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枝(厘子与梨)

那晚，快要打烊的蛋糕店剩的最后一块蛋糕，被向枝买走。
昏暗的街角下，少女双眼亮晶晶地捧着一块蛋糕，上面歪歪扭扭插着一支粉红色的蜡烛，蜡烧得太快，滴在蛋糕上，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是少女满心欢喜，仿佛捧着的是什么无价珍宝，她轻快地地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乔望，生日快乐！”
乔望低眼看她，清俊的脸上有那个时候向枝分辨不出的情绪，他声音微哑，“我从来不过生日。”
“可是一年365天，只有这一天属于自己。”
“这是你第一个生日呀？”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继而她窥见乔望的眸色变得晦暗，她喉咙一抖，“那你……”
“谢谢。”
话被他打断，乔望接过她手里的蛋糕，顺从她的意闭眼许了一个愿望。
向枝满意了，她盯着少年清瘦的侧脸，得寸进尺问，“那我帮你过生日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件事？”
“什么？”
“要不要考虑做我男朋友啊？”
乔望收敛神情，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没开口。
她不知道她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垂在腿侧的手紧紧攥住，手汗浸湿了那支冰冷的打火机。
就在向枝觉得乔望下一秒就会转身就走时，她及时打住了，“好好，我开玩笑的，你别翻脸。”
她依旧玩笑的口吻，就像学期初他在走廊，不经意听到她和朋友的谈话那般。
“我妈一直管我，你说我如果早恋，她会不会炸了。”
“那你让林一凡陪你演出戏不就好了。”
“那哪成啊，林一凡太熟了，我妈会觉得我们在闹着玩。”
少女捧着杯冰可乐，易拉罐杯壁沾着的水珠划过白皙的指根，吸管被她咬瘪，顶端沾着她的口红，她笑得很漫不经心。
“我同桌怎么样，他是好学生，我妈肯定会信呀！”
乔望下颌绷紧，在清凉的夜色中静静看着她。
他亲情淡薄，别说生日，就连一个日常关心的电话都不会有。
那天他吃了蛋糕。向枝心血来潮过的一个生日，是他十七年唯一的一个生日。
再再后来，高考结束。
谢师宴上向枝游戏输了，被人灌了好多酒，她脾气还算好，但是酒品真的差。那晚散后千迎怎么拉都拉她不走，一听乔望来了，溜烟跑下楼。
晚上快十一点，马路上行人渐少，那道颀长的人影直直地站在树影里，晚风鼓动着他白色的衬衣。
向枝醉醺醺地走向他，抬手胡乱摸了一把他的脸。
“你去哪了？”
高考结束那天下午，乔望就消失了，足足两个月，向枝都联系不上他。
“我回淮城了。”
乔望没动，任由她肆意妄为，只是在她纤软的手指触碰到他嘴唇时，声音略微有些低哑。
向枝看着他眨眼，几秒后，慢吞吞开口，“哦，淮城……好玩吗，我没去过，淮城……下雪吗？”
她停下动作，双手搭在男生的肩膀，踮着脚尖直勾勾地盯着乔望的眼睛。
“淮城，挺好的，偶尔，会下雪。”
她问什么乔望就答什么。
可是过了好一会，向枝却突然盯着他不说话。
她松开他，摇摇晃晃地站稳，“那要是淮城下雪了，你会来找我吗？”
那个时候向枝已经知道，他拿到T大录取通知书，很快就要出国了。
她眨了眨眼，上挑的眼线勾勒出一双精致的狐狸眼，眼皮沾着亮晶晶的东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一颦一笑，像是魇梦中勾人的狐狸精。
那晚路灯很暗，楼下滴下来的空调水被风吹散，沾在皮肤上，些许凉意。
她一直盯着乔望，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乔望知道，但却久久没再开口。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向枝酒后一句随口的话，也不知道她酒醒了之后会不会记起这回事，所以没敢轻易承诺，他移开视线，唇上却传来少女满是酒气的甜腻。
寂静月光下，少女眉梢微扬，明眸皓齿，她一手搭着乔望的肩，一手抓着他身前的衣服，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至腰间，清纯却旎丽到了极致，她只穿了一条吊带长裙，单薄的布料下少女肌肤细致滑腻，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下一秒就会飞走。
那晚，没人知道，曾经那个谨慎克制的少年，是如何清醒着沦陷。
他低头吻她，气息缠绵，从鼻尖到脖颈一寸一寸的舔舐。
可这些向枝都不会知道。

第6章 仰枝 是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气象台预计25日开始明城市区将出现大范围强对流和大雨，主要影响时段为25日凌晨至次日白天，届时可能会出现短时强降水和雷雨大风，请市民朋友出行注意安全——”
记忆就像是倒放的电影扑面而来，却又在汽车驶出隧道后戛然而止。
她看向窗外，眼前的景物慢慢从褪黄的旧色逐渐染上色彩，繁荣的道路两旁霓虹闪烁。
原来距离上一次见他，已经过去六年了。
向枝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是重回明城，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和物总是轻而易举让人出神。
她不在状态地发了会呆，一直持续到网约车准时准点地停在酒楼楼下。
路上唐音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向枝嫌烦开了飞行模式没接，她一到，询问了包间后就直接上去。
里面推杯换盏，不止有沈校长一人，其他的生面孔向枝不熟，但还是一一点头打了招呼。
酒过三巡，这事基本就稳了，向枝碍于面子跟着敬了三杯白酒，这会已经有些醉，她借着接电话的借口，出去透了口气。
没想到一推开门，和来荣福轩应酬的段西宴打了个照面。
“枝枝？”
向枝抬头，“西宴哥。”
段西宴看了眼她身后的包厢，“你怎么在这？”
向枝：“和我妈来见明中的校长，小璋要读初中了。”
段西宴注意到她微醺的脸色，“喝白的了？”
“嗯。”
他垂着的手数次想去扶她，最后还是忍住，段西宴拧着眉头，低声，“别喝太多，待会……”
向枝无意抬眼，眸光却不期然和电梯出来的男人对上，她酒劲上来，脑子空白了几秒。
是乔望，身旁还跟着许亦骁。
“枝枝？”
段西宴发觉她走神，循着她的目光跟着看过去。
走廊那头，许亦骁看看向枝，又看向她身边的段西宴，忽然有些玩味地看着乔望笑，“这么巧啊。”
乔望没搭话，静静地目视前方，眸光沉稳，看不出情绪。
段西宴注意到来人，也知道不是个说话的时候，他回以一笑，算是客套地打了个照面，继而低声和向枝说，“待会结束送你回去。”
余光里，乔望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太多人在场向枝连目光都没敢朝那瞟，一刻没停留点头回了包厢。
目送完向枝进去，乔望移开眼，视线落在段西宴身上。
这是第二次，乔望撞见他们俩在一起。
他脸色说不上好，依旧是一贯的冷淡，像是狭路相逢的王，两人都互不退让。
许亦骁对眼前这人有些了解，他站在乔望右手边，微笑，恰到好处的礼貌，“段总，久仰大名。”
段西宴目光扫向他，之后落在乔望脸上。
放眼淮城青年才俊，段西宴都有所耳闻目睹，但眼前这位，身份气场都在凡人之上，他倒是从没见过。
近日他听圈里的人在传明庭和曦禾有领导层上的变动，或许眼前这位，就是不速之客。
段西宴从裤袋里抽出手，眸光平和地看向他，“您好，段西宴。”
乔望垂眼看了那只手几秒，微敛下颌，嗓音淡淡，握上去，“明庭，乔望。”
晚上十点。
荣福轩楼下贵宾停车位。
段西宴送走了合作方两位老总，给向枝发了两条消息。
不出意料没回。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胃隐隐作痛，司机在前面打开车载空调被他制止。
“开窗吧，车里都是酒味，她闻着也难受。”
“是，”司机照做，而后轻松地开玩笑，“先生您对向枝小姐可真好。”
段西宴松开衬衫的领口，闻言微微一顿，窗外风吹草动，隐隐有风送进来，不凉，反而有些闷热。
段西宴搭着扶手，转着手里的一包烟，眸色很隐晦。
他对她好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大门终于出现向枝的身影。
向枝和唐音一起目送沈校长上了车，笑容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秒一刻也装不下去，她虚掩着胃，有点想呕的冲动。
“没想到这么久了沈校长还记得你，枝枝啊——”
“妈，”向枝立马打断她，脸色有些难看，“我先走了。”
她完成任务式的吃饭，也不想多花一分钟听唐音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向枝脚步虚浮，她好像看见段西宴站在车前等她，向枝拍了拍向璋的头，没说一句话，径直走了。
唐音哎了好几声，向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妈，姐姐好像很难受。”
唐音默了会，面色有些怪异，她看着车的方向，又看看向璋，“那你就要好好读书，别辜负你姐姐今天的努力。”
话里很有分量。
向璋有些低闷地回应，“我知道，我会的。”
向枝上车后，段西宴吩咐司机开车。
他经常有应酬，车里助理备了解酒药，他掰了一颗放在她掌心，拧开瓶矿泉水递过去。
“谢谢。”
向枝也不客气，接过之后冷水吞服。
段西宴观察着她的脸色，提醒道，“你最近喝酒的频率有点高。”
“我知道。”
段西宴：“小璋上学的事，你和我说一声，我也……”
向枝扯下束在脑后的皮筋，把头发散下来，唇边绽开一个柔和的笑，“打住，西宴哥，我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你，我能处理的事，你就放心让我去做就好。”
段西宴默了几秒，没开口。
他年长不了向枝几岁，但却因为向枝叫他一声哥，就担了一个做兄长的责任。
他伸手推了眼镜，温和一笑，“枝枝长大了。”
快到湖心别墅，车子缓缓减速。向枝在车上打了个盹，一睁开眼，却发现这不是她住的公寓。
“到了？”
段西宴先下车后开了她这边的门，“我妈一直念叨你，今晚先住家里吧。”
向枝困极，此时此刻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无所谓地嗯了声。
进了门。
客厅里的人听见动静回头，赵玫眼尖一下就先注意到段西宴旁边的向枝。
她从沙发上起来，一脸笑意难掩，“枝枝回来了。”
向枝一激灵，怕自己一身酒气熏到人，本能地朝段西宴身后躲，段西宴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立马会意，伸手拦住赵玫，叫了声妈。
向枝也弯唇，甜甜地叫人，“赵玫阿姨。”
赵玫老早就念叨去淮城工作的向枝，说她两三个月不回家，这一回明城，还不往家里来。这回见着她，打心眼里高兴。
她径直越过段西宴走向向枝，笑说，“我前几天还和西宴念叨把你接过来，你这回在明城待多久啊，阿姨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补补……哎，怎么一身酒味，你们俩……”
赵玫探究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客厅就传来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又跑去哪喝酒了。”
一听声音，向枝立马沉下脸，连表情都懒得做。
“就不能学点好的。”
向言东翘着腿坐在沙发看报表，头也没抬却习惯性训斥道，“西宴每天应酬，你也跟着去。”
向枝翻了个白眼，笑着说，“是，我弟要上初中，我妈让我和领导吃个饭，您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安排去。”
说完，房子里安静了几秒。
不出所料，向言东被激得跳脚，他指着向枝，像是被气到说不出话，赵玫拍了拍向枝的手臂，用眼示意段西宴带她先上去。
“好了，都少说两句。”
回到房间，向枝砰地一声把门甩上，手包往墙边一丢，背着手扯开裙子的拉链，她有轻微的洁癖，不想自己一身酒臭上床，直接去浴室冲了个澡。
结果洗到一半外面有人敲门，向枝隐约听到赵玫的说话声，她扬着声应了句，快速冲掉泡沫，换好衣服出去。
结果打开门，段西宴看着她微微一愣，继而温润道：“我妈让我拿上来的，他们今晚出去，你可以放心住下，”段西宴把手上的醒酒茶端给她，安慰说，“枝枝，你爸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向枝嗯了声，接过，“我知道。”
段西宴没再停留，让她早点睡后就准备下楼。
向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他。
“哥，如果你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回来了，你还会去找她吗？”
段西宴一顿，某些猜测已经逐渐确实。
他转身，看着她的眼睛，“是他吗。”
向枝停顿了好几秒，过一会，段西宴听到她非常清晰开口，“是。”
作者有话说：
天气预报参考自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