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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娇骨(支云)


“有。”宣王点头。
薛清茵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她的儿女也知道?也默许了此事被掩盖下来?”
“嗯。”宣王应了声,接着往下道:“刑部侍郎屈晨的妻子于氏突然抱病而亡。实际是被喂了太多的药,与人欢好后死去。而于氏的情人正是她的公公。她的公公逼迫她已有数年,外间一点风声不漏。她的丈夫不曾帮过她,她的儿女不曾帮过她。”
薛清茵被恶心到无话可说。
“这便是高门大户的可怖之处。他们为何缄默?为了前途,为了家族。
“女儿为了嫁个好夫婿,便要忍下父亲对母亲的剥削,将来才能借得父亲的势,嫁入高门。
“儿子为了顺利走入仕途,而朝中多讲同窗同乡同僚之情,他便也要对母亲的苦处视若无睹,才能倚靠父亲的那些同窗同乡同僚。
“他们早已不再是杨氏和于氏的儿女。他们被礼教和世俗的洪流推动往前,变成顶着家族倚重与希冀的一具具空壳,为了家族和个人的利益,他们能舍却一切所不能舍的人和事。”
“宣王府不需要再多一具躯壳。”
宣王不急不缓,语气漠然地说道。
薛清茵一下想到了卢书仪。
卢书仪追到兴州去,是因为她真的没有廉耻之心吗?是她真的非宣王不可吗?
还是……家族的重压之下,让她不得不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说这便是最重要的一道筛选标准。
“那乔心玉呢?你也见过她。她和她们是不同的。她的父母恩爱,她性情也刚强,纵使身在魏王府,她也绝不会变成一具承载他人意志的躯壳……那为何……”不是她呢?
薛清茵的话没说完。
宣王道:“茵茵,最重要的是……要我喜欢。”
薛清茵哑然。
她舔了下唇,结结巴巴道:“那、那你……难不成是,见了我的美色,便喜欢上了?那你岂不是肤浅得很?”
宣王抬手,拿过茶盏,提壶倾倒。
茶水倾入进去。
只薄薄的一层。
“从第一面我便知你是不同的。再到金雀公主府上再见。”他说着指向茶盏中的水,“那时只一些。”
“只一些喜欢?”薛清茵挑眉。
不过她其实也知道,像宣王这样的人,在那时不过匆匆几面后,便能有一点喜欢,已是难得。如魏王那样才恐怖呢,那就真正是只贪图颜色了。
宣王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接着道:“马场共骑,是为试探。在此之前,我无法接受有人与我何等姿态亲密。既是试探我自己,也是试探你。我知晓待在我的身边,压力极大。便是再口口声声说倾慕于我的贵女,在我跟前也不敢轻易抬头,再久一些,便会战战兢兢。”
薛清茵心下惊叹。
这人当初带她到宫宴上去,向皇帝点明要娶她的意图,还真不是脑袋一拍就做的决定啊。
这个朝代大都是盲婚哑嫁,谁会去试这些东西呢?
只有他会。
宣王这时拎起茶壶,又倾倒了一些。
这是指马场过后,便又多喜欢她一些了吗?
薛清茵无端有些脸红。
将爱意这样直观地呈现出来……这竟然是这么一个满脸写着冷酷的男人做的事。
“宫宴后我来见你,我对你说起侧妃之事。你应下了。”
那也是试探我吗?薛清茵心想。
宣王沉默了下,盯着她的双眸道:“那时我便在想,茵茵该有何等的喜欢我,方才能忍得下来。”
薛清茵很是心虚。
那时主要是想你反正死得早,借你躲个雨,敛些财。何况你长得好、身材好,又洁身自好,富有男德,身边也没个莺莺燕燕,看上去也对美色不大有兴致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有点想坦白。
宣王却故意挪开目光,仿佛没瞥见她的神情,接着又往杯盏中倾倒了一些茶水。
“我便想,我应当将你护在掌中,不使你伤心委屈。”
他说着,没有停手。
那茶水便一路灌满杯盏,溢到了桌面上。
被宣王这么一打岔,薛清茵的坦白暂且咽了回去。但她又忍不住道:“殿下正直之人,宫宴后与我提及侧妃之事,也是为说清楚入宣王府的利弊,任我选择。倘若换一个人嫁进宣王府,你应当也会好好对她吧?你这样好……没准儿那个人也会爱上你,为你舍却家族。”
“没有倘若。”宣王否定道,“茵茵,只会是你。若没有你,我便该是孤身一人。”
薛清茵心间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
因为原着中……他可不就是这样吗?孤身一人。
“你来自哪里?”宣王突然问。
薛清茵心间重重一跳。
这才是今日……最重要的问题。
“你原本的世界该是什么模样,方才能生长出你这样鲜明,截然不同于这个陈旧凋败的世界的……动人魂灵。”他说。

一股麻意飞快地从她的指尖,直窜上了头皮。
她猛地攥了下手指,抓了抓膝头的裙摆,而后重新对上了宣王的双眸。
“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薛清茵吐了口气。
说出这句话,就是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坚定地想她要伪装到底。她不愿被人当做鬼怪妖魔,最后被架上火堆。如果是被家族的私刑处死,那也是很可怖的。
甚至也可能被人当做稀奇玩意儿。
就像是从海外漂洋而来的那些珍奇异兽,最终落得圈养的下场。
多可怕。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宣王。
她隐隐间,也明悟了为什么宣王第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调查她家世背景时,禀报上来的那些东西仅仅只是佐证。
真正让他一开始就产生念头的……
是因为她的特殊来历,使得她置身这个世界时是万分孤独的。她将这个世界的许芷当做最亲近的人。但她绝不敢对许芷提起自己的来历……
而当他见到她。
两个孤独的灵魂便相遇了。
“那个世界……很便捷。”薛清茵目光一转,扫到旁边的茶壶,她道:“他们通过烧水,变出蒸汽机,用蒸汽的动力驱动车轮。这么长……比宫殿群还要长的车,会飞速地奔跑起来。从京城到益州,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距离。”
“像仙术。”宣王道。
“不,不是仙术。是人力完成的。很伟大吧?”
“嗯。”
“像这样的炎炎夏日,我们可以吹空调。它能将热气变成冷气。大部分人家里都能备上冰箱,他们可以放很多雪糕冰棍进去。下班回到家,就可以吃上一根,冰凉的甜意从舌尖滑入喉中,一天的疲乏都会消除大半。”
“然后可以打开平板。当然有钱一些的可以打开蓝牙音箱,打开投影仪。挑选自己喜欢的歌单,一边听一边做饭。做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如果太累,也可以叫外卖。外卖就是……有人会将饭店里做好的食物,送到你的家里来。你有很多食物可以选择。天南海北,各大菜系。等饭菜好了,就可以坐下来看剧。也就是你们的听戏。但我们的剧更丰富,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薛清茵越说越顺畅。
那些关于现世的记忆并没有被模糊掉,因为深深藏起来,反而变得如此鲜明。
“听起来是一个很舒服的,会使人欢欣的世界。”宣王又道。
薛清茵愣了下,摇头道:“不。”
她想了下说:“我在那个世界……依然是孤独的。”
“为何?”
“因为……一切太发达了。大部分人都生活得很快,很累。人际交往的成本很高。便不如放弃人与人的来往。”
“那你的父母……”
薛清茵的瞳孔骤然张大了些。
她将膝头的裙摆抓得更紧了,但很快便松开了。
“哦,他们啊……偏爱我的弟弟。”她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没有再继续了。
宣王一下便皱起了眉。
薛清茵瞥见了他的神色。
这才继续开了口:“我之前生活在一个小城市。嗯,比兴州还小的小城。我的同学,嗯你们叫同窗,还有我童年时的伙伴,全都在那里。但我却不得不离开那里……因为长得漂亮在小城市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我的父母会寄希望于让我嫁给当地有钱的人……一定得是当地。一旦去了外面,他们知道他们就掌控不了我了。”
宣王的眉头皱得更紧,眼底泄出一分煞气。
“但人可悲的地方就在于,越是得不到什么,便越渴求什么。理智上驱使我离开那座城市,但感情上却使我渴求亲情。这种矛盾反覆折磨之下,人会变得畏惧亲密关系。因为在我人生第一段亲密关系之中,我的父母带给我的都是伤害。”她小声说着,又抬头看了看他。
她不是不够喜欢他。
只是无法做到像他一般毫无保留。
好在他太有耐心了……
但凡换一个人……她大概还是那个孤独的薛清茵。
大抵真如他所说,今日这般,皆是注定。
注定只有他们方才能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
“茵茵。”他抱住了她,抚动她的发丝,语气艰涩,“经受如此苦难,你却依旧长成今日这般模样,何等不易……”
薛清茵心道,见了你才晓得我的苦痛算什么呢?
不过只有于你来说,你才觉得我的苦痛那样大。
“也没有多么不易……那个世界大部分的女孩儿都能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没有你们读的书这样复杂,但却足以使人明理。她们不必头戴幕离,不必仆妇陪伴。她们可以自由地接触到所有人。从不同的人身上学到不同的东西。开阔眼界,便亦开阔 了心胸……她们都能拥有自由的心,不必受家族的框缚。我便是这样长成的。”
宣王抿紧唇,没有说话。
薛清茵忍不住抬头瞧了瞧他的脸色,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
想必是觉得她来到这里,还要忍受那些尔虞我诈,忍受梁德帝的猜忌多疑,忍受皇权之下的重压……是委屈她了。
薛清茵语气轻松地道:“我在这里也依旧自由啊。谁都纵着我……”
宣王沉声道:“不够。”
薛清茵没有说“已经够了”来安抚他,她只是道:“那你便更厉害些吧,厉害到让我自由自在,从此谁也不敢惹我了。”
宣王应声:“好。”
薛清茵忍不住趴在了他的肩头,整个人都挪过去骑在了他的腿上。
她瓮声瓮气道:“真奇怪啊,你一开始为何不怀疑我是什么孤魂野鬼呢?”
宣王淡淡道:“冤屈和愤恨才会造就出鬼怪。”
薛清茵张了张嘴。
他说得也还……真没错。
古时的人,第一次在故事中写下“鬼”,是为了借鬼之口诉人冤。
她的身上没有怨愤,又怎会是鬼怪?
“那你怎么不猜我是什么神仙啊?”
“若茵茵是神……”
“嗯?”
“我能许愿否?”
“?你许来我听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薛清茵说不出话。
他问:“愿望可成?”
薛清茵:“……可。”她顿了下,忍不住又问他:“你怎么不许愿我们共生共死共白头?”
宣王没说话,只是摩挲过她的后颈。
薛清茵:“那我许愿吧。”
宣王的动作顿住了。
薛清茵加重了咬字:“你可要活得久一点啊!”
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指尖用力到泛起了白。
他们会改变原着的!一定会!
孟族的贡品被悉数送入京中,与之一并送来的,还有三十名孟族美人。
朝中便也举办了一场大宴,共贺梁朝之神威远播至孟族的高山。
宴会是由太子举办的。
众人这才想起来,太子还没死哪。
宴会上,等到孟族美人献舞后,皇帝自己纳了一个,其余的都赠给了太子。
弄得朝臣们心下茫然,心道那太子不是死得更快?
怎么不留几个给宣王呢?说到底,这其中有些也是宣王的“战利品”。
“陛下。”内侍此时双手奉上了孟族王亲手写下的信函,内侍道:“已验过。”
梁德帝应了声,这才打开信函。
众臣抬头望去,隐约可见皇帝的神情凝住了。
这是为何?
其中写的不该是那孟族王俯首称臣的话语吗?
梁德帝叠起信纸,随手交给一旁的宫人,这才道:“孟族王要求娶我梁朝女子,立为王后。”
众臣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那倒是好事。”
“是啊,此去和亲,便更能传播我梁朝之威。”
“以我梁朝之礼,教化那些蛮夷之人。”
梁德帝淡淡一笑:“诸位可有头绪?”
“陛下的意思是 ……”
“诸位家中的女儿……”
大臣们个个皱起眉:“臣家中的女儿,恐怕难当王后大位。”
梁德帝看向薛成栋:“薛侍郎家中有个姑娘,还未婚配?”
“……是。”
梁德帝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大臣,将他们一脸便秘之色尽收眼底,随后才先行离去。
这些人……未必是真的舍不得家中女儿。
只是要他们舍出女儿,须得拿出做交换的东西才行。
梁德帝回到殿中,沉声道:“磨墨。”
内侍连忙送上纸笔后就开始研磨墨条。
不一会儿,梁德帝蘸取了少许墨汁,提笔落下。
‘孟族王求娶你那庶妹,你可知此事?’
梁德帝写到此处,停笔凝视纸面半晌,最终还是将纸揉了,转而另起一封。
随后在信中写道:‘有一日,朕问你大哥,你的字是跟谁学的。他接过你的信纸一瞧,脸色大变。你莫不是跟他学的……’
“送去益州吧。”梁德帝道。
跪在阶下的人,叩了个头,随后起身去接信。
梁德帝突地问他:“宣王与那孟族王一共见过几面?”
那人疑惑道:“回陛下的话,交换人质时是第一面。之后宣王率军一路攻过去,二人还曾当面交手。那孟族王的头都险些被斩下来……”
梁德帝垂下眼,淡淡道:“听闻班城要举行一个仪式?”
“是,应当已经举行了。”
梁德帝又问:“你认为以宣王的本事……能否一气攻入孟族的王都?”
那人犹豫片刻:“小人不敢妄言……”
梁德帝也没追问,只道:“下去吧。”
“是。”那人揣上信扭头往外走去,只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一事道:“还有一桩八卦。”
“八卦?”梁德帝皱起眉,心道这什么东西?也值得提起?
但他素来交代底下人,有事便要说出来,不管此事大小,这里头有没有蹊跷不由他们来判定。
于是他耐心地等住了。
只听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宣王妃失踪的日子里,说是为孟族所掳……那孟族王也确实……”
“确实什么?”
“对宣王妃万分倾慕。更在战场之上,说出什么,等到将来他长到宣王这般年纪,宣王妃还指不准落到谁手中呢……”
梁德帝笑了,面上却又夹着几分愠怒。
他沉声道:“这孟族王,好大的胆子!”

自打那日贺松宁来过后,薛清荷的院子里便寂静了许多。
仆妇们都懒怠了许多,背地里暗骂这二姑娘是个扶不上墙的。
今日却新鲜。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近了,他们抬头望去,顿时惊愕万分地行起礼来:“老爷?老爷怎么来了?”
丫鬟这才又手忙脚乱地去寻薛清荷。
薛成栋径直越过他们,推门而入,与坐在那里好似失了魂儿的薛清荷,正好四目相对。
“有一事……”薛成栋刚开了个头。
薛清荷便连忙道:“我……我不愿去主家住,我、我相看人家之事,也不急……”
“是不必急。近日孟族降于梁的事,你应当也听闻了。”
“是……”
“孟族王要求娶一梁朝女子为妻。”
薛清荷愣了愣,因为在她看来,无论如何,此事都是轮不上她的……
“若要你去,你可愿意?”薛成栋的声音再响起。
薛清荷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薛成栋对梁德帝有一定的了解。
当梁德帝第一个问起薛家庶女可否婚配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后头都不过是障眼法。
这样皇帝当时的表情为何凝住,也有了解释。
那信中恐怕写得分明……要求娶的就是薛家女。
但薛清荷一无才名在外,二无绝色之名在外。就算有,也不至于跨越万里,传到孟族去。
想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孟族根本不在乎娶的是薛家哪个女儿。
只要是与宣王妃有血缘关系便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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