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资格带走它。
林循想到这,忽然伸手把被子拉到脑袋上,不敢让程孟看到她绝望的眼睛。
如果她不是一个笔袋里只有手指头长的铅笔的女孩就好了。
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是不是可以早点喜欢他,不用推开他。
赵帆被发现的时候,藏在东城区的一家网吧里,口袋里还装着今晚南下的火车票。
警察没能这么快排查到这里,反而是沈郁雇的私家侦探先锁定了人。
沈郁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网吧地下停车场,几个安保合力压着他,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被抓是因为什么,说实话,在林循出乎他意料跳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没法善了了,所以买了车票想逃来着。
却还是被抓住了。
但他没想到抓他的居然不是警察。
赵帆看着从一旁那辆豪车上悄无声息下来的沈郁,眼皮跳动着,眼里微微的惊讶过后,不仅没半点恐惧,甚至有些兴奋。
那表情连一旁摁着他后颈、五大三粗的安保都觉得瘆人。
像电视里那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老子他妈的看走眼了啊,”赵帆饶有兴致地盯着沈郁一步步走近,又瞄了眼他身后价值不菲的豪车,“还以为你跟那臭婊子一样,是个穷到根里的瞎——”
他话音没落,腹部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赵帆吃痛地弓了腰,疼得一边眼睛都睁不开,只从半阖的眼帘里,看到眼前男人浅淡无光的双眸。
居高临下“看”着他。
赵帆笑了一下,又问他:“你觉得你很牛么?让三个人摁着我?有本事单挑啊死瞎子。”
男人却丝毫没被挑衅到,拎着他衣领将他重重掼到地上,膝盖压下来,死死压住他肋骨。
像他压着那贱人时候一模一样。
甚至更狠。
就像要把他肺压炸了。
下一秒,男人面无表情地攥拳,拳头直往他脑袋上落。
赵帆痛呼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脱了,居然像是解脱般“嗬嗬”地笑起来。
“看来她醒了?老子这次踢到铁板了,我认。但你这块铁板,也不怎么扎实呢。”
他满眼都是嘲弄:“我用刀割到她脖子的时候,那婊子都已经放弃挣扎,闭眼等死了,后来又突然主动往我刀刃上撞,还趁着我没有防备冲去阳台跳了楼,她有没有告诉你,是为什么?”
意料之中,那拳头骤然停了停。
赵帆盯着他那双没有丝毫光彩的眼睛,越笑越大声。
“因为我跟她说,如果她静悄悄地死了,那你这个瞎子男朋友,就会成为唯一的目击证人,一辈子遭受良心谴责。你说你是不是很没用?老子上楼前可是看了你好几眼呢,要不是你瞎,我未必有机会——”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更加狠戾的拳头落下来。
许久后。
方忖看着地上蜷缩的人,兴奋逐渐快要变成恐惧的时候。
沈郁站起身,死死克制着某种欲望,鞋底碾了碾地上那人的脸:“送去警局。”
赵帆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盯着他背影。
“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告,尽管告,”男人回过身,揉了揉僵硬的指关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到他眼前,语气傲慢又疏懒,像是在处理什么没用的垃圾,“麻烦你,记得联系我的律师。”
人被送走后。
方忖指尖抖了抖,看着停车场里站着的老板。
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见过老板发脾气,但……
方忖打了个哆嗦,总算开口:“老板,咱们回医院么?”
可下一秒,眼前的人却忽然像失掉了所有的狠劲,他仓惶靠在车门边,抖着手从裤兜里摸出盒烟。
方忖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抽完半盒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到开始咳嗽、干呕。
才总算结束。
许久许久后。
他安静地说:“先送我回临江阁,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现在不会喜欢烟味。”
等到了晚上,林循已经在护工的帮忙下,吊着手脚又艰难地睡了一觉,此刻正半靠在床头发呆。
眼神比下午的时候还要木讷。
程孟看得心惊,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醒来,她甚至连累都懒得说了,嘴巴紧紧抿着,不曾开口说过半个字。
半晌后,程孟听到敲门声,她轻手轻脚地过去开门,让门外的沈郁进来。
外头下雨了,他带进来一身的水汽与寒气。
他把外套随手搁在床边的沙发上,抬眸对程孟说:“辛苦你,晚上我来守吧,你先回去休息。”
程孟本想着自己跟林循比沈郁更亲,应该她来守夜,可忽然看到沈郁在床边坐下,手心交握搓了十几秒钟,直到搓热了才去触循循的额头。
她又莫名地把到嘴边的拒绝给咽下了。
“好,那我明天早上过来。”
程孟说完,拿上东西跟林循道别,床上的人只是眼神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又转回头去,盯着天花板。
程孟心酸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窗外泼雨染浓了黑夜。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警察刚刚打电话来,说人抓到了。”
沈郁坐在床边,温和地开口。
女孩儿没什么反应,气息都没变一下。
像是漠不关心。
他又说:“你让我考虑的事,我也考虑好了,要听吗?”
她的呼吸总算变快了一瞬。
沈郁低下头,伸手去够她的手。
明明在开着空调的病房里,她的手却凉的不像话,而且在发抖。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凭借这体温和她驳杂的呼吸声也能判断出来,她很不好受。
麻药应该过去了。
肯定很疼吧?
他低低地说:“我考虑好了,我是后悔了。后悔瞻前顾后,没早点跟你说。”
无比后悔且痛恨。
他十八岁时的退却。
以及这么多年里,他没有坚定地守在她身边,沉浸在自己的自卑里,自以为她过得很好。
“哪有什么心软,我这个人从来不心软,”沈郁说,“林循,我喜欢你,很喜欢,最喜欢。”
唯一的喜欢。
他话音落下,她的指尖在他手心里微颤,再次挣扎着想要挣脱。
沈郁知道,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填不满她心里的黑洞与绝望。
——因为在最后的关头,她的拼死挣扎,并不是为了求生。
大一那次,她被陈诺之拉住,庆幸的是没祸害到无辜的司机。
这一次,则是为了他。
没有人能在经历这些之后,在保持善良的同时,还能囫囵完整。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得情绪稳定。
他不能比她还丧。
他松开手由着她挣脱开,轻轻摸摸她头发:“我只是跟你表个白,不要有负担。不想处理就不要处理,觉得累了就睡,不想说话就不要说话。”
“你不用对任何人负责,包括我。”
很久很久之后,林循总算开口,喃喃地说。
“可是沈郁,我这次真的觉得我好不起来了。连你跟我表白,我都感觉不到心动了。”
如果是今天之前。
她该有多开心啊。
如愿以偿地听到他在耳边说喜欢她,很喜欢,最喜欢,而不是像上次那样,是她撒谎骗来的。
“我知道,”他笑得温和,“实在好不起来的话,就不要强迫自己好起来。不心动的话,也不用心动。”
“不要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林循麻木地睁着眼。
她没想过这个选项。
每一次。
每一次她都逼着自己痊愈,坚强起来,把塌了的天一寸寸顶回去,继续往下走。
不然的话——
“那我就好像,有一颗缺了一角的心脏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有点矫情。
但真的是她现在的感觉。
她的胳膊和脚都会愈合的,但她心里愈合不了了。
她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期待和心动。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顷刻后,床头的灯忽然被关上。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林循眼皮一跳,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
就好像突然到了他的世界。
下一秒,床边的人骤然低下头,掰开她的手,把那双失明多年的眼睛,埋进她手心里。
他的睫毛在她手心里扇动,微痒。
他笑得喉音漫漫。
“这世界上本来就不是所有的伤都能痊愈。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经历过的,我跟你保证,伤痊愈不了,人也能活下去。”
“你如果好不起来,那咱们就当两个残疾人。就像你之前说的,如果一起出门旅游,你可以告诉我山是什么样、海是什么样、人们又是什么样,而我告诉你——”
“——跟你在一起,心动是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他们坐在床沿接吻。◎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林循的手心里接到了一些从他眼底流淌出来的,滚烫的液体。
它们随同他的话,像是从她封闭的心脏外围, 烫出了一个口子, 很细小,却忽然让她觉得可以呼吸了。
——就算好不了,也能活。不挣扎着爬起来,躺着也可以。
这样的观念,林循从来没在哪里听到过。
哪怕是之前学校的心理咨询师, 也是通过各种办法鼓励她好起来,积极向上,不要被负面的情绪打败。
林循这么多年一直照着做了。
效果很明显,她咬着牙渡过了一年又一年,拖着沉重的背囊在大风沙里往前走,眼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
可随之而来的, 是一次又一次越来越严重的复发。
她茫茫然地摸了摸沈郁湿漉漉的眼睛,小声地跟他确认:“我真的可以吗?什么都不用管, 不用强迫自己好起来?”
“嗯,相信我。”
他的声音闷而沉, 再也没有面对旁人时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
林循想到他经历的漫长的十年的黑暗,突然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好像能够说服她。
她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愿意再想。
就好像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彻底底断了。
也不再尝试着去修补。
那一瞬间, 身体上一直麻木的感官似乎活了过来。
摔断的左半边手臂和腿忽然开始向大脑传递剧烈的、不再压抑的痛觉。
她没法翻身,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弓着脊背肆无忌惮地呜咽出声。
“沈郁, 我真的好疼啊。”
接下来的几天, 林循彻底成了一个“任性”的人。
就连请来的护工也觉得这位林女士很奇怪,每天来病房里看她的人很多,有她形形色色的同事、一位年纪很大的朋友、她的闺蜜、心理咨询师,甚至是警察、记者和律师。
床头的花几乎每天都在换。
可林女士却安安静静的,待人接物也没什么礼貌,想搭理别人的时候就言简意赅地说几句,不想吱声的时候便闭着眼睛睡觉,连警察和心理咨询师都没办法让她开口。
如果不是偶尔半夜会因为伤处实在疼的厉害而痛哭之外,护工几乎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绪起伏。
——像是活在某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林女士的先生——应该是先生吧,或者是恋人,也每日都在病房里陪着她。
他似乎很忙,总是行色匆匆的,每天早晨六七点钟过来病房,带着笔记本电脑办公,一坐就是一整天。
经常要到半夜两三点钟,等林女士彻底睡熟了才会走。
先生有眼疾,手里总是拎着根盲杖,面色也生人勿近、冷淡得厉害。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漠然得不像情侣。林女士从来不跟他说话,不要他触碰,但也不赶他走。
——倒像是一个因为眼盲一直走错了病房,另一个懒得出声提醒。
要不是有一天的夜里,她撞见先生小心翼翼地亲吻沉睡中的林女士,简直要以为他们当真是陌生人了。
反正这病人和家属都很怪,但护工丝毫不在意,反而每天都干劲十足——实在是先生给的薪水太高了,挣这一单,抵得上往常小半年的收入。
何况林女士虽然脾气怪,却从来不发火,吃饭也不挑。
很好伺候。
某天中午,护工看到林女士的闺蜜急匆匆来到医院,同林女士的先生在走廊里小声交流了几句。
她去取饭菜,依稀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问了大学室友……”
“……她大一烂在床上的那一个月……她们有次无意看到过……”
“……她戴着耳机听人声……有声故事……”
“……她最喜欢你的声音……你试一试……”
护工也搞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总之那晚开始,先生每晚都会坐在床边,给林女士念故事。
他手里也没有捧任何的纸质书,而是一边耳朵上戴了耳机,边听边念,却念得极其流畅——他会念各种各样的志怪小说、短篇爱情小说,也会有一些科幻故事、散文,甚至是优美却难懂的骈文诗赋。
护工今年四十五岁,活到现在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而且他读得十分有代入感,她往往听着听着便沉浸在故事里,连活都干不下去了,最后干脆暗戳戳搬了板凳坐在旁边听。
反正每天只有短短的三十分钟。
不耽误事。
后来,先生的外婆——亦自称是林女士的“忘年交”也来了,每天准点在“故事时间”来病房里报道,戴上老花眼镜满意地边听边记。
老太太白发苍苍,看着得有八十多岁了,目光却很年轻,常常兴高采烈地在先生和林女士身上来回逡巡,嘟囔着什么“脾气这么臭的人也有今天”、“有生之年”。
外婆个性十分开朗,在周遭的病房中很是吃得开,短短几天和其他vip的病友家属们混得熟稔,忽悠来好几个听故事的。
这层的大部分家属都有钱有闲,家人则大多都是重症,他们在这一守就是几个月,待得都很压抑。
有的人起初就是来凑个热闹。
但听了一次后,立马真香,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甚至说,先生的声音比她最爱的广播剧主播还好听。
之后每天都提前来,美其名曰来“直播间”“打榜追更”。
最后便造就了一个十分滑稽的场面——
一个偌大又豪华的顶层单人vip病房里,一到晚上九点钟就会围了七八个人,大半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搬着小板凳排排坐着听故事。
让护工想到了小时候在农村里,跟着家里大人去镇上看拥挤的露天电影。
起初先生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碎裂的,满脸都写着“无关人士给我爬”。
但他外婆一句轻飘飘的“循循都没意见”,便遏制了他所有的暴躁与疏冷。
开始半不自在又半迁就地,继续念。
——的确,林女士一向很讨厌应付访客,白日里一些记者和警察都遭过她的冷脸赶客。
但通常这种时候,哪怕病房里人很多,很拥挤,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总是一言不发的。
似是默许。
然而不同于“直播间”其他听故事听得嗷嗷叫的年轻小姑娘们,林女士的表情很淡,每天的半个小时里一直闭着眼睛,虽然没出声打断,但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有好几次,护工几乎以为她听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林女士似乎有了些转变,虽然依旧话不多,但她逐渐能开始处理工作了。
她白日里会戴着耳机工作几个小时,屏幕上的软件护工看不懂,反正有一轨又一轨复杂的波形,看得人眼晕。
每隔几天,她也会跟来探视的同事们讨论项目进展,神色冷淡,言简意赅。
可看着似乎比之前多了些生气。
先生开始偶尔跟她的同事们一同来去,护工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来,这出手阔绰丝毫不差钱的沈先生,似乎在林女士手底下打工。
还只是实习而已。
护工不由得暗暗咋舌,看林女士的眼光充满了敬畏——连实习员工都这么有钱,那她自己肯定是个大老板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
外头的气温越来越低,昼山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大,但气温也达到了零下五度。
病房里倒是四季如春。
林女士手臂上的石膏和脖子上的纱布都拆了,活动也比之前自如了许多,能自己做很多事,偶尔还会单脚蹦跳着自个儿去上厕所。
虽然依旧不爱讲话。
某天晚上,先生在讲一个爱情故事的时候。
病房里那群小姑娘小伙子们都托着腮听得冒了满眼的粉红泡泡——有一个穿着打扮十分中二的小伙子,家里病人都已经出院一周了,他还每天都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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