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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性缺氧(姜厌辞)


养育一个孩子的成本昂贵,靠着微薄的存款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夏旭四处托人打听新工作,最后无一例外得到坏消息。
找不到正经工作,他就去工厂给人拧螺丝,去工地搬砖,晚上给人开夜车,一个人揽了好几份活。
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劳作很快透支他的身体,精气神严重不足,开夜车时几乎睁不开眼,有次差点撞到树上。
在方堇的极力劝说下,他才辞去开夜车的活,当天晚上,老板临时接到一个大单,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只好去拜托夏旭再接一单。
对方给的酬劳实在多,够得上夫妻俩大半年的生活费,夏旭犹豫后答应了。
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山路崎岖难开,轮胎不断打滑,时间紧迫,夏旭又没法将速度压得太慢,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回程的路上突发心梗,连人带车从悬崖掉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夏旭死后那几年到夏冉有记忆前的生活被方堇一笔带过,但夏冉知道,她的母亲比谁都不容易,所以别的孩子有的,她就算再羡慕再向往,也不会主动去索取。
家里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方堇长得很漂亮,脸上不见被现实盘剥的沧桑,走在村子里经常能引来不少注意力,长大后的夏冉才读懂他们眼神里的深意。
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淫|秽肮脏的欲念,女人对女人的艳羡和嫉妒,以及丰衣足食、家庭美满的强者对弱势群体的轻蔑。
三者揉杂在一起,冲突在夏冉十岁那年彻底爆发。半夜他们家的窗户被人砸碎,木板门也被砸出一个大洞,茫茫夜色里,男人的身形影影绰绰。
方堇早就有了防备心,铁锹就放在床头,她抄起,重重往这人身上一砸,没把他砸死,但也到了头破血流的瘆人程度。
家里没有贵重的东西,值钱的都被方堇藏在枕头里。
当天晚上,方堇拿上提前收拾好的行李,逃亡似的带着夏冉离开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家。
从一个村庄搬到另一个村庄,本质上属于换汤不换药。
她们很清楚,这地方她们待不久的。
转机出现在方堇遇到靳司让的父亲靳泊闻后。
夏冉至今不清楚方堇是如何与靳泊闻相识的,但她相信方堇的眼光,以至于在方堇提出那句“以后我们就和靳叔叔一起生活好不好”后,她没怎么犹豫地点头了。
事实上,靳泊闻确实是个好好丈夫,模样俊朗,温柔大度,博学多识,身上几乎挑不出缺点。
然而他的儿子靳司让和他就像是两个极端——没礼貌,脾气臭,目中无人。
夏冉见到靳司让那天,正逢夏至,热气腾腾的天,他的眼神却像含着薄冰,没什么温度。
他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人也消瘦,骨感很重,墨绿色的T恤罩在身上,肩膀处凸起的骨骼线条都看得很清楚,像被海浪打磨过的岩石,嶙峋扎人。
他的气质很矛盾,青涩的同时,富有张扬阴狠的野性,尤其是那双眼,无波无澜时与死水无疑,偏偏底下又像在酝酿着什么,让人毛骨悚然。
靳泊闻在一旁介绍:“阿让,这是方堇方阿姨,这是她的女儿,也是你未来的妹妹,夏冉。”
靳司让淡淡看过去,没说话,只从鼻尖发出一道轻嗤。
那时候的夏冉只有十四岁,但她偶尔会自大地认为自己已经够格当个大人,可以无视一切教条主义,故作乖张地插入冷冰冰的成人世界。
而她自己判定的成熟标志之一:有一颗大度到能忽视所有冷嘲热讽的强大心脏,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行,总之不能暴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要学会圆滑地与人交往。
她眼睫微垂,半遮半掩地盖下眼里的不服管教,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扬了扬嘴角,叫了声“哥哥。”
靳司让神色是急转直下的疏冷,盖过轻蔑,只剩下超过这个年纪的怨恨。
夏冉看愣住了,心底一阵发怵,这时靳泊闻跳出来缓和气氛,夸夏冉乖巧,然后提起行李,将她带到她的房间。
卧室很大,带有独立卫生间,靳泊闻提前燃好香薰,茉莉花味道的,清雅淡然,闻着很舒服。
床又大又软,夏冉在上面蹦蹦跳跳,也不会发出咿咿呀呀的恼人声音。
恼人的是住在隔壁的“继兄”,房间隔音效果不太好,她性子闹腾,视频、音乐喜欢外放,入迷了,半夜两点也不停歇。
这时,总会听到墙壁被敲击的声音。
一下是给我安静点。
两下是再闹,后果自负。
如果夏冉还是臭德性不改,也不会出现第三下。
因为在那之前,靳司让就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她的房门,也不进来,杵在光影交界的门边,用阴冷的一双眼看她。
夏冉万分惊恐:“你哪来的钥匙?”
她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房子都是他的,有钥匙也不奇怪。
夏冉胸口还在起伏,“下次别随便进我房间。”
“那就给我安静点,不然下回就不是只进你房间这么简单了。”
那是夏冉住进靳家后,靳司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震慑力十足的一句威胁。
相处的时间一久,夏冉越感觉到靳司让对自己的轻蔑,一开始,她在意得不行,直到发现他对谁都是这副德行后,心里的拧巴才淡了些。
靳家别墅很大,自带花园,但在那见不到一朵花,后院栽了几颗柚子树,一到秋天,果实成熟,淡淡的清香扑入鼻尖。
有天夏冉心血来潮,爬上树,准备摘几个果子尝尝。
爬到一半,忽然怂了,尤其在她一脚踩空、身体悬在半空后,心脏都快飞出去了。
她双臂紧紧环住树干才没让自己掉下来,这时右手手臂忽然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她抬眼看去,头皮瞬间发麻,吓得她条件反射松开了手,人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那天早上刚下过雨,泥土还未干透,泥水溅到她脸上,她拿手背抹开。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后,头顶罩下一大片阴影,她抬头,看见靳司让冰山一般的脸,还没来得及起身,听见他冷冰冰地甩下两个字:“真丑。”
真、丑?
夏冉没见过她爸,家里也没留下他的照片,她对他的所有想象都源于方堇的描述,双眼皮,眼型有点接近桃花眼,鼻梁高挺,嘴唇薄,偏俊美的长相被村里不少人调侃是小白脸。
还是在村里的时候,也经常能听见隔壁张婶说:“冉冉长大了,继承了爸妈的优点,真漂亮。”
夏冉立刻回家找了面镜子,站着照了好一会,每个角度看过去,她觉得张婶在说假话。
七岁的孩子,五官都没长开,瘦巴巴的,处于营养失衡状态的皮肤就像夏秋过度时节的叶子,将掉不掉,边缘泛着衰败的黄色。
能看出什么优点来?
那时候的她,绝对和漂亮不沾边。
十岁出头,稚气开始脱落,五官轮廓渐渐明朗,眼型完美地复刻了夏旭,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明媚可爱,用别人的话形容就是“十足的美人胚子”、“潜力股”。
夏冉越长大越臭美,觉得他们的话用在身上很贴切,经常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偶尔也会跟其他同龄女生做比较,也因此,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有多漂亮。
靳司让居然说她丑。
她气咻咻地跑回卧室,站在镜子前一照。
淤泥被拖出长长的一条,横在脸上,干涸后灰扑扑的,看上去是挺狼狈,但也显得那双眼睛晶亮,耳廓连到颈部的那块肌肤更加莹润白皙。
夏冉将这总结为脱俗的美感。
更何况,不是有句古话叫“出淤泥而不染”?
靳司让什么眼光,会不会欣赏?和靳司让的梁子是在这天彻底结下的,没几天,夏冉找到了他的死穴,准确来说,是他最听不得的字。
他讨厌她叫他哥,她一叫,他寡淡的表情会立刻变了味道,就像往无色无味的清水里洒下一小抔鲜红的辣椒粉,迅速变成一碗颗粒沉淀分明的血水,味觉和视觉冲击感极为强烈。
对靳司让而言,从平静到生气,只需要一瞬间,从怒火中烧退回心如止水却是一个漫长难捱的过程。
夏冉一瞬不停地盯住他看,看他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冷白色的脖颈处显露出的青筋,还有垂落在裤腿两侧暗暗攥成拳头的双手。
一副要与世界不公抗争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身为野兽,擒住你的脖子撕咬,你一挣扎或者试图循着机会反击,他那不死不休的势头就会凝聚得越多,将爪牙戳得更深。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夏冉装模作样惯了,余下三分被她的自尊心支配,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于是扬起下巴笑眼盈盈地重复几声:“哥。”
靳司让咬牙警告:“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很像电视剧里俗套的对白。
但却是十四岁时的夏冉最爱听到的一句话,每回他这么说,她就知道他心里的怒火又蹿了上来,冰川融化成水,将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印了进去。
同龄人眼里的靳司让成熟、优秀,能激怒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好学生,大概是夏冉青春时代里做过最能值得炫耀的事。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对峙状态。
靳司让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她,她下巴也还抬着,不避不让地将视线迎上去,非要跟他作对一般,又说:“可我就喜欢这么叫你。”
喜欢这个词听笑了靳司让,紧绷的唇线松和些,极薄的眼皮垂落,盖住眼底的嘲讽,“再这么叫我,我弄死你。”
他一字一顿的,用了狠劲。
夏冉心脏差点跳停,那会是真害怕了,她信靳司让会真的弄死她。
毕竟弄死她,是件极为简单的事。
最后事实证明,靳司让只会用一张嘴逞强。
他喜欢掐她脖子,也总能掐到她毫无反抗之力,明明只需要再加点力气,她就能如他所愿痛苦地死去。
可每到紧要关头,他都会突然松手,居高临下地站着,视线倾轧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后来,夏冉很少再叫他哥,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那会方堇已经和靳泊闻分手,让她失去了立场和身份叫他哥。
而是因为心疼,心疼多了,容易衍生出别的情感,比如爱意,轰轰烈烈的爱意,见不得光的爱意,饱受诟病的爱意。
她爱靳司让,所以舍不得再让他生气难过。
然而在她真正爱上他之前,靳司让就彻彻底底地接受了这个称呼,之后喜欢上了这称呼。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夏冉至今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十八岁那年,他们第一次上床后。

第03章
回酒楼前,夏冉用系在腕上的黑色细绳发圈随意扎了个松垮的低马尾,白白净净的脸,也就巴掌大小,一点化妆品不沾。
昨晚刚进了趟医院,今天中午继续自杀式的胡吃海喝,气色看上去更糟糕了,孱弱的模样有点像长在湖边飘带状的水草,被微波推扯着浮浮荡荡。
她脚步一顿,拐进洗手间,给自己抹了点口红,内敛的枣蜜色,不显半点媚俗风情。
回座位不久,林束与何至幸同时出现,在这之前,夏冉听到隔壁不少插科打诨的声音,其中还有靳司让认真应答的声音。
“靳法医是桐楼人?”
“八岁搬来的桐楼,十八岁以前都在这生活,上大学后没回来过。”
“这几年桐楼变化还挺大的,靳法医在生活上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们。”
“好,到时候就劳烦你们了。”
显而易见,靳司让变了,变得有人味,有烟火气,也变得更虚伪了,连同人搭话的腔调都是游刃有余的。
对她也是,退回到十四岁时他们初见时的态度。
蔑视,充满敌意,冷漠又疏离,恨不得当着靳泊闻的面掐死她。
“冉姐,”何至幸叫她,“你要喝什么饮料?”
“来几听啤酒吧,冰的。”
何至幸汇总转述给服务员,“先拿两听啤酒,一听雪碧,两听可乐,可乐要冰的,其他都是常温。”
夏冉眨了眨眼,“我也要冰的。”
何至幸坚持,“你肠胃不好,少喝点冰的。”
夏冉没话说了。
隔壁桌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笑声更大了,夏冉坐的位置正对着他们,一个抬眼,和赵茗的视线在半空相交。
不到五秒,赵茗起身,拿着一个玻璃杯朝她走来,找了处空位坐下,“夏小姐。”
他脸上挂着熟络的笑,仿佛偶遇了多年不见的知心旧交。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夏冉打断:“现在不是问询,赵警官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赵茗笑了笑,点头应下,“你是两个月前来的桐楼?我记得你十四岁后在桐楼生活过几年,怎么现在突然想着回来了?”
“燕子在外面飞久了,也会想归巢,我回家应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那倒也是,不过我听人说,你是一个人住的?”
夏冉夹筷子的手顿了两秒,收回,笑笑说:“我有家的。”
赵茗没从她脸上敲出异样,低头抿了口酒,又问:“还有件事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想开书店,现在这行可不景气,大伙都习惯了网上买书,在网上看书的也有一堆人,方便,价格还便宜,开书店应该不好赚钱。”
夏冉不答反问:“这也是调查的一环?”
“纯属好奇,随口问问。”
“纯属兴趣,随便开开。”
短短八个字,昭示她已经回到在讯问室时刀枪不入的状态,见套话无果,赵茗便歇了那心思,借口回到自己那桌,一入座,又往夏冉那方向看去。
靳司让从兜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含上,用囫囵不清地嗓音问:“她就是这起案件的嫌疑人?”
赵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凑到靳司让身侧,压着音量说:“你不觉得她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赵茗简单调查过夏冉,孤家寡人一个,回到桐楼也不见得她和谁有过交往,干着赔本的买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存款的,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起眼,却是实打实的名牌,动辄上千。
可说她有钱,她住的地方却是桐楼有名的“贫民窟”,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赵茗得承认,自己是完全看不透她。
长达数秒没得到回应,赵茗偏头看向靳司让,他低垂着眼,神色几分沉冷,几分漫不经心,更多的是置身事外的疏离。
得,第二个看不透的人出现了。
赵茗正要拿肩膀轻轻撞他,靳司让率先起身,嘴里未燃的烟被他丢进玻璃杯,攥着烟盒走了,“出去抽根烟。”
“你这烟瘾还挺大。”
赵茗含笑的嗓音追了出去,有一半飘到夏冉耳朵里,她慢半拍地撩起眼皮,只捕捉到一截高挺瘦长的背影。
外套被他搭在臂弯,不打算回来的意思。
夏冉想起从前,每回聊起和靳司让有关的话题时,只要他在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寻他的脸。
她对他,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依赖。
而他总能拿捏好时间,精准地捕获她所有意味不明的眸光。
八年后,他们分隔两桌,中间只架着一扇木质镂空雕花屏风,却像位于天南地北一般,从头至尾,没有对上过一次视线。
夏冉敛神,抬头问林束:“你今天开车来的?”
林束摇头,“车被亲戚借走了。”
夏冉举杯示意,“那能陪我喝酒了?”
林束故作无奈地叹了声气,朝路过的服务员说:“再来一打罐装雪花。”
夏冉这桌结束得更早,如她所料,靳司让确实没再回来。
付完钱后,林束给夏冉叫了辆车,同何至幸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将人送进出租车里,何至幸跟着想要上车,林束先她一步甩上车门。
何至幸看愣住了,“冉姐都喝成这样了,我们不跟上去能行吗?”
“也就喝了几罐啤酒,又混了几口白的而已。”
隔着后座玻璃,林束笑得意味深长,“我来书店第一天,她可是跟我拼了一整晚的酒量,拿酒当白开水灌的,最后还把我给喝趴了。刚才那点酒,可喝不醉她。”
何至幸半信半疑地往后坐看去,半敞开的车窗里,夏冉阖着眼斜靠在椅背上,姿态乏力倦怠。
要是装醉,那装得也太像了。
副驾驶车窗开着,林束弯了弯腰,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这回遇到了个好脾气的司机,没催,温和地笑了笑,“您还没说要去哪呢。”
林束答话前,插进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是被酒精醺的,“建德路128号。”
司机下意识往后视镜看去,女人已经坐正身体,清泠泠的一双眼,不见半分醉态,分不清是天然肤色,还是气血虚弱,脸很白,皮肤也细腻,被外面投射进来的灯光一照,有种莹白瓷釉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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