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叫人知悉,魏王是已经死了,就算再获罪也落不到他身上了。可她呢?她的父母呢?
届时陛下会不会又责怪她的父母教女无方呢?
“是啊……”乔心玉恍惚了下,定了定神,看着薛清茵道:“我真有些羡慕王妃。”
薛清茵心道,所以这夫婿还得是自己挑。
她随即面色一肃,对乔心玉道:“柳月蓉那胎没保住,你知道吗?”
“什么?”乔心玉这还……真不知道。
“就在你跟着魏王走了之后,她去你的院中找你,见你不在,突然就见了红,滑了胎。”薛清茵道。
“如今魏王又死了……”乔心玉皱起眉,“我若是她,恐怕第一件事也是要我死在外头。”
薛清茵心道与乔心玉说话真是省力。
“届时让宣王派人送你回京吧。”薛清茵主动道。
乔心玉却否决了:“若我在路上出了事,算谁的?恐怕容易被人推到宣王头上。”
她犹豫了下道:“让我父亲……”
薛清茵一想也是。
乔心玉也是个七窍玲珑的。
但……薛清茵很快也否决了她的提议:“你爹也不行,他手下的兵都是益州驻军,无诏不得入京!由他们护送你……动静太大了,反招降罪。”
这一下,竟是犯了难。
“就在当地招揽一些家丁……若在路上遇见柳家派来的人,实在时运不济命丧当场,也是无法的事。”乔心玉倒显得豁达。
“唔……我有人可送你。正巧他们本也要去京城。”
“什么人?”乔心玉惊讶道。
既不是宣王的人,还能是什么人?
难道用魏王自己的亲卫吗?
但这些人都不知道侧妃跟来了军中。
如今魏王身死,他们也失了主心骨,每日里只跟在侯启云身边,日思夜想都是为魏王报仇。
薛清茵起身道:“等我。有他们护你,你定然无恙!他们若连这样的本事也没有,只怕他们自个儿也要羞死了……”
那……究竟是谁?
乔心玉心下疑惑更深。
但她见薛清茵语气笃定,心下也不自觉地安定了许多。
薛清茵转身要走。
“等等。”乔心玉突地叫住了她。
“嗯?”薛清茵回头。
乔心玉笑了下,道:“我还是再教教你怎么杀人。还有上次同你说的美人计……也未尝不能学。还有些乃是我乔家秘传。但若是教给你,我想父亲知晓了也不会怪罪。”
薛清茵眉眼一动:“好!”
另一厢。
青珪军已然启程,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得很慢,那本就疲惫的面容显得更见神色恹恹。
走在路上,如一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队伍。
“他说得很分明了,他不愿要我们。”
“无可厚非。他年少掌军,手中对他心悦诚服之人还少吗?他不必用我们。”
“只是我们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坚守数年,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的语气郁郁,嗓音嘶哑。
“兴许为的就是这日能再见到太子的后人吧。我们已经见到,便该圆满了。”
有人道。
但即便是这样说,他们还是显得疲乏而低落,再振不起半分的士气。
好似就这样抬脚迈入死亡,也无不可。
就在此时。
一阵马蹄声近了。
他们眉眼一厉,飞快地转身望去,姿态戒备。
但来的却是……
“宣王亲卫?”
他们愣了愣。
亲卫下马,道:“幸而诸位还未走远,宣王妃有一事要交予诸位,请诸位随我先回府,可行?”
他们呆滞许久。
终于……回过神来。
那是被需要的滋味儿。
那是被认可的滋味儿。
那是宣王并未完全抛却他们的滋味儿!
他们重重一点头:“可行!”
亲卫瞧了瞧他们徒步而行的姿态,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这往京城回去,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竟如那苦行僧似的。
好在……王妃早有吩咐!
亲卫道:“随我往前,前方有马!”
“好!”他们应着声,陡然加快了步伐,哪里还有方才的一身落寞之气?
薛清茵纳闷:“瞧什么呢?”
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全然不似窦如云他们那样,憋不住的满腹情绪,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往外倒。
青珪军这些人……大抵是真学去了章太子的几分性情,身上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温雅与内敛。
并不似铁血的行伍中人。
“王妃见我们……有何吩咐?”终于,他们之中有人开了口。
正是那日先到陷阱旁边救下薛清茵的男子。
薛清茵道:“你们且先住两日,然后替我送一人回京。”
他们张了张嘴,陷入哑然。
这便是……那桩事?
就这样……一桩事?
却引得宣王亲卫来寻他们……
她不知是大材小用?
又或者……这才反显得她与他们之间,亲近些,没有那样多的客气。
青珪军满脑子的念头齐飞。
薛清茵等了会儿,还是没等到他们开口。
从寡言这一方面来说,他们与宣王倒是分外契合的。
薛清茵便只得自个儿接着往下说:“便是那日与我在一起的姑娘,她的父亲是益州节度使乔腾。我从孟族逃出来的路上,多亏有她持刀护卫。她怀有身孕,须悄无声息回到京城,沿途或有人截杀她,我要诸位护她周全……”
她顿了下,问:“可有难处?”
她没有问你们愿不愿意,只问可有难处。
他们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此事简单!”
此事若都说难,那实在辱没他们青珪军的名头!
但等真应了,他们回过神了,才又忍不住抿了下唇。
他们还以为……
还以为唤他们回来,是要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到底是一场空了……
“那好,此事便倚重诸位了。”薛清茵笑眯眯道,“来人,为他们上些茶水点心。”
青珪军立在那里,无所适从,迟迟没有落座。
薛清茵这时隐约明白了点他们的心思,便问:“你们在等宣王?”
他们没说话。
但面上失落之色显而易见。
薛清茵恍然大悟:“你们以为是宣王召见?”
这下青珪军嘴里才蹦出来了个字:“……是。”
薛清茵咂咂嘴:“见着我倒是叫你们失望了……”
他们辩解道:“倒也并非如此……只是、只是……”
他们隐姓埋名许久,少与人通来往,一时竟显得讷讷不善言。
“只是来的是宣王亲卫……”终于有个人把话囫囵说完了。
薛清茵道:“哦。殿下留了些亲卫和玄甲卫由我支使,你们见得多了,便会习惯了。”
他们出了下神,倒是没发表什么,宣王待她太过宠溺,这样不可的言论。
半晌,才又有人道:“当年太子待太子妃也是如此……”
“是吗?”薛清茵惊奇道:“果真是父子一脉相承了。”
优秀基因的强大遗传,诚不欺我!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却突地响起了脚步声。
他们扭头一看,正见宣王跨门而入。
青珪军众人顿时更是坐立不安了,他们避开了宣王的目光,心想着……他恐怕是不大想见着他们的。
也不知方才那句“一脉相承”听见了没有……
他们还清晰记得那日,宣王对他们说,他与章太子是不同的,不必在他身上寻章太子的影子……
青珪军众人脑中思绪再度胡乱飞起来。
而宣王径直越过他们,走到了薛清茵跟前。
等见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姿态懒散,面色这才舒缓许多,低声道:“我听亲卫禀报,说你今日撞见了贺松宁。”
薛清茵道:“无事,哪怕他活着回来了,我见着他也不会害怕的。”
“嗯。”宣王在他身边坐下,扫过青珪军众人:“你有事交予他们?”
薛清茵点头:“他们已然应下了,倒是又为我解了一桩烦忧。”
这话说得青珪军上下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很在乎。
在乎宣王对他们的看法……
“那便暂住在西风院,等事情办了再走。”宣王道。
他们闻声舒了口气。
而直到最后,宣王也没有提起那句“一脉相承”。
他们霎时了然……
有些话,是要分人说的。
他们觑了觑薛清茵的方向,对她在宣王心中的地位,顿时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等到被亲卫领去西风院,他们对接下来要做的“小事”,也没有了失望之情。
他们可以从这里望见宣王妃的院落。
据说夜间宣王也是歇在一处。
他们住在西风院,便如当年守在章太子身旁一样……
“真好。”他们喟叹道。
终于是睡了个好觉。
乔心玉离京一事,不适宜被人戳穿,于是她抓紧时间与父母叙了旧,这便准备要走了。
临别时她来见了薛清茵。
想着薛清茵两日都不曾再提起护送一事,她便先自己招揽了些家丁……
谁知道甫一进了门,便见里头站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
“这便是要护卫你去京城的人。”薛清茵道。
“他们……他们护卫我?”乔心玉难掩震撼之色。
乔心玉的耳朵当然没有聋。那日在山脚下,她清晰地听见了,薛清茵在看见他们手腕处的文身后,脱口而出一句:“青珪军?”
换做别的闺阁女子,未必知道这是什么。
但乔心玉的父亲可是节度使!
本就身在行伍,自然耳濡目染之下,也曾听闻过青珪军的大名。
只是她一直不敢问,怕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
可如今……那传闻之中的青珪军,那神出鬼没的青珪军,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青珪军,今日却被薛清茵这样轻描淡写地派给了她,做她的“护卫”!
这叫乔心玉如何能不震惊?
难怪薛清茵那样笃定……
“这,……恐怕受不起。”乔心玉吐出震撼的余音。
“如何受不起?受得起。”青珪军沉声道。
他们如今想通了,便铁了心想要将这桩宣王妃交托的事办好。
乔心玉不得不看向薛清茵。
薛清茵对她道:“活着回到京城。”
乔心玉心头一震,指尖都隐隐发麻。
若再推拒,倒是显得扭捏了。
何况……她是该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亦为了父母!
乔心玉躬身拜道:“却之不恭。”
青珪军见她应下,也个个松了口气。纵有万般不舍,但还是护卫着乔心玉往外行去。
乔心玉顿了顿,突地又走回到薛清茵的身旁。
她双眼发亮,里头好似燃着熊熊的火。
“若有一日……宣王登得大位,能让我与父母团聚在一处吗?”
薛清茵愣了下。
乔心玉沉声道:“待我回到京中,我便是宣王府的眼睛。我等你们回来……我等你,与他一同登上大位。”
她说罢,扭头快步走远。
她没有再说一个谢字。
但却字字句句都是谢意。
薛清茵站在门内,看着她越走越远,也看着她的父亲乔腾立在院子口,默默流泪。
与此同时。
柳夫人帮着柳月蓉亲自挑选了一些人。
“他们不畏死,若被抓住便会咬破口中毒囊。”柳夫人道。
柳月蓉有了些精神,她咬牙切齿:“好……乔心玉必死无疑。”
一架青色篷顶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狭长的小径之上。
一行人骑着马,紧随在马车之后,便也堪堪凑成了一支队伍。
只是若定睛仔细瞧,便会发觉这行人鬓间覆了一层浅浅的白霜,再看他们身形削瘦,哪及彪形大汉来得震慑力强呢?
道路两边,长着茂密的杂草,足有成年男子的腿那样高。
有人顶着烈日,悄然潜伏其间。
他们目送着队伍前行,而没有急于动手。
半晌,方才响起声音。
“这便是她招揽的家丁?”
“益州无人至此,竟连这样的人也能拿来充数了?”
“这是好事。”他们之中头领模样的男子出声道,“我们无人想将命丢在这样的地方。”
“大哥说的是。”
谁不想轻轻松松地拿银子呢?
“会不会……”有人皱起眉,“其中有诈?”
大哥听见这话,一下也陷入了沉思。
他道:“再探,心急吃得不热豆腐。”
“只怕京中贵人要心急了……”
“不怕,这一路还长着呢。”
他们结束了简短的对话,暗中跟着队伍又进到了下一座城。
等到了新的城镇,他们的目标——那个梳起妇人髻的年轻女子,大大方方地走到铺子里,先买了两副安胎药。
“她在做什么?竟是全然不知掩盖自己……”
他们暗暗皱眉。
这厢乔心玉心头却也有些打鼓。
她为人谨慎,一贯做不来这样的事。
这时她垂首看了看腰间的钱袋子。
那是薛清茵给她的。
“买一个,不,买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再买个大夫……”薛清茵道。
乔心玉当时听得傻了眼。
她动了动唇,道:“回京路上,不是应当小心行事吗?”
薛清茵道:“是小心啊,多寻几个人伺候你,可不是小心得厉害吗?保管你到了京城,肚子里头的孩子还稳稳当当的呢。”
乔心玉张张嘴,无力反驳。
她便道:“那请一个会医理的丫鬟或婆子也就是了,人多恐生事端。”
薛清茵却屈指摇了摇,道:“并非如此。到底都是陌生的人,怎敢轻易相信?但人却不能不用。所以你应当多请几个。他们为了讨好主人家,为了得到更多的赏银,自然会彼此警惕、监视,尤其是那年长的婆子,难免嘴碎,心眼儿又多,这会儿用来正称手呢。”
薛清茵说着撇了下嘴,想是对柳月蓉很瞧不上。
她接着道:“柳家能请杀手,能用死士,能买通沿途官员,甚至串通魏王身边的近人……但他们能神通广大到,将每一个你买下的丫鬟、婆子都买通吗?他们岂有这等未卜先知之能?”
乔心玉发觉自己就这样被她说服了。
服服帖帖的服。
旁人遇了这样的事,只怕紧张得夜不敢寐,时时提防都怕有疏漏。
偏她要反其道而行之,大大方方,大摇大摆。
乔心玉敛了敛思绪,当即又跨进了一家新的铺子。
经不同人牙子的手,她很快挑中了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大夫也没忘记带上。
为此,她还多买了一架马车。
出手实在是豪气得有些过了分。
一时这小城镇中都知晓来了个富贵人,见她马车路过,还禁不住腆着脸上前去兜售货物。
青珪军的人见状恍惚了下,仿佛梦回昔日在京中的时候。
“宣王妃出手阔绰……倒舍得将这些银钱赠与魏王侧妃作花费。”
“听闻梁德帝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哦,他赏赐的……是该花掉。”
“若太子与太子妃在世,想必宣王妃这等性情也该极合他们的胃口……”不知是谁说了句,一下将气氛又搅弄得沉寂了下来。
另一厢,暗中跟随的人也频频皱眉,气氛好不到哪里去。
“她当真是疯了,这一路上怎么还没个消停了?这像是死了丈夫的样子?”
“她这样浑然不顾,会不会其中有诈?”
他们想不明白。
哪儿知道这就是薛清茵一贯的作风,连去敌营都得带丫鬟呢。
如今只不过是将这作风又给乔心玉洗了洗脑,塞到乔心玉身上去了。
柳家派来的这些人还是晓得动一动脑筋的。
只是脑筋不动则已,越动越糊涂。
他们没敢轻举妄动,便又按住性子,等……等着过了一座城,又一座城。
又一日。
乔心玉从宽阔的马车中醒来,丫鬟忙给她擦了擦脸,婆子也殷切地问:“今个儿还歇么?歇下给主子熬个汤。”
乔心玉恍惚了下,头一回从中品出了,悠闲得发霉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充满荆棘艰险的一条路,最后生生走成了这样……
“今日简单吃些就是了。”乔心玉道。
婆子点头,还显得有些失落,似是遗憾于不能在主子跟前拔个尖儿了。
正如薛清茵所说,有了这么些人跟着,与出门游玩也没甚区别。
乔心玉渐渐养得脸都圆了一圈儿。
大夫每日一把脉,只道:“此胎稳固。”
眼看着已经近京城了。
乔心玉都有些纳闷……怎么还不见人动手?难道是她们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了?
为首的死士冷声道:“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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