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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配世家女(绮明诗)


等了许久的话轻轻落入耳中,开愣了一瞬,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了,倒显得他先前汲汲营营仿佛是个笑话一般, 他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虎却立马拜谢,开回神之后也俯身拜谢:“吾父无姓,才单单只取了名。”俩人同时对视一眼,到底是多年兄弟,异口同声道,“还请女君赐姓。”
“无妨,此事暂且不急。”裴昭顿了顿,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她是知道主人身边伺候的奴仆,名字不是固定的,若是被转送他人,新主人不喜的话,奴仆的名字很可能就被改掉了,像绿松,她本名其实不是这个,只是这么多年都叫这个名字,到底父母为她取了什么名字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古人以封地为氏,说不定你们以后能取封地为姓氏呢。”裴昭道,“古时不也有马奴出身的将军,奴隶出身的上卿,五张羊皮被人换走的国相,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们未尝不是下一个。”
裴昭说了一长串话,但两个小文盲一脸茫然,只听懂了前一句,裴昭希望他们能以封地为氏,虎颇为为难,开也纠结不已,如果这就是女君希望他们能为她做到的事,那他们觉得可能裴昭对他们期望太高了,这辈子说不定都没有指望。
但是怎么能在刚认的主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至少也要先努力一把,于是他们坚定点头:“女君所愿,奴一定尽力达成。”
日中之时,北疆晴空烈烈,空气中翻出一阵阵热浪,军帐里也是烦闷的热气,严朗军帐门帘大开,身上只着布衣,盔甲挂在一旁。
隔壁是卫栗的帐子,卫栗长处在于政事,帮严朗处理除军务之外的大部分事宜,即是自己独自在帐,卫栗就只穿了一件褂子,臂膀赤/裸裸露在外面,账内放了一盆冰,冰块化了大半,只余零星碎冰沉浮其间。
天气太热,严朗翻着桌案上的战报,已经有小股军队进入北疆边境,先前被严蛟派遣出去的先锋军和诨谷交战,半月前战火升级,严蛟正在考虑派人支援。
严蛟的议事堂里,战报同样高高叠成一堆,严蛟独自坐在桌案后,似喜似悲,元直面色复杂,世子也一脸悲切,余者侍从皆不见,议事堂内竟只有一名跟随严蛟日久的老仆在侧。
被传召而来的几位重臣对视一眼,开始回想最近各地有何大事,边境之事已经有了安排,徐宁未曾亲自来此,只派了麾下大将曹无伤并五千兵卒来助战。
各地诸侯过了春耕,也不约而同选择休养生息,暂且还没发生摩擦。
等众人落座之后,严蛟才开口:“昨夜,孤收到长安传来的消息,辗转反侧,夙夜难寐,忧虑不已。
往日王集把持朝政,然陛下之前信他,吾等也无可奈何,只是昨夜传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孤忧思许久,仍无法决断,遂请诸位与孤商议。
陛下为我国朝天子,统御万民,被王集小儿困于内廷,进退两难,孤忝居侯位,不知天子内廷之事,无诏更不能擅离北疆,只能为天子镇守边疆,以安天下。
却不想王集越发势大,已不满摄政之位,陛下又不愿令王家女诞下皇嗣,窥伺帝位,两方相持之下,王集恼羞成怒,竟于宫廷中鸩杀陛下,若不是陛下身边有忠诚志士,将消息传与孤,孤竟不知天子已山崩。
可恨那王集为了弄权,秘不发丧,陛下如今还未入葬,孤为姜朝王侯,必要为先帝讨一个公道!”
白若等人闻言大惊,呆立许久,茫然望着严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严蛟亦是不忍再看,拿起案桌上的一块丝帛:“此物是陛下亲近之人带出的诏书,诸卿都看看吧。可惜如此勇士,王集派人追杀千里,将丝帛传到孤手之后就气绝身亡。”
随侍严蛟的仆从将丝帛呈下,白若不顾仪态抢来,看完之后,当即老泪纵横,痛哭流涕,哭过之后,再想王集此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他竟敢鸩杀陛下!
他竟敢鸩杀陛下!
这不是天子该有的死法!
皇室尊严何在?!
白若咬牙切齿,气到双手发抖,站在他身边的人连忙伸手扶住他,怕白若气昏过去,白若深吸几口气,愤然道:“王集可恨!想他先前不过一市井之徒,陛下赏识命他入朝,封了司徒之位,辖制百官,不然王集有何本事位列朝纲,他不思忠心报国便罢了,竟还谄媚君上,残害忠良。
陛下待他甚厚,王集竟敢如此对待陛下,毒害君父!如此虫豸,不忠不孝之辈,恣行凶忒,残贤害善,挟持天子,如此贪残酷烈,无道之臣,天下人皆可讨伐!臣请君侯伐无道,诛妖孽!以安天下之民,以慰陛下在天之灵!”
白若等人是这个态度严蛟并不例外,因为就连他,一开始也没想彻底覆灭姜朝,严蛟为诸侯,却没下定决心颠覆皇朝,姜荣耀的太久了,席卷天下,囊括四海,日照所在便为姜土,这句话可不是一句空言。
他步步为营,蚕食周边势力,打压各路豪强,真要说没有登基称帝的心思那必然不可能,如今帝都、北疆四部、南边李家占了云梦五郡、徐宁镇守东部,四家勉强维持着平衡,其余小股势力皆不足为惧,反掌可灭。
可王集鸩杀天子,此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天下动荡就在现在,之前各路诸侯即便有争锋之心,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第一个举起反旗,王集此举,将皇室最后的遮羞布扯下,也抹掉了诸侯最后一点顾忌。
之前皇室虽然衰微,无法节制诸侯,但到底姜朝积威太久,各路诸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敬畏。
如今,这丝忌惮被王集抹掉了,他们举兵清君侧是正义的举动,名声言顺,师出有名,而王集没有压服天下的本事,他必然要面对天下诸侯的讨伐。
想到此处,严蛟即为姜朝悲哀,又为王集给了天下一个动手的好借口而感到兴奋。
“白卿果真为耿介之臣,”严蛟双目微微泛红,“昔年,孤出身高门,累世公卿,先祖跟随太/祖皇帝北征阿莫,南讨诨谷,两部之民沐浴天威,战战兢兢;东西之地,再无小国;太/祖皇帝雅量非常,驾驱英才,推心待士,未能得遇明主,孤深恨之。
如今姜朝衰微,孤本该勉力扶之,以报太/祖,然朝中奸佞祸国,把持朝政,孤一己之力无法拨乱反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集小人,霍乱朝纲,鸩杀陛下,孤决议联合各路诸侯,清君侧,以正视听!”
“大善!”众臣躬身行礼,萧慈面色肃然,“君侯,此事实在骇人听闻,王集做出此等不齿之事,为人唾弃。
只是如今边疆备战,诨谷与阿莫也不可不防,两军交战,最忌讳轻敌,我军对诨谷、阿莫两部可轻易胜之,不过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这事严蛟早有考虑,本来他是想让严和去磨炼一番,以后也好执掌大军,如今这番情景,去北部战场就有些不可预测了,且战功太小。
次子、三子倒是合适,严秋严和一母同胞,兄弟感情甚笃,派经年老将为主,严秋负责粮草辎重,严朗则为小将,领兵在前。
他儿子还是太少了。
严蛟微不可察地皱眉。
“此事我已有计较,令崔文为主将,李冉协助,严朗率部驰援前线,严秋为此战司库,留守丰城,负责大军辎重。”
大军调动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不过关于诨谷、阿莫两部战情分析,他们已经商谈了三月了,现在只是抽调两三个主将出来,更何况徐宁派来的人也非庸才,两军合一,区区边境小民,有何惧之。
“白若、元直,你们二人文赋最佳,王集做出此等令祖宗蒙羞之事,吾等也不必为他隐瞒,作赋讨伐王集,孤要叫天下人知道,如今庙堂之上,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遵君侯令。”

王集在摇摇欲坠的帝国身上又增了一把火, 瞬间,成燎原之势。
讨伐王集的檄文短短几日之内传遍天下,天下震动。
引凤台上, 王集堂而皇之将坐椅搬到王座旁, 底下百官无一敢吭声, 敢犯颜直谏的谏臣早就被皇帝自己砍了, 有心为天下百姓做一点实事的, 也早被王集排挤出权力中心,如今朝堂上留下的多是酒囊饭袋, 阿谀之辈。
王集伸手敲了敲桌案,又看了看隔壁唯有皇帝才能坐的皇位,随手把面前的桌子掀开,桌子滚下台阶, 吓得内侍抖了抖, 台下群臣噤若寒蝉。
王集哈哈大笑,一撩衣袍,大马金刀坐在姜朝天子的皇位上, 左右皆惶, 深伏于地。前几日宫变,王集带着人将皇宫杀空了大半, 引凤台距内宫还有一段距离,然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在场众人都觉得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血腥味。
王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点了个人:“这皇帝的坐榻也没比我家的坐榻坐着舒服嘛,不知道别人为它挣得头破血流有什么意思, 那个谁,你把严蛟发的檄文给我念念。”
其他官员看清王集指的不是自己之后长舒一口气, 郎中令欲哭无泪,硬着头皮站出来,尽量保持平稳的心绪:“……司徒王集,市井之徒,地实寒微,为帝爪牙,帝甚爱之……岁夏,与妹将谋弑君,忤逆犯上……豺狼成性,近狎邪僻,鸩杀君父,窥窥神器,实属天地所不容,移檄州郡,咸使知闻。如律。”
语罢,朝堂本就寂静的朝堂更加寂然,几乎达到针落可闻的地步,郎中令汗流如注,偏不敢有任何异动,生怕王集当场发疯,拔剑砍人。
毕竟在此之前,谁踏马能想到王集有胆子鸩杀天子,谁又能想到王集这个狗货还敢当着满朝公卿的面就坐在皇位上了。
郎中令的担心是多余的,读完之后王集既没有发疯拔剑砍人,也没有生气,他的脑袋还好好放在脖颈上,因为王集听不懂。
王集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从天书一般的文章里解救出来:“这小娘养的写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郎中令一愣,心跳缓缓放平,他说自己忘记什么事了,原来是这件事,王集听不懂很正常,因为这人是真的出身不高,甚至连寒门都称不上,被带回宫中之前,连姓都没有,他如今的姓氏是陛下亲赐,当时陛下本想让一等世族王家接纳其为义子,给他一个体面的出身。
当场把王家文柳公气的罢官回家,王家子弟也纷纷请书上辞官位,陛下最后拿王家无法,只能随王家去,不过到底心中不乐意,还是给王集赐姓王。
这样的人可以说压根没看过书,入朝之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近几年位高权重,或许找人囫囵学了几个字,真遇上正儿八经的文赋立马不知所云,四书五经这种东西可不是他想学就能学会的,古书佶屈聱牙之处必得老师仔细讲解才行。
北疆这封讨贼檄,用典颇多,虽看出写文章的人已尽量少用典,不过如王集这般不通文墨之人,再怎么说也是对牛弹琴。
郎中令心里泛起微妙的优越感,虽还诚惶诚恐,心下怯怯,却不如先前那般惧怕王集,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没洗干净脚的泥腿子,初登高位已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才敢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他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王集长的高大,虎背熊腰,五官也生的粗犷,然这粗犷里还颇有几分豪迈之气,初见之人必然以为他是什么爽阔大方之辈,又哪里知道王集这人最是小气,对手下也抠的不行,这人之所以直到今天都没翻车,是因为他虽小气,却从不多取财物。
之前王集作为陛下座下恶犬的时候,每逢抄家,王集取七成,其中五成敬献天子,他自己独拿两成,剩下的东西由底下的人自己分,他不多插手,也不会借口索要属下的财物。
且只要不牵扯到钱,向他求一些别的东西,王集向来大方。
近几年朝政越发腐败不得不说王集居功至伟,他舍不得到手的银钱,属于姜朝的官位却毫不吝惜,只有有人来求,又给他合适的补偿,王集才不管那人求的是什么官。
一开始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官,后来来求官的人拿出的钱财越来越多,买的官爵也越来越大,王集一向不吃独食,皇帝本人也为这份收益动心,于是皇帝渐渐亲自参与进来,上行下效,皇帝带头卖官鬻爵,底下官员上了任之后使劲压榨百姓,补全自己亏空的钱财,如此朝政越发腐败。
君臣俩人商量的很好,陛下作为天子独揽卖官八成钱财,王集只拿两成,初时还好,后来王集越来越不满,大量的金银珠宝被陛下拿走,即使王集悄悄在账册上做了手脚,被天子拿走的财宝依然不少,而陛下所有的工作不过是盖一个印章而已,只是简简单单敲一个章,凭什么就要分走那么多钱。
王集多次表示分账不均,天子皆不在意,甚至暗暗敲打王集,告诫他不要贪心,又悄悄寻找可以替代王集的官员,然王集在宫中多年,也不是毫无势力,他妹妹告诉他陛下想暗中除掉他之后,王集又怕又恼,但还不至于就此想弑君。
他妹妹是皇帝的妃子呢,一向得宠,只要妹妹诞下皇嗣,是男孩更好,女孩也不亏,嫁回母家,他们家照样能一世富贵,更有甚至,说不准还能更进一步,改换门庭,王集想到这里,连忙叫夫人找了几个精通女科的医者送进宫。
为妹妹调理身体,想叫她早日有孕,结果那些医者说小妹早年伤了身子,恐难有孕,王集不信,他妹妹一向健壮,阿母生了五个孩子,就他和小妹活了下来,没入宫时小妹冬日上山打柴,下水捉鱼,和妇人打架从没输过。
怎么入宫好吃好喝的供着了,反倒身体虚弱起来,王集疑心生暗鬼,觉得是陛下不想令小妹有孕,细细查探之下,发现陛下早就有舍弃他的意思,而他的妹妹不够柔美,不够有风度,不能谈论诗赋,早就被陛下所厌。
只是当时陛下还没选好接替他的人,于是暂时没对他下手,王集不想死,也恨陛下害了自己妹妹,令她此生都无法做母亲,王集恼怒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毒/死了。
现在好了,陛下死了,皇位是他的,陛下先前积攒的财物也是他的,之后卖官的钱全是他一个人的。
又能填充一波自己的宝库,王集现在心情很好,完全不在意底下百官煞白的脸,还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郎中令低着头,尽力委婉的将其翻译成王集听得懂的意思,王集点点头,大致理顺了,反正是他杀了陛下,这些人要来杀他了。
王集心中对此早有计较,寻常人杀害公卿,都是要被下大狱处死的,更何况他杀的还是天子。
不过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司徒也不是白当的,麾下自有幕僚帮他谋划,姜朝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西边李家盘踞云梦,水路全被他们握在手里,东边有徐宁看守,南边百越之地,瘴气恒生,不去也罢,北边严蛟势大,疆域虽然辽阔,方便躲藏,不过野兽极多,路上也不太平,若被他捉住,少不得砍下他的脑袋以慰陛下。
算来算去,只有徐宁那边能钻空子,东边近海,徐宁海军布防也没到每一条海岸线都有人看守的地步,只要出了海他还怕什么,他又不爱权,今日坐皇位也算是过了一把瘾,中原这些人打出狗脑子都不管他的事。
王集越发气定神闲,他杀了皇帝之后,又屠了半个后宫,唯独没动世家一点手指头,毕竟死掉的陛下不会给他的计划造成阻碍,活着的世家却有可能把他的行动透露给在外的诸侯,这群人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制造麻烦。
依王集的意思,他本想将帝都世家也全杀空的,省得麻烦,不过他的幕僚劝住了他,杀了皇帝已经令天下群起而攻之了,若是再屠戮世家,那王集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反正待在朝堂上的都是软骨头,只要把他们吓怕了,他们身后的聪明人就会知道王集的警告了。
“我知道,你们其实看不上我。”
“吾等不敢。”本就是没胆气的人,王集这话一出,百官虽不至于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也诚惶诚恐表忠心。
“这就没意思了,你们世家我最看不上的一点就是虚伪,”王集无不讽刺道,“明明谁都看不上我,面上还装的多慈和似的,实际不过一群墙头草。
陛下在时,你们跪陛下,陛下不在了,你们倒是不跪我,不过也不敢为陛下骂我一句。陛下虽说不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待你们还不错啊,怎么你们一个都不敢吭声,还说什么世家风骨,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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