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汪曼春脸上一热:“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带他回家,好好休息。”
她走到车前,忽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阿诚你进来。”
阿诚依言坐进车里,问:“怎么了?”
“你在他身边,一定要把他保护好。”汪曼春神色严肃:“那次大姐被梁仲春的人抓了,他一个人就跑来76号兴师问罪。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是我的错。”阿诚面露愧色:“大哥当时怒极,没等我就自己开车走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大哥也并非气得失了理智,他知道76号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这种事你怎么能让他赌呢?”汪曼春语声严厉起来:“梁仲春是不敢怎么样,可他下面还有一群不长眼的蠢货!万一擦枪走火出了事,他们多少条烂命能抵得回来?”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大哥,让他孤身犯险。”阿诚听她责备,心中内疚更甚,再次认错。
“老实说,我当时也吓坏了。一进来见一屋子人围着大哥,旁边还有一具尸体。”
“你来时已经完事了,你还没见他们个个拔枪对着他的情景。”
汪曼春想起那一幕就后怕。当时她握枪的手里全是冷汗,一颗心怦怦乱跳,好久之后都无法平复。这么多年一个人血里来血里去,她还从未那般紧张惶恐过。
阿诚道:“其实后来我想,他是因为见你也在,态度才会那般强硬吧。”
“我在有什么用?那些人都是梁仲春的心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我一个人一把枪,乱起来再怎么也护不住他!”
“他要是还知道有我在,还信任我,就该明白我一定会替他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拿自己去冒险!”汪曼春越说越怒:“他倒是一身是胆,长官威风耍了个尽,他就不怕一步踏错会有什么后果?当然了,也就只有你家大姐,能让他如此任性冲动。”
“曼春姐。”阿诚觉得不对劲了。
“或许,他原本就是在试探,要看看我的反应。他怀疑什么?怀疑我才是那次抓捕的幕后真凶?怀疑一切都是我指使的?怀疑我对过去的事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地要报复吗?”
阿诚大惊:“曼春姐你说什么呢?大哥怎么会那样想呢?”
说着说着就触到心底的最痛处,她眼里已泛起泪光,却是咬牙冷笑:“76号情报处处长,自然是什么脏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报复明镜,不会等到今天,也不会用那样拙劣的设计!”
没想到她对大哥的误解竟越来越深,阿诚急得连忙打断她为明楼辩白:“曼春姐你误会了。大哥只是不想让你卷进来,就像你不肯告诉我们许鹤的事一样。大哥像你相信他一样地相信你,他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
“没怀疑?怎么可能没怀疑?”她笑得悲哀:“别忘了我也是做这个的,我自然懂。你不用哄我。”
“谁哄你了?”阿诚直接把她顶回去:“以大姐的性格脾气,这些年做的事要不是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早就被抓进去不知道多少次了!刚回来的时候是我恨你当了汉奸,从来没有仔细深究。但是大哥怎么可能想不清楚?你这样说也太侮辱他的智商。”
这话堵得汪曼春无可反驳。
她脸色稍霁,正色道:“你家大姐,用辛辛苦苦守住的家业资助我们的抗战前线。含辛茹苦抚养你们成人,个个都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她是值得尊敬、有情有义的好姐姐!”
“阿诚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大姐。爱情其实和信仰是一样的,你不能指望它永远一帆风顺,幸福美好。一旦遭遇风浪险阻,是坚持还是放弃,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曼春姐,不是,不是这样的。”
阿诚满腹委屈不平想要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大哥曾不止一次明令他不得说出当年的实情,他不敢违抗。
阿诚的欲言又止万般为难落在汪曼春眼中却又是另一种解释。那是他从小敬爱崇拜得如神灵一般的大哥,要他怎么说?
“算了不说了。”汪曼春甩甩头。虽然怒气消退,可说来说去,还是心痛。
这是一根插在她心间的刺。年久日深,再怎样被戳得血肉模糊,烂也烂在心里。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都过去了,是我不够宽容。”
“曼春姐。”阿诚只觉得憋闷抑郁,有苦难言。
“你回去吧,你大哥还等着呢。”
她不想再谈下去了,直接发动车子,最后嘱咐了一句:“记得照顾好他,保护好他。”
阿诚目送汪曼春的车远去。眼前叠现的,是她昔日那明媚得不带一丝阴霾的笑靥和方才极力忍泪强作笑颜的万般凄楚。这道横亘在她和大哥之间的阴影,分明就是一把慢刀,一直都在剜剐着他们两个人的心。这,就是大哥执意隐瞒真相的后果。
阿诚满腔郁闷地回到包厢,明楼正以手支额靠在沙发里合目养神,听到动静抬眸看他,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了?”
一天劳累加上身体不适,他的脸色声音全都是沉沉倦意。阿诚又担忧心疼起来,不欲增加他的重负,只说:“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明楼沉默了几秒。
阿诚的脸上清清楚楚透着各种情绪。明楼知道,曼春一定跟他说了什么。他们从小亲近,对曼春而言,阿诚不只是自己的弟弟,更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当彼此身份公开之后,曼春会对阿诚毫不设防坦露心事一如从前,却不会对存有嫌隙的自己多说一个字。
而对阿诚来说,自情窦初开时起,曼春就是他对异性的一个最美好的梦幻憧憬。所以他会护着曼春,曼春不想自己知道的事,阿诚也定会替她保守秘密。
“好,回家。”
虽然明知阿诚在隐瞒,明楼却也不再追问。在感情上,他一直给他们完全独立的空间和自由。
只是堆积心中的苦涩,洪水一般,静静蔓延。
他不是嫉妒,他自然知道曼春时至今日依然深爱自己。他只是悲哀,明明那样爱却无法带给她快乐,反是徒增痛苦。情深至此,已成负累,沉沉压得彼此都透不过气来。还不如阿诚,可与她毫无芥蒂真心相对,听她倾诉,予以慰籍。
起身接过阿诚递来的大衣,明楼淡淡道:“阿诚,以后再跟她接头,你一个人就好。”
“大哥,”阿诚一脸委屈难安:“我们就是跳跳舞,叙叙旧,没什么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楼叹气:“她和我在一起,太沉重。跟你,才能轻松自然。”
“那是因为她爱的人不是我,怨的人也不是我。”
阿诚冲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明楼怔了一下,随即咬牙往外走:“既是如此,不如不见。”
“大哥,你就非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阿诚边说边急急地跟过去。
“你想我怎样?”明楼蓦地停步回头,含怒的声音终于流露痛苦无奈:“告诉她真相,然后再一次离开吗?”
阿诚愣住。
“先给她,再夺走,你不觉得那样对她太残忍?”
阿诚的心一阵战栗,默默低下了头。
明楼不再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长夜未央。
包厢外的大堂里人声鼎沸,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厚厚的雕花木门外,瓦冷霜重。
又是一个浓雾笼罩的凄迷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想起一首老歌:爱那么重,爱那么痛,给我再多勇气也没有用。如果太苦,把我忘掉,一颗心只求你曾真的明了。
第23章 察觉
汪曼春一路飞车到了新政府办公厅,疾步就往明楼的办公室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顿住脚步,暗自吸气平复情绪,装作平日汇报工作那样进了秘书处。
是陈秘书当值,见到她来连忙打招呼。
汪曼春暗暗松了口气,问:“我有要事想见明长官,请问他可有时间?”
“对不起汪处长,明长官正在开会。”陈秘书看了下表,说:“大约还要一个半小时。”
汪曼春心急如焚,又问:“那明秘书长呢?他在不在?”
正说着,阿诚从外面进来。见到是她,有些惊讶。
“明秘书长有空么?”她直截了当:“76号有重要发现需要报告明长官。既然他现在抽不开身,烦请你转告一下。”
她从未如此焦急严肃地跟他说话。阿诚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道:“当然,请跟我来。”
将她带到就近的悦来茶楼二层包间,阿诚关上门,问:“怎么了?”
“为什么竟是明台?”汪曼春又气又急:“你们在搞什么鬼?”
“你怎么知道?”阿诚吓了一跳,他们才刚刚开始啊。
“在76号你们想故意绕过我,还没那么容易。”汪曼春冷哼一声:“谢谢你们的朱小姐,梁仲春已经开始排查司各特路的神秘电台。”
“这跟明台有什么关系?”
“你还装?”汪曼春柳眉一竖:“司各特路137号,是明台租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很快会在那里发现军统电台,对不对?”
阿诚惊讶:“你怎么知道明台在那里租房子?”
“孤狼曾经发现明台的抽屉里有房子招租广告,早就提醒我要查一下这位小少爷的租赁记录。我刚才拿着他的照片把司各特路所有招租房子的房东都过了个遍,137号的房东立刻就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