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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许芪这才看清后面跟着的都是些兵爷。
他心间一颤,忙问:“这是……”
薛成栋虽是户部侍郎,厉害得很,但上哪儿去指挥这么多兵爷啊?
“赵国公府的府兵。”薛清茵甜甜一笑,“我想着这些个箱子都怪沉的,搬不动,便问我那祖父借来了。”
许芪听见前面半句,顿时惶恐更深。
商户便是如此,见官怕,见兵也怕。
等听了后半句,许芪又忍不住纳闷:“薛老太爷怎能借你国公府的人?”
“谁说是那个祖父了。赵国公,我祖父,新的!”薛清茵震声道。
许芪人都听傻了。
这玩意儿还能分新旧?

晚间,薛清荷被叫到正厅用膳。
她规规矩矩地拜见了薛成栋,等抬起头来,却发现桌上只她和父亲二人。
其他人呢?
薛清荷的疑问涌到了嗓子眼儿。
但她发现薛成栋的手做了些包扎,像是在愤怒之下砸碎了什么东西……薛清荷便一下将疑问又咽了回去。
没了嫡母,没了嫡姐,薛清荷这顿饭却也依旧吃得压抑。
直到薛成栋放下筷子,她也终于舒了口气。
“你明日便去城郊的茶庄吧,你平日里不是爱读茶经吗?交给你来打理,更胜于交给你姐姐。灵馐阁的账本明日也会有人送到你那里来。”
薛成栋三言两语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并无多余的温情。
但想到他方才所说“你平日不是爱读茶经吗”,薛清荷便又觉得父亲平日里还是有关注她的。
薛清荷起身回院子。
秋心在她耳边高兴地道:“当初大姑娘怎么接手产业的,今日二姑娘也怎么接手!那灵馐阁开在东市,热闹得紧,二姑娘若是经营得好了,多的是王公贵族来往。将来还用再怕嫡母吗?”
薛清荷也觉得心头的压力小了些。
也许大哥会看见她的本事吧?
“今日老爷的脸色好生难看,大姑娘竟然敢撺掇夫人回娘家去。倒是便宜了咱们。”
“回娘家了?”薛清荷心道难怪不见人。这倒不像是她那嫡母的作风。她还以为嫡母会打上门来。
“是啊,回娘家了。二姑娘争气些,好将府上管家的权利抓到自个儿手里来,将来她们回来,可就再没她们耀武扬威的地方了。”秋心给她打气。
薛清荷无奈道:“哪里有未出嫁的女儿管家的道理?”
这事上,秋心倒显得比她野心还大。
秋心笃定道:“怎么没有?姑娘还是眼界小了。卢家伺候卢姑娘的丫鬟,跟我有些私交。我曾听她说起过,卢家为了锻炼嫡女的掌管中馈的本事,便将那么大一个家都交给卢姑娘来管。”
薛清荷听到这里,心底滋味复杂。
又怕大哥回来后怪罪她害薛夫人远走。
又怕自己担不起大任,但一面又忍不住想做给大哥和父亲看。
秋心这会儿也在想……她在想,大姑娘此时在做什么呢?在暗自落泪?还是发脾气?
薛清茵此时端坐在桌案前,面前一道接一道菜地端了上来。
许家毕竟只是商户,并不讲究什么“过犹不及”“耽于享乐”。他们在家里养了个淮扬厨子,今个儿便铆足了力气,做了数道拿手菜,最后都呈在了薛清茵一个人的跟前。
许家上下一大家子坐在一处。
偏只有薛夫人和薛清茵是“上宾”。
尤其薛清茵。
谁叫她现在换了个“新”祖父呢?
赵国公三个字,实在足够叫他们吓得抖三抖了。
“清茵,先尝尝这个。”许芪殷切地给薛清茵夹菜。
桂氏忙在一边问:“如何?”
“尚可。”薛清茵道。
这两个字顿时惹得许家其他同辈人暗暗撇嘴。
偏她难讨好!
和薛家压抑的氛围全然不同,薛清茵由人伺候着,浅浅尝了八道菜,最后又吃了一碟子酪樱桃,吃到口中都是樱桃的酸甜和乳酪的香气。
然后众人拥簇着她从席间下来,送她回院子里去歇息。
薛清茵和薛夫人住进了辛夷阁。
薛夫人出嫁前住的便是辛夷阁,那时候许家还在淮南道,搬到京城后,便也将当初住的宅子,原模原样地又修到了京城中。
薛夫人走进去后,一时间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她摸了摸薛清茵的脑袋,便让她去歇息。
“我小时候便总睡在那张榻上,你外祖母便悄悄进门来,为我盖上毯子。”薛夫人指了指门内的长榻。
等薛清茵歇下。
她才转身迎上许芪,道:“到底是嫁出去了,如今回来也不会白住。我会每月向家中交上八十两银子,只当是吃食上的开销。别的我们自己料理就是。”
许芪讪讪笑道:“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回的是自己家,还交什么银子?”
薛夫人但笑不语。
她也是才意识到,原来走出薛家之后,她能去的地方并不多。好像哪里都不属于她。
好在……有女儿在身旁,那何处都是家了。
这厢薛清茵靠在榻上翻了个身,却没睡着。
她只好爬起来,趴在窗边往外望去……薛夫人不在,院中安静极了。
想必是和许家人慢慢“叙旧”去了。
正想着今日该做些什么是好,还是去绸缎庄上瞧一瞧……便有许家的下人小心翼翼地前来叩门道:“表姑娘,门外来了人,说是什么城郊庄子上的,特地来找你的。”
薛清茵立马站起来,过去打开了门:“带路。”
她心道这么快就找到许家来了?
倒还是聪明人,没一门心思在薛家死等呢。
薛清茵跨出门去。
却只见许家门外停了一架马车。
再看马车旁,倒是个熟脸。
她惊讶笑道:“怎么是你?”
少年将军也笑道:“咱们也算是从庄子上来的。”
薛清茵点点头:“这话倒也不差。”说罢,她不由看向那垂下的马车车帘。
杜鸿雪站在外头,里头的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薛清茵挥了挥手,示意许家下人退下。
许家下人多看了两眼,还不大敢走。
“怕什么?都是自家人。”薛清茵对许家下人道,“我这里要去管庄子上的事,哪里有你们跟着的道理?”
许家下人这才退去。
而薛清茵两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掀帘子。
里头正襟危坐,手中执茶盏的,……正是宣王。
“拜见宣王殿下。”薛清茵敷衍地行了个礼。
宣王抬眸:“都是自家人?”
薛清茵小声道:“糊弄他的。”
说着,她扒拉住马车的车身,便窜了上去。
“殿下怎么来了?”薛清茵纳闷道:“我方才猜到是殿下了,但不敢想。”
毕竟她想不通今日宣王有什么来的必要。
“柳修远不要了?”宣王淡淡反问。
薛清茵一下想了起来:“要,自然要!还指望着这位先生早日为我写好菜单呢。”
杜鸿雪探头道:“这就去见那个柳修远。”
“原来是接我去见他?不过倒也不必劳动殿下大驾。就叫杜将军来接我就是了。”薛清茵很是善解人意地道。
杜鸿雪连声道:“我可当不得将军。”他在军中职务是总管,因而旁人多是称“杜总管”,这与皇宫里那个内侍总管可不一样。军中的“总管”位置很是重要。
杜鸿雪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去看宣王的脸色。
他心道,薛姑娘怎么今日突地不解风情起来了?
“你为赵国公府之事,与薛侍郎起了争执?”宣王蓦地道。
一下便将薛清茵的注意力转移走了,不再疑惑他为何亲自现身。
薛清茵没有应声,只是盈盈笑道:“宣王殿下知道的真多。”
宣王一笔带过:“稍加留意,便能知晓了。”
薛清茵还是笑盈盈的:“多谢殿下这般挂心我。”
她这话说来,其实也就是个场面话。
就跟对着领导说,谢谢领导关心我一样。
但落在宣王耳朵里却是不大相同的。
宣王勾了下指尖,指尖贴着茶盏的杯身更紧。他问:“不难过?”
“难过什么?如今藉着国公爷的名头,我狐假虎威,过得痛快得很。”薛清茵说这话时,眉眼都是灵动的。
宣王禁不住盯着她的眉眼多瞧了两眼,方才又淡淡道:“不怕借多了名头,引得国公府不快?”
薛清茵道:“只这一个名头能借有什么办法?若殿下肯多借我一个,且换着用用就无妨了。”
杜鸿雪在外头听得瞪大了眼。
这论调……倒是头一回听!既新鲜又大胆!
“那你便拿去用吧。”宣王浑不在意地道。
这下轮到薛清茵呆住了。
啊?真借啊?

宣王这般大方,倒叫薛清茵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娇声道:“其实前儿个我就借了殿下的名头了,不然我爹生着气,指不准还要动手揍我呢。”
“他打你?”宣王的目光微动。
感情他就从这句话中提炼出了这么三个字。
薛清茵懒声道:“这不还没来得及打我就溜了么?”
杜鸿雪在外头都忍俊不禁:“溜得好!”
薛清茵问:“咱们是要去哪里见柳修远?”
宣王动了动唇:“灵馐阁。”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杜鸿雪在外头插声:“能不耳熟吗?这是薛家的产业,薛姑娘不记得?”
薛清茵一笑:“原来是去照顾我们家的买卖呢。”
杜鸿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薛清茵一顿。
心道我方才糊弄下人说“外人”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这样说?
问过了要去哪里,薛清茵便又开始想另一个问题:“出来匆忙,幕离也没带,仆从更是一个也没带。若是旁人瞧见,只怕要议论。”
杜鸿雪再度接声:“没有仆从无妨,今日我等可作姑娘的仆从。”
薛清茵闻声,趴住车窗笑道:“那我便厚颜相承了。”确实是一点也不客气。
杜鸿雪等人往日多在军中,偏偏也正喜好这样爽快的人。
他又笑道:“幕离不带也无妨。”
薛清茵:“嗯?”
宣王信手打开了脚边一个矮箱子。
薛清茵还以为那玩意儿是用来垫脚的。
箱子一开,便立即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正是一顶幕离。
下面悬挂玉色轻纱,是常见的款式。
但薛清茵俯身拿起来之后,只听得叮当玉石之音。
这会儿仔细再看幕离的全貌。
原来除却轻纱,上头还用金线串起了珠玉。
珍珠圆润,光华照人。
玉石通透,白如截脂。
顿显奢靡而不轻浮。
薛清茵都不由道一声绝了!
“宣王殿下府上的人想得实在周到。”薛清茵一边道,一边抓起幕离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怎么是府上的人想得周到呢?”杜鸿雪问。
薛清茵歪头:“难道是殿下亲自准备的?”
这样的小事,不大合理。
不过转瞬又一想……这样一顶覆满珠玉,价值昂贵的幕离,若无宣王示意,好像真无人敢准备这样的。
没等杜鸿雪再开口,薛清茵便先轻叹了口气道:“如今欠殿下的是越来越多了。”
说罢,她飞快地道:“今日我请殿下吃泡油糕。”
“姑娘在自家店里请客怎么能算是请呢?”杜鸿雪又道。
“那可不是在自家店里。”薛清茵打起帘子。
马车此时正往东市走,沿路便见不少食肆小铺。
“就在这里停下。”薛清茵道。
马车依声停住。
薛清茵心道宣王府上的马车夫倒还听她的话。
这时候她摸了摸自己随身带的钱袋子。
从里头拿出几个散钱,再从窗口递出:“两个泡油糕。”
摊子上的人惊恐地盯着杜鸿雪的打扮,咽了下口水,这才捡起两个泡油糕包好递出去。
“贵人小心烫。”他说着,垂首看了一眼伸来的那只手。
雪白,晃眼。
他不敢多看,小心翼翼抬起眼来,只见女子头戴着的幕离,上头的金线隐隐泛着光华。
而她身侧端坐的,隐隐只能瞥见侧脸。
这让摊子老板恍惚忆起,曾见过宣王殿下得胜还朝那日……
这位是……宣王?!
老板恍惚不定地想。
只见女子接过泡油糕后,很快便分了一个给身侧的“宣王”。
“外壳酥松,里头甜软。殿下且尝一尝。”薛清茵道。
宣王低头,还真咬了一口。
他问:“这便是谢礼了?”
买了两个,薛家姑娘都自个儿还要分走一个。
“嗯。”薛清茵问:“甜吗?”
宣王:“……甜。”
他不喜吃甜。
薛清茵道:“殿下缺什么呢?什么也不缺。我拿什么来做谢礼都不过是锦上添花,实在寡淡。”
这便是她前几次都只送花的借口吗?
宣王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尾。
“但这一口甜却是独特的,我便将这口甜赠给殿下。愿殿下此后每日都如饮蜜糖,没有半分烦忧。”薛清茵说起话来,那是一点也不脸红。
她说着,还自己低头咬了一口泡油糕,心道,真好吃,改日将这个老板挖到庄子上去。
于是又探头出去道:“明日我派人来请老板到府上一叙。”
老板瞪大眼,不可置信地连声答应,然后才目送着他们远去。
杜鸿雪问:“姑娘与这人叙什么?”
“叙一叙要多少银子才能请他到庄子上去做这道泡油糕啊。”薛清茵顿了顿,问他:“你们在府中吃过这个吗?”
“没有。”杜鸿雪摇头。
宣王似是看出了薛清茵的想法,便道:“皇宫中也没有。”
“那便好了。”薛清茵满意地眯眼笑起来。
杜鸿雪反应过来:“原来薛姑娘这一顺手将生意也做了?”
薛清茵问:“不行吗?”
“自然是行的。”只是……杜鸿雪心道,他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和宣王殿下在一处,还有心思去想这些的。
所以说薛姑娘才与她们不同呢。
杜鸿雪心底颇为感叹。
“我方才便是借了殿下的名头,多谢殿下。”薛清茵的声音再响起。
“哪里借了?”杜鸿雪纳闷。
薛清茵道:“那摊子上的人见你的打扮,再隐约见到马车里坐的人,自然会猜出身份非富即贵,我再邀他,他自然没有半点推辞。”
杜鸿雪明白了。
但这个借名头借得实在轻飘飘,被借的人绝不会有半点的不快,反而只会觉得她聪颖又讨喜。
这其中分寸……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马车继续向前行。
薛清茵沿途又买了些吃食。
大都是买两份,再分一份给宣王。
宣王一一品尝,也不会说好不好吃。
杜鸿雪看着倒是有点眼馋,禁不住道:“薛姑娘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薛清茵心道,自然是因为上回,让贺松宁那个冤大头沿途给她买了一路。
下回去西市,也得想个借口让冤大头贺松宁跟着一块儿去。
她自个儿出钱太亏,还是薅贺松宁来得舒坦。
心头这么想,她嘴上却是道:“哦,我那兄长喜欢给我买这些东西,吃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哪里最好吃了。”
杜鸿雪却纳闷。
是吗?这听着兄妹感情倒是挺好的。但上回方成冢说在庄子上,还撞见薛姑娘和兄长剑拔弩张呢。
薛清茵心道我才不在外头留把柄给贺松宁呢。
贺松宁这人太记仇。
当他面骂他都行,在别人那里骂他风险太大。
这厢吃吃喝喝间,总算是到了灵馐阁。
薛清茵当先跳下马车,还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嗝。
宣王还没下来呢,他们便都听见了一声呵斥。
“滚!”
灵馐阁内,走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
在他们的推搡之下,一个身材瘦弱,蓬发垢面的人摔到了门槛外。
“好说歹说都不听,此地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伙计骂道。
那人站起身,却显得背脊笔直:“我早与你们说了,我与人有约在此,为何不放我进去?”
“好了,何苦再与他废话?一会儿主家的人就要到了。在门口撞见这些个事,晦气不晦气?”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拉着脸走出来道。
“我怎么不知主家派了人来?”薛清茵插声。
掌柜认不出她,便道:“敢问这位贵人是?”
没等薛清茵回答。
那厢又一架马车近了,驾马车的是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面熟得很。
这不是薛家的管家吗?
薛清茵挑眉心道。
薛管家跳下车来,掌柜当然也瞧见了,当即面色一变,沉声道:“快,快收拾干净,主家的人到了!”
只见那厢薛管家打起车帘,里头钻出来个年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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