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夏冉喝汽水的动作迟疑了下,“本名叫什么?”
沈岁安记得很牢,“闫野,字怎么写的我就不知道了。”
夏冉被汽水呛到。
靳司让眼皮一掀,拿起桌角的抽纸丢到她面前,同时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一个名字而已,居然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着沈岁安的面,夏冉很快平静下来,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思绪发散得别太过分了,我刚才就是走了下神,才会被呛到,倒是你,怎么光听到这两个字,毛就炸了起来,反应这么大?”
靳司让没什么情绪地接上:“你朋友也在,可以让她分析点评一下,刚才究竟是谁的反应更大。”
夏冉一下子忘记了他们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回到过去互相看不顺眼、非要争辩出胜负输赢的时候,整理好措辞后,不甘示弱地回呛过去,“都说了是我朋友,问她这问题没有意义,她肯定会站在我这边。”
空气迎来短暂的沉默,夏冉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行有多不妥,说是恃宠而骄也不过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紧绷着唇,一副被她堵到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开始沾沾自喜。
靳司让没给她这机会,陡然转换气场,眼睛眯成一道狭长的弧线,“当初没少挨他的打,身体和大脑都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更何况,他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后,我没少在背地里诅咒他。”
他早就没把闫野当成朋友看,估计闫野也是,只有夏冉还天真地认为他们在分道扬镳前还是手足之交。
靳司让重新将手臂支在桌板上,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挽了几截,露出白皙的手臂,挤压后的肌肉线条更显流畅。
夏冉被他好整以暇的动作吸引了两秒,然后才注意到他小臂内侧一道肉粉色的疤,是很久以前被闫野伤到的。
不合时宜的回忆让夏冉反应慢了好几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使不出诅咒人这种阴狠的手段,但此刻他对闫野流露出的敌意又不似有假,难道真和她猜测的一样,当初他俩在一起的事就是闫野添油加醋传出去的?
夏冉经常在沈岁安面前提起靳司让,但从来没有提过闫野,以至于沈岁安完全不知道闫野和他们的关系,僵持的空档,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插了句:“你们和闫野认识?”
无人应答。
手机屏幕还亮着,夏冉用余光看了几秒,照片里的闫野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皮肤白了不少,最大的变化在于他的气质,不见过往桀骜的影子,斯斯文文的模样,增添几分儒雅温煦。
见气氛实在别扭,沈岁安只能岔开话题,问夏冉她现在住在哪。
夏冉听出她的话外音,“我那地方你不会想住的,早上六点不到就开始闹腾,周边卫生也不行。”
沈岁安迅速更改主意,“那我住酒店,你陪我一起,还是说——”
她扫了眼对面的男人,“你要陪靳法医?”
夏冉差点被呛第二回 ,强装镇定地说:“我跟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低磁的男嗓见缝插针,调拖得有些长,“随意。”
“……”
酒店是沈岁安在吃饭的途中订的,三星级标准,就在商业中心附近,开了不到十分钟,车在酒店所属的露天停车场停下,沈岁安先下的车,没等夏冉,一个人直接去前台登记。
夏冉看了眼沈岁安的背影,轻轻叹了声气,“我也得走了。”
话刚说完,空气里响起一道落锁声,她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背,“干什么?”
靳司让用极淡的口吻说:“你要是想坐到前面来,我立刻给你打开。”
犹豫了会,夏冉选择保持现状。
靳司让轻嗤一声,“不是想见我,见到了又不说话?”
夏冉云里雾里,“什么见你?”
靳司让还留着证据,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头也不回地递到她面前。
夏冉额角跳了两下,“这不是我写的。”
靳司让当然知道不是她写的,她的字迹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也说不出这么暧昧的话。
夏冉准备销毁这东西,没来得及,被前座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他的另一只手顺势将她往他的方向一带。
鼻尖轻轻蹭过她脸颊,咫尺的距离只维持了两秒,他就松开,“你走吧。”
夏冉屏住的气息卸了大半,手刚搭上把手,又放下,“那便签我帮你扔了?”
“难道不是你想扔?”
“……”
靳司让将便签纸放到扶手箱上,“你拿走吧。”
夏冉不信他会大发慈悲放过她,“你确定?”
“无所谓,我还复印了几份,你想销毁的这张也不是原件。”他嗓音清淡到像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夏冉一噎,直接拎包下车。
到房间时,沈岁安正在跟人通电话,她洗完澡后这通电话还没结束,没多久,夏冉收到靳司让消息,让她下来一趟。
她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折腾她让她羞愧,慢吞吞地换上衣服下楼。
靳司让就站在门口,听见动静,侧过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夏冉接过,往里看了眼,愣住了。
靳司让没有留下的打算,迈开步子走了,夏冉叫住他,“哥。”
她的步子迈得很急,没注意到还有一节台阶,脚一崴,扑进对方怀里。
靳司让稳稳接住她,等她站直也没松开。
夏冉鼻尖有些发红,“你要上来坐坐吗?”
靳司让眼神沉甸甸的,“你是打算再开一间房?还是说你已经有了答案?”
夏冉喉咙一梗,靳司让说:“要是没有这个意思,就别随便开口邀请。我是抱着要和你纠缠一辈子的心情和你相处,但不是在床上。”
他一副生怕被人坏了清白的模样,迅速松开手,只是没走出几步,衣摆被人揪住,细细软软的声音从身后浮起,“我打算去参加悼念会了。”
靳司让微微失神,许久才嗯了声。
夏冉回去前一分钟,沈岁安才结束通话,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夏冉立即开启话题:“你是故意不告诉我到站时间的吧?”
沈岁安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少装无辜了,我还不了解你?”
沈岁安活得很简单,在她的世界里不存在瞻前顾后和权衡利弊,想要什么她都会自己去主动争取,就像曾经的夏冉。
和夏冉不同的是,她直率的性格是被优越的家世养出来的。
沈岁安耸耸肩,一副随你怎么认为的无畏姿态。
夏冉也不是真的想跟她秋后算账,拍拍沙发,示意她过来。
沈岁安握着水杯,慢腾腾地朝她走去,屁股刚粘上沙发,被夏冉一把撩起刘海,露出一道尚未痊愈的青紫痕迹。
她装傻充愣地笑了两声,“被你发现了啊?”
夏冉一阵好笑,“我又不傻,就算傻,眼睛也不瞎,你这空气刘海能遮住这么长的疤?”
沈岁安故作后悔,“早知道这样,就晚几天等伤口彻底愈合后再来找你了。”
夏冉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过去,“你在丽江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不对劲了。”
沈岁安露出诧异的神色,“那你怎么不直接戳穿我?”
夏冉说:“你不想告诉我,肯定有你的理由,没必要不依不饶非要个答案。”
只是她没料到,沈岁安隐瞒她的是自己受伤的遭遇。
“别再有下次了。”夏冉郑重其事地说。
沈岁安笑眼盈盈地同她保证,夏冉瞅着她一脸讨好的神色,轻哼一声,解开塑料袋,倒出里面的医用消毒工具。
沈岁安心领神会,主动把胳膊递过去,一面好奇地问道:“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变出来的?”
“靳司让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你的?”
“在你专心处理工作的时候,我下去过一趟。”
沈岁安有些错愕,“我觉得他跟你形容的有出入。”
夏冉拿出一根干净棉签,伸进碘酒瓶,棉头很快变成紫红色,“没出入,个高腿长,宽肩窄腰,比闫野帅多了。”
“你看人真的好肤浅。”沈岁安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我说的是内在,他和你口中冷漠无情的形象不太一样,我反倒觉得他这人挺细心的。”
她下巴一抬,指了指药品袋,有理有据的,将夏冉堵得哑口无言。
沈岁安趁热打铁,又说:“如果不是细心,那就只能是爱屋及乌了,夏冉,他还在乎你,你也还在乎他。”
夏冉生硬地扯唇笑了笑,“这话算是我今天第二回 听见了。”
怕说多了,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惹她厌烦,沈岁安及时终止话题,收回简单处理后的手臂,将受伤的右腿搭到她大腿上,随口问了句:“你们和闫野是什么关系?”
“算是朋友,后来没联系了。”
“那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丽江?”
夏冉摇头,片刻说:“你把照片再给我看几眼。”
沈岁安从沙发夹缝里找到自己手机,解锁好屏幕递给她。
照片里的闫野环抱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夏冉视线往下滑了些,定格在他空荡荡的右侧裤腿上,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的腿怎么了?”
她对这事毫不知情的反应,让沈岁安有点差异,“我只听别人说过一次,好像是五六年前出了车祸,一条腿膝盖以下截肢了,现在戴的假肢。”
夏冉脸微微发白,大脑一片更是空白,想法和情绪全都被隔绝在外。
沈岁安问:“你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夏冉回神后又摇头,“一年前换了个微信号,没加回来。”不止闫野的,在桐楼认识的人,除了靳泊闻,她都没主动去加。
沈岁安知道她对桐楼存在解不开的心结,微叹一口气,“你要是实在好奇,我在微信上帮你问问,要不顺便再提一嘴你现在就在桐楼?”
夏冉觉得没必要,“不过你可以提一嘴他奶奶身体不好,他最好抽空联系她一下。”
这逻辑说不通,沈岁安说:“我和他也只是加了微信的关系,连他哪里人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奶奶是谁?”
夏冉没有要帮她圆谎的意思,“这就得看你怎么编了。”
“你可真能难为我。”
沈岁安露出为难的表情,隔了一会,才打开另一个话题:“你在桐楼待了三四个月,阿姨有消息了吗?”
夏冉顿了顿,“还没有。”
沈岁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会找到的。”
夏冉不置可否地一笑。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提起方堇,早在沈岁安察觉到夏冉心理状况异常时,两个人就坦诚地沟通了一番。
那时候夏冉说:“我妈刚失踪的那段时间,我只想要她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时间一长,我开始哄骗自己,只要她还活着,身体残缺了也无所谓。”
“直到五年前,我突然意识到她不可能活着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她要是还活着,就不可能不会来找我。”
“与其在某个地方忍受着伤痛或精神的折磨,我祈祷她已经死了,在灾害来临的那一瞬间就死了。”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只想找到她的尸体,然后跟她说:妈,我来带你回家。”
沈岁安从小被父母放养,血缘亲情淡薄,她理解不了夏冉和方堇之间的羁绊,但她也不打算在夏冉面前作秀一般地放大她的同理心,来证明她是个多善良体贴的人,于是她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抱住夏冉,手掌在她后背轻抚。
她那会是真的瘦,背上就和长了刺,摸起来格外扎手。
后来夏冉决定来桐楼,第一个告知的人也是沈岁安,“我有预感我这次去桐楼,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我妈。”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声,“要是找到我妈,还是这副样子,干脆就别活了。”
沈岁安心脏突突跳动着,她想问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样子,行尸走肉?还是明明还没放下某个人,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话到嘴边变成了简单又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三个字:“为什么?”
夏冉说:“我和我妈相依为命十几年,等找到她,安葬好她,我可能就再也没有可以活下去的情感寄托了。”
沈岁安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害怕,她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那靳司让呢?”
回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沈岁安深深吸了口气,松开她瘦骨嶙峋的脊背,目光垂落,看见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沈岁安看着她晦暗的神情,“现在你的想法有发生改变了吗?”
夏冉垂着头,“我不知道。”
林束说她应该劝宋延清改变靠自残作画的想法,她当时否定了他的话,其实不是因为不想劝宋延清,而是实在劝不了他,更没有立场和资格劝他,过去这几年她自己就是个没多少求生意志的人,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靠着心里一点微不足道的念想才苟且至今。
夏冉又想起第二次见面时,苏岚对她说了句:“我只能从你的描述中,大致推断出他的性格,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他,其实很像。”
苏岚没有说太多,只列举了几个关键词,“喜欢权衡利弊,又爱患得患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一开始说的,厌世。”
夏冉敛神,看向沈岁安,挤出一个笑容,“我有点害怕,也有点舍不得。”
靳司让是在第二天傍晚下班后才发现后座脚垫上多出的书。
九成新,除了是夏冉落下的,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书里有一张卡片,名片大小,不同的是,上面没有身份证明,只有一串网址,非印刷体,更像用牙签一样的细棒沾着颜料,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边角有些皱,是被人用指腹反复折压过的痕迹。
回到公寓,靳司让打开笔记本电脑,将网址输了进去,反复核对后,摁下回车键。
第37章
周六上午, 桐楼城南区某公寓内又出现一具尸体,死者为女性,24岁, 尸体被发现时, 呈现溢吊姿态, 经勘验,这次依旧排除了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初步推断为机械性窒息而死。
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发生自杀案件,在桐楼是第一回 , 就在无法确定三起案件中是否隐藏着关联,最近这名女性死者母亲在整理死者遗物时, 发现了一张小卡片, 就放在死者生前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的口袋里。
是一串网址,输入后, 弹出的页面设计风格有点像鬼屋的宣传海报, 标题字体很大,类似电视剧里连环凶手留下的用来挑衅警方的血字犯罪预告。
论坛里的无实名留言, 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123:【我已经很努力地活了二十七年, 但在别人看来,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谁能来帮我解脱。】
asdfgh:【好累啊, 为什么我总是开心不起来?】
clown:【要不是担心我爸妈会受不了,我早就从十八楼跳下去了。】
赵茗在其中发现了疑似三名死者的留言记录, ID都很统一, 姓名的缩写,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巧合。
每条留言下, 都有一个叫“Z”的ID留言,回复的内容也统一:【活不下去,就来找我,我可以帮你。】
赵茗眼神示意网络安全课的同事,小王心领神会,先在公共论坛发了条留言,然后点进这人头像,按照他说的敲下一行字。
小陈凑过去瞄了眼,略带嫌弃地质疑:“哪有人一上来就说'我不想活了,你帮我解脱吧'?再说了,做这网页的人,一看就不是蠢的,我们要是没有完整的故事线铺垫,他肯定不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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