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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这是咱们薛二姑娘。”薛管家说着才转过身。
父亲特地派了管家给她撑场面,薛清荷心中的紧张消散了许多,就连头也不疼了。
只是等她下来,一眼却是先瞧见了……薛清茵!
这时候管家自然也发现了,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语气怪异:“……大、大姑娘怎么也在这里?”
“也?”薛清茵歪头 ,“这个词用得极好。”
她说着,却不再看他们。
而是目光一转,看向那个形容狼狈的,被驱赶出来的人,客客气气一拱手问道:“阁下可是柳先生?”
“在下柳修远,姑娘认得我?”那人惊诧道,还抬手拨了拨脸上的头发。
柳修远。
好熟悉的名字。掌柜心想。
薛清荷平日读书多,一下反应过来:“书圣柳修远?”
听她如此尊称,那人却反而一下冷了脸色道:“什么书圣?”
见他敢对着主人家如此态度,掌柜也脸一冷道:“二姑娘,你仔细瞧瞧,他像是您口中什么什么书圣吗?像叫花子还差不多。”
薛清茵看了一眼掌柜,道:“我与柳先生有约。”
掌柜与薛管家的表情却一瞬古怪起来。
薛清茵无语。哦,倒是忘了,眼下女子可不能单独与男子相约着见面。那叫私会。
此时她身后的马车上。
男人伸出手,缓缓卷起车帘,语气冷淡:“是本王和薛姑娘与之有约。”
车帘是靛蓝色的锦缎。
男人手指屈起,勾住车帘的指骨有力且矜贵。

掌柜的面如土色,直接吓傻了。
还是薛管家反应快,连忙跟着拜下,其余人回过神,也都胆战心惊地俯身行礼。
除了薛清茵。
她笔直地立在那里,抬手捏了捏幕离上垂下的珍珠。
唉,本来不想被人认出来和宣王在一块儿的。
这下好了……她上来就被薛管家一口点破了身份。
如今宣王也露了面。
藏无可藏,那还藏个屁?
我不如直接耀武扬威起来!
“进去说话。”薛清茵道。
那掌柜没动。
他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之中,全然没能理顺方才发生的事。
薛管家皱眉喝道:“还傻著作什么?还不听大姑娘的,先进去!”
薛管家忍不住暗暗感叹,完了,今日完了。
老爷叫他跟着二姑娘一块儿来,就是要给二姑娘立威。结果呢?却成了给大姑娘壮脸面!
可不是完了吗?
此时宣王缓缓走下马车,迈步走在了前面。
众人哪敢越过他去?纷纷老老实实地走在了后头。
一时气氛……薛清茵觉得简直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
宣王的声音响起:“你今日又摔了?”
这是在和谁说话?
众人于怔愣中抬头,便见那个形容狼狈、身形瘦弱,被伙计驱赶出去的柳修远,点头叹气道:“掉沟渠里了。”
难怪跟个叫花子似的。掌柜心道,完了完了。
怎么就那么寸呢?
正巧赶上了宣王殿下!堂堂宣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偏偏来了咱们这处小店?
掌柜欲哭无泪,一点也不觉得荣幸,只觉得浑身都不受控地哆嗦起来了。
而这时候薛清茵也同薛清荷说起了话:“清荷怎么在此?”
话说完,薛清茵就想了起来:“哦,这便是那日下人口中的,说是挪了两家铺子到你手里来管?”
薛清荷尴尬应声:“是。姐姐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
薛清茵打断她:“你此时说这个干什么?”
薛清荷只当她生气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低下了头。
薛清茵无奈道:“你和薛管家忙你的去吧。”
薛清荷听了,还是觉得极不自在。
一旁的薛管家也连忙道:“宣王殿下在此,不敢怠慢,怎好擅自离去?”
薛清茵真真无语。
行,你们爱跟着就跟着吧。
她只是觉得薛清荷跟着她没好处。
会威信全失。
本来薛清荷被薛成栋当做工具使,也挺可怜的。
她若能自个儿抓住机会,壮大自身,也算不错。
偏偏吧,东西都已经到手里了,却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来解释什么“我不是故意要夺你的权”。这便等同于在众人面前示了弱,那她说话谁还会信服呢?
薛清茵心说,难怪她看原着的时候就总为女主觉得憋屈呢。
古早小说女主啊,多是性格软弱好欺负,就剩一身坚韧不拔的人物设定。
那光坚韧有个屁用啊?
但凡多长点魄力也行啊。
薛清茵正不高兴,便听见那头柳修远突然转头来:“还没问姑娘是?”
回答的却是宣王,他道:“你只管称呼薛姑娘就是。”
“是是。”柳修远应着声。
灵馐阁中显得有些冷清,他们径直上到二楼,走入包厢。
掌柜擦了擦汗,低声问:“不知贵人吃些什么?”
一时却无人接声。
还是薛清茵语气懒散地道:“随意拣些拿手菜呈上来吧。”
掌柜顿时得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应着声就要退下去。
“等会儿。”薛清茵叫住他。
“大姑娘还有吩咐?”掌柜一边问,一边求助地朝薛清荷和薛管家使了眼色。
薛管家瞪了回去。
“先前是怎么回事?”薛清茵见薛清荷没有要做主的意思,那就只好她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掌柜用力闭了下眼,道:“大姑娘,这……这实在是个误会。先前没认出来这位柳先生,他、他这副模样,换谁也认不出来啊。这不是刚巧又得了消息,说主家要派人来瞧一瞧。正是要紧的时候,哪里敢放乞丐进来呢?咱们是开酒楼的,也不是做善事的,您说,是不是?”
薛清茵还没说话。
薛清荷突然拧眉道:“便真是乞丐又如何?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吗?”
掌柜心头恼火,心道这二姑娘怎么说的话?
他转头道:“姑娘啊,咱们得做买卖,那怎么……”
薛清茵按了按额角,也觉得薛清荷这话没说对。
薛清茵打断道:“酒楼掌柜应当怎么做?”
“什么?”掌柜将脑袋扭回来,惊异地望着她。
“应当懂识人,会看眼色,迎来送往,八面玲珑,是不是?”薛清茵轻声道。
掌柜无话可反驳,只能道:“大姑娘说的是。”
薛清茵一歪头,幕离上的珠玉叮当作响。
她叹道:“若真是个势利鬼,倒还比你聪明些。”她顿了下,话音一转:“你只见他形容狼狈,蓬头垢面,怎么不仔细瞧瞧他腰间佩带和鞋履?伙计认不出便罢了,做掌柜的也能如此愚拙吗?”
掌柜一激灵,恍然大悟。
这位柳先生一身脏污,难辨衣裳的材质。
但若真是穷苦之人,哪里还会腰间束带,佩香囊。
鞋履的区别就更大了!
军士着靴,穷人着有系带的麻鞋,女子多着翘头履,富贵者会镶嵌以珠宝,文人则喜好效仿魏晋时期穿木屐……
掌柜羞得满面通红,朝薛清茵拜道:“受教。”
然后再看向柳修远,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叩首行了个大礼,道:“今日实在不该冒犯先生,请先生责罚。”
柳修远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他,只道:“行了。跪死在这里又有何用?只消你们管我三个月的酒钱就是了。”
那懒散的语气,与方才的薛清茵真是如出一辙。
那厢薛清荷紧抿住唇。
她不明白为何柳修远轻描淡写地放过了掌柜。
也不明白薛清茵为何没有大发雷霆?
更不明白掌柜为何三言两语后,突然就不再为自己辩驳,老老实实地认起了错。
掌柜谢过了柳修远的宽宏大量,又谢过了薛清茵,最后还朝宣王磕了磕头。
这时候伙计小心翼翼地端了茶上来。
薛清茵随手拿起一杯茶,却没有喝。她好奇地问:“柳先生总摔沟里吗?”
柳修远有气无力地道:“倒也不总是摔沟里,有时候是摔河里,有时候是从山坡上滚下来,也有时是上台阶就摔了。”
听着可真够惨的。
薛清茵都琢磨着自己要是开个药铺,专门赚柳修远的钱,一定会发财!
“不说那些晦气的事了。”柳修远正正经经地打量起薛清茵,哪怕隔着幕离的纱,他也能隐隐窥出眼前女子的绝色姿容。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知晓,今日宣王殿下特地点了名地要见他,想来正是为这位薛姑娘。
柳修远问:“薛姑娘是要请我回去给府上的幼童做老师吗?”
薛清茵将茶水推到柳修远的面前。
这么难喝的东西,还是你们先请吧。
薛清茵面上浮起笑容,道:“是请先生题字。”
柳修远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一旁的宣王,于是想将冰冷的表情收一收。
最后五官却扭成了个分外滑稽的样子。
只听他语气艰涩地道:“薛姑娘,我的字实在算不得什么。不是推辞,而是……唉,我算个什么东西?净是外头根本不懂字的人追捧起来的。我徒有其名,而真正有大才者却反居山村,穷困潦倒。我心中愈想愈觉羞耻,不愿落笔。但越是如此,那些人反倒越觉得我的字珍贵。你说奇怪不奇怪?”
薛清荷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她口称“书圣”,反惹来柳修远不快了。
此时宣王不动声色地屈指,轻敲了下桌面。
薛清荷肉眼可见这位柳先生轻颤了一下。
柳修远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薛清茵却先一步道:“那柳先生更应该为我题字了。”
柳修远惊愕道:“为何?”
“我在城郊有个庄子,将来会邀各路达官贵人,到庄子上品尝佳肴。而这菜单,便想请柳先生来写。”
薛清荷闻声瞪大了眼。
她竟然只让柳修远去写个菜单?那可是柳修远啊!
而柳修远也呆住了,大抵是完全没想到这个结果。
薛清茵不慌不忙,又问他:“你讨厌那些人吗?”
柳修远没说话。
薛清茵又道:“他们便是给出天价,你也不愿留予他们墨宝。而今你却将字落在菜单之上。偏还要借庄子赚他们的钱。想想不觉得是极有意思的一桩事吗?”
这正合了柳修远的逆反心。
他骤然笑道:“不错,不错!原来换个方向再想便豁然开朗了!写!我这就写!我那字不配悬于大梁之上,写这个正合适!薛姑娘实乃我知音!”
杜鸿雪听到这里,不由悄悄看了看宣王的脸色。
他心道,你小子,说话可小心点!

宣王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柳修远纳闷道:“我记得前些年你们有道秋鱼脍还不错,如今怎么没了?”
掌柜垂着头,小声道:“我们主家不喜欢。”
薛清茵眨了下眼:“大哥不喜欢?”
掌柜忐忑地点了下头。
“稀奇,他不喜欢,便不许店里有。”柳修远心道,实在霸道。
薛清茵倒一点也不意外。
这很贺松宁。
“走吧,请柳先生吃点别的去。”薛清茵站起身。
她也别再留了,省得大家都尴尬。
“吃什么?”柳修远好奇地问。
“青精饭。”
“是西市挨着邸店那家吗?”
“不,在东市。”
“那是你没吃过西市那一家,那家的青精饭更为爽口。”
“是吗?”
柳修远显得热情许多,抬手又拨了拨脸上的头发,道:“城中何处酒好、食美,在下算不上烂熟于心,但也略通五六分。”
薛清茵觉得极好。
这位柳先生还可以重复利用呢。
她客客气气道:“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不敢,不敢。”柳修远立在她跟前,才觉出自己的模样实在欠佳,有些污了佳人的眼。
听他二人越说越显热络,杜鸿雪不由又看了一眼宣王的脸色。
这时候薛清茵也看向了宣王,她低声道:“请殿下同往?”
宣王先是扫了一眼柳修远,而后才道:“嗯。”
薛清荷至始至终没能插上什么话,也就中途去后厨巡视了一圈儿,帮他们瞧了瞧菜好了没有。
见人要走,她便起身恭送,口中低低道:“姐姐。”
薛清茵顿了下脚步道:“你只管做你的。”
说着,她扫了一眼薛管家:“光派人给你有什么用?”
宣王当前,薛管家根本不敢反驳。
薛清茵说完才款款跟上宣王的步子。
薛清荷怔愣中抬头,无意间发现一个细节。
那位冷酷少话的宣王殿下,有那么一瞬,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他在等薛清茵跟上。
等人都走远了,秋心才终于敢大喘气。
她道:“大姑娘是故意的。”
薛管家一听这话,也心生怀疑。
否则怎么这么巧?偏偏今个儿来了这里?
薛清荷迟疑道:“不会吧?”
“今日的风头都叫大姑娘抢光了。”秋心沮丧道,“她竟然请了宣王殿下,还有那个什么柳修远……我们拿什么去和她比?”
薛管家也算是薛成栋的心腹,他太了解薛成栋这回要做什么了。
于是他犹豫片刻,道:“二姑娘莫急,这才刚开始呢。如今才两家店,将来还有许多产业,兴许都要交到二姑娘手里。”
秋心回味过来,悄悄拉着薛清荷道:“二姑娘,看来今日未必是坏事。你在大姑娘跟前,越是弱小,越是可怜。老爷为了扶持你和大姑娘打擂台,就会给你更多的筹码。”
薛清荷听着这话,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她立在栏杆前,朝楼下看去。
她能看见掌柜脸上对她的不服气。
这是她想要的吗?
薛清荷恍惚地想。
她更希望父亲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关心她,而不是秋心口中这样冰冷的利益权衡。
这厢柳修远也正说起薛清荷。
“那是薛姑娘的妹妹?”他问。
薛清茵应得随意:“嗯,不是同一个娘。”
“难怪,性情实在天差地别。她今日是来接管此处产业的?”
“嗯。”
“令尊为何不将这灵馐阁交给你呢?”
“自是因为我忙不过来。”薛清茵敷衍地道。
宣王却看了她一眼。
连杜鸿雪都心中暗道,薛姑娘受了委屈竟然也不提起。这分明就是薛侍郎故意“惩治”她呢。
“今日青精饭就不要吃了。”宣王突地开口。
柳修远张张嘴,又闭上,不敢反驳。
杜鸿雪也在一旁道:“柳先生这副模样,还是先回去梳洗一番吧。”
柳修远面皮微红,躬身道:“是。告别宣王殿下。还有……薛姑娘。”
杜鸿雪心道你话真多,竟还特地告别薛姑娘!
但仔细想想,这出自礼节,也无可指摘。
柳修远走后,薛清茵便坐回到了马车中,她好奇地问:“这位柳先生是霉运缠身吗?怎么总摔?”
宣王看着她不说话。
薛清茵眨了下眼:“不能问吗?”
宣王道:“能问。”“他幼年吃错了药,脑子不大清醒,便难免磕碰摔跤。”
薛清茵眼底冒出怀疑的光:“当真?”
这话怎么听起来跟骂人打小脑子就有问题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杜鸿雪甚至也怀疑他们王爷是故意的。
宣王:“……当真。柳家宗族庞大,多争斗。柳修远幼年时显露天分太过招眼。吃错的药,便是由他的族人送到了他床头去。”
说到这里,宣王不由一顿。
薛清茵是胎里便带了毒。
柳修远是年幼遭人下药。
这样听来二人身世还有些相仿……宣王几乎能想到,柳修远会与薛清茵说“你我同病相怜”一类的话了。
“是那个柳家?”薛清茵一下想了起来,“那日在殿上,被点为魏王正妃的柳姑娘……”
“嗯,她是柳家二房的嫡女。”
没想到这里还沾亲带故的呢。
薛清茵心中感叹。
“薛姑娘很关心柳修远?”宣王突地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薛清茵咂嘴,答得大方。
这话题便算是揭过了。
“今日还去什么地方吗?”薛清茵问。
宣王反问她:“薛姑娘还想去哪里?”
薛清茵停顿了下,道:“我若想去哪里,殿下都陪我去吗?”
宣王看着她,道:“不会。”
薛清茵点了下头道:“我知殿下军务繁忙……”
宣王紧跟着道:“但你若只挑一个地方是能去的。两三个不行。”
薛清茵后续没说完的话顿时全咽了回去。
马车内一时安静极了。
薛清茵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她问了这几日来最大的疑惑:“殿下这样待我,也不在意旁人如何揣测我们的关系。是因为殿下……打算要娶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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