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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


作者有话说:
小裴骨子里是有点子病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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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已知道我的心思,便不要躲◎
裴时清的手指微凉, 轻轻在棠梨唇上碾过,激起一片酥麻之感。
棠梨一时间像是忘了躲避,脸颊酡红, 双眸水光盈盈,像是一朵任人采撷的海棠花。
裴时清指尖忽然有些发痒,白玉般的手指微微曲起,沾了一点濡湿。
眸中海浪翻涌, 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棠梨忽然扭头避开他,呼吸不稳般往后退了半步, 依靠着桌案轻轻唤了一声:“裴先生。”
指尖的濡湿感一点点散去, 碰过她的手指却依然微微酥麻。
裴时清垂下眼睫,又轻又哑笑了一声:“不要再叫我先生。”
棠梨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话语之中的意涵, 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裴时清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却也不想玷污先生二字。”
如同平地惊雷, 将原本已有的怀疑也彻底点燃, 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棠梨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青年站在摇曳的灯火中,白衣如雪, 表情淡漠,如同画中谪仙。
只是眼尾那点殷红, 倒像是金钩铁划的一笔, 叫整个人透出一种邪性来。
他如同画本里堕入魔道的谪仙,又如同摄人心魄的妖孽, 对她说:“你既已知道我的心思……便不要躲。”
“哐当——”
桌上梅瓶被人撞翻, 滚落在地, 发出清脆一声响。
棠梨双眼微微瞪圆, 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惊惶不安看着他。
裴时清笑了下,“夜已深,棠儿该休息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衣带当风,很快便离开了房间。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棠梨才脱了力一般,跌坐在桌案上。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棠梨便如同那株在风雨之中飘摇的西府海棠,心绪乱作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噼啵之际,一道淡淡的影子忽然投在窗棂上。
棠梨注意到摇晃的影子,徒然紧张起来。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那道影子不动了,像是人站在门口不愿进来。
棠梨松了一口气,她收敛情绪,低声说:“站在外面做什么,阿苍,进来吧。”
很快一个身形劲瘦的少年踏进屋中。
他环绕了屋内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碎了一地的梅瓶上。
阿苍走过来,默不作声蹲下,开始收拾满地狼籍。
棠梨急急喊住他:“小心手。”
话音刚落,阿苍的手就被碎瓷片割了一道口子。
棠梨惊呼一声,连忙让他停下,急急取来药箱。
阿苍的手指割了好大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看着唬人,他还不愿意包扎,说:“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比这么重得多的伤都受过,这不算什么。”
棠梨瞪他一眼,将他按在凳子上,“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受了伤就要处理。”
阿苍沉默片刻,终是由着她给伤口撒上药粉,裹上纱布。
他看着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低声说:“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如果不是致死伤,军医是不会给你处理的。”
像这样的小伤,甚至是连药都不愿给的,让他们自己挨着。
“草原的冬天很冷,有一年尤其冷,我脚上生了密密麻麻的冻疮,都发烂了,特别痒。去讨药,没讨着,反倒被骂了一场。”
“我回去之后,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他停顿片刻,脸上似乎露出些怀念之色,“有人在帐子外面叫我。”
“我抹干眼泪出了门,发现是军医身边带着的一个医女姐姐,她给我偷偷拿来了一罐冻疮膏。”
棠梨渐渐听入了迷,她问:“她人真好……那后来呢?”
阿苍又陷入了沉默。
后来医女姐姐爱上了铁骑军里赫赫有名的苍狼将军,将军已娶妻子,她最终以小妾的身份如愿嫁给了他。
然而将军一心扑在事业上,鲜少关注她。
那个姐姐被将军夫人百般磋磨,后来怀着将军的孩子生生在营帐外跪了一天一夜……死在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
将军得知此事之后,也只是吩咐人将她好好下葬,连眼泪都不曾掉一滴。
那个人,曾是这辈子第一个对他那么好的人。
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阿苍看着棠梨的眼睛,轻轻说:“她死了。”
鎏金面具下,少年的眼睛被暗色的水痕笼罩住,他继续说:“因为他夫君对她不好,她夫君的夫人让怀着胎的她跪在雪地里一天一夜。”
棠梨一愣,随即她喃喃道:“……节哀。”
阿苍没有说话。
棠梨随即意识到,以前他是从来不愿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往军营生活的,怎么今日那么反常?
她转念一想,心头一惊。
这屋门没关,窗也是半掩着的,说不准方才自己和裴时清的争执……被他看见了?
他跟自己说这个故事的目的……难道和裴时清有关?
果然阿苍随着开口:“他不是良人。”
那个人,和苍狼将军太像了。
他们都是眼睛里藏着野心和杀戮的人,哪怕……外表掩饰得再好。
若是此前,棠梨定会反驳他,然而经此一遭,她却被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棠梨苦笑,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定不再嫁人,可如今……
就连阿苍都看出来了。
裴先生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棠梨盯着快要燃尽的烛火,轻声说:“阿苍,我知道的。”
她或许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光风霁月外表之下藏着的杀伐狠辣。
但她丝毫不觉讶异,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前世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候,扶持新帝上位,还走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阿苍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抚着被包扎好的伤口,站起身:“太晚了,该睡觉了。”
阿苍离开之后,烛火挣扎着最后跳动几下,很快便熄灭了。
棠梨枯坐在黑暗之中,窗外雨声淅沥。
接连下了几日雨,满地残红,绿肥红瘦,惹得雅座里的年轻公子们好是伤怀。
陆辰远坐在窗边,慢慢饮着酒,听他们吟诗作对,却并不参与。
烈酒入喉,肺腑之中像是烧了一把火。
今日沐休,陆辰远无事,索性应邀与同伴们来到这挥墨阁。
据说挥墨阁新出了一支曲子,领舞的花魁生得一副好容貌,年轻公子们闻风而动,让这花魁在上京城中一时风头无两。
他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爹爹说了,入仕之后,这些应酬交际难免,要学会适应。
于是有人相邀,他便来了。
一个年轻公子看陆辰远默默坐在窗边饮酒,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笑道:“陆兄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怎的这般寂寥!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陆辰远露出一丝笑,举起杯子来。
旁的人听到动静 也打趣他:“是啊,陆兄都不知道,现在上京有多少佳人小姐都在为你争风吃醋啊……”
陆辰远锐利的眼角微微一抬,脸上的笑淡了。
同伴连忙给那人使眼色,那人也看出来了,咳嗽了一声:“来来来,陆兄,我敬你!”
他举起酒杯,匆忙一饮而尽,随即以小曲马上就要开场为由,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探花郎也是古怪,听闻他那未婚……前未婚妻的八字弄错了,近日才发现两人天生犯冲,不宜结为夫妻,这才退了亲。
据说那姑娘出身不高,虽然自小订亲,但一个远在上京,另一个养在滕州,也没见过几面,应当没那么深的感情才是。
怎么他瞅着这探花郎像是犯了单相思似的?
分明以他现在的身份能找到家世更好的夫人,偏偏要为一个出身不高的前未婚妻郁郁寡欢……
真是有毛病。
经此一遭,也无人来招惹陆辰远了。
倒是约他前来的那个年轻公子叹了一口气,坐到他旁边:“陆兄,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一副放不下的模样,不仅会给自己平添烦恼,还会给那位姑娘带来不便。”
陆辰远微怔。
年轻公子淳淳善诱:“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嘛,那姑娘我听说是个有本事的,画得一手好画,其兄长也在朝中谋职了,想必将来能寻得一个好夫家。”
他叹了口气,“反倒是陆兄你这样……反倒让人怀疑那姑娘是不是与你有什么首尾,你才如此念念不忘……”
他压低尾调,轻轻说:“……你这不是,害人家嘛。”
陆辰远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年轻公子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中听,但他当时与陆辰远一同在国子监念书,便与他交好,向来也是对陆辰远欣赏有加的。
如今看到友人因为此事郁郁寡欢,哪怕忠言逆耳,他也是要说的。
看陆辰远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他也明白效果达成了。
趁巧下面丝竹声起,原来是表演快开始了。
年轻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专心看起表演来。
花魁缓缓从飘舞的红绸中露出脸来,一瞬间人声鼎沸。
年轻公子们以箸击酒,气氛热烈之时,陆辰远似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喃喃道:“我明白了,多谢吴兄提醒。”
吴公子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生不忍,拉着人站起来,对着下面裙摆飞旋的花魁赞道:“好舞!好舞!如此佳人,我当让我的陆兄赋诗一首!”
也不知道是不是吴公子的声音太大了,竟在这一片喧哗中引起了花魁的注意。
她踩着鼓点微微矮身,勾勒得摄人心魄的美目朝这边一瞥,红唇轻扬,竟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酒楼中瞬间一片哄声。
陆辰远便在这样的气氛中,被吴公子往前推了一把。
他轻快笑道:“探花郎在此!”
气氛更热烈了。
花魁臂膀上的错金缠花臂钏叮铃作响,她朝着陆辰远伸出一只莲藕般的玉臂,涂了猩红蔻丹的手指作兰花状。
轻笑道:“探花郎……可愿为我作诗一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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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心里还挂着棠家那姑娘◎
经过几场暴雨的催折, 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反而生长得愈发枝叶亭亭。
棠梨便坐在窗前,提笔描画着这一树茂密。
稀薄天光从窗棂中投下来,打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尾端笼着一层淡色的光泽,像是碎银点点。
秋月踢踢踏踏跑进来:“小姐!”
棠梨抬起头来,银光从睫毛上滑落,一双剪水双眸愈发明亮清澈。
秋月看她又在作画, 画的正是院子里那颗西府海棠,积了满肚子的气忽然就泄了。
棠梨问她:“冒冒失失的, 怎么啦?”
秋月又唉声叹气起来:“唉, 那么好的婚事,怎么说黄就黄了呢。”
棠梨便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她卷了卷袖子, 将研墨碗里的朱砂慢慢用水磨开, 垂着眼睫道:“不是说了家里不提此事的么。”
秋月也不想提, 但实在是憋不住了, 倒豆子般劈哩叭啦道来。
“最近挥墨阁的那个花魁,因为跳了一只新曲子, 在上京可出名了,小姐你知道吧?据说前几日陆公子去了挥墨阁, 刚好遇到了那个花魁!”
棠梨手腕不停, 朱砂在研墨碗里逐渐呈现出一种均匀的质地。
秋月见她一点不着急,眨巴了下眼睛, “小姐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棠梨看她一眼:“我与陆公子已经解除婚约, 他的私事我为何要管。”
秋月委屈巴巴哦了一声, 也是啊, 小姐都和陆公子解除婚约了……
于是她兴致缺缺道:“当时陆公子是和许多年轻公子一起去的, 当时叫人起哄,要他给花魁作诗……”
棠梨的动作终于微微一顿。
秋月立马来了兴趣:“小姐你猜怎么着?”
棠梨淡淡一笑:“他不会作的。”
秋月一双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小姐,你怎么知道?”
才子为佳人作诗,原本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是做得好了,的确能彰显才气。
前朝的平南王便是个中好手,坊间相传他亲自为十位佳人提诗,那数十首诗都流传下来,成为传世经典。
然而才子佳人,本就有几分暧昧不清的意涵。
陆家最重声名,陆辰远才刚刚入仕,若是这个时候便传出他与花魁的风流轶事,恐怕陆稼首先就不会饶他。
棠梨提笔为画中的海棠添上第一抹淡红,不咸不淡道:“以他的性子,会愿意为花魁作诗么?”
他是那样一个古板的人,哪怕不为名声考虑,当面拒绝一个美人的请求……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秋月见她早就猜到了,瞬间觉得没意思:“还真被小姐说中了,据说当时花魁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问他是否愿意给自己做一首诗?”
“陆公子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那花魁,当时场上许多年轻公子忿忿不平,还有人骂他清高……”
“但陆公子说了一句话,让那花魁不仅不恼,还朝笑着说这是她听过最好的夸赞。”
棠梨这下倒有些好奇了,她问:“他说了什么?”
秋月见她终于好奇了,反而卖起关子来:“哎呀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姐要想知道,向旁人打听打听。”
棠梨见她调皮,伸手往她腰上掐了一把,惹得秋月高声尖叫。
秋月连忙认输:“小姐!好小姐!我不敢了!”
棠梨放开她,她慢慢直起身子,咳了一声,一板一眼模仿:“陆公子说,姑娘于曲艺上登峰造极,乃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俗人不敢妄论。”
棠梨慢慢落笔,唇边却扬起一点弧度。
好一番说辞,既捧高了那花魁的技艺,又让自己干净脱身,难得的两全之法。
果然秋月立马说:“现在外头都在说,探花郎不仅才学过人,更是温柔之至,钟灵毓秀……”
她有点闷闷不乐:“陆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棠梨好笑地看她一眼:“这不是好事吗?”
秋月努努嘴,不再说话了。
小姐真是没心眼,放跑了这么好的夫君,日后上哪找这么好的夫君!
但秋月见棠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不好说话了。
她只是重重叹了一声:“小姐未来的夫婿可不能输陆公子!”
她歪头想了想,似是漫不经心:“若是能有裴大人的风采,那必然是能压过陆公子的。”
棠梨心尖一跳,几乎是立刻开口:“秋月,你在说什么呢,裴先生……是我老师。”
秋月奇怪道:“我知道裴大人是小姐的老师呀,我只是举个例子嘛……陆公子这样的郎君已经很难找了,硬是要比的话,好像也就只有裴大人……”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扼腕叹息:“唉,可惜小姐早早认了裴大人做老师。”
棠梨只觉得秋月每一句话都在往她心底某个隐秘的位置戳,她掐她一把:“好了!不许再说了!”
秋月嘻嘻哈哈跑出去了。
棠梨又提起笔,只是忽然走了神。
笔尖颜料慢慢积攒,最后啪嗒一声落到宣纸上,晕开一团浓重的红。
秋月说得的确不错,陆辰远拒绝为花魁作诗,非但没得罪人,反而得了称赞。
街头巷尾的歌姬艺伎们都在说,若是她们也能得陆公子这般称赞,也算是此生无悔了。
勋贵之家的小姐们在意的则是他廉洁自爱,不染风尘。
试问哪个男人不愿红袖添香?美人投怀,却不为所动……实在太难得了。
陆辰远的名字,在上京愈发声名鹊起。
与媒人的热烈相反,陆府倒是一直淡淡的,一律都说陆辰远刚刚入仕,需得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再谈婚事。
上京的小姐们哪坐得住,分明之前都一直都有婚约在身,现在却忽然说要先建功立业,糊弄人呢!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宴请扑面而来,每日送入陆府中的帖子如同雪片一般。
久了蒋蓉也烦,“你若是与哪家小姐看对眼了,我们就上门提亲,早早把婚事定下来,也省得一天天的闹人。”
已是盛夏,院中绿叶亭亭,陆辰远手中握着一卷书,正坐在石凳上,树荫斑驳落了满身。
听到蒋蓉这么说,他抬起眼睛,淡淡瞥了一眼过来。
陆辰远眼皮生得薄,眼尾的弧度看起来便有几分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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