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嘛,看你紧张的!就算你不信明台能搞定,曼春姐这点小事还应付不来?”
明楼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她现在啊,做什么我都担心。哪怕是后面跟着一群人在街上走我都害怕。”
“大哥。”阿诚突地一阵心酸,不知说什么安慰。
“偏她那个性子,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他说到这里不觉又来了火气:“如果这次我们没有及时发现……”
“大哥,你还在生气啊?”
阿诚觉得不妙,赶紧劝慰道:“都已经解决了。你不也已经借着保险箱的事情跟她发过脾气了?过去了就算了,别生气了。”
“这次过去了,以后呢?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怎么办?”
明楼无法隐藏怒气背后深深的恐惧:“如果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时候我才知道……”
他无法再说下去,狠狠咬牙:“她为什么从来就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阿诚不敢再出声,也无话可劝。虽然深知曼春姐一心要保全他们的用意,可这样对于大哥来说,确实残忍。
这时,他终于懂得了明楼所说的八年隔阂。曼春姐对待他们的心,他们一清二楚。而大哥对她的情意,她又明白几分?
“你去约她出来。”明楼冷着脸吩咐:“我要见她。”
“大哥,你还要训她啊?”
阿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严格来说,中央特派员原本就没有义务向你报告所有的情况。你现在,好像没有借口跟她发火。”
明楼抬眸瞪他:“你是哪边的?”
阿诚苦着脸答:“我哪边都不是,我是中间受气的。”
此言成功缓和了明楼的情绪。他哼了一声:“自小如此,你也该习惯了。”
“什么呀?你们两个从前哪里闹过别扭?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是啊。”明楼的声音中不觉透出凄落:“现在不一样了。很多话,说不出去了。”
“大哥,是你自己不肯说,怕扰乱了她的情绪。她不明白,你又自己生闷气。”
阿诚眼中满满的全是心疼:“你要背负的太多,你考虑得也太多。你把自己压得太狠,我担心你撑不住。”
“撑不住也得撑啊!谁叫我们生于乱世?我们肩上担了多少条人命,一念之差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阿诚无奈点头。
“我去约她出来。你不要发火,跟她好好谈。其实她哪里是不明白?她是心里一直有个结,你就是不肯给她解开。”
“我何尝不想?我是不敢。”
明楼闭了闭眼,低低说出埋在心里的忧虑:“昨天,她明白了发生什么之后,情绪就已经有些失控了。试想,她要是知道了我当年离开的真相,八年的感情一旦决堤,我是真的害怕会有什么后果。”
阿诚沉默。
大哥从来是荆棘遍地也当坦途大步踏过的人。他常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怕什么?可唯独就是这件事他一直在逃避。他心中是有多在乎,才会情怯至此?
而即便是理解大哥,在此事上,他始终无法和大哥意见一致。
“可是,你打算就这样任她误解一辈子吗?”阿诚最终还是不甘心地问。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彼此都能保持清醒和冷静。如果可以,我宁愿就这样守护她一辈子。”
明楼长睫低垂,密密实实遮住浩瀚如海的眼波中所有的情绪:“只可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大哥?”阿诚蓦地变了脸色。
明楼平静地说了一句:“丧钟,就快要敲响了。”
“毒蜂要来了?”阿诚心里咯噔一下。
“那……那您……”他顿时六神无主。
“镇定点!”明楼沉声提醒:“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这么快。”阿诚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冷。
“好了,先不说这个。”
明楼见他如此,只好岔开话题吩咐道:“你去登报,以正规程序呼叫雪豹,约个时间见面吧。”
阿诚努力收拾心情。振作了一下,才说:“你终于要跟她公开身份了?”
“这样说话方便些,不必再拐弯抹角。死间行动正式展开前,我们必须要跟她通个气,免得她搅乱我们的计划。”
阿诚点头:“好,我这就去报社。”
作者有话要说:
明长官也露出软弱了,我总算找到了一些安慰。
第20章 共舞
华灯初上。皇宫夜总会的大厅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桌人在品酒。
汪曼春身着黑色貂皮大衣,胳膊下夹着同色鳄鱼皮手袋,手里捏着最新的时尚杂志,婷婷袅袅地进了门。流目一扫,径直走到舞池边的一张桌旁停下。
“先生在等人?”她边说边将手中卷起的杂志撂下,露出里面的报纸版面。
阿诚看了眼桌上两份一模一样的报纸,对她微笑:“是的。”
“等朋友还是亲戚?”
“等商客。他从镇江来,不识路。”
“镇江产矿。先生感兴趣的,是铁矿还是铜矿?”
“我只要石灰石矿。”
暗号对完了,准确无误。
汪曼春脱下大衣,在阿诚对面坐了下来。
“大哥快下班时又出了点事要处理,让我先来。”
她点头,问:“这么正式地约我来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么?”
“有情况,但也算不上很急,一会儿大哥跟你说。”阿诚解释道:“以这种途径,他是不想再绕弯子跟你说话。”
“以前那么说话,是挺累的。”汪曼春笑了笑,对阿诚说:“我终于能跟你们说一句:南田和许鹤的事,干得太漂亮了!谢谢你们。”
阿诚也笑了:“我们之间,何须言谢?”
汪曼春心情大好。耳边乐声悠扬,她看着空荡荡的舞池,对阿诚伸出手:“来,陪我跳支舞。”
二人荡进舞池。
因为约在夜总会,汪曼春特意换上了一袭华贵的月白色天鹅绒绣花旗袍,衬着她修长高挑凸凹有致的身材和明眸皓齿的如花容貌,立刻引来大堂里众人的眼光。而与她对舞的阿诚则是一身笔挺的棕色西装,仪貌堂堂,风流倜傥。两人站在一起,端的是中西合璧,郎才女貌,令人赏心悦目。
“你做掉的,是南田还是许鹤?”汪曼春还是忍不住好奇。
“许鹤。南田是明台干的。”
“明台?”汪曼春大吃一惊:“电文上写的,可是清除明楼。”
“是啊,难为他们兄弟了。”阿诚叹了口气:“大哥急着要动手,可我们有一组人还没到位,没办法了。”
汪曼春想象着他当时的心情和处境,说不出话了。
阿诚将狩猎行动的前前后后跟汪曼春细细讲述之后,作出最后的结语:“我来处决许鹤,这样就算明台那边出了问题,至少你也安全了。”
“可南田不死,你们就暴露了。”汪曼春突然感到后怕。
“还好一切顺利,你也别再想了。”阿诚安慰了一句,又说:“不过大哥对你的知情不报,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气。待会儿要是发火,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吧。”
汪曼春有点心虚,表面上却嘴硬道:“他又不是我上级,我为什么要跟他汇报?真是做长官做惯了。借着保险箱的事情公报私仇,我还没跟他追究呢!”
“好了好了,你跟他赌什么气啊。”阿诚劝慰:“大哥为什么发火,难道你不明白?”
汪曼春不吭声了。
一曲尾声,阿诚潇洒地带着她做了个漂亮的旋转舞步,博得满堂掌声。
下一支舞曲悠然响起。他们意犹未尽,随着旋律继续舞开。
汪曼春问:“他是怎么发现的?”
“大哥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仅凭许鹤在上海地下党的位置,无法解释北野和南田的剧烈反应。”
“许鹤,那就是只苍蝇!”汪曼春满脸鄙夷愤恨:“可惜我没能亲手杀了他,为北野君报仇。”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许鹤只是在瑞金见过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我的过去南田一清二楚,她知道我曾经思想激进,接触过左翼团体。所以就算许鹤告诉了南田,我解释一下也未必就会怎样。那时有理想的大学生结伴去苏区并不奇怪,年幼无知嘛,周佛海原来还是党员呢。可北野君他。。。”
汪曼春咬了咬唇:“他太在乎我,所以。。。”
阿诚明白了。
汪曼春眼中有泪:“他一定是太急太慌了,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打不死他。”
“结果这样一来,你的处境反而危险了。”
汪曼春叹气点头,再开口来是深深的悲痛和歉疚:“北野君默默陪伴我这么多年,最后为我而死。而我,完全无以为报。他是独子,家里尚有父母。这笔债,我是怎么也还不上了。”
“别难过了,”阿诚安慰:“他不仅是出于个人感情。作为党员,保护你是他的职责。他是为理想和任务牺牲的。”
汪曼春默默拭泪,点头。
阿诚停了停,又说:“可你有危险,应该告诉我们啊。”
汪曼春平静了下情绪,吸气说:“我的任务是协助你们的工作,不是给你们添麻烦的。”
“你要这么说,大哥更该生气了。”
汪曼春撇撇嘴:“我才不怕他!”
“你不怕?”阿诚挑眉。
“我又不是你。”汪曼春哼了一声:“一天在外发号施令,嚣张跋扈。要我看,他也就欺负欺负你跟我。大姐和明台,他敢吗?”
阿诚笑了:“大哥要不是这次真气极了,也不会对你发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