
换做往常,这样的威胁早就让善善害怕。
可是现在,她连一文铜板都掏不出来,便只能想着自己最崇拜的齐天大圣,在心里给自己呐喊打气,壮着胆说:“那你去告诉夫子,让夫子罚我吧。”
反正娘亲给她准备药膏了!
她……她不怕!
文嘉和终于忍不住道:“江惠柔,拓跋只踩坏了你一个珠花,你却要他赔十个,先前善善被你吓唬过去,夫子可不会,就算是你把院长找来,此事也是你无理取闹。再说,昨日还是你先推了他,他才踩到你的珠花。”
江惠柔很快闭上嘴巴。
她不甘心地嘀咕:“是她先答应我了的……”
“善善赔你的银子,已经够你买一个新的了。”文嘉和:“你若真要再追究,我们便只能找夫子,全听夫子怎么说。”
她闭上嘴巴,才没有再提。
此事便告一段落。
善善被牵走之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茫然地看着文嘉和:“她不告诉夫子吗?”
“她才不敢告诉夫子呢。”
“那夫子不罚我了?”善善长松一口气,她摸了摸怀里的药膏,脸颊上露出甜甜的小梨涡:“太好了!嘉和,多亏了你,我请你吃点心吧,我……”
她说着说着,笑脸又慢慢消失,怅然地叹出一口气:“我没有钱了……”
文嘉和忍俊不禁:“那今日我请你。”
傍晚,江惠柔气愤归家。
祁文月早听她说了十个珠花的事情,见她面上不显高兴,顿时纳闷:“怎么了?温善没赔你十个珠花?”
“没有!”江惠柔生气地说:“娘,温善她出尔反尔,明明都答应我了,却只赔了我一个。她还说自己没钱了!”
“没钱?怎么可能?!”祁文月也变了脸色:“温家那铺子生意那么好,她连珍宝斋的东西都说买就买,怎么会没钱?!”
江惠柔越说越气:“她昨日还唆使她家的那个乞丐拿虫子捉弄我,踩坏了我的珠花也不赔我银子,娘,她一定是故意的!”
祁文月忙把女儿搂进怀中,心肝宝贝的疼了一番。
只是这口气怎么也忍不下。
想到温宜青那间铺子生意大好,她心中便酸意翻腾,再想想那母女俩出手金银阔绰,如今却连几个珠花都舍不得赔,更是怒意难消。
她搂着女儿,咬牙切齿地道:“不过是一个商户,岂能叫她欺负到我们宣平侯府的头上?”
祁文月脑子转了一圈,便很快有了主意。
午后,日头高挂,日光猛烈地洒下。
温宜青倚在柜台前,懒洋洋地翻着账本,近日生意大好,她忙着脚不沾地,此时好不容易得些空闲,她阖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方送走一波结伴来挑选胭脂的小姐们,她合上账本,命伙计招呼客人,正要到后间休息一番,便见门口又走入一人。
她眼皮一跳,飞快地看过铺中,好在刚有一波客人离开,此时铺子里只有两三客人,都在认真挑选商品,也并未注意门口。她收回视线,边谌已经信步走到柜台前。
温宜青:“……”
她将伙计打发走,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善善。”边谌说。
“你不是前几日刚见过?”
边谌摸了摸鼻子,问:“那日她没完成功课,被夫子打了吗?”
“打了,回家还哭了鼻子。”
“原是我的错,我想亲自向她道个歉。”
“她还在学堂,此时还未放课。”
“我知道。”
“……”
他坦然看来,意思不言而喻。
温宜青无言:堂堂皇帝,如此光明正大到她一间小小脂粉铺里来,就不怕被人发现?!
但他要见善善,也没有不让见的道理,她压低声音:“白日我还要忙,你要见善善,就晚上再来。”
“不急,我可以等你。”
“……”
偷听的伙计目光促狭地看来,温宜青深吸了一口气,“你若要等,附近有一茶楼,便在那坐着,不要来打搅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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