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挠(林不晚)

“哇，你们学校好大。”走在校园里，雪梨东瞧瞧西瞅瞅，对着一棵树都要感慨半天，好像校园里的每样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新奇。
周柠挽着雪梨的胳膊，笑道：“是挺大的，有时候连着的两堂课在不同的教学楼，都还得跑着去，不然来不及。”
“你怎么不买辆自行车啊？我看好多人骑自行车。”
“花那钱干嘛，而且听说自行车老丢。”周柠摇头。
雪梨停下来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傻姑娘，对自己好点儿啊，家教都不少挣钱了。”
“嗯，就是太远了，但也不舍得放弃。”周柠说。
“是吧，我早就觉得你这么两边跑不合适，所以这次来找你，还有事儿问你，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什么事儿？”
“Z 大旁边那个轰趴馆你知道吗？”雪梨问。
周柠点点头：“听说过，上次班里聚会他们去的那里，不过我没去。”
“这几年轰趴馆挺火的，里面吃饭唱 K 游戏打牌样样都有，年轻人特爱去，挺赚钱的。”雪梨说，“Z 大旁边那家轰趴馆，就是我工作那个……夜总会，老板投资的。你也知道，我跟我们老板关系还可以，那天听他说要招服务生，顿时就想到你了。”
“哦？”周柠来了兴趣，“工作时间和报酬怎么算？”
“他们都是通宵营业的，周一到周五你就别去了，还有课呢。周末有空的话，早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一天报酬 300。当然通宵太辛苦了，你也可以只上白班儿，晚上八点就能走，不过报酬低一点，白班 120。”
“我上全天的，反正周日还可以休息一天。正好我也在找周末的兼职呢，太好了，谢谢你。”周柠开心极了。
雪梨却换上一副愁容，“我犹豫了好些日子没告诉你，你真想去吗？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可是……哎……”
“怎么了？”周柠不解。
“你想啊，这轰趴馆就开在 Z 大附近，你们不少同学聚会都会去那儿，你在里面当服务生的话，不怕被熟人看见吗？”
原来雪梨是在担心这个，周柠爽快一笑：“姐，你觉得我是怕这些的人吗？能踏踏实实赚到钱，比什么都重要。”
雪梨也了然地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所以犹豫了半天，还是来告诉你了。”
两人开开心心地在食堂吃了顿晚餐，雪梨觉得 Z 大的一切都很好，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一次的话，真想也沿着普通女孩儿成长的轨迹，在大学校园里走上这么一遭。
“周柠，你可得好好念书，以后赚正经钱儿，别像我似的。”雪梨感慨。
“我会的，你也别贬低自己。”周柠说。
雪梨笑着看周柠，别的正经姑娘知道她的职业后，多半是避之不及，可周柠堂堂一个高材生，却总能体谅她的辛苦，告诉她别怕，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
晚饭后雪梨就要告辞了，周柠有些不舍：“你不是晚上 10 点才上班吗，现在还早呢。”
“你以为我这样就能去上班了？”雪梨夸张地冲自己一指，秀丽的素颜，印着机器猫的卡通 T 恤，一条规规矩矩的八分裤，别说，还真不像雪梨衣橱里能找出来的衣服。
为了来校园里走一趟，她也是费心了。
“我要上班，裙子至少得到这儿。”雪梨冲着自己屁股下面一比划，又往胸口一指，“衣领得开到这儿，那样小费才多多嘛。”
雪梨又伸出五个手指头：“你可不知道，这俩礼拜有个男的老点我，每次给小费都有这个数儿，我可得好好表现，从他身上多捞点。”
“行啦你，少喝点酒。”周柠无奈道。
雪梨笑着捏了一把周柠的脸：“还是妹妹会心疼我，下次来市里找我玩儿，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你来了可以跟我睡。”
“知道了，快回去吧。”周柠抱了抱雪梨，跟她挥手告别。
目送雪梨离开后，周柠动身去那家轰趴馆，雪梨已经帮她提前联系了，周柠想今晚就把这事儿敲定下来。
周柠走后，孔瑶、吴丽丽、张蕊不远处的大榕树后闪了出来，都一脸傻眼的表情。也是巧了，她们正饭后消食，散步到这儿呢，没想到遇上了周柠。
这棵榕树有六百年树龄，树干足足有四五个人那么粗，是 Z 大重点保护古树。在树前，不特别留心的话，还真发现不了树后有人。
“你们听到刚才她们的对话了吧？”吴丽丽瞳孔地震。
“嗯……那话听上去……那女的不会是干小姐的吧？”张蕊说。
“周柠上哪儿认识的这种人啊？太可怕了。”吴丽丽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说，“你们说周柠老是这么晚回来，说是在外面做家教，不会是……”
“这话可不能乱说。”张蕊赶紧打断道，“周柠这么傲的性子，不会吧？”
“谁知道呢，人不可貌相。”吴丽丽不屑地说，“也许她只对我们傲，在男人，尤其是有钱的男人面前，是另一副嘴脸呢？”
“行了，咱别议论别人了，反正每天也碰不上几次面儿。”孔瑶说。
吴丽丽噘嘴道：“可我现在觉得宿舍有点脏了……”
当晚，周柠拿着 After Party 轰趴馆的工作服回宿舍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宿舍里几个姑娘异样的眼神。
她高高兴兴地把那几件黑 T 恤洗了，晾衣服时，吴丽丽嫌弃地把自己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别碰着我的，脏。”
周柠诧异地看她，虽然因为晚归，她们之间总有点矛盾，但此刻她并没有惹到吴丽丽，不知她突然发的什么疯。
“你说什么脏？”周柠问。
吴丽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心里有数。”
“我没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交的什么朋友，自己心里没数吗？还有总是这么晚回来，谁知道你在干什么？别把我们宿舍搞脏了。”吴丽丽不吐不快，干脆一股脑说了出来。
周柠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她们可能是见着雪梨了？听着雪梨说的什么话了？
周柠又看向其他人，孔瑶和张蕊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心里猜忌的什么，也全然写在脸上了。
“我没必要跟你们解释我交了什么朋友，我在外面干什么，也不关你们的事。”
“天天打扰别人休息，你还有理了？怎么跟你分到一个宿舍，太倒霉了。”吴丽丽又嚷道。
周柠语调依然冷淡，似乎吴丽丽的话根本拨动不了她的情绪：“打扰到你们休息，我道歉，我以后会尽量再早一点回来，动作再快一点，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了，还请见谅。”
周柠说完这句，不再理吴丽丽，在阳台晾好衣服，回屋爬上了自己的小床。
吴丽丽还想再吵嚷几句，可被孔瑶劝住，也只能作罢。熄灯后，整个宿舍就陷入了一片静默的氛围中。
躺在床上，周柠尽力把宿舍发生的不愉快摒弃到脑后，默默在心里盘算起了接下来的生活：周一、周三、周五晚上兼职家教，周二、周四晚上抓紧做作业，周六打工一天，周日还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真是很完美了。
至于何一帆说的活儿，还是等谈妥了看看工作量到底有多少，再看要不要调整这兼职安排。
周柠沉沉睡去，一晚上也没做什么梦。
除了一些不愉快的琐事，其他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开学后靠着边工边读，她已经给妈妈转了 2000 块钱了，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儿。
虽然辛苦，但是踏实；
虽然孤独，但是自由。
周柠对当下的生活已经很满意。
所以在轰趴馆里，当她穿着印有 After Party 字样的黑 T 恤，端着一艘装满食物的“大船”，正对上陈羡那双皱着眉头的眼睛时，周柠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却殊不知，她那份淡定和不在乎，却又在陈羡心里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

第022章 After Party
周六，ZSR 车队技术组的小伙伴们搞定了解耦悬架系统设计，队长李炎提议，为了庆祝这一里程碑时刻，今晚必须好好聚一聚。
赛车是团队运动，团队精神第一，个人技术第二。所以作为队长的李炎，时不时就组织大家团建一下，增进彼此感情。
陈羡跟李炎的想法不谋而合，向来积极参加车队的聚餐聚会，还主动买了不少次单，让李炎更是对这个小学弟青睐有加。
只不过这次，孔瑶又恰好来车队给李炎送上次聊到的图书，于是也被热情地邀请加入了聚餐队伍。
孔瑶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总能跟他身边的哥们儿打成一片。她出现得特别自然，好像她并不是来找陈羡的，但陈羡总能见着她。
就像现在，全队上下的小伙子，除了陈羡，没有不对她笑脸相迎的，陈羡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After Party 在 Z 大学生中很受欢迎，娱乐设备一流，餐饮品质过硬，能满足大家各种玩乐需求，每到周末都是爆满。
周柠他们班已经来这儿聚过两次了，不过周柠忙着打工，从来没参加过这种集体活动。
穿上工作服，上午简单培训了下礼仪和注意事项，中午人多了后，周柠就正式开工了。
给各个包厢送餐送水送水果，虽然脚步没停过，但工作内容也简单，周柠忙碌地穿梭在各个包厢，脸上带着标准的服务式微笑，脑袋却是放空的，悄悄在精神上给自己放了个假。
到了晚上，轰趴馆人更多了，周柠端着菜不停地送往一个个人声鼎沸的包厢，额头都沁出了些汗珠。
“我们点的‘船’怎么还没来？”罗家伟拍了拍肚子，示意饿了。
“船”是 After Party 的特色，餐盘做成了大概一米长的木质大船造型，上面排满了牛排、扇贝、大虾、鸡翅、烤肠等各式各样的食物，一条“船”888，虽然价格不菲，但食物品类众多，很适合人多聚餐聚会，是轰趴馆的爆款。
“嗨，人多，估计忙不过来。”李炎说，“再等等呗，估计也快了，咱先唱起来啊。”
李炎开了瓶啤酒给陈羡递过去，陈羡顺手接过喝了一口。
“少喝点儿。”孔瑶在边上说，并示意自己不会喝酒，一会儿要杯果汁就行。
几个男服务生又端着几箱啤酒和饮料进来，李炎催道：“菜也快点上，都饿了。”
“好咧，马上给您催催。”
“‘船’好了吗？好几个包厢在催了。”小东走进后厨问。
厨子指着一排“船”说：“喏，刚出炉了几艘，今天人也太多了，端的人都不够。”
“咱分分，赶紧给人上了吧。”小东指挥着几个男服务生分配包厢，“‘东极岛’‘太古岛’‘伯克岛’‘西沙岛’你们去，还差一个‘天空岛’的没人送，谁先回来谁送吧，动作快点儿，客人在催了。”
“我来吧。”周柠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帮忙。
“你行吗？这船有点重，一般都男的搬。”小东不太放心。
“没问题，我刚不是还搬了一箱啤酒？”周柠笑着擦擦额头的汗，搓了搓手，稳稳地端起了那艘船，“放心吧，肯定平安送到。”
“陈羡，你来一个。”吴鹏远把话筒递给好哥们儿，“露一嗓子。”
“是啊，陈羡唱歌可好听了。”孔瑶也附和。
“真的假的？陈羡还会唱歌呢？”在一旁玩儿骰子的几个也放下了酒杯，过来凑热闹。
陈羡接过话筒，吴鹏远把平板递给他：“唱啥？自己选。”
陈羡的手指正在平板上划拉，包厢门突然开了。
“不好意思久等，‘船’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陈羡猛然一滞，抬起头来，居然真的是周柠？！
只见她穿着 After Party 的黑 T，费劲儿地把一艘“船”稳稳地放在桌上，然后带着标准的服务式微笑开口：“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陈羡完全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她。
这时周柠也看到了他，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正常，脸上仍保持着微笑，似乎在等待客人给什么指示。
倒是一旁的孔瑶惊呼出了声：“周柠，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柠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以为意地说：“打工呗。”
孔瑶皱眉：“你究竟打了多少份工啊？”
周柠笑笑没有接话，又问：“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吴鹏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陈羡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来打个圆场，倒是车队的毛世军嚷了起来：“那箱酒都喝光了，把瓶子收一收吧。有些撒地上了，麻烦也擦下。还有点的饮料和果盘还没上呢，也加个急呗。”
周柠对着挂在胸口的耳机讲了几句，转而对毛世军说：“饮料和果盘已经帮您催了，我先收拾下包厢吧。”
周柠麻利地开始整理酒瓶，清扫垃圾，李炎用肘碰了碰陈羡：“唱啊，愣着干啥？”
Pad 屏幕上正停留在港台经典的界面，陈羡扫了一眼，点下一首歌，拿起话筒轻声唱了起来：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 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陈羡嗓音低沉，让这首本就失落的歌更蒙上了一层忧伤与不解。
周柠低头整理桌面和地面，不看陈羡，似乎也完全没在意他在唱什么，整理完毕后，就拎着垃圾出了门。
包厢门一关，陈羡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唱了？”李炎奇怪地看他。
“你唱粤语还挺好听的嘛。”吴清也说。
吴鹏远笑看他一眼：“只怕是想唱给听的人走了，没心情吧。”
陈羡有些烦躁地把话筒往旁边一扔：“切了切了切了，你们谁接着唱吧。”
陈羡莫名拉下脸来，众人见他面色不善，也就不再招惹他，哄闹着开始了下一轮唱 k 与游戏。
孔瑶心里却警铃大作，犹疑着问吴鹏远：“你刚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想唱给听的人走了？谁走了？”
“咱这儿刚才就进来出去一个人，你说还能有谁？”吴鹏远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笑说。
孔瑶震惊地看向门口，又看陈羡，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吧？吴鹏远说的什么浑话？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可惜陈羡没给她自我麻醉的机会，直接开了口：“你认识周柠？”
孔瑶眼神复杂：“我和她一个宿舍，你怎么会认识她？”
陈羡灌了口酒，却并不回答问题，又问：“你说她到底打了多少份工，什么意思？”
孔瑶撇嘴道：“她天天早出晚归的，总是熄灯了才回来，影响大家睡觉，都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什么。”
孔瑶的话却让陈羡心里一痛，思绪突然回到那个炎炎夏日，周柠为了 50 块的工钱，顶着暴晒，在花生地里摘了一天花生。
包厢门又开了，陈羡赶忙抬头看去，可惜进来的是个男服务生，同样是一副标准笑容：“果盘来了，不好意思久等。”
短短几分钟里，门开关好几次，不时有人送来饮料、小食和扑克，陈羡每次都紧张地往门口看去，可都不见周柠，神情一次比一次失落。
陈羡的异常被孔瑶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开学才不到一个月，自己每次来找陈羡，从没听过关于周柠的只言片语。可吴鹏远刚才的话，却摆明了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怎么可能呢？
在孔瑶眼里，陈羡身上总带点漫不经心的不羁，除了对赛车十年如一日的热忱，没见他对其他人和事有过太多执念。
可现在，他看向门口那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和微微蹙起的眉毛，都暴露出他对周柠有一种特别的关注。
孔瑶心里像打翻了八坛醋缸，突然就脱口而出：“周柠在宿舍从来不跟我们说话，在她们系也没什么朋友，不过倒是有校外的朋友经常来找她。”
“什么朋友？”陈羡果然立马追问了。
“上次我们不小心看到的，也是个女孩儿，和周柠亲热得很，还说她的工作，裙子要短到这儿，领口要开到这儿，这样小费才会多。那女孩儿还说，有个男人最近老点她，她得想办法从那男人身上多捞点钱。”孔瑶照着那天雪梨的样子，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那姑娘看着就不是正经职业，我们宿舍其他女生还猜测，周柠天天这么晚回来，会不会也是……”
“放屁！”孔瑶话音未落，陈羡瞬间暴怒，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们宿舍是不是有病？造什么谣？”
孔瑶被吓了一跳，委屈极了：“她们说的，又不是我……”
“那你也该带点脑子，这种话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