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注意被转移,泪眼模糊地去看。果见他的衬衣和背心上洇湿一片,衣领肩袖胸口,无一不被她的泪水洗劫殆尽。
“哎呀,”她有些着急,胡乱抹了下脸就要起身:“我去叫阿诚给你拿套新的来换。”
“等等,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出去见人。”他拉住她,用衣袖细细为她擦干净满脸的泪印狼藉。
“阿诚又不是外人。”她不以为意:“把衣服脱了,湿衣服黏在身上生病。”
她说着,很自然地便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他的衣领本就敞开了一个扣子,她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地触在他的锁骨间。一阵阵酥麻直撩心底,积压多年的爱意喷薄而出,素来淡定的他忽觉情难自禁。
“好了我自己来。”
在她的手继续下移前,他握住她及时制止。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极力压制着心头燃烧的烈焰。
汪曼春点头住手,整个人仍在巨大的刺激下没回过神,完全未发觉任何不妥。
明楼微微松了口气,调整呼吸掩饰尴尬。
阿诚适时地敲门进来,不待吩咐已体贴地准备好一套干净衣物递给明楼,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回他又一次斗胆自作主张,违背了他一再重申过的命令而说出了真相。心中还是忐忑难安,怕大哥责备怪罪。
“你们好好谈,我在旁边的休息室。”他垂首目不斜视地撂下这句,在他们两人都未及回话前又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出。
“看看你把阿诚给吓的!”汪曼春不由瞥他,语气略带埋怨。尽情发泄了这一番,她现在觉得口干舌燥。
“你快把衣服换好,我去泡茶。”
“他才不怕我呢。”明楼哼了一声:“这小子,主意越来越大。作为他的直接上级,抗命这毛病可是惯不得。”
他话虽如此说,却哪里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汪曼春端了茶过来,坐下来帮着他整理衬衣袖扣:“这又不是公事,什么抗命?我看你就是会欺负阿诚。”
“你就护着他吧!”明楼佯做着恼,分明一脸爱纵宠溺。
“我当然要护着他了。幸好有他。。。”
汪曼春动作微微停顿,咽住了下面的话。
如果没有阿诚,此刻的明楼恐怕正在特高课受刑。而她,至死都不会明白他这么多年隐忍的用心良苦用情至深。
现在,她是真的此生无憾了。
明楼一直注视她的眼神,这时脸色变了变,一把又将她揽入怀中。
“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忽然将头贴入她的颈窝,声音急切惶然,道出从不曾有过的哀哀求肯:
“曼春,我再不要放手,再不想分开。”
汪曼春的心都要化了。他从未流露过的脆弱柔软,轻易将她所有的坚定刹那间摧毁。
“可是。。。”她迷迷糊糊中想再重新思考,而脑中却早乱成一片。
“没有可是。”他将她抱得更紧,语调惶急:“放弃你的计划。曼春,我不能失去你!”
“我也不能失去你啊。”如同被催眠一般,她终于吐露埋藏心底以种种理由试图掩饰的最真意图。
“你不会失去我。相信我,我了解明台,他能挺住。”
他扳起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神色严肃而笃定:“放弃你的计划,让明台去做。然后,我们再把他救出来。”
下了很久的决心突然间被动摇,她左右为难:“我的破绽已经露了太多。”
这是明楼最怕听到的话。他的面色瞬间苍白,连双唇都血色尽失,削白中隐隐透出青色,手指颤抖地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极力克制着眼前阵阵晕眩。
“师哥你别急,别急!”汪曼春没料到他反应如此强烈,吓得抱住他的头连声安慰:“你让我再想想。”
“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明楼忍不住发火:“阿诚叫朱徽茵暂时扣下了司各特路房子里的证物,为我们争取时间琢磨对策。还有什么赶紧告诉我!”
“早上银行的事呢?死了那么多人,而且几乎都是一枪毙命,怎么就只有我受了轻伤?”
明楼蹙眉,沉思不语。
“师哥,敌人现在完全没有怀疑到明台,我们不要把他白白搭进来。”
“好,既然你如此说,我们不搭他进来。”
明楼抬眸对上她的目光,眼中燃起灼灼烈焰:“但我也决不能让你出事!一旦你被捕,我会实施我最初的方案。”
这是他在得知她骗他出逃之后便做出的最后决定。
“师哥!”汪曼春大骇。
他的方案用来解救明台没什么问题,可眼下这种情形用来救她,成功率太低且太不明智。她怎么都没想到明楼竟然会不理智到这种地步。
她惊惧万分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拼却所有不顾一切的决然。
此刻的她,才终于领悟王天风当初说的用她当死棋后果可能不堪设想的警告。果真是生死搭档,预言无比准确。
“好好好,还是毒蜂的方案吧,用明台。”汪曼春只得投降,无奈气恼:“这可真是朝令夕改,明台那孩子都要被我们搞糊涂!”
“你见过他了?”明楼反应飞快,立刻紧盯着她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她在脑中默默转着念头,心里还有一丝犹豫。
“曼春!”明楼急急唤她。
“我不喜欢被威胁。”她赌气道。
明楼从小到大极少干涉她的决定。可他一旦坚持,她就从没有一次能拗得过他。
“这不是威胁。”明楼双手扳着她的肩,几乎从未有过地简单直白袒露心迹:“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宁可自己去死千万次,也决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汪曼春瞬间泪目。
纵已知晓他全部的心意,但以明楼的隐忍克制,此刻听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内心的震撼和感动无以复加。
“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曼春,我绝不能再失去你!”
他的眼中雾蒙蒙地泛着水光,仿佛璀璨星辰透过浩瀚无边的海底映射上来,锋芒深敛,唯留无边温柔涌动,漫天漫地将她没顶覆盖。
“师哥,是我错了。”她流着泪紧紧抱住他:
“我向你保证,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决不会放弃自己。我要和你并肩战斗到抗战胜利,和你一起生活在阳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乐乎上的一把楼春刀,是我目前为止被戳最痛的一次!受不住了赶紧来发糖缓一缓。
第36章 倾诉
“都听明白了没有?”明楼问。
“明白了。”阿诚神色间透出欣喜之色:“这个办法好。虽然冒险,但牺牲最小,回报最大。”
“现在想来是没什么问题。”明楼手抵住额头,忍着疲倦低低道:“只是执行过程中的种种变数,就无法预料了。”
“不要担心,会成功的。”
汪曼春一面拉下明楼的手,揽着他的头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安慰道:“毒蜂经验丰富,不会出错。而明台,这孩子机灵得很。上次大姐保险箱的事,你们都没见他演得有多么逼真。这次也一定能做好。”
她停了停,眼中忽然沉黯下来:“只是,小家伙要受罪了。”
“你自己也是啊!”
明楼咬牙闭了闭眼。一个是念兹在兹的爱人,一个是最小偏怜的幼弟,如今他们两个要同时踏入绝地虎口,万一一着失算。。。
他完全不敢细思下去。
“师哥,你不要担心我。”汪曼春十分静定:“凭我在76号的位置,加上日军高层里的人脉,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不会太过分的。”
明楼微微点头,略有宽心。
阿诚道:“那好,我这就去准备。”
他起身欲走,见明楼微合着眼,头靠在汪曼春怀里任她摆弄。神色虽依然沉重,眉目间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多少年来从未曾有过的心满意足。不由心酸欣慰,脱口道:
“这才对嘛,天大的难题两个人一起商量着想办法。我就是看不惯你们闷葫芦似的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争着抢着非要把自己弄死了才甘心!”
“你小子又没规矩了。”明楼坐直身板起脸瞪他:“快去做事!”
“不就是嫌我碍事吗?走了走了,不打扰你们。”阿诚笑得顽皮,一溜烟地跑出去。
汪曼春害羞地微低了头,心中温暖踏实。再抬眼见明楼苍白沉倦的脸上也泛起浅浅的暖晕。明明折腾了这样久,他的神色和精神反似比方才好了许多,却还是止不住担心:“很晚了你休息一下吧,阿诚说你一直不舒服。”
他摇头,伸手又将她揽进怀中。熟悉的怀抱,淡淡的馨香,勾起漫长八年来无望又无尽的思念。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额发面颊,流连着她的温暖,痴痴如醉。
“倒是你该去睡觉。这一天跑来跑去的,又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他低柔爱怜的嗓音似醇醇佳酿,简直要将她醺至沉醉不醒。
“不要,我都睡了一下午了。”她环住他的脖子,蔓藤一般粘在他身上,积攒多年的温情柔软尽情宣泄。
他们都知道,太阳再度升起的明天,最新制定的死间计划将全面展开,他们都必须回复到自己伪装的角色中去。
像这样宁静温馨真实相对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总是这样稀少而珍贵。恨不能每一分一秒都当作一辈子来珍惜。
“曼春,今晚过后,恐怕我们会有好多天无法单独见面了。”
“我知道。”她依恋地将头贴进他的颈窝:“你保护好你自己,不要担心。明台在76号,我会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