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么看着他,看的陇雀心虚的垂下了眼。
“哼,”无双冷笑一声,“陇大人一个人赴死的时候不是要多慷慨有多慷慨,现在怕什么?”
她声音里似乎是余怒未消,听得陇雀心一提,不由紧了紧喉咙。
他原本还该清晰的脑子现在有些像是一团浆糊,朦朦胧胧之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眼前人消气才是。
对于这种事,他没什么经验,只依稀记得姬虞盛怒的时候,喜欢罚他,有时候打他一顿,似乎就会消些气。
若是换了往常,他便会知道这是个荒唐的主意,可是大起大落之间,他依然有些神经衰弱,素日里那颗灵光的脑子,在面对眼前人时,便也混沌起来。
于是他忽然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恭敬地递向无双。
他低垂着头,烛火照出他精简跳动的青筋和凌乱的发
他低头道:“殿下,臣错了,请您责罚。”
他低头的模样分外恭顺,,烛火照出他颈间跳动的青筋和凌乱的发。无双眉心微皱,嘴角勾起,接过那根腰带,轻轻摩挲。
女子声音缓缓:“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只一句话,陇雀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他噙着泪,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臣不该欺瞒殿下,让您蒙在鼓里。”
“唔。”无双淡淡应了一声,复又问道:“还有呢?”
“臣的命是殿下给的,生死皆由殿下,没有殿下的吩咐,臣不该随意舍命。”
“道理不是都懂吗?”无双轻笑了两声。
“抬起头来。”她又道。
她声音似乎温和了些,陇雀心里松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近在咫尺。
陇雀的心在那一刹那如同跳出了胸膛,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无双问:“陇雀,你说,孤对你如何?”
半响,他才缓过来,结结巴巴道:“殿下对臣……恩重如山。”
她救他于水火,放了他的母亲,此刻又将他从死牢救回,他怎能不感激?
无双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锐利:“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总防着孤呢?”
无双握着腰带,缓缓抬起了陇雀的下巴,金属扣冰凉的感觉激得陇雀一颤。
“你娘亲被人欺负,你不告诉孤,你被人捉进了大牢,你也不告诉孤,就连陛下要刺死你,你还想瞒着孤……还真是,让人寒心。”
她声音很轻,那话里的失望落在陇雀耳中,却像是一记重锤,锤得他心慌又心酸。
“殿下,不是,不是的……”他急忙道,“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信孤。”无双微笑,她的手指轻轻地掠过陇雀的脸颊,接触到他燃烧的皮肤。
随即,她轻轻地将环扣在陇雀心口的位置敲了敲,淡淡道:“不管孤如何待你,你打心底觉得孤和姬虞一样,都是不可信之人,寡性薄情,就连动了怒,也只会打人。 ”
烛火将无双的面容勾勒成一幅朦胧的画像,随着马车轻微地晃动,车里的气氛却已经凝固到了顶点。
无数的话,戳中了陇雀最深处的心思。
他活在地狱里,一无所有,那点儿自尊心是他仅剩的东西,所以他将至死死握住,不敢放手。他害怕,害怕她像姬虞一样,只是将自己当做可有可无的玩物,害怕他一旦失了最后那点儿自尊心,便会真的成为姬虞口中,‘下贱如猪狗’的东西。
他跪在地上,呼吸一顿,像是被剥去了所有的伪装,浑身□□地暴露在了无双面前。他喉咙有些干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咬住自己的下唇,而后像是鼓起所有的勇气,重新抬起头看向无双,声音颤抖道:“殿下,我……我没有。”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哽咽起来,眼眶更红了,那双翠绿的眼里似乎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如同受惊的鸟雀,无助而迷茫。
这模样落在无双眼里,她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内心的暗火被他这目光一看,便消了大半。只觉为这档子事奔波了数日,着实是有些累了。
她将手里的腰带随意地扔在地摊上。
“罢了罢了,起来吧,信不信的,也不重要了。”
她重新靠回座椅,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左右你如今已经是钦定的抚西将军,孤便趁这个机会放你走,咱们也算是好聚好散。”
陇雀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胸腔内,心跳如鼓,在这一瞬间,他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矛盾和迷茫被孔泉的放大,那长久以来被姬虞的□□所打磨出的坚硬外壳,随着无双那一声轻轻的叹息撕得粉碎。
他颤着身子,只见无双靠在车窗旁,窗外的月光映出她眼底的青黑,闭上眼的模样,仿佛是有些厌倦了。
陇雀忽然一下似乎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他惊讶的发现,自己长久以来视如珍宝的自尊心同眼前人那一声疲惫似的叹息只博弈了片刻,便一败涂地。
沉默片刻,他突然膝行而前,紧紧地抓住无双的裙摆,声音沙哑而坚定:“殿下,我知错了,我也不会了,求您别赶我走。”
第62章
随着马车的颠簸, 月光掠过无双的脸,她淡淡地望着陇雀,唇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车厢外一片寂静, 唯有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细微声响衬得马车中的气氛更加压抑。
无双抿了抿唇,垂眼看向陇雀,修长的睫毛低垂着,如同蝴蝶尾翅, 遮住了她眼底笑意。她沉默无声地观察着陇雀有些绝望而惶恐的模样,像是欣赏一件完美的器物。
她轻轻地笑了笑,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陇大人何苦这样,孤分明给你想要的, 这下子倒弄得像是孤在欺负你似的。”
陇雀感到一阵羞辱, 他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 但他没有放开手中的裙摆, 似乎有些害怕失去了这最后的支撑。
无双倾身靠近, 身上那股夹杂着淡淡血腥气的幽香充斥在陇雀的鼻尖,让他觉得很是熟悉,甚至于依恋。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却又凑近了些, 哀求似的看着无双, 那双碧绿的瞳孔不见往日静稳,睫毛不自觉地扑闪着, 有些慌乱。
无双轻轻地伸出手,食指抚过陇雀的额头,沿着他的轮廓一路滑过, 直至他颤抖的嘴唇。她的触摸轻柔中带有一种明确的掌控,仿佛要确认眼前人完全属于她。
“你真的不想走?”她似乎在寻找答案, 声音温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陇雀摇了摇头,努力地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无双缓缓垂下眼眸,掩住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满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一个世界对着秦不疑也是如此,明明是想对他好些,可是看着他因为自己挣扎,痛苦,求而不得,却是一种如此美妙的滋味。
或许009说得对,她的确有病。
“既然你不想走,那你告诉孤,你到底想要什么?”她收回手指,坐直身体,冷眼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脸上的暖意随着那股幽香缓缓消失,陇雀紧紧地握住裙摆,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露出一丝坚定:“臣想侍奉在殿下左右,报答殿下的恩情。”
无双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微微一笑,“不信孤的人,孤可不敢留在身边。今日你一动心思,便瞒着孤杀人,明日,你再一动心思,恐怕孤也得成你刀下亡魂。”
陇雀闻言,霎时间白了脸,慌乱道:“殿下,臣绝无此意,我不会,绝对不会……”
“罢了。”无双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缓缓地望向车窗外,月光清辉落在树梢上,散发着银白的光芒。
半响,她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孤在陛下面前拿自己的身份为你作保,圣旨已下,你若是不能平叛并州,今日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届时你要死,孤这皇太女的位置也算是坐到了头。”
陇雀眨了眨眼,短暂的迷茫之后,忽然愣住了。
她信任他,信任他到愿意拿自己皇太女的身份保他性命。
他心底深处最渴求的东西如今就摆在他眼前,可是他还没能好好珍惜,就即将失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心里那最后一丝防线在这个时候彻底崩溃,他呼吸变得无比急促,攥着无双的裙摆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本能地想要更靠近无双。
“殿下,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低吟。他的头埋得很低,额头顶在无双的膝盖上,一双绿瞳盯着眼前那双明黄色的绣鞋,不住喃喃着。
陇雀这般模样让无双有些意外,她挑起了眉,脸上流露出一丝戏谑。她缓缓前倾,拉近与陇雀的距离,几乎能听到他颤抖的呼吸。
陇雀的目光逐渐模糊,泪水滑落。
“啪嗒”一声,豆大的眼泪砸在了无双的绣鞋上,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意外清晰。
无双伸手,将他的脸抬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似是怜爱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珠,笑道:“怎么还哭上了。”
陇雀声音哽咽而沙哑,攥着她的裙摆,却只知道重复:“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别不要我……”
“你真的知错了?”无双挑了挑眉,轻声问他。
陇雀的急促的点头:“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瞒着您了。”
说着,泛红的眼圈,眼角似乎又要滴下泪来。
“真拿你没办法。”她轻笑一声,“起来吧”
陇雀慢慢地抬起头,眼中透露出对无双的依赖。他艰难地起身,目光却像是奶狗似的黏在无双身上。
无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目光中似乎藏有一丝狡黠:“孤喜欢诚实的人,特别是对孤诚实的人。但你让孤很失望。”
陇雀皱了皱眉:“若是能让殿下消气,臣任凭殿下责罚。”
无双笑了笑:“真的?”
“真的。”
“那你告诉孤,从前,姬虞是如何罚你的?”
陇雀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想起了令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轻轻地放下眼帘,试图掩盖心中的情绪,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鞭刑,在寝宫的密室。她有各式各样的鞭子,会在我身上一一试过。”
他似乎沉浸在那恐怖的回忆中,双手微微攥紧:“有时候,她喝了酒,就会将我忘在里面,一关就是几个日夜,不见光亮,不得滴水滴米。”
“听起来不错。”无双笑道,“孤也这般罚你,可好?”
陇雀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可是片刻之后还是道:“若是能让殿下消气,臣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他低垂着头,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他犯了错,理当受罚,不是吗?
耳边忽然传来两声轻笑,“吓成这个样子,还敢说愿意。”
“臣犯了错惹殿下生气,理应受罚。”他声音沙哑道。
想起自己可能会失去的,密室里的刑罚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
只要他乖乖受了罚,她消了气,便不会赶他走了。
无双看着陇雀轻颤的模样,用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与害怕,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不多时,马车在青宫停下,陇雀随着无双进入寝殿,满脑子想的都是密室的责罚,心跳加速,每一步都是煎熬。他沙哑着声音道。
寝殿里,泛着浅淡的果香,陇雀脚踩在柔软的毛毡地摊上,却腿软得站不稳。
他咽了口唾沫,沙哑道:“密室的钥匙,在八宝阁最上面。”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即转身走向八宝阁。手指轻轻地寻找,很快,她找到了那把钥匙。随着钥匙插入,一个隐蔽的门缝出现,屏风之后,密室的门缓缓开启。
陇雀的呼吸更加急促,他看着那半开的门,眼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起。曾经的诸多回忆走马灯似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无双踏步进去,伸手点燃了密室的火把。
“进来吧。”她声音微沉。
陇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密室里,一股冷风伴随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烛火下,铁链晃动的阴影与那斑斑血迹相互映照,一旁的桌子上,一排排的鞭子和刑具整齐地放在一旁,比大理寺的拷问室刑具还要齐全。
陇雀在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开始心跳加粗,手心出汗,此时更是脸白如纸,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快逃离这个地方,但他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留下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他没动,像是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无双从容地转过头,她的目光在陇雀身上扫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见陇雀这模样,她缓缓走到刑具之处,从中选择了一把锋利的剑。
火光之下,剑刃折射出锋利的光芒。
“咚!”无双轻轻地用剑尖敲击桌面,清脆的声响在静寂的密室里回荡,仿佛敲在了陇雀的心上。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子猛然一抖,脚步不稳,差点站立不住。
眼里的恐惧,仿佛深入骨髓。
无双凝望着他,眸中流露出些许惊异。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对这地方害怕到了这种程度。
“你过来。”无双朝他招了招手。
陇雀迷茫而麻木地看向她,而后像是个木头人似的机械而乖顺地走到了她面前。
“拿着,”无双却将剑塞到了他手里。
陇雀颤抖地伸出双手,试图握住那把剑。然而恐惧如同一条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腕,让他握不住剑。他抬头,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殿下,应该…将臣绑在刑架上…”
无双轻轻摇了摇头,她覆盖住他的手,还不待陇雀反应,猛地用剑劈向桌子——手起剑落,硬木如同薄纸般被劈成两半,剑锋之力把木屑洒向四方。
那突如其来的巨响让陇雀身体再次震颤,他愣住,如同被吓呆了的兔子,绿瞳中充满了震惊。但当他转过头,看到无双那充满玩味的笑容。
“你方才说,刑架是吧?”
说着,她牵着陇雀的手,来到了那个硕大的型架前。
只消一眼,那些屈辱而痛苦的回忆就如潮水般朝着陇雀涌来。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仿佛希望这样就可以将那些回忆封闭。但内心的惊慌和痛苦仿佛成了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但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他,而后又是一挥。
“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瞬间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刑架,那巨大的刑架居然断成了两段,破碎的铁链和木块四处飞散。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这个曾经让他受尽□□的地方,此刻已变得面目全非。
无双却似乎还嫌不够,缓缓松开他的手,又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把刀。
“把耳朵捂好了。”说着,她提着刀,尽情地在这屋里劈砍起来。
每次刀落,都伴随着一声巨响,而那些锋利无比,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刑具在她刀下,不堪一击,碎成一地残渣烂屑。
陇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又酸又麻。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折磨他的地方,正在被眼前人一点点地摧毁。随着这些东西被砍成湮粉,他觉得自己似乎也从那些痛苦的回忆中被解救出来。
当一切都结束时,密室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无双额头起了一些薄汗,她看着陇雀,似笑非笑:“你看好了,如今孤才是你的主人,奖也好,罚也好,一切都得按孤的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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