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纨绔(旌墨)

顾濯缨见她奔波一夜，已是满脸疲惫，立马道：“你什么都别想了，先去休息。”
秦归晚确实累了。
昨天陪柳四娘买东西，又去衙门处理泼狗血之事，而后打马狂奔一夜，她不想逞能，点了点头。
丫鬟陪秦归晚去休息，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因陷入了梦魇。
梦到几个姐妹带着七岁的她去天神庙祈祷，祈祷完故意把她扔在庙里。
到了傍晚，天上开始不停雷电交加，庙里空无一人，她很害怕，抱着双膝藏在了庙里的供桌下。
闪电击下的一瞬，空旷的大殿里惨白一片，平日肃穆威严的天神像，看起来诡异可怖。
她吓得瑟瑟发抖，捂着耳朵，哭着安慰自己：“赫连其格不怕，你没做过坏事，天神会保佑你的。”
可是外面的雷电一直接连不断，她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地发抖，眼泪也越来越多。
顾濯缨忙到日落，得知秦归晚还在睡觉，实在没忍住，想要悄悄来看她一眼。
丫鬟见他过来，行礼后无声退到了一侧。
秦归晚在梦里正躲在供桌下发抖，听到天上传来顾濯缨的声音。
“晚晚，快醒醒。”
噩梦里的世界瞬间崩塌，秦归晚骤然惊醒坐起身，发现顾濯缨正握着她的一只手，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晚晚，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意识全部回归，想到自己如今在大楚，过去那些痛苦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她释然地舒了一口气。
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发现，鬓角已经挂满了薄汗。
“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顾濯缨听得一阵揪心，伸手将她揉在了怀中。
“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噩梦了。”
秦归晚伏在他肩膀，静静感受着他身上炙热的温度，忽然惊叫道：“我想到了！”
她一把推开顾濯缨，抓住他的胳膊，兴奋道：“他说是天神的指引。”
“你快去查查，闻州这里有没有天神庙！”
“说不定那里能发现线索。”
顾濯缨一刻也没耽误，立马让人去查。
路绥很快回来汇报，这里的东羌商人早年合伙出银子建了一个天神庙，在城外的大悲寺附近。
周膑和顾濯缨立马达成了默契，让人乔装打扮去查看，暂时不打草惊蛇。
路绥自告奋勇站出来，秦归晚出声道：“我和你一起。”
“万一再遇到北国之人，我能听懂他们说什么。”
第148章 天神
“不行！”
顾濯缨一口拒绝。
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若是意外正面相遇，必定凶险万分。
路绥有自保能力，秦归晚没有。
“可是，若我不去，路绥遇到他们的同伙，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只能直接抓人。”
“那些人发现自己暴露后直接自杀的话，线索就彻底断了。”
周膑颔首道：“秦姑娘所说有理，她确实有必要去一趟。”
顾濯缨的脸瞬间漆黑。
“那我也同去。”
半个时辰后。
顾濯缨和秦归晚分别贴了人皮面具，换了东羌衣裳，装扮成了东羌夫妇。
路绥装扮成车夫，驾着马车带着二人去了天神庙。
马车里，秦归晚耐心给顾濯缨说进天神庙的规矩，以及跪拜的礼仪，并教了他几句祈祷之话。
顾濯缨一一记在了心上。
到了地方，刚好是日暮时分。
二人下了马车，站定后发现，这天神庙虽偏僻，但是建的威严气派，有四五个东羌人也正准备进去祈祷。
那几人见到二人，笑着打招呼，询问他们是不是夫妻，在这里做什么生意？来了多久？
东羌人在大楚很是团结，哪怕不认识，见面也会聊上几句。
顾濯缨只会几句简单的东羌话，并无法顺便交流，一时不敢乱开口。
秦归晚侧身上前，笑盈盈回话。
说自己和夫君在这里做皮革生意，最近天热，生意不好，这才出来祈祷。
她准备在这里跪够一个时辰再走。
而后又说了一些相信天神会保佑他们夫妇的这种话。
顾濯缨听懂了夫妇这个词，郑重其事点头，用仅会的东羌话，认真说了一句：“对！天神会保佑我们夫妇。”
说话间，进了天神庙，几人开始认真匍匐在地上祈祷，嘴巴里念念有词。
秦归晚拉着顾濯缨一起跪下。
祈祷完，几个东羌人陆陆续续离开。
确认众人已经全部走完，顾濯缨和秦归晚立马起身开始四面翻找。
这个大殿里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巨大的天神像和供桌和六根圆柱，只有两侧墙上挂着不少天神救人图。
顾濯缨去掀墙上挂的图，查看下面是否有机关，秦归晚去敲柱子。
刚找一会，便听到有声音进来，于是慌忙再次跪好，佯装还在虔诚祈祷。
就这样，人走就翻找，人来就跪下，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柱子和墙上的画摸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机关。
这会天色彻底全黑，周围寂静无声。
二人齐齐把视线放到了供桌下，默契地掀起供桌的布，钻下去摸了一会，发现下面除了地砖并无任何异常。
起身后，正失望地准备离开，外面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人来求神，意识到不对，二人迅速躲在了供桌下。
来人站在大殿内走了一圈，并未出声。
顾濯缨悄悄将红布最下面掀开一条缝，眯眼看向外面，发现来的是四个男子，这会正戒备地站在门口。
他放下红布，动了动嘴唇，无声给秦归晚说了一句。
这四人不对！
好像在等什么人。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外面终于又有了动静。
这次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约莫有二十多个人。
顾濯缨悄悄摸出袖口里的短刀，无声挡在了秦归晚前面。
按照约定，路绥送他们到这里后，便暂时带人埋伏在庙外的大树上。
若是真打起来，路绥没带人进来之前，他带着秦归晚，一个对一群，估计讨不到什么便宜。
胡乱思索间，外面的人开始说话了。
“今晚何时去救巡抚？”
“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发现外面有埋伏。我让人把他们引开了。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就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我们再不离开，就全部暴露了。人不救了，我们立马全部离开大楚。”
“我们只拿到解佐的那半大楚边境布防图，另外一半在闻州巡抚那里，不去救他怎么行？”
“主子说就算没有完整布防图也无妨，我们先把手里这一半送回去。”
“他马上就要登上大汗之位了，北面四国也在他的掌控内，他一统整个北方后才会收拾大楚。大楚人暂时不会杀巡抚，我们一时半会不着急，先回去等指示。”
秦归晚陡然瞪大了眼睛，拼命捂紧自己的嘴。
这群人说的是东羌话。
解佐和闻州巡抚勾搭的是东羌人。
她似乎明白了那片被烧坏的纸片是什么意思。
大羌国分裂前，曾自称是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
头狼喜欢在月夜猎杀。
五国之语写了同样的两个词，是代表那人要恢复曾经的大羌国辉煌。
原来背后之人计划杀掉现在的东羌大汗，统一东羌和北边的所有草原国家，而后侵略大楚。
顾濯缨听不太懂这群人的话，观秦归晚的表情，知道此事不简单。
他身上的肌肉全部绷紧了起来。
几人言毕，开始缓步往外走。
顾濯缨依旧不敢放松丝毫。
下一瞬，有人猝尔弯下身掀开了供桌上的红布。
外面刺眼的烛光照进来，顾濯缨未经思索，直接拿刀狠狠刺向对方的双眼。
那人猝不及防被戳瞎双眼，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顾濯缨一声爆喝，猛然起身，朝着众人狠狠掀翻了供桌。
一群人纷纷往两边躲闪，顾濯缨趁机牵起秦归晚的手就朝着大殿门口跑。
众人飞步去追，顾濯缨一把将秦归晚推到了门外。
“你先走！”
他握紧短刀，转身挡在了大殿门口。
一个人，背对屋外的无尽黑夜，居然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众人被他这气势震了一瞬，很快回神，二话不说，提着刀恶狠狠扑了上去。
秦归晚被用力推出门外，跌倒在地上，扭头发现，顾濯缨在奋力缠住那群人。
她咬紧下唇，提着裙子飞快往外跑。
这群人不可能行走过来，外面必然有骏马。
跑到庙外果然见林子边拴着几十匹骏马。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打眼扫过，发现其中一匹骏马上居然挂的有东羌人最爱用的角弓和羽箭。
她差点喜极而泣。
顾惜羽抢了其中一人的刀，一人同时对一群人，实在吃力，右腿被人刺了一刀后，因吃痛，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东羌人担心秦归晚透露出他们的对话，着急去追，无心和顾濯缨纠缠，对他下手越加狠辣。
可他们气急败坏地发现，此人居然相当难缠。
虽受了伤，却死死挡着门不让人出去，硬生生把他们全部堵在了大殿内。
“顾惜羽！”
听到秦归晚的叫声，顾濯缨下意识扭头。
黝黑的苍穹下，一群身上着火，受了惊的骏马慌不择路往大殿内冲来，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嘶鸣。
火光点亮了整个院子。
惊马最后面，是一匹缓步而来，完好无损的黑色骏马。
秦归晚站在马鞍上，手持着搭着三根羽箭的角弓，缓缓对准了拿刀的东羌人。
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不知何时被扯掉了，秀雅绝伦的脸上竟是凌厉逼人的杀气，一身白色窄袖长裙在晚风中不断摇曳。
好似烈火中持弓的东羌天神之女。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第149章 追杀
秦归晚趁众人暂时失神，果断放箭。
三个东羌人被一箭射破喉咙，直挺挺倒下。
众人这才惊觉回神，愤怒地想冲上前去杀她，奈何受惊的骏马带着熊熊火焰接连冲了过来。
大殿内顿时乱成一团。
秦归晚快速俯身趴在马背上，一手持弓，一手拉缰，极速奔到顾濯缨身边，朝他伸出手。
“上马！”
顾濯缨握住她的手飞身上去，东羌人见二人想要逃，怒不可遏，全部提刀追了上来。
秦归晚让顾濯缨拉缰绳，她反身坐在他怀中，以他的肩头为支撑，手持角弓，不断朝东羌人放箭。
东羌人没有骏马，追的本就艰难，羽箭又接连不断射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越走越远，最终完全消失在黑夜中。
直到看不见东羌人的身影，秦归晚才敢卸下那口气，火速将刚才这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顾濯缨听得满脸寒气，双唇几乎抿成了直线。
这群东羌人手里有半张边境布防图，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大楚。
他一口气打马到城门，看到守门官兵，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从袖口中掏出令牌，爆喝道：“速速与我去追杀逆贼。”
他放下秦归晚，带着几百个守门官兵，朝着天神庙方向去了。
秦归晚目送顾濯缨离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白色裙衫下摆已被染成朱红色。
一想到顾濯缨的腿还在流血不止，她便惴惴不安。
顾濯缨半路遇到了路绥等人，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一起赶去了天神庙。
到了地方才发现，东羌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殿亦被烧得七零八落。
顾濯缨果断下令：“分头找！这群东羌人没有骏马，靠着双脚跑不远。”
官兵们骑马朝着四周分散开，举着火把开始漫山遍野寻找对方的踪迹。
顾濯缨觉得大腿疼的发麻，垂首才看到，大腿因受伤流血，浸湿了整个衣摆。
他咬着牙，伸手按了一下伤口。
虽然疼痛入骨，可是并未持续出血。
他缓了一口气，果断撕下自己的锦袍衣角勒住了受伤之处。
庆幸未伤到重要脉络。
过了半个时辰，极远处有人放了一簇红色烟火，是找到踪迹的信号。
顾濯缨心中一喜，带人打马赶过去，到地方后，发现这里居然是一条河。
发送信号的官兵站在河边，指着地上凌乱的脚印道：“世子爷，这群东羌人估计从这里坐船逃走的。”
“这旁边有过栓船的痕迹。”
有官兵对这里很是熟悉，立马惊叫道：“河对面是香州地界。”
“那里有一座紫阳山，若是横穿过去，三个时辰就能到箕城。”
顾濯缨厉声道：“如何能快速绕到河对岸？”
他算是明白了，这群东羌人一早就准备从这里离开。
箕城里有五千多东羌人，只要混进去，再想找到他们，难于登天。
他们随时可逃出大楚，到达东羌地界。
官兵回道：“附近有桥，不过打马过去需要小半个时辰。”
“带路！”
东羌人坐船过来后，和对岸等待之人碰了头，骑上了岸边早已准备好的骏马，径直进了紫阳山。
顾濯缨这边，带路的官兵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对山里情况颇为熟悉。
带着众人一路穿树林，走近路，终于在半山中看到了东羌人的身影。
乌泱泱的，居然有四五十人。
两拨人碰面，无须多言，直接拔刀相见。
顾濯缨这次带了四五百人出来，守门官差的身手虽比不上这些东羌刺客，但仗着人多，倒也占了上风。
一个东羌人趁人不备，骑马朝着山林深处奔去，顾濯缨瞥眼看到，打马便去追，路绥紧跟其上。
二人追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对方堵住并杀死。
路绥在尸身上摸出了一个画卷。
他递给了顾濯缨。
顾濯缨借着微弱的月色，打开看完，惊愕地发现，这竟然是半张边境布防图。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忍不住弯唇笑了。
他要回去告诉晚晚，她立了大功。
若不是她提醒及时，但凡晚一天去天神庙，这群东羌人就悄无声息离开了。
哪怕只有半张布防图，也足够让大楚陷入险地。
秦归晚一直等到后半夜，官道上依旧毫无动静，她越发急躁不安。
官兵觉得她和顾濯缨关系匪浅，见她又样貌气质不俗，想来不是一般人，不敢怠慢。
劝她先下去休息，若有消息，会及时通知她。
她哪有心情睡觉，摇摇头，坚持要在瞭望台等着。
就这样苦等到天色破晓，朝阳的金光刺破霞云乍泄，极远处的官道上终于过来了一队打马之人。
她抬手遮在眉毛上，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一会。
发现带头两个人，一个是浑身染血的顾濯缨，一个是满面威严的路绥。
一群人速度极快，所过之处，扬起了阵阵黄烟，转眼就到了城门外。
瞭望台的官兵看清来人后，对着底下的人大喊道：“是自己人，快开城门。”
顾濯缨打马进城门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开门官兵：“我昨晚放在这里的那位姑娘在哪里？”
“顾惜羽，我在这里。”
顾濯缨抬头，看到她还穿着昨晚那件弄脏的带血衣裳，钗横鬓乱，脸上灰扑扑的，一双眼睛却亮如火苗。
她从城楼上提裙朝着他飞奔下来。
“晚晚。”
因失血过多而唇色苍白的人瞬间神采焕发，顾濯缨跳下马，瘸着右腿跑向她。
刚前行两步，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路绥大惊失色：“世子爷！”
顾濯缨朦胧之间感觉浑身酸软，右腿受伤之处更是阵阵钝痛。
他动了动眼皮，费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办案的别院正屋中，外面天色已黑。
秦归晚跪趴在榻边闭眼睡着了。
长睫耷下来，暗影映在如玉的脸颊上，随着摇曳的灯影忽明忽暗，好似一只随时振翅高飞的黑蝶。
他不想惊醒她，便未出声，就这样静静凝视她。
屋内寂静出奇，院外偶尔有侍卫的低语声，还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雀声。
现在是四月下旬，屋内厅堂已放了冰盆，只是冰块早已全部消融。
丫鬟掀开帘子进来更换冰盆，出门时，脚步声惊醒了秦归晚，她猛然睁开眼，发现顾濯缨不知何时醒了，正满目温柔地望着自己。
“你醒了。”
顾濯缨这才看清，她眼睛里全是淡淡的红血丝。
“晚晚，你一直没休息吗？”
秦归晚未回答，浅浅一笑，“你先别动，我让郎中来给你看看。”
郎中听闻顾濯缨醒了，立马提着药箱进来了，守在门外的路绥也随之跟来。
因伤口在右大腿上，秦归晚不方便在旁边，便暂时回避了。
郎中给顾濯缨把脉后，确认他并无发热等异常，开始给他施针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